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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关东系列-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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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夫垂着头,看着身下的积雪想着什么。
三个人久久不说一句话,茫然又绝望地望着西垂的残月。他们觉得已经无路可走了,前后左右都是山岭,就是走出山岭又能怎样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东方又露出一缕晨熹的时候,三个人才从绝望中清醒过来。
“咱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咱们要活下去,活着回广岛。”
“咱们走。”野夫站直身子。
“走,向前。”川雄转过身,小心地抱起“四郎”。
这次两个人随在川雄的身后,雪的声音不再寂寞单调。
又越过一座雪山时,三个人惊奇地发现雪地上有几行脚印。脚印杂乱地踩出曲曲弯弯的一条雪道,向远方伸去。三个人兴奋地惊叫起来。有了脚印就证明这里有人,有了人就可以生存。三个人似乎看到了希望,一时间望着脚印哭了起来。
那阵激动过去之后,几个人终于冷静下来。有人是一种希望,同时也是一种危险,他们知道自己是日本兵,在中国的领土上,他们一直觉得自己很孤独。
“是游击队?”野夫望着川雄的脸。
“游击队会打我们的。”矢野又带起了哭腔。
川雄把怀里的“四郎”背到背上,从野夫手里接过自己的枪。再低头仔细辨认脚印,半晌,他发现那是两个人的脚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不是游击队。”
野夫和矢野也去看脚印,待看清后一同松了一口气。
“走!”川雄提着枪,走在最前面。
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站在了一个雪岭上,他们远远地望见了两缕炊烟缓缓地从山后飘升起来。
“中国人。”川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三个人一起望着那炊烟,这时太阳照得雪山一片银白,世界很安静,天空也一片祥和。他们望着那两缕炊烟,恍似回到了广岛,站在自家门前,遥望正在做饭的母亲。一股温馨的情感从心头汩汩升起,涌遍了全身。三双目光望着炊烟,久久。最后,他们向那炊烟走去。
他们爬上山顶的时候,终于望见了他们脚下那两间用木头搭成的房子。房子就在他们脚下的山坳里,山坳很美,很安静,四周的树木挂着白色的雪霜,在太阳的照射下一片银白。三个人呆怔地望着那两间小屋,恍如梦中。
一只黑狗从木屋里跑出来,在雪地上蹦跳几下。木屋的门“吱”的一响,从屋里跑出一个少女。少女穿着一件红花棉衣,一条粗黑的辫子甩在身后。她冲狗喊了一声,黑狗听了,亲昵地和少女在雪地上追逐起来。
“中国人。”川雄低呼一声。
三个人一起伏在雪地上,身下压着枪。
矢野的脑海里又闪过那个脸色苍白、目光忧郁的少女。少女在哪里?矢野很短地叹息一声……
小村里鸡飞狗咬,几间农舍在火海里燃着。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在街上奔跑着,后面几个日本兵在嬉笑着追赶。女人跌倒了,兵追到了近前,几把刺刀抵到女人的胸口上,女人抖成一团,兵们却笑着。其中一个兵,“哧啦”一下挑开女人的衣服,露出女人白白的胸。女人惊叫一声用手去掩,又是“哧啦”一声,女人的裤子被刺刀划开了,露出两条白白的腿。几把明晃晃的刺刀仍抵着女人的胸,女人放弃了破碎的衣裤,双手掩面,把白白的整个身子袒露给几个兵。兵们号叫一声,纷纷扔掉手里的枪,向女人扑去……
女人身下的血凝了,几只苍蝇围着女人被剖开的腹部在飞……
此时,三个人莫名其妙地趴在雪地上浑身哆嗦。和狗嬉闹的少女又回到了木屋,炊烟仍在飘着,一时间整个世界很静。
“中国人恨我们。”川雄哆嗦着说。
矢野在脱自己的外衣,只剩下里面的棉衣棉裤。矢野把脱下的衣服用劲地往雪里塞,两个人望着矢野。矢野发现他们在望他,就停下手,无措地样子。川雄和野夫对望一下,也去脱自己的衣服,然后也学着矢野的样子,把衣服塞到雪壳子里。川雄又把怀里的枪塞到雪里,然后望着两个人说:“咱们要活着出去。”两个人听了,也默默地把枪塞到雪里。
最后三个人一起望着雪地上的“四郎”,那目光很小心,唯恐吓了什么。半晌,川雄自语道:“四郎,我们对不住你。”川雄先跪到雪地上,野夫和矢野也跪下了。三个人小心地堆起地上的雪,把“四郎”埋了起来。
“中国人恨我们。”矢野哭着说。
“我们也没有办法啊!”野夫拍打着那新堆起的雪包。
“要杀就杀吧,杀了我们就和你在一起了。”川雄望着那雪已经泪流满面了。
三个人久久地抬起头,再望那两间小木屋时,目光里就多了一些生的欲望。
三个人终于站起身,向两间木屋走去……
木屋静静地飘着炊烟。
4
“咣”的一声枪响,三个人在距木屋很近时,木屋里突然响了一枪。三个人的腿一软,竟跪在了雪地上。矢野恍惚间意识到“完了”,此时他想尿尿。就在这时,木屋的门又“吱”的一声,开了。一位身围兽皮的老人,手里托着一杆猎枪站在屋门前,枪筒里还有一缕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地在飘。那条黑狗从老人身后挤出来,冲着三个低吼着,浑身的黑毛倒竖起来。老人吆喝一声,黑狗转回头瞧一眼老人的脸,老人的脸上没有一点变化。黑狗亢奋地啸叫一声,蹬直后腿就要向雪地上跪着的三个人扑去。老人把一只手指放到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黑狗腾在半空的身子突然改变了方向,落在三个人身边的雪地上。
老人突然朗声大笑起来,飘在胸前的花杂胡须在风中抖动起来。三个跪在地上的人被眼前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呆了,仰起头望着眼前的老人。老人笑过了,然后又很响亮地说话。三个人听不懂老人的话,仍呆怔地跪在那里。老人把猎枪立在门旁,转过头冲木屋里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迈开大步向三个人走来。老人宽厚的腰身摇晃着,脚下的雪欢快地呻吟着。老人走到三个人跟前,突然伸开手臂,似要拥抱三个人。三个人仍不解,瘫在雪地上,怔怔地望着老人。老人见三个人不动,就收回手臂,把一双手放在川雄的肩膀上,只轻轻一提,川雄的身体就站立了起来。当老人又向野夫和矢野走去时,俩人终于明白了老人的意图,就从雪地上爬起来。三个人站起身时,发现老人身后已经站了一男两女。他们在山头上望见的那少女正冲三个人好奇地打量。
矢野喉咙里莫名其妙地呻吟一声,双腿一软坐在雪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老人面带笑容弯下身去,伸出一只手臂,轻松地把矢野夹在肋下,另一只手扯着两个人向木屋走去。
三个人身不由己地走进了木屋,他们望见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兽皮。木屋分里外两间,火炕被烧得直烤人的脸,随着这股热气,一股木屋里特有的膻腥气扑面而来。
老人先把矢野放到滚烫的炕上,三下两下脱掉了矢野穿在脚上的毛皮鞋。然后老人冲川雄和野夫打着手势,俩人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却不敢违抗,也就脱掉鞋,半跪在火炕上。三个人惶惑地望老人,望着这间挂满兽皮的木屋。老人觑着眼在三个人的脸上审视了一遍,手理着胡须朗声笑着,然后转过身走到外间。
三个人听着从外间传来的说话声,一会儿是老人说,一会儿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中间还夹着女人柔柔的声音。三个人一句也听不懂那些话,他们来中国已经两年了,中国话多少也能听懂一些,可从来没有听到这样的语言。炕上散发出一浪浪的热气,烘得三个人的身子暖暖的,只一会儿,那股不可抗拒的温暖,就从屁股底下爬向全身。这温暖使三个人的身子变得一丝力气也没有了。脑子发沉,倦倦的,懒懒的,思维也像凝住了。很快,眼皮就睁不开了。他们歪倒在炕上,即将昏睡过去时,又一同想到了死亡,但这念头只在脑海里闪了闪,就被强大的疲乏挤得只剩下稀薄的一缕,在脑子里挣扎了几下,就消失了。他们靠在一起,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这里是一户鄂伦春人的家。鄂伦春人一年四季住在山里,靠打猎为生。老人叫格愣,带着女儿、儿子、儿媳来到野葱岭已经两年了。以前老人住在大兴安岭,那里有几十户鄂伦春人。格愣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夜晚逃到野葱岭来的。
两年前,格愣一家和其他鄂伦春一样住在一起,过着祥和的狩猎生活。生活的变化是儿子格木娶了塔亚之后。儿子娶了塔亚很长时间却没有生育,鄂伦春人的风俗是娶妻不能生育是冒犯了山神,这样的女人是要被赶出家门的。格愣知道这一切都不怪塔亚。格木在十三岁那年随格愣狩猎遇到了狼群,格木的下身被一只凶残的白脸狼咬掉了。婚前,格愣为了自尊隐瞒了这些。塔亚娶过来后,起初的日子还很平静,可是很长时间过去了,塔亚的肚子仍没有动静,族人就开始劝格愣休了塔亚。格愣什么也不说,不住地唉声叹气。后来塔亚再走在人面前时,族人免不了开始说三道四,从此塔亚再也不敢在人前露面了,整天躲在家里不停地哭泣。
族人见格愣一家仍不休掉塔亚,很是气愤,这一切都有辱族规。每天傍晚的时候,就有族人把猎来的兽头割下来扔到格愣家的院子里,这是对格愣家最大的轻蔑。格木哭了,跪在格愣面前,一下下捣打自己的下身。格愣望着痛不欲生的儿子,长叹一声,他忍了。一家人也都忍了。
鄂伦春人狩猎都是集体行动,男人们相互吆喝着,一起来到山里。鄂伦春人再去狩猎时,唯独抛下了格愣和格木。两个男人发现这一切时,才意识到这里再也呆不下去了。就在这一天夜里,他们烧了自己的木屋,逃到了野葱岭。
格愣一家逃到野葱岭就再也走不动了。那一夜,他们憩息在树林里。就在那一天晚上,他们遭到了一群野猪的袭击。在和野猪的搏斗中,格愣的老伴被野猪咬死了。格愣把老伴葬到了后山坡上,就在山坳里搭了两间木屋。他们虽然遭到野猪的袭击,但同时也证明了这里有猎物,有猎物的地方就有鄂伦春人家。从此,格愣一家就在野葱岭的山坳里生存了下来。
脱离了族人,逃离了耻辱,一家人一晃就在野葱岭住了两年。格愣的老伴死了,葬在这里,他们就再也不想离开这里了。可有一点让格愣一家寝食不安的是女儿宾嘉已经十八了。十八岁的姑娘早就到了婚嫁的年龄,而苍莽的野葱岭百里没有人烟,到哪里去寻个男人呢?为了女儿,格愣苍老了。他已经对不住儿子了,再也不能对不起女儿了。
今天早晨,他们远远地看见了雪岭上走来的三个人。一股对人类的亲近和冲动,使格愣用鄂伦春人欢迎客人的最高礼节——鸣枪,欢迎三位客人的到来。
一家人坐在兽皮上,相互对望着。他们从三个人的装束上知道他们不是鄂伦春人,这多少让他们有些失望。
“他们是迷路的。”格木说。
“他们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塔亚说。
“很远的地方也有人吗?”宾嘉问。
格愣用手捻动着胸前的胡须,目光不时地透过门缝望向炕上睡下的三个人。老人终于说:“客人来了就不会走了,欢迎他们吧。”
三个人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摆好了各种烤熟的猎物。丰盛的美味热腾腾地摆在三个人的面前。格木从外间抱来一木桶自酿的山楂酒,给每个人倒了一大木碗。山楂酒鲜红得能照见人的脸。老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碗冲三个人亮着。三个人不明白,迷茫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老人大声地说了句什么,格木替每个人端起酒碗,三个人这才明白,老人是让他们喝酒。他们不明白,一家人不杀他们还让他们喝酒的目的,不想喝,却又不敢不喝,犹豫着端起酒碗,学着格愣的样子,一口气把酒喝干了。一碗山楂酒落肚,三个人尚未清晰的脑子更加眩晕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炉膛里的火光照着几个人,他们太饿了,还没看清面前摆的是什么,就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格木又为每个人的碗里倒满了酒。
三个人喝第三碗酒时,才发现胃里已经再也装不下任何食物了。他们这才定睛看清桌上的东西,那些烤得鲜嫩的食物正散发着诱人的味道。这时他们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堆风雪中的火,四郎在火里烧烤着,那味道也是这般诱人……矢野首先哀嚎一声,扭过头吐开了。川雄和野夫也忍不住吐起来。三个人此起彼伏,汹涌澎湃地吐着,恨不能把肠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等他们吐完,已经没有气力再坐起来了,就趴在地上呜咽着哭了。
“杏子啊——”川雄边哭边喊道。
三个人醉了。野夫扭过脸,冲格愣一家人大声地说:“你们杀我们吧,我们是日本人……”这时,他看到格愣正冲自己友善地笑着。
不知什么时候,三个人昏沉沉地又睡过去。当他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温热的炕上,身上盖着兽皮。这时天已经亮了。
5
三个人想,自己一定是死了。当他们相互对望时,仍不相信自己还活着,直到把自己的手放到身上,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时,他们才敢确信自己仍然活着。但他们不明白,中国人为什么不打死他们……
一个粗壮高大的游击队员被关在一间漆黑的小屋里。哨兵踢踢踏踏不停地在门口走动。哨兵的脚步声搅扰着沉寂的夜。游击队员已经三天没有吃到东西了,粗壮的身子缩在幽暗的墙角,似一只被掏空只剩下壳的虾。汉子想睡却睡不着,饥饿折磨得他不停地在墙角呻吟。他不时爬起来去喝桶里的凉水,让凉水填满胃后,又缩到了墙角。他每次翻动身子,胃里的凉水漾出来,汩汩地从嘴角边流下。
游击队员被饿到第五天时,门被打开了。来了两个兵,手里托着吃的,热气腾腾,香味飘绕。游击队员似看到了救星,双手伸过去,抓起食物没命地吞咽,脸上的血管暴凸着。他的胃转瞬间似一只吹涨的气球。
游击队员吃完时,他已经不能站立了。两个兵把他拖到一块平地上,他仰躺在那里。鼓胀的肚子似隆起的一座山峰。两个兵又抬来一条木板放在他小山似的肚子上。这时很多的日本兵围了过来。板子放好后,走过来几个日本兵,动作相当规范地站到了木板上。只听到他哽咽着号叫一声,隆起的肚皮似一只捅破的气球,很沉闷地响了一声,肠胃一起顺着裂开的肚皮流了出来。游击队员的一双眼睛怒张着……
三个人等待着,等待着死亡落到自己的身上。
这时,窗外的风声已经搅成一团。野葱岭的风雪又刮了起来。木屋似飘摇在风浪中的一只小船。三个人听着风雪声,惊惧地从炕上爬起来,透过窗口看到外面已是一片浑浊。这时,他们才发现这间木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文’—“他们怎么不杀我们?”矢野灰白着脸。
—‘人’—“杀不杀是早晚的事。”川雄垂着头。
—‘书’—“也许他们不会杀我们。”野夫透过窗口望那另一间木屋。
—‘屋’—格愣瞅着女儿已经好半晌了。宾嘉低垂着头,一次次捏弄着自己黑黑的辫子,脸孔红红的,一双杏眼也娇羞地垂着。哥和嫂坐在一旁也不时地抬眼去瞅宾嘉。
“他们来了,真是成全了我格愣啊——”格愣冲着窗外长叹一声。
格愣从见到落荒而来的三个人时,他的心就没平息过。鄂伦春人离不开山林,就像农民离不开自己的土地一样。可为了愈来愈大的女儿,他又不能不离开山林。眼见着一天大似一天的女儿,格愣心急如焚。他不时地冲着雪山唉声叹气,眼见着自己一天天苍老下去。他曾想过,把女儿送到山外,找一个男人结婚,可他又舍不得让女儿一个人到山外去生活。族人那里是不能再回去了,那里不明真相的鄂伦春族人会把自己一家当成叛逆用斧头敲成碎块。他割舍不下女儿,老伴死了,他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到女儿的身上。
鬼使神差,野葱岭从天而降地来了三个男人。是我格愣救了他们,他们就应该对我有所回报。鄂伦春人生性爱得光明,恨得磊落。格愣瞅着女儿不知第几遍这么问了:“你瞅上了哪一个?”
女儿不答,脸更红了,头也垂得更低了,丰满的胸脯不停地起伏着。
这时,有一群饿疯的野猪悄悄向小屋袭来。大雪封山,所有的动物都躲到洞穴里了。野猪在渺无气息的野葱岭里寻找了好久,终于发现了山坳里这两间小木屋,它们远远地嗅到了人的气息。
格愣一家先听到了黑狗变音的吠叫,他们抬眼望窗外时,发疯的野猪群已经把木屋围在当中了。一家人僵在那里,他们又想到两年前刚到野葱岭时被野猪群袭击的情景。格愣知道装着散沙的猎枪对野猪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两个男人抄起了板斧,把女人挡在了身后。黑狗紧张地吠叫着,它在回望身后的主人。望见了主人准备决一死战的神情,它不再那么紧张了,更有力地吠叫着。
这时野猪更近了,为首的一个浑身的硬毛奓着,龇着长长的獠牙向木屋逼来。格愣和格木冲出门去。野猪见到了人,很是亢奋,奋力朝格愣扑来。格愣闪身躲开了野猪的一击,挥斧朝野猪砍去,野猪哀嚎一声,转过头更凶狠地朝格愣扑去。这一扑格愣没有躲过,倒下了。野猪张开嘴准备向格愣咬去,这时黑狗已经扑到了格愣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主人。黑狗惨叫一声,鲜血从脑门流了下来,野猪和黑狗在雪地上扭咬起来。格愣站了起来,格木也已经和又逼上来的野猪战在了一处。
三个人看到了那群疯狂的野猪,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残的野猪。三个人呆望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野夫首先想起了埋在山坡雪里的枪。格愣、格木和黑狗已和野猪战成了一团,有几头野猪同时向这间木屋逼近。
“枪……”野夫喊了一声,撞开门,疯了似的向山坡跑去。
川雄和矢野也醒悟过来,一起向山坡跑去。他们从雪壳子里拖出枪的时候,几只野猪已尾随过来。
格愣和格木几次被野猪扑倒,又几次滚起来,到最后俩人只有招架之功了。野猪一次次更加凶狠地向两个人扑去。
这时枪响了,先是一声,两声,后来三支枪就响成了一片。野猪们被这枪声惊怔了,眼见着一个个同类在枪声里惨叫着逃走,野猪开始溃退了。
三个人站在山坡上,四个人站在木屋前呆定地对望着。
后来三个人扔下手里的枪向木屋走来。木屋前的雪地上一片混乱,黑狗的肚子被野猪的獠牙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胃肠流了一地,脑门的皮肉翻露着,它为了保卫主人战到最后一刻。它望着逃走的野猪们,低声地叫了一声,又回过头,望了一眼完好的主人,就一头倒下了。
格愣一家围着狗哭了。后来他们把黑狗埋掉了,一家人冲黑狗的雪墓跪了下去。
三个人望着这一切,眼圈红了。他们想到了广岛,想到了四郎,泪就流了出来。
木屋里很温暖,炉火红红地燃着,两个女人在炉火上忙着烧烤。
格愣和格木陪着三个人坐在炕上。三个人望着忙碌的女人,又望望格愣和格木,残余的恐惧渐渐消失了。三个人从他们一家面对野猪的血战中,看到了这一家人的豪气。格愣没料到三个人会有枪,他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通过和野猪的一场血战,觉得他们已经和自己站在了一起。鄂伦春人在狩猎时遇到危险,不管什么人看到了,只要帮助猎人脱离危险,彼此就能肝胆相照。
烧烤很快就好了,格愣又摆上了一桌比昨天更加丰盛的晚餐。窗外的风仍刮着,雪仍下着。
酒满满地在每个人面前的木碗里漾着。三个人吃着喝着,心境已完全和昨日不同了。他们在格愣的热情劝酒下,毫无顾忌地喝着。老人爱惜地瞅着野夫,野夫从老人的目光中看到了信任,心里很兴奋,悬着的心也踏实了。他偶尔抬起头,望见了站在一旁的宾嘉的目光,他的眼神不知为什么打了个闪,很快地就避开了。宾嘉也垂下了头,脸孔红红地立在那里。格愣看到了这一切,高兴地豪饮着。他再望野夫时,目光里就多了层内容。几个人都微醉了时,老人冲女儿说:“就是这个小伙子了。”然后他朦胧地去望野夫,野夫不知老人在说什么,就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
夜深了,几个人终于尽兴地喝完了酒。收拾完东西,嫂子爬到炕上,从布包里找出一条白床单铺到了炕上。三个人醉倒在那里。
格愣和格木搀起川雄和矢野走到另一间木屋去,这间木屋里只剩下了宾嘉和野夫。野夫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望见了垂手立在一旁的宾嘉,一时不知自己在哪儿。好半晌才看清屋里的一切,似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愣愣地瞅着脸孔红润、身体健壮的宾嘉。
宾嘉不时地用眼角去瞥野夫,并不住地站起身往炉膛里添着劈柴。添完劈柴的宾嘉就坐在暗影里。窗外的风仍刮着,雪仍下着。小屋里的炉火红红地燃着,映得木屋一明一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宾嘉站起身向野夫走过去。野夫呆呆地望着宾嘉。宾嘉弯下身去帮野夫脱鞋,野夫惊惧地躲开了。宾嘉僵在那儿,嘤嘤地哭了。她想起了被野猪咬死的母亲,想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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