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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平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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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东道:“那你也不能老是这样,老是吓唬人家,罪不可恕!”他学了电影里一句台词,跟着一个“无敌鸳鸯腿”踹过去。明喜一躲,又还了一踹,“这么护着她,你看上她了?”
绪东往后一闪,脚跟底喀嚓一声,什么东西碎了,他一瞧,是自己半边肥皂盒,已经踩得四分五裂。另一半呢?他弯了腰找,绕了草棚半圈,发现另一半掩在瓜叶下面,里头还躺着一片黄腻腻的香皂。他大吃一惊,捧了起来,连声问:“这是我的?这是我的那一块?”明喜懒洋洋道:“不是你的是谁的?”
绪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昨晚和明喜一起洗了澡,洗完澡来瓜地寻瓜吃,毛巾和香皂都忘了拿回去。这块香皂他用了没几次,昨晚还是出浴的杨妃一般,有着雪白丰腴的胴体,才大半天不见,怎么玉肌消减至此?他实在不能相信。他闻了一遍又一遍,是的,是他熟悉的檀香味,可是,可是,它怎么这么单薄瘦着又粗糙肮脏?
他眼睛越睁越大,失声叫了起来:“怎么会弄成这样?”明喜道:“不关我事,你问大虎——我估计全田庄的小屁孩今天都用这胰子洗澡了。”
是的,今天中午,全田庄的小屁孩,起劲地擦着一块“好香胰子”。他们擦了一遍又一遍,擦头发,擦脚丫,满河漾着细白的豆浆似的泡沫。午后回家,全田庄的小屁孩无一例外都得到了妈妈的夸奖:“洗得真干净!”
可是绪东要哭出来,仿佛他的爱侣遭了非人蹂躏一般,他的心疼得不行。他托了皂盒子呆了一会儿,问:“我的毛巾呢?”明喜到瓜棚里瞅了瞅,从芦席底下揪出一条蓝白条子毛巾。蓝白条子都模糊了,泛了灰,泛了黄。
绪东握着毛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是摇着头。明喜笑道:“还能用嘛!再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买新的不是更好?你又不是没钱。”绪东不说话——跟他说不清楚!
他用毛巾包了香皂,出瓜地骑上自行车,蹬出几步回头喊:“你走不走?”明喜忙道:“走!走!”他拎了喷雾器,拿春叶的草帽托了几个瓜,飞奔赶来。
7
坐上自行车,明喜心里想:今天确实有点乱。绪东不要紧,铁哥们,风一吹什么事都化了。倒是春叶动了大气,大姑娘了,万一记了仇,以后出嫁了也不和他说话,那就……他打定主意,跟绪东说:“我等一会儿去春叶家陪个不是。万一和她家人说了,影响我人缘嘛!你嘛,你也别心疼,舍了胰子给全庄小孩洗个干净澡,也赚了好人缘。”
他自顾自地说着,绪东没理他。
金色的霞光轻纱一样笼住了田庄。
晚上,绪东回到大队部,把那片香皂拿出来,放盆里洗,细细地抠去满身的泥沙,洗得它浑身光滑,洁白如初,可是它单薄的身子再也不能丰满如初,而且皂盒也只剩下半个了。
绪东起身到小店里,买了一只泥金色的新皂盒,用清水洗了一遍,才把香皂放进去。把皂盒放在桌上,他坐在那里怜惜地看着它。他是个重情而且恋旧的人,他和这块香皂有着很深的感情。他们有过多次肌肤之亲呀!
他用温柔的眼光抚摸它劫后余生的躯本,心里一阵一阵的疼,他现在更该好好地爱它,怜惜它,他愿意金屋藏娇一般地把它藏起来。
明喜到家吃过晚饭,托着一草帽兜瓜去了春叶家——他后来又去瓜地摘了几个。到了春叶家,一家人在院子里割西瓜呢!
这儿的口语很有趣,切西瓜不称切,都叫割,反正都是用刀子。这“割”字有年头了,有一首古旧的童谣这么唱:“小大姐,小二姐,你拉风箱我打铁,挣俩钱,给你爹。你爹要戴红缨帽,你娘要穿格登鞋。格登格登下楼罗!刮大风,下小雨,南边来个白毛女。你歇歇,你凉凉,割个西瓜你尝尝。”
隔壁采菱家大约也在割西瓜,换换正在教换成念这首童谣。
见明喜来,春叶妈忙叫:“唷,明喜来得正好,西瓜刚割开。来,吃!”塞一片西瓜到明喜手里。保良也叫明喜坐。明喜道:“不啦,不啦!今天春叶妹帮我打花生地药,我还捉个豆丹吓唬她,太不该啦!叫春叶妹别生气,这几个瓜送来给你吃,你吃了可要消气啊?”
春叶板着脸,去洗了西瓜刀,一声不吭。春叶妈道:“这有什么?值得你专程送瓜来。这丫头从小就大惊小怪,我还不知道?”明喜道:“我也是个万恶鬼!这么大人,太不该。叫春叶妹别生气啊!”
他把一草帽兜瓜放在石磨上,咬了一口西瓜,说:“叔,婶,你们尝尝,我特意拣的,都熟了。我回了啊!”他走出门来。春叶妈跟着送出门,一个劲儿地夸:“明喜倒底大了,真懂事!二十二了吧?婶改天帮你说个媳妇!”明喜笑道:“那敢情好!”啃着西瓜慢慢踱回家。
春叶妈说话相当算话,不过两天,果真到明喜家来。她娘家庄上的个大姑娘,二十五了,还没有婆家,人长得可不赖!她两头牵线,很快谈妥,十八大李庄逢集,两人见个面。
明喜生平第一次相亲,当桩大事,一套新衣裳又特意找人烫了一遍,头发理过,还向绪东借了双牛皮凉鞋。绪东关照了他两句肺腑之言:“不要紧张,就和平常一样;穿得干净整齐就行——千万别搽粉!”他相过两次亲,经验相当丰富了。
明喜点着头,句句铭诸肺腑。
8
午后,他来还绪东的鞋,绪东问:“怎样?发喜糖?”
明喜颓然往他床上一倒,“人家没看上咱,嫌我黑!”绪东挖苦道:“你不是天天搽夜粉嘛!”明喜道:“我是搽了啊!后来天热,搽了太难受,一出汗就成满脸油泥,早就不搽了。”绪东幸灾乐祸地笑。明喜跃了起来,“你别得意,你也白不到哪里去!”绪东道:“是,我也黑,我注定一辈子打光棍,成了吧?”
屋里正乱着,门外有人喊:“人呢?”绪东出来一看,是田磊媳妇,穿着一身浅妃色套裙,一堆稻草窝在头顶上,黄不拉唧晒焦了似的,脸上倒是粉白脂红,十分光腻,几乎是肤如凝脂。她进来掏出一卷钞票,说:“上几天猪打针的帐算算,今天都还上。”绪东翻开帐本。
明喜出来了,田磊媳妇道:“唷,明喜嘛!听说你今天看媳妇,成了没有?”明喜道:“我这么黑,谁要?”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绪东找着了那笔帐,报说:“二十三块六。”田磊媳妇递上钱,绪东收了她二十三块五。
田磊媳妇就走了,明喜倚着门,一直盯了她好远。绪东问:“看什么呢?”明喜低声道:“你看她的脸!搽的肯定是高级粉,汗一粒一粒凝在脸上,粉一点也不走样。”绪东嘲讽道:“那你赶快追啊,打听清楚,照牌子买嘛!”明喜低了头沉思,自语道:“我看又不大像粉。”
他不知道,田磊媳妇搽的是一种膏,叫“天姿遮盖霜”。
他想起“驴屎蛋上下了霜”,又光味索然起来。他自语着:“不搽了,管它呢!我大嫂那有个头绪,说过几天见面。我就不信我黄瓜样小伙就没人要了!”他摸了摸脸,又拿那个鹅蛋大镜子照了照,说:“满脸黑油,难怪人家看不上。”跳起来寻觅香皂洗脸。他把那细瘦的皂片在脸上猛擦,绪东看了心疼极了。搭在盆架上的蓝白条子毛巾也恢复了清昕的蓝白条子,绪东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把它洗成原样!等明喜一洗完,他立马把毛巾皂盒收了起来。
第二天天气相当热,傍晚,绪东穿着背心子从一队回来。路过二队的一个小石桥,桥上许多人乘凉,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
他看见白杨行里一串人拎着大包小包往后庄去,有男有女,个个穿扎光鲜。其中有小李媳妇,春叶妈,大李的女儿李梅,二队的队长媳妇,另外一个高大白胖的青年是厨师春雷。他有点诧异地望着。
蹲在桥头的一个老汉磕着烟袋锅道:“大李家今天到春雷家相门户,看样子买了不少糖果点心。”又一个人道:“是队长做的媒吧?见面礼不知多少?一会儿打听打听,没个五、七百只怕下不来。”又一个人道:“你别说,春雷和李梅两个人挺般配。李梅白白的,春雷也白白的。”
磕烟袋锅的老汉自语:“大李小李小门小户的,现在攀上姓田这个大户,以后不怕人家欺负了。”
从这些散言碎语中,绪东明白了一件事:二队的队长素喜做媒,他以职业的眼光瞄出春雷、李梅两个人很般配,一说准成。他真的就去说了,两家跑了几趟,两个小人儿碰了碰面,两下都没什么意见,就挑个日子上门吃饭。保良摆了两桌酒,请了亲房近邻,一番吃喝,这门亲就算订下来了。保良家糖果茶食买了三大提包,李梅、小李媳妇,和队长媳妇一人一份。
绪东听了,浑身的毛孔都开了,清爽的晚风透过他的毛孔一直吹到他的心里。他远远地望着那一行人,直到他们隐入白杨不见。他上了自行车,猛蹬几下,几乎一眨眼就到了二姑家。
饭还没有好,但绪东特别有耐心,一点也不急。吃饭的时候他笑嘻嘻地和小莲小雷说话,并没有提到“春雷”中的任何一字。他很清楚这些妇人,村上的消息在妇人间口口相传的速度是比广播还要快的,最迟明天,二姑就知道了。
9
第二天中午,明喜打完了几份饲料来绪东屋里坐。
他问绪东:“春雷和李梅订婚你知道不?”绪东点头。明喜歪着头伏在桌上想心事,绪东道:“你是怎么搞的嘛,你怎么没想起来,一个庄的也能结亲嘛!你看,让人家抢了先!”明喜眨巴着眼,“是啊,我怎么没想到?”绪东道:“现在再想也不晚嘛!”明喜皱起了眉头,“庄上还是姓田的多嘛!那几个外姓,李梅,叫春雷占去了;小李家的丫头才十二,那不行。有一个崔菊,我看着不太好,不过她看我可能也不太好,他们家眼界高着呢!三队姓裴的倒有几家,年龄有几个差不多,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
他絮絮地说着,绪东望着墙上的一幅挂历,微笑着,他早不知道明喜在说什么。
传霞接收到这个消息似乎较迟钝,然而又不迟钝,她那儿还有更新的消息。又过了一天,绪东中午去吃饭,小莲小雷跑没影儿了,传霞笑嘻嘻地望着他,“二队的春雷跟李梅订亲了。”绪东喝着凉茶,微微点头,并没有询问,这表示他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传霞笑嘻嘻的,又讲出一个他不知道的消息来。
先是大李媳妇犯嘀咕:春雷家就那几间屋,又大姑子小姑子的,她家姑娘过去怎么住啊?她心里嘀咕着,嘴上就忍不住嘀咕给队长媳妇听。队长媳妇觉得自己很有义务去保良家知会一声。她尽了这义务。保良听了,就说:家里早盘算着盖前屋了,钱准备得现成,屋子不够住?咱现在就盖,趁着农闲好找人。
传霞透露给绪东一个意思:人家忙乱着要盖屋,现在去搭话,不是太没眼色吗?绪东领会了这意思,他没说什么——他也不好说什么。
第二天再到圩里去,果见“小四轮”川流不息地往保良家送砖瓦、黄沙、石子、水泥……黄沙一直漫到路上,柿子树叫砖垛围得特严实,仿佛受到国家重点保护的涉危植物。
很快,门楼院墙都拆了,那株桃树也刨了出来,拖到乱树丛里放着。一个大敞院子,老远就望得见春叶晾在西窗下的衣裤。她在院子里打水,洗菜,洗衣服,在堂屋西屋进进出出。透过窗棂,他们甚至看得见她贴在墙上的一幅画,是她自己手绘的水彩画,一簇步步高的橙色花掩映着青竹篱、绿芭蕉。
然后干活的人就来了,是“打庆功”,管吃管喝没有工钱,是相帮的性质,当地人就叫“打庆功”。保良常年做这一行,很容易就找来了十来个大工小工。他们挖地基,砌石头,吊线码砖头。小工们筛沙,和水泥,拌石子,川流不息地往大工手上送料。木匠砰哧砰哧地在门口打窗框门框,投梁。很快就有了三间屋的雏形。
春叶妈天天赶集买菜,娘儿俩天天蒸馒头,换烧饼,一天炒几十个菜,烧好几锅茶水。凉茶和香烟放在石磨上随便拿,白天又添冰棍、西瓜给他们解暑。晚上有啤酒,七荤八素满桌子菜,春叶忙得脚不沾地给他们续茶添饭。白天略有一些空闲,她和小工们挑水,搅泥,搬砖头。她的乌发似乎凌乱了一些,也许是长长了的缘故。绪东在欣赏老李家那一圃草花的时候,总能看到她。他不太明白打庆功盖房为什么那么忙,他只明白一件事:他爱她,他怜惜她。
有一天保良请来十来个老头扎“把子”,用芦苇,扎成长长的把子,摆得满地,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很快地方有了,架上屋梁,放一大盘鞭炮,撒了成筛的糖果,醮红点的小馒头,染红的带壳花生果,半截庄的孩子蜂拥去抢。抢过了,他们在屋山墙和梁之间架上桁条,覆上芦苇把子,芦苇把子上抹泥,泥上覆瓦——大功几乎告成了。
随后又有几日的修整,但人手减了一半。屋瓦上覆了脊瓦,封了瓦当,水泥抹了檐口,外墙水泥抹缝。屋子里用石灰抹墙,用混凝土墁地,大功终于告成。一家人从院墙的一个缺口进出,新房门用门板堵了半截,防鸡狗进去踩坏了水泥地。防不胜防,小桂家一只大公鸡飞了进去,在过道地上踩了十几个竹叶子。
10
待水泥地坪一干,保良就箍上门安上窗,门窗一律用朱红油漆,刷得锃亮,窗玻璃都是压花的毛玻璃,不挂窗帘也没事。窗户一直大开着,用风钩固定住,好发散屋里的潮气。过路的往他家一看,都要称赞几句:真亮堂啊!这房子造的,高大气派!
然而新屋周围还有那么多破砖烂瓦,保良夫妇和春叶从早到晚忙着处理那些建筑垃圾,又归拢用剩下的黄沙。用剩的一两方砖也整齐地码到猪圈后头。
这些天来,春叶忙得脚不沾地,没有时间和女伴们一起玩。现在闲下来了,又找不到人玩。小桂住到她二姐家去了。她二姐开着个小副食店,姐夫又去句容做生意,姐姐一个拉扯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吃奶,忙不过来,就把小桂叫去了。
采菱在春叶家挖地基那天就走了,和慧英一起去了新沂市里的一个服装厂——这两人都学过几天缝纫——每天早出晚归,骑自行车来回,几乎是披星戴月。
崔菊也和后庄几个姑娘去做小工,就是不做小工,春叶也很少和她一起玩,感觉说不到一块去。
她也不习惯找新嫂子李梅玩。李梅是后庄的,她们几乎从来没有在一起玩过。而且李梅比她小月份,怎么称呼呢?叫姐罢?有些难为情;直呼李梅?又太唐突了,差了礼数。她直截的避免和李梅碰面。
也许,她也该找个事做?做什么呢?她不会缝纫,也没有做点心烹饪的手艺。小工当然是可以做的,她又不热心,她感觉和所有做小工的人都说不到一块儿,虽然她爸就是个做小工的。而且她妈也不让她去做,那环境粗糙杂乱,她怕水灵灵的女儿以后找不到好婆家。再说,工地上人那么杂,出点事怎么办?田磊媳妇还不是在工地上跟田磊跑来的?就在家里帮着做活罢。一家五口人出去了三个,就不用再出去一个了,春叶妈地里的,家里的,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春叶就留在家里。圩里少了几个姑娘,一下子冷清了许多似的——在春叶心里。
她有些寂寞,她在新房子门口抱胳膊站着,看晚晖染红的麦草垛,涂紫了红砖墙,柿子树变得金碧辉煌。枝头解了还在叫,三两只蜻蜓在夕阳里飞,其中一只遍身通红,惹得小李的女儿和换换喊着叫着去追。燕子在院子的上空飞着要归巢,麻雀还在屋脊上吱吱喳喳,已经有一两只蝙蝠飞出来了,在天上东一头西一头乱撞,仿佛迷失了方向。
春叶看着这一切,神色显得落寞。春叶妈往屋里抱柴草,她忽然喊了一声:“绪东,小鸡打防疫的药水你有没有?”春叶定睛一看,赵绪东骑车掠过门口。他刹车停下来,说:“有。你什么时候要?”春叶妈道:“明天一早,你送过来啊!”绪东答应了一声,又走了,春叶眼看着他去了明喜家。
小鸡现在长得半大,正是打防疫针的时候,许多人家等着要。第二天一早,绪东骑着车一路发放防疫药水,发到春叶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春叶提着一桶猪食正往圈里的食槽倒。绪东过去,说:“你家要的药水。”他从“邮包”里取出一瓶药水。春叶哦了一声,拍了拍手来接。
她穿着奶白色无袖无领的汗衫子,米色短裙,大约是睡觉穿的衣裳,光裸着茁壮的麦色的胳膊藕色的腿;她的脸腮是桃色的。——奶、米、麦、藕、桃,都是好吃养人的食物。绪东不知为什么,脸上忽然一热,有些讪讪的,转身便走。春叶道:“别忙,给你钱。”绪东就站住了,春叶提了空桶往家去。
绪东站在猪圈边等着。猪圈上搭着瓜架子,垂下二尺来长的吊瓜。光溜肥硕的长吊瓜,很像什么人爬瓜架子垂下来的一条腿。吊瓜花是金黄色,也是丰硕肥壮的,有种雄阔的美。当中又杂着奶白色的葫芦花,却是单薄柔弱的小家碧玉似的,有种娇怯怯的情态。又有亚腰葫芦垂下来。有一个葫芦已经长成了,褪尽了绒毛。它的样子和一些妖冶性感的女人的胴体相仿,丰胸、细腰、肥臀。那些女人都是照它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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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里五头猪在抢食,争先恐后,猪槽很快就见底了。“采花贼”已经胖得面目全非,它哼哼唧唧地舔着食槽,很享受很惬意的样子,它似乎已经忘了它还有过比这个更享受更惬意的时候。绪东看着“采花贼”,觉得非常愧疚,是他断送了他一生的“性福”。这个时刻,绪东认为自己是罪不可恕的。
他在猪圈边垂头默哀的时候,春叶出来了,问:“多少?”绪东道:“两块五。”春叶递给他一张五元的票子。绪东找了她两块五,又给了她一支塑料针筒。绪东就骑上车走了,继续发他的防疫药水。春叶家的厨房上空炊烟直冒,她妈大约在烧饭吧?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孩子”跟他打交道。
药水发放完毕,太阳已经相当高,而且相当晒人了——又是炎热的一天。绪东站在三队一户人家的门口,等他们拿钱出来。太阳火辣辣地照下来,他的白色短袖衬衫潮了,显出一种月白色。他的脑门上也全是汗了。
两米开外的地方是一丛臭橘障子,十来只鸡在臭橘根部的虚土里拱着、滚着,惬意地伸直了两条大腿晒着。鸟类学家称之为“沙浴”,本地人叫“鸡晒胯”。臭橘障子边有一株槐树,槐树上吊下一条青虫,身体一伸一屈,仿佛寻短上吊的人在作垂死挣扎。当然,这虫不是在挣扎,它的行动方式就是这样,在树上都是屈曲着身体前进,屈时像一座小小的拱桥,伸时似一截绿色的火柴梗。本地人叫它“龟腰虫”。
绪东发现这龟腰虫的时候,一只公鸡也发现了,它跳起来一口啄住,在地上又啄了几下,然而它并不吃,它退后一步咕咕地唤着,唤它的妻妾们来享用。臭橘障底的母鸡们听声一窝蜂赶来,一个身体轻捷的妾最先赶到,一口将龟腰虫啄了去,伸伸脖子,咽入腹中。其他的妾不满地咕咕几声,又逡巡了一阵,散了。绪东看着,微笑着,觉得挺有趣的。
公鸡真的适合冒险家托生。运气不好的被整成骟鸡,做辛苦的男保姆。更糟的是男保姆都没得做,做了红烧子鸡、叫化鸡、宫爆鸡丁,那结局真的很惨。运气好的就是和这只公鸡一样,作为硕果被保留下来,它的光荣任务是打鸣和传种,妻妾成群,享不尽艳福。这些公鸡吃喝不愁,又有极其丰富的爱情生活,整日昂首挺胸,高视阔步,不耐烦的时候找邻家的公鸡干一架,向妻妾们显摆它的雄风,国王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公鸡真幸福!而且它很知道疼爱自己的妻妾。比如刚才这只。
绪东的嘴角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他只要一个妻,他也会像这只公鸡一样疼她——他唯一的爱给唯一的她。
脚有点跛的户主出来了,递给他一迭硬币,他数都没数就揣兜里。那户主姓裴。他笑道:“不怕少?”绪东笑道:“不怕少。”他使劲蹬起了车。耽误了这么久,他饿坏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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