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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岛之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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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吗,美极了,像她吗,不,还不够,差远了。
这边女孩半卷曲头发都闪烁金光:赤金,淡金,金棕…家真心中怀念的是一疋漆黑乌亮的丝缎。
家真在校成绩斐然。
同学们赞叹:“许一坐下来就知该怎么做。”
“他天生会这门功课,学问一早已种在脑里,只需取出应用。”
“唉,各有前因莫羡人。”
“幸亏许容易相处,又乐于助人。”
是天才吗,不,只是苦干,时时埋头做到深夜,一新电话来找,家真一定在家。
一日,家真在实验室里看报告,忽然有同学推门找他。
“许,你来自蓉岛?”
家真抬头,“什么事?”
“许,蓉岛出了大新闻,快到康乐室看电视。”
家真丢下一切跑到二楼康乐室。
有几个同学在看新闻。
记者这样报告:“蓉岛挂牌建筑商赫昔逊收地策略失当,引起该地原居民不满,三百多个居民愤而包围工厂一日一夜,将八名高级职员困在办公室里,包括副总裁,总工程师及品质管理员,大量防暴警察经已赶至——”


荧幕上出现土著与警察对峙情况,有人掷出汽油弹,焚烧汽车,打烂玻璃,蓉岛工厂区变得像战场一半,这美丽宁静的小岛从未发生这种事,许家真看得呆了。
他双膝发软。
半晌,他发力狂奔回家打长途电话。
不知怎地,心急慌忙,他一连三次拨错号码。
家真吸口气,请接线生代拨。
终于接通,听到家英声音,他哽咽:“爸妈好吗?”
家英说:“爸已经救出来,无恙,在楼上休息,我正想找你。”
家真把跳跃到喉头的一颗心按捺回胸膛。
“我立刻回来。”
“事情已经完全解决,家真,你不必劳碌。”
家真开启电视。
美国人绝少关注本土以外新闻,除非是大灾难,大骚动,大战,否则,他们只孜孜不倦报告本土的芝麻绿豆琐事。
新闻说:“美资在蓉岛有千亿投资,大使馆正注视这场骚乱,据悉事件导致一死三十余人受伤,其中十名士警方人员。”
接着,是某大商场周末大减价广告。
家英在那一头说:“这件事妈妈不知道,她去了台北访友。”
“爸可有受伤?”
许惠愿的声音传来,“家真,你放心,事情在电视新闻看来才显得可怕。”
“死者是什么人?”
“一名暴徒。”他不愿多说。
“爸,如果形势欠佳,不如早退。”
许惠愿沉默。
“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许惠愿轻轻斥责:“一遇挫折,立刻投降,怎有今日?我自有数目,你放心读书,下季费用已经汇出。”
他把电话交回家英。
家英踌躇着似有话要说。
“二哥,什么事?”
“有人看到家华。”
家真一时没领会,“什么,谁看见大哥?”
“有人认出由许家华率领这次原住民抗议示威的流血事件,他是滋事分子首领之一。”
家真心都寒了。
他双手簌簌发抖,这正是他最害怕的事。
“别让妈妈知道。”
“警方已在通缉他,这是迟早通天。”
家真一个字说不出来。
“你要有心理准备。”
“家华为什么与父亲对着干?”家真声音颤抖。
“他不是针对个人,他抗议资本家剥削。”
家真捧着头,他统共不明白,因此痛苦。
“家真,爸叫我,你自己保重。”
“我一有假期立刻回来。”
电话挂断,那阵呜呜声叫家真恐惧。
他离开校园驾车往酒吧买醉。
三杯啤酒到肚,情绪渐渐平复。
回程中车子左摇右摆,被一辆货车截住痛骂。
那司机这样吼:“你找死?你死不足惜,可怜你爸妈要伤心一辈子!”
家真忽然情形,吓出一身冷汗。
他把车子停在路旁,锁好车门,坐在车里,直到天亮,才驶返公寓。
大哥已经成为家中黑羊,他更加要小心翼翼做人。
试想想,清晨或深夜,有个警察前来敲门:“对不起许先生太太,你们的儿子许家真醉酒驾驶,车毁人亡”,可叫家人如何善后。
好好生活,也就是孝顺父母。
他叹口气,拨电话找一新聊天散心。
响了一阵,无人接听,家真刚想挂断,忽然有男子问:“找谁?”
家真一呆,“你又是谁?”
“不,你是谁?”那人也反感。
家真听见一新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叫你别乱停电话,是谁?”语气亲昵。
“打错。”那人索性丢下电话听筒。
家真发愣。
几年了?整整四年,那几乎是年轻的他的前半生。
如果一新另外有对象,礼貌上头,她应当对他说明。
电话来了,是一新追上解释吗?
不,是同学:“许,明日考理论,我有几个疑点想得白头犹自不得要领,你若不帮我,我得转系。”
家真停停神,“我们一起研究,你什么时候方便?”
同学松口气,“叫我舔你鞋子都心甘情愿。”
不知怎地,这句话叫许家真想起父亲跟在外国人身后,落后半步,但亦步亦趋的样子,永远愉快地应着“是先生”,“谢谢你先生”。
“许,我们下午三时图书馆见。”
他怎好非议父亲?
他怎可对父亲说“爸,毋需卑躬屈膝,也可找到生活。”
他知道什么是生活?
“下一季费用已经汇给你了”,父亲说。
三十年前他带着年轻妻子去到一个陌生的小岛找生活,首要是解决衣食住行,不叫妻子担惊受苦,他是一个有肩膀的好男人,接着,三个儿子出生,黄口无饱期,尤其是这几个少年。
家真记得母亲说过:“长裤买回来时槢上几吋,六个月后又成吊脚裤,一年买三次鞋子,脚长得像小丑那般大,冰箱里满满食物,一天之内扫空,‘妈,吃的呢’,家华家英连果酱牛油都可以空口吃,吓煞人。”


幸亏父亲年年加薪升职。
他能干?谁不苦拼,蓉岛挤满各地各城涌来人才,努力有什么分数?许惠愿比谁都会做人,上中下三层他都摆得平。
家真敬重父亲。
他有什么做得不对,那时因为他必须那样做。
母亲也是,矜贵少女,嫁鸡随鸡,来到蓉岛,渐断六亲,“话全听不懂,晚晚做梦看见你外婆,蓉岛虫蚁奇多,各式各样怪异可怖昆虫,有些挂天花板,有些爬上腿来,怕得人发抖,天气热起来似蒸笼,滂沱大雨,竟月不停,又刮台风,整间屋子颤动…”


勇敢父母,没有懦弱子女。
许家真深深吸口气,出门上学。
下午想起有约,赶到图书馆。
咦,约的是谁?那人没报姓名。
“许,这边。”
有人站起来低声招呼。
原来是金发的维多利,那头著名金发在下午的阳光下闪闪生光,衬着白瓷般雪肤及碧蓝双瞳,她是标准美人。
“你?”
“可不就是我。”
“我们到那边角落去。”
“许,图书馆里不好说话,不如到我处补习。”
许家真微笑,“当心呵,请客容易送客难。”
“我从来没怕过你。”
“这好像不是赞美。”
“许真我从不知你可以这样活泼。”
“名字是许家真,我还有若干不为人知的好处。”
进了人家公寓大门,家真严肃起来。
“你有什么难题?”
“不如问我知些什么。”
维多利一边做咖啡一边叹气。
她迅速指出功课上不明之处。
家真为难,“天,你一无所知,如何走到电脑系来。”
“是家母的主意。”
“对,你姓罗森复,是罗氏重工后裔,家中事业待你承继,可是这样?”
“又不是,我有三个成年兄长,罗氏轮不到我,家母是填房,不想我比继兄们逊色。”
家真想一想,“你要拿几分?”
“七十分可以升级。”
“七十分只是丙级。”
“别看这七十分,说易也不易拿。”
“你应视甲级为标准。”
“许真,你信不信我揍你?”
“坐下来,时间紧逼,我教你读这五条,背熟了,可拿七十分。”
“假使老师不出你预测的题目呢?”
家真微笑,“那我陪你留级,来,快来写十遍,方程式尤其要记牢。”
维多利忽然问:“为什么对我那样好?”
“我喜欢金发女。”
“许真,我---”
“看牢书本,挺直背脊,全神贯注。”
一新的电话在四十八小时之后才到,闲聊数句,那种隔膜,数千哩外都感觉得到。
---“我不想回香港受管束。”
“读完美术,只得留在欧洲。”
“或者,另外读一张教育文凭,可到小学教美术。”
“抑或,做芸芸众名媛之一名?我喜欢写作,可否做女作家?”
家真没有回答。
“许家真,我们结婚可好?”
家真不得不答:“大哥二哥都还未提婚事呢。”
“这是我所听过最劣籍口。”
“你说得对。”
两人都苦笑起来。
考试成绩发布,不出家真所料,维多利罗森复取得七十二分。
维多利送他一枚铁芬尼银制锁匙扣,“我母亲说,我应以身相许那个补习先生。”
“令堂很有趣。”
“许真,你几分?”
“一百零五。”
她震惊,“什么?额外那五分从何而来?”
“我指出试题中一些谬误。”
维多利瞠目,“气死人,一个支那人来到美国,指正美国人。”
家真笑,“美国人,你指红印第安人?你是德裔,母亲来自英国约克郡,你也是移民。”
“我肤色够白。”
“再说下去,黄人不帮你补习。”
“许真,我们即使开始约会?”
家真凝视她,微笑,“我从不喜高攀,我爱脚踏实地。”
维多利忽然轻轻说:“你可有恋爱过?”
家真想想,把双臂枕在脑后,点点头。
“罗一新?”
家真一愕,“你怎知有个罗一新?”
“怎可能不知,她的照片,衣物,书本,还有电话,信件,无处不在,处处都在。”
家真微笑。
“她真幸运,你是那样细心温和,性格完整的一个人,且品学兼优,家境甚佳。”
家真有点腼腆,“哪有你说的那样好。”
“不过,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最爱的人,并非罗一新。”
家真点头,“你真聪敏,作为一个白女,算是顶尖精灵。”
维多利既好奇又好笑,伸手拍打他。
家真说:“你们除出化浓妆尖叫参加啦啦队及争风喝醋,没有其他事---”
这时他头顶着了一记,“唷”地一声。
他说:“我最爱家母,罗小姐为此不高兴。”
维多利嗤一声笑,“罗小姐信以为真?这样看来,黄女也不比白女聪明。”
家真一呆。
“不不不,”维多利摇摇头,“你心中另外有一个人,她才是叫你眼神恒久忧郁的原因。”
家真闭上双目。
“她是谁?”
“我不能回答,我只在十三岁那年见过她一次。”
“什么?”维多利大为诧异,“像但丁在桥头遇见比亚翠斯,他一生也只见过她一次,然而为她写下了神曲。”
家真笑了,轻轻抚她金发。
“她可是个美女?”
家真点头,“像水精灵一般。”
“你清晰记得她的倩影?”
家真指指额角,“烙印在此。”
“许多年已经过去,也许她已是五子之母,发胖臃肿。”
“不,她即使到了一百岁,也还有昔日清丽影子。”
“这女子可有名字?”
“她叫怡保。”
“多么奇怪的名字。”
“维多利也是:胜利女神,你想战胜谁?”
“每一场考试。”
大家都笑了。
这一段时期,许家真其实共有两个女友,原先他以为要疲于奔命,结果却游刃有余。
因为,他两个都不爱,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
维多利忽然说到严肃的事上去,“许真,你是蓉岛人,应回蓉岛看看,因为罗森复家族及若干敏感外国公司已决定撤资。”
家真一震。
“做生意最怕什么?”
“局势不定。”
“蓉岛有一股争取独立的反势力扰攘,令投资者非常不安。”
“维多利,你比我知道得多。”
“试想想,一个城市,每逢周末均有游行示威,警察长期驻守外资公司,这种气氛,多么沮丧。”
“是否和平示威?”
“最终引起流血冲突,也许,这是外国人撤离的时刻了。”
真没想到这外国女孩有她的见地。
家真巴不得立时三刻飞回去看个究竟。
那个下午,他俩在露天咖啡座度过。
一有假期,家真立刻往家里跑。
下了飞机就看到有蒙面人拉着大布条,上面用血红英文字写着:“蓉岛归于蓉岛”,“释放无辜民运分子”,“殖民主义滚回老家”…
司机伸出手臂护家真上车。
家真一声不响。
回到家中,看见门外有警卫荷枪巡逻。
许太太迎出来。
“一新呢?”
罗家不让一新到蓉岛度假,只说时势欠佳。
“妈妈不如再跟我到加州小住。”
许太太微笑,“你爸也需要我照顾,谁替他打点三餐一宿?”
“爸也一起来。”
“到加州做什么,开一间杂货店,抑或洗衣铺?他是总工程师,他不会习惯,你不要听西方报章煽动,他们唯恐天下不乱。”
许惠愿神色如常,“家真,赫昔逊装置了电脑国际通讯网络,你来看看。”
家真耸然动容,“久闻其名,如雷贯耳,这可真是先进,以后通讯多么方便。”
浑忘政治局势。
“我明早安排你参观。”
家真兴奋,“大学也正在发展网络通讯,这将改观世界。”
没想到许太太说:“天罗地网,谁也挣不脱。”
许惠愿转过头去,“你说什么?”
许太太站起来,“我不懂,我乱讲。”她走开。
家真问:“滋事分子可有扰乱市面?”
“宵小趁夜捣乱,警方可以控制。”
许家真看到的情况有点不一样。
车子一路驶近赫昔逊大楼,白天沿途也有人掷石。
看得出是原住民,怕摄影机拍到面孔,用破布蒙面,衣衫褴褛的他们奋力以卵击石。
防暴警车一驶近,他们立刻狂奔。
司机叹息。
家真问:“你同情他们?”
司机吞吐,不想说出心事。
家真说:“按照世界大气候,所有殖民地最后终需独立。”
司机震惊,他说:“我是孤儿,三岁自广东跟表叔来到蓉岛生活,在此娶妻生子,我在故乡再无亲人,我回哪里去?”
“你可以留下。”
“届时蓉岛面目全非,容得下我吗?”
“你是好司机。”
“在许家做司机,由英资赫昔逊发薪,粮期准,福利佳,年年加薪,许先生太太对我客气友善,你们几兄弟又谢前谢后…我还往什么地方去?”
司机无比沮丧。
家真恻然。
车子驶进赫昔逊停车场,守卫走出来检查过放车子过去,家真松口气。
他在父亲带领下参观电脑部,原先像衣柜那样高大的电脑忽然变得像小小电视机,工程师当场表演搜索资料储藏文件,叫家真叹为观止。
可惜局势起了变化。
电脑工程师忽然说:“IBM估计东南亚至先进设备并非在日本,他们外语水准较低,固步自封,再过十年会吃苦头。”
另外一个同事取笑他,“是IBM说还是你说?”
他叹气,“可惜时不我予。”
“什么意思?”
“蓉岛民智渐开,近日我在公路车上看见有学生让位给孕妇,又这两年市民似养成排队习惯,这些都比先进科技更难能可贵。”
大家都欲言还止。
“家真学成回来又是另一番局面。”
“家真也需留在硅谷发展。”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留在人家的国度有什么意思。”
“说到底,蓉岛也不是故乡。”
“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的家,在山西,过河还有三百里。”
家真讶异,这是一对他所见过最多愁善感的电脑工程师。
“家真,明年我会跳槽到新加坡置地工作。”
“整家移民?”
“不错,阿邓会迁往多伦多,从此各散西东。”
这般人才,走了不知社会是否仍有能力栽培更多。
“家真,你可知光纤一事?”
“知,本校有一组博士生正致力研究…”
题目又扯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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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天言情小说书库||人间书馆||亦舒《蓉岛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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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母亲走到他房间,轻轻拧他面颊,他睁开双眼,“妈妈”,握住她的手。


他们忽然听见后园传出炮竹声。
家真诧异,“啪啪声,干什么?”
许太太叹口气。
家真推开窗户看出去,只见家英在后园练枪。
每发都中红心,百发百中。
他脸色凝重,全神贯注,全身肌肉紧绷,像是在生死存亡之间挣扎。
忽然他看到小弟,放下枪,笑了。
家真说:“二哥,不如我们也考虑移民美加。”
家英回答:“都走光了,谁留下做事呢。”
“你舍不得?”
“我们只有这个家,清明重阳,许家没有扫墓习惯,因为蓉岛没有祖先,已经是移民,还要在移民?”
“至少让我把妈妈带走。”
“你怎么照顾她?”
家真语塞。
“母亲身体欠佳,不能操劳,到了外国,势不方便,留在蓉岛比较好。”
家真只是个学生,没有能力,说不过父兄。
第二天他得到意外惊喜,门一开,站着罗一新。
“家真,我来看你。”
连许太太都十分高兴,“一新,欢迎。”
一新“嘘”一声,“父母都不知我来蓉岛。”
蓉岛在外人心目中,地位已大不如前。
隔了几天,不该发生的事终于发生。
一间华资果园欠薪倒闭,工人包围办公室要求赔偿,东主致电警方求救。
警车一赶到不由分说立刻放催泪弹,引起工人不满,冲突越搞越大,办公室被民众占据,谈判无效。
许家注视电视新闻。
家英说:“英人无能,应以武力夺回办公室。”
“英人讲面子。”
“最终面子不能挽回,还是得用武力。”
罗一新轻轻说:“我想回家。”她害怕起来。
许先生马上说:“叫司机送罗小姐去飞机场。”
一新低着头离开许家。
家英看着她背影,“不能共患难。”
许先生笑笑,“小孩子,不懂事。”
个多小时后门铃又响,罗一新折返,脸如死灰,呜咽着说:“往飞机场马路封锁不通。”
家英一听,立刻去拨电话。
了解形势后他问老佣人:“家中可有储藏粮食?”
一新吓得哭起来。
许太太哄她:“你喝杯热牛奶早点睡。”
家英向父亲报告:“四处都有骚乱火头。”
“警方如何处置?”
“已调动军队前去镇压。”
“我们这一带如何?”
“住宅区如一只瓶子,一头守住,闲人不得进出,十分安全。”
“叫司机等人警惕。”
司机立刻说:“我去添汽油。”他匆匆出去。
除出一新,许家上下人等齐心镇定。
“明早也许不能上班了。”
“看情况吧,当时台风袭蓉,三日后保管雨过天青。”
深夜,家英接到消息:“芭辣区开枪了。”
大家维持沉默。
电视荧幕上火光融融,人群被警察追赶,四散奔逃,有人中枪倒地。
家真看得手足冰冷。
忽然片段中断,记者说:“警方劝谕记者为安全起见离开现场,并且宣称,防暴警察所用只是橡胶弹头……”
许太太凝视荧幕,不发一言。
家真轻轻说:“妈妈请去休息。”
许太太终于说:“不知是谁家子女。”
那一夜其实谁也没有睡好。
住宅区静寂一片,深夜,花香袭人。
家真悠然入梦,他拨开浓绿芭蕉走入树林,看到满月像银盘般挂在半空,一个耳边配戴大红花穿纱笼的少女转过身子笑说,“你来了。”
家真轻轻答:“确是我。”
可是少女声音突变,似在饮泣。
家真睁开双眼,发觉是一新伏在他身上。
“咦,你怎么了,真没想到你如此胆小。”
“家真,我爸叫我想尽一切法子逃离蓉岛。”
“路一通即时买头等飞机票送你走。”
一新痛哭,“家真,我们可是要分手了?”
家真无奈,“你又不愿留下。”
“爸叫你我一起到香港去。”
家真失笑,“我也有父母,怎可跟你走。”
“许多男人都会顺女方意思与岳家亲近。”
“我真奇怪他们做得到,我会忠于养育我的亲生父母。”
一新双眼通红。
家真劝说:“我们仍然是好朋友。”他拥抱她。
“你会有危险吗?”
“蓉岛仍是法治地区。”
连接两日两夜骚乱,蓉岛成为世界头条新闻。
警方施用铁腕政策,引致联合国不满,公开呼吁双方冷静谅解约束,并且,英方应考虑予人口已超过五百万的殖民地独立自主。
许惠愿力保镇静,每日上午仍然上班,家英影子般伴他身旁,寸步不离,连吃中饭都坐在父亲身后。
蓉岛四季都像夏天,许家英除下外套搭椅背,腋下配枪清晰可见,杀气腾腾。
一新最怕那把抢。
家英却有事找她。
“这是一张返回香港的头等飞机票,一新,这几天叫你受惊,真不好意思,回到家里,请代问候伯父伯母,下午三时,司机会送你到飞机场。”
说得客气,其实巴不得送走这名客人。
讲完他转身就走。
罗一新这时也清楚明白她不适合做许家媳妇,垂头丧气。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一下。
家真抬起头来。
谁?私家路守卫森严,谁进得来?
这一下门铃同所有其他铃声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许家真的寒毛忽然竖起。
家英也走出来,他似乎更有预感,立刻问佣人:“我妈在哪里?”
“太太午睡。”
“别吵醒她。”
家英吸进一口气,伸出手,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名警官。
“许惠愿先生可在家?”
他们身后有人应说:“我是。”
“许先生,可以进来说话吗?”
许先生吩咐两个儿子,“你们也一起到书房。”
警官报上姓名,“许先生,你可认识该名男子?”
他俩出示一张照片。
许惠愿只看一眼,脸色转为死灰,他点点头。
“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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