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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鉴赏辞典-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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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兰花慢·席上送张仲固帅兴元

 辛弃疾

汉中开汉业,问此地,是耶非?

想剑指三秦,君王得意,一战东归。

追亡事,今不见;但山川满目泪沾衣。

落日胡尘未断,西风塞马空肥。

一编书是帝王师,小试去征西。

更草草离筵,匆匆去路,愁满旌旗。

君思我,回首处,正江涵秋影雁初飞。

安得车轮四角,不堪带减腰围。

 辛弃疾词作鉴赏

张仲固名坚,镇江人,于宋孝宗淳熙七年(1180)秋受命知兴元府(治所在今陕西汉中)兼利州东路安抚使,当时作者任知潭州(今湖南长沙)兼荆湖南路安抚使,虽已接受改任知隆兴府,(今江西南昌)兼江南西路安抚使之命,但尚未赴任。此词是在张仲固卸江西转运判官任后,取道湖南赴任时,作者设宴相送席间作者作的。

作者一生致力于光复故土,洗血民族耻辱。因他饯送的人要去汉中,而从汉中到关中的地区,正是李纲等人主张建立行都,出击金军之地,作者很自然地联想到汉朝基业的建立,正是从这里开始的,就以“汉中开汉业,问此地,是耶非?”为此词的起笔。

接着追忆了刘邦当年从汉中率军出发,直指关中,把踞守关中的秦的三将章邯、司马欣和董翳相继击溃的往事。那是多么高明的战略决策,多么令人羡慕的战果,而那又全都是多谋善战的汉初三杰的贡献。无奈“追亡事,今不见”即便有韩信那样的战将,也不可能为时所用,以致出现了文恬武嬉、萎靡不振的局面。

绿水青山,枉自如故;壮志难酬,宏才不展。南宋政府养那么多兵马,却经常使敌骑犹如入无人之境,恣意驰骋,那怎能不长使英雄泪满襟呢!

因被饯送者为张姓,故下阕用张良受书为帝王师的故事,赞颂张仲固这次出帅兴元,只是小试其才。

此下全部转入抒发离别之情。其中需要稍加解释的是:当作者饯别张仲固时,他本人也已奉调江西并即将赴任。当张仲固抵达任所,回首思念饯送者时,他已到了“襟三江而带五湖”的南昌故郡了,所以有“君思我,回首处,正江涵秋影雁初飞”之句。“车轮四角”是化用了陆龟蒙《古意》诗“君心莫淡薄,妾意正栖托。愿得双车轮,一夜生四角”的句意,表明作者也幻想车轮在一夜之间能生出四角,使张仲固无法即刻乘车离去,而再住几时,但这又怎么可能呢!满怀离愁,无法消解,离别之后又因为想念而致使身体消瘦,“带减腰围”了。

这首词中的“山川满目泪沾衣”(李峤《汾阴行》),“江涵秋影雁初飞”(杜牧《九日齐山登高》),均借用了古人的原诗句却显得自然,毫无斧凿痕迹。作者精湛的艺术手法在这首词中表现的极为典型。

●鹊桥仙·己酉山行书所见

 辛弃疾

松冈避暑,茅檐避雨,闲去闲来几度?

醉扶怪石看飞泉,又却是、前回醒处。

东家娶妇,西家归女,灯火门前笑语。

酿成千顷稻花香,夜夜费、一天风露。

 辛弃疾词作鉴赏

与上首《西江月》一样,这首词也是辛弃疾罢官后居于江西上饶时所作:以农村生活为背景的一首抒情小词。这首词作于淳熙十六年己酉(1189),当时他已五十岁了。

辛弃疾的上饶新居,筑于城西北一里许的带湖之滨,登楼可以远眺灵山一带的山冈,所以他把自己的楼屋起名为集山楼(后改名雪楼)。这首词的开头三句:“松冈避暑,茅檐避雨,闲去闲来几度?”写的是他平时在带湖附近山冈上游览、栖息的生活。词中的松冈、茅檐、避暑、避雨,简练地概括了他在这里生活的种种生活场景。在这里,这样的日子他不知已经经历过多少次了,所以要问问“几度”句中特别点出一个“闲”字,实际上,不是作者闲情逸致的“闲”,对作者来说,是很可伤的。我们知道,辛弃疾决不是贪“闲”而是怕“闲”的人,“闲”是被迫的。他总希望有早一日能回到疆场,为国效力,可现实生活又是他不能有所作为。正如陆游《病起》诗所说的:“志士凄凉闲处老”,他自己的《临江仙》词说的:“老去浑身无着处,天教只住山林。”接下来,作者写道:“醉扶怪石看飞泉,又却是、前回醒处。”具体写了当天发生的事情。作者抱负难以施展,心情抑郁,只好以酒浇愁。他酒醉未醒,走路时身体摇晃不支,只好扶着一块怪石,停在那里看飞泉,朦胧中以为这是新停留的地方,可酒醒后,发现还是前回酒醒之处,也还是经常止息的地方。这两句特写,从怪石、飞泉表现作者的热爱自然,更主要的是表现他的醉酒。所以要写他的“闲”和“醉”,着力点正在于表达他那无奈之情,他对朝政的失望。

不过,作者寓居乡下,鸿图难展,心情沉重,这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从他在上饶所作的一些词看,他谪居乡下的生活中,也有亮丽的一面,而这两者都是真诚的,都是来自他的高尚性格的。由于后者,使得他在农村中,不但有热爱自然的感情,而且也有热爱农村生活、热爱劳动农民的感情。这首词的下片,正是表现了这种感情。“东家娶妇,西家归女,灯火门前笑语。”写农民婚娶的欢乐、热闹情况。这和作者孤独地停留在山石旁的寂寞情况,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足以令他格外感到寂寞的。但作者的心情并非如此,他分享了农民的欢乐,冲淡了自己的感慨,使词出现了和农民感情打成一片的热闹气氛。“酿成千顷稻花香,夜夜费、一天风露。”作者以这两句结尾,写出了为农民的稻谷丰收在望而喜慰,代农民感谢夜里风露对于稻谷的滋润。这样,他就把自己的整个心情投入到对农民的爱和关心。

总之,这首词在描写闲散生活时透露身世之痛,在描写农民的纯朴生活中,反映了作者的超脱、美好的感情;情境交融,相互衬托,使词的意境显得十分的清新、旷逸。

 ●西江月·遣兴

 辛弃疾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

近来始觉古,信着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

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辛弃疾词作鉴赏

欣赏这首词,我们似乎可以这样说:品读辛弃疾的词,可从词中品出更有韵味的戏剧来,虽然在写词中,恰如其分地引入戏剧性场景并非辛弃疾发明,但是在他手上得到了发扬光大,在他的词中,这种情况十分常见。这是值得肯定的。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通篇“醉”字出现了三次。难道词人真成了沉湎醉乡的“高阳酒徒”么?否。盖因其力主抗金而不为南宋统治者所用,只好借酒消愁,免得老是犯愁。说没工夫发愁,是反话,骨子里是说愁太多了,要愁也愁不完。

“近来始觉古,信着全无是处。”才叙饮酒,又说读书,并非醉后说话无条理。这两句是“醉话”。“醉话”不等于胡言乱语。它是词人的愤激之言。《孟子·尽心下》:“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本意是说古书上的话难免有与事实不符的地方,未可全信。辛弃疾翻用此语,话中含有另一层意思:古书上尽管有许多“至理名言”,现在却行不通,因此信它不如不信。

以上种种,如直说出来,则不过慨叹“世道日非”而已。但词人曲笔达意,正话反说,便有咀嚼不尽之味。

下片写出了一个戏剧性的场面。词人“昨夜松边醉倒”,居然跟松树说起话来。他问松树:“我醉得怎样了?”看见松枝摇动,只当是松树要扶他起来,便用手推开松树,并厉声喝道:“去!”醉憨神态,活灵活现。词人性格之倔强,亦表露无遗。在当时的现实生活里,醉昏了头的不是词人,而是南宋小朝廷中那些纸醉金迷的昏君佞臣。哪怕词人真醉倒了,也仍然挣扎着自己站起来,相比之下,小朝廷的那些软骨头们是多么的渺小和卑劣。

辛弃疾的这首小词,粗看,正如标题所示,是一时即兴之作。但如果再往里仔细一看,那么会发现作者是在借诙谐幽默之笔达发泄内心的不平。如再深入研究,我们还可洞察到作者是由于社会现实的黑暗而忧心忡忡,满腹牢骚和委屈,不便明说而又不能不说,所以,只好借用这种方式,来畅快淋漓地渲泄他的真情实感。

 ●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辛弃疾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辛弃疾词作鉴赏

这是辛弃疾中年时代经过江西上饶黄沙岭道时写的一首词。宋孝宗淳熙八年(1181),辛弃疾因受奸臣排挤,被免罢官,开始到上饶居住,并在此生活了近十五年。在此期间,他虽也有过短暂的出仕经历,但以在上饶居住为多,因而在此留下了不少词作。词中所说的黄沙岭在上饶县西四十里,岭高约十五丈,深而敞豁,可容百人。下有两泉,水自石中流出,可溉田十余亩。这一带不仅风景优美,也是农田水利较好的地区。辛弃疾在上饶期间,经常来此游览,他描写这一带风景的词,现存约五首,即:《生查子》(独游西岩)二首、《浣溪沙》(黄沙岭)一首,《鹧鸪天》(黄沙道上即事)一首,以及本词。

辛弃疾的这首《西江月》前两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表面看来,写的是风、月、蝉、鹊这些极其平常的景物,然而经过作者巧妙的组合,结果平常中就显得不平常了。鹊儿的惊飞不定,不是盘旋在一般树头,而是飞绕在横斜突兀的枝干之上。因为月光明亮,所以鹊儿被惊醒了;而鹊儿惊飞,自然也就会引起“别枝”摇曳。同时,知了的鸣叫声也是有其一定时间的。夜间的鸣叫声不同于烈日炎炎下的嘶鸣,而当凉风徐徐吹拂时,往往特别感到清幽。总之,“惊鹊”和“鸣蝉”两句动中寓静,把半夜“清风”、“明月”下的景色描绘得令人悠然神往。

接下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把人们的关注点从长空转移到田野,表现了词人不仅为夜间黄沙道上的柔和情趣所浸润,更关心扑面而来的漫村遍野的稻花香,又由稻花香而联想到即将到来的丰年景象。此时此地,词人与人民同呼吸的欢乐,尽在言表。稻花飘香的“香”,固然是描绘稻花盛开,也是表达词人心头的甜蜜之感。而说丰年的主体,不是我们常用的鹊声,而是那一片蛙声,这正是词人匠心独到之处,令人称奇。在词人的感觉里,俨然听到群蛙在稻田中齐声喧嚷,争说丰年。先出“说”的内容,再补“声”的来源。以蛙声说丰年,是词人的创造。

以上四句纯然是抒写当时当地的夏夜山道的景物和词人的感受,然而其核心却是洋溢着丰收年景的夏夜。因此,与其说这是夏景,还不如说是眼前夏景将给人们带来的幸福。

不过,词人所描写的夏景并没有就此终止。如果说词的上阕并非寥廓夏景的描绘,那么下阕却显然是以波澜变幻、柳荫路曲取胜了。由于上阕结尾构思和音律出现了显著的停顿,因此下阕开头,词人就树立了一座峭拔挺峻的奇峰,运用对仗手法,以加强稳定的音势。“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在这里,“星”是寥落的疏星,“雨”是轻微的阵雨,这些都是为了与上阕的清幽夜色、恬静气氛和朴野成趣的乡土气息相吻合。特别是一个“天外”一个“山前”,本来是遥远而不可捉摸的,可是笔锋一转,小桥一过,乡村林边茅店的影子却意想不到地展现在人们的眼前。词人对黄沙道上的路径尽管很熟,可总因为醉心于倾诉丰年在望之乐的一片蛙声中,竟忘却了越过“天外”,迈过“山前”,连早已临近的那个社庙旁树林边的茅店,也都没有察觉。前文“路转”,后文“忽见”,既衬出了词人骤然间看出了分明临近旧屋的欢欣,又表达了他由于沉浸在稻花香中以至忘了道途远近的怡然自得的入迷程度,相得益彰,体现了作者深厚的艺术功底,令人玩味无穷。

从表面上看,这首词的题材内容不过是一些看来极其平凡的景物,语言没有任何雕饰,没有用一个典故,层次安排也完全是听其自然,平平淡淡。然而,正是在看似平淡之中,却有着词人潜心的构思,淳厚的感情。在这里,我们也可以领略到稼轩词于雄浑豪迈之外的另一种境界。

 ●蝶恋花·戊申元日立春席间作

 辛弃疾

谁向椒盘簪彩胜?

整整韶华,争上春风鬓。

往日不堪重记省,为花长把新春恨。

春未来时先借问,晚恨开迟,早又飘零近。

今岁花期消息定,只愁风雨无凭准。

 辛弃疾词作鉴赏

这首词作于宋孝宗淳熙十五年戊申(1188)正月初一这一天,刚好是立春。在这样的节日,人们忙着庆贺这个双喜的日子。尤其是年轻人,更是天真烂漫,兴高采烈,欢呼新春的到来。但是,这样的节日场景,对于长期削职闲居,壮志难酬的辛弃疾来说,无疑是别有一番滋味,眼看着这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却怎么也乐不起来。自然界的节候推移,触发了他满腔的忧国之情。这一年他已四十九岁,屈指一算,他渡江归宋已经整整二十七个年头了。二十七年来,他无时不盼望恢复大业成功,可是无情的现实却使他一次又次地失望了。于是,他在春节的宴席上挥毫写下这首小词,借春天花期没定准的自然现象,含蓄地表达了自己对国事与人生的忧虑。这也是辛词善于以比兴之体寄托政治感慨的一个特点。

这首词的开篇通过节日里众人热闹而自己索然无味的对比描写,表达了自己与众不同的感伤情怀。“谁向椒盘簪彩胜?整整韶华,争上春风鬓”,说的是当时民间春节风俗。旧俗,正月初一日各家以盘盛椒进献家长,号为椒盘。彩胜,即幡胜。宋代士大夫家多于立春之日剪彩绸为春幡,或悬于家人之头,或缀于花枝之下,或剪为春蝶、春钱、春胜等以为戏。整整是辛弃疾所宠爱的一位吹笛婢,这里举以代表他家中的年轻人。正当美好年华的整整等人,争着从椒盘中取出春幡,插上两鬓,春风吹拂着她们头上的幡胜,十分好看。这里通过描写节日里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年轻人们的欢乐,来反衬自己“忧愁风雨”的老年怀抱。接下来两句:“往日不堪重记省,为花长把新春恨。”笔锋一转,说明自己并非不喜欢春天,不热爱生活,而是痛感无忧无虑的生活对于自己早已成为“往日”的遥远回忆。并且,其不爱春天热闹的原因还有更深的意义。在过去的岁月里,作者岁岁苦盼春来花开,可年复一年,春天虽来了,“花”的开落却无凭准,这就使人常把新春怨恨,再没有春天一来就高兴的旧态了。显然这里一个“恨”字,已不是简单地恨自然界的春天了。

接下来,作者从一个“恨”字出发,着重写了自己对“花期”的担忧和不信任。字里行间,充满了怨恨之情。这种恨,是爱极盼极所生之恨。“春未来时先借问,晚恨开迟,早又飘零近。今岁花期消息定,只愁风雨无凭准。”作者急切盼望春来,盼望“花”

开,还在隆冬就探询“花期”;但花期总是短暂的,开晚了让人等得不耐烦,开早了又让人担心它很快凋谢;今年是元日立春,花期似乎可定,从他平时言行我们不难了解,可是开春之后风风雨雨尚难预料,谁知今年的花开能否如人意?作者在这里写的虽是自然界的变化,实际上是在曲折地表达了对理想中的事物又盼望、又怀疑、又担忧,最终还是热切盼望的矛盾复杂心情。作者之所以会有如此缠绵反复、坚凝执着的心理呢?就是因为他心中有抗金复国这一项大事业!

所谓“花期”,即是作者时时盼望的南宋朝廷改变偏安政策,决定北伐中原的日期。就在他写此词前两个月,太上皇赵构死了,这对于恢复大业也许是一个转机。如果宋孝宗此后善作决断,改变偏安路线,则抗金的“春天”必将到来。可是锐气已衰的孝宗此时已无心于事业,赵构刚死,他就下令皇太子赵悙“参决国事”,准备效法他老子传位于太子,自己当太上皇享清福了。由此看来,“花期”仍无定准,“风雨”也难预料。上饶离临安不远,作者想必已听到这一消息。而他在词中所感叹的“花期”无定、“风雨”难料,也是由此而发。通篇此词,作者比兴结合,含而不露,十分自然地表达了他政治上的感受和个人遭遇的愁苦复杂的心情。

●生查子·独游雨岩

 辛弃疾

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

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

高歌谁和余?

空谷清音起。

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辛弃疾词作鉴赏

这是辛弃疾作品中又一首即事叙景、寓情于事之作。此词作年虽然难以确考,不过可以肯定这是词人削职闲居、退居带湖期间,“倦途却被行人笑,只为林泉有底忙”(《鹧鸪天》)的情况下写作的。题目中的“雨岩”,位于江西永丰县西二十里的博山脚下。据韩淲《涧泉集》卷十二一首题为《朱卿入雨岩,本约同游,一诗呈之》的诗中说:“雨岩只在博山隈,往往能令俗驾回。挈杖失从贤者去,住庵应喜谪仙来。中林卧壑先藏野,盘石鸣泉上有梅……”由此可以想见当地风光之清幽。作者留连雨岩,填词赋诗,以抒发其情怀。

本词前二句“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写的是词人在溪边行,从溪水倒影中照出,可见溪水的清澈。溪中倒影不但有人,而且有天,天在溪底,把清溪之“清”写尽。溪水平明如镜,人影只是水镜中一点,其背景有广阔的天空,一齐照入溪水,从中使人得知溪面之大。但天空本是青冥无物,照入水底如何见出?于是借“行云”来点明。行云本在天,如今水底的天反借行云而见,这是词人体物精到处。“天上有行云”句,如果理解为天上之天,就没有什么意义,这里说的是水底之天,它承上补足“天在清溪底”句,启下引出“人在行云里”句。这个“人”是遥应首句溪水中的“照影”,这才有“在(水底天的)行云里”的视觉感受。以上四句全从清溪倒影落墨,表现的是词人当时那种自觉行走于蓝天之上、白云之中的飘飘似仙的独特感受和恬静愉悦的心情。唐朝诗人贾岛在《送无可上人》中曾写过“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两句,写的正是这种感受,但又不如这首词来得清新自然,富于韵味。

接下来两句“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作者又另辟新境。写自己“高歌”而问“谁和余”,意在殷切希望有相和者。不闻有人和,只有“空谷”中响起“清音”,表达了作者心境之孤独。这种孤独感,恐怕不能只理解为没有旅游的伴侣,必须同词人当时特殊的处境联系起来理解。多少年来,作者力主抗金、和者甚寡,反而遭到排挤和打击,从句中可以看到词人壮志难酬的愤懑之情的有意无意的流露。后二句“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写得极细腻。苏轼《夜泛西湖》五绝句中,有句云:“湖光非鬼亦非仙,风恬浪静光满川。”词人在这里借用了“非鬼亦非仙”五字,表现的是他听到“空谷清音起”后的心理活动。

他“高歌”之后,在这空旷之地,听到“空谷”的“清音”,起初怀疑是鬼怪发出的,继又怀疑是神仙发出的,末了才又加以否定,得出“非鬼亦非仙”的结论。然而,究竟是什么发出的“清音”呢?原来是“一曲桃花水”。《礼记·月令》说:“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华。”《汉书·沟洫志》“来春桃华水盛”注引《月令》后解说:“盖桃方华时,既有雨水,川谷冰泮,众流猥集,波澜盛长,故谓之桃华水耳。”“一曲桃花水”,潺潺长流,清音流转寄托了词人身处逆境,不改报国之志,而又孤独无援的忧郁之情。

此词上阕以写形为主,笔法自然平实,下阕以写声为主,笔法婉转曲折,虚实结合,相得益彰。

●生查子·独游西岩

 辛弃疾

青山招不来,偃蹇谁怜汝?

岁晚太寒生,劝我溪边住。

山头明月来,本在天高处。

夜夜入青溪,听读《离骚》来。

 辛弃疾词作鉴赏

在古代游纪体诗词中,以“独游”为内容的十分鲜见。“独游”,顾名思义,就是孤孤单单没有人为伴的游历,同时心情又很郁闷,很显然,作者辛弃疾此时就属这一类。淳熙八年(1181)冬,他被诬陷罢官,长期闲居于上饶城北的带湖之畔。西岩就在上饶城南,风景优美。这首词是他闲居期间的纪游之作。

开头“青山”两句,写出了词人对青山的一片痴情。他似乎想把巍然独立的青山招到近旁,可青山却无动于衷,于是便发出善意的埋怨:青山啊,你那么高傲,有谁会喜欢你呢?“偃蹇”,有高耸、傲慢之意。青山屹立不移,不随人俯仰,这或许就是词人想象中的高人逸士的性格吧!苏轼诗云:“青山偃蹇如高人,常时不肯入官府”(《越州张中舍寿乐堂》)。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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