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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鉴赏辞典-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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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词是以塑造一个抗战派儒将形象来表达作者的爱国之情的,词人在塑造这一人物形象时,注入了自己的理想,具有鲜明的浪漫主义成分。其中“不斩楼兰心不平”,既是通篇之巨眼,又是主人公之灵魂,同时也正是词人之心声。在艺术上,作者精心提炼具有典型意义的细节入词。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注意选择能反映人物生活情趣的细节入词,如“龙蛇纸上飞腾,看落笔、四筵风雨惊”,“羽扇从容裘带轻”。二注意选择能突出人物将帅之才的细节入词,如“拂拭腰间,吹毛剑在”等。所以词中洋溢着比较浓厚的生活气息,显得真实可感。宋词中集中描绘军事场面与刻画军事将领形象的成功之作,并不多见。这首词可谓佼佼者。
●六州歌头·题岳鄂王庙
刘过
中兴诸将,谁是万人英?
身草莽,人虽死,气填膺,尚如生。
年少起河朔,弓两石,剑三尺,定襄汉,开虢洛,洗洞庭。
北望帝京,狡兔依然在,良犬先烹。
过旧时营垒,荆鄂有遗民。
忆故将军,泪如倾。
说当年事,知恨苦:不奉诏,伪耶真?
臣有罪,陛下圣,可鉴临,一片心。
万古分茅土,终不到,旧奸臣。
人世夜,白日照,忽开明。
衮珮冕圭百拜,九泉下、荣感君恩。
看年年三月,满地野花春,卤簿迎神。
刘过词作鉴赏
这首词是刘过在宁宗嘉泰四年(1024)四游汉沔(今武汉)时所作。这首凭吊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的词,热烈赞扬了岳飞为南宋王朝的中兴所作的奉功伟绩和他“精忠报国”的爱国品质,表达了对迫害忠良的投降派的强烈鞭达;词人不光为英雄一哭,更是为了寄希望于当时的宁宗皇帝,激励和鼓舞长期受到压抑的主战派将领抗敌御侮的决心,实现社稷一统的宿愿。
“岳鄂王”即岳飞,他二十岁投军卫国英勇抗金,立过赫赫战功。高宗时为秦桧所害。孝宗时昭雪,为其建庙于鄂(今武昌)。宁宗嘉泰四年(1204),追封鄂王。
开篇两句,作者避直就曲,以问代赞,显得语气肯定,气势雄迈。意谓:高宗中兴时代,只有岳飞堪当诸将之杰,万人之英。以下四句写缅怀之思。“身草莽,人虽死”,是说岳飞出身寒微,英雄已长逝难追。“虽”字关涉两句,并预示了下面语意的转折。
岳飞虽为草莽之臣,离开人间已六十多年,但“气填膺,尚如生”,英雄已死而英灵不灭,忠愤之气依然填膺,凛凛风神犹如生前。接着写英雄的一生经历。
“年少起河朔”,指岳飞年青时就在中原黄河以北从军抗金,为国驱驰。“弓两石”,指其当时膂力过人,能开两石之弓如西楚霸王之“力拔山兮气盖世。”凭着这忠义肝胆,一身神力,他手提三尺宝剑(“剑三尺”),纵横疆场,战无不胜,功无不克,为国家立下赫赫功绩:“定襄汉,开虢洛,洗洞庭。”这三句为了押韵,顺序有所颠倒。实际上,绍兴四年(1134),岳飞收复了襄阳府等六处州郡,第二年就镇压了聚集在洞庭湖的杨么农民起义军。此后四年,才先后收复虢州(今河南灵宝)、洛京(今河南洛阳)、东虢(今河南荥阳)一带大片失地的。岳飞乘胜进军朱仙镇,大败金军主力,离汴京(今开封)只有四十五里,故说“北望帝京”。岳飞正要“直捣黄龙府(金人老巢),与诸君痛饮”之际,可朝廷却令岳飞班师回朝,不仅使英雄“十年之力,废于一旦”,而且在风波亭惨遭杀身之祸。“狡兔”两句便是对英雄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无限痛惜,更是对权奸加害无辜忠臣良将的强烈控诉。古人曾以“狡兔死,良犬烹”比喻国君的寡恩少情,然而现在“狡兔依然在”,就“良犬先烹”,岂不更加可愤可恨!“过旧时营垒”四句,写人民对岳飞的怀念。“过”,指词人自身的过访:“旧时营垒”,指岳飞当年驻扎过的地方。“荆鄂有遗民,忆故将军,泪如倾”,是讲荆鄂地区存活下来的百姓,每当忆及岳将军的忠心为国和无辜冤死,无不泪流如注。
下阕承“良犬先烹”而来。过片两句,像是正对着英雄的塑像倾诉,抚慰他那悲痛的心灵:说起当年将军功业毁弃、蒙受奇冤之事,我知道您一定怨恨到了极点。紧接着两句“伪耶真”的反诘,有力地驳斥了秦桧陷害岳飞所谓“不奉诏”的莫须有的罪名。“臣有罪”四句,是对高宗的微辞:臣子是谋反有罪,还是一片丹心为国,只要您陛下圣明,是完全可以洞察明辨的。言外之意:由于您陛下“不圣”,未能辨明真伪,而酿成了这千古冤案。其实,宋高宗之所以要杀掉岳飞,一是怕岳飞打败金以后,迎回在“靖康耻”中被金人掳去的徽、钦二帝,因为一国不能有二主;二是怕岳飞势力强大后无法控制,造成武汉专权的局面。所以在迫害岳飞的过程中,高宗是主使,但臣子不能对皇帝直斥,所以用隐微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当然,在词人看来,最令人痛恨的还是权奸秦桧,所以他写出了“万古”三句:千年万代,分封王侯,怎么也不会轮到昔日奸臣的份上。秦桧死于岳飞被害后十三年,后赠申王,谥忠献;在岳飞封鄂王之后一年多,追夺王爵,改谥谬丑。因此这几句显然是对“骨朽人间骂未销”的秦桧的有力嘲弄,但更主要的恐怕是对当时的投降派的严厉警告:奸佞之徒,即使得逞于一时,也终将逃脱不了历史的审判和选择,他们绝不会有好下场!“人世夜”三句,写冤狱到底得到了昭雪:人世间的沉沉黑夜,终因有了明日朗照,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这几句不单颂扬了昔日孝宗的平反之举,同时也颂扬了当今皇帝宁宗的追封之行。“衮珮冕圭”三句,是想象泉下英灵有知,也应当欢欣鼓舞了,他穿着衮服,系着珮玉,戴着冠冕,持着圭璧,在九泉之下叩拜,盛感君王的齐天之恩。结尾三句写百姓也因英雄的平反而欣慰和欢跃:每年三月,春光明媚之际,遍地花香之时,人们以隆重的仪仗,在鄂王庙前祭奠英雄的神灵。通篇围绕凭吊之旨,收尾又遥扣词题之庙,虽为长调,一气呵成,气脉贯通。
姜夔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姜夔(1155—1221?)字尧章,饶州鄱阳(今江西波阳)人。先世出九真姜氏(九真唐时属岭南道爱州,在今越南境)。姜夔早岁孤贫。二十岁后,北游淮楚,南历潇湘。淳熙十三年(1186),结识萧德藻于长沙。泛湘江,登衡山,作《一萼红》、《霓裳中序第一》、《湘月》诸词。次年,姜夔随萧德藻同归湖州,卜居苕溪之上,与弁山之白石洞天为邻,后永嘉潘柽就为他取字曰白石道人。杨万里称他“于文无所不工,甚似陆天随(龟蒙)”,范成大称其“翰墨人品皆似晋宋之雅士”。绍熙元年(1190),姜夔再客合肥,此年冬,姜夔戴雪诣石湖,授范成大以咏梅之《暗香》、《疏影》新声两阕,成大喜以歌妓小红为赠。绍熙四年(1193)起,姜夔出入贵胄张鉴(中兴名将张浚之后)之门,依之十年。庆元二年(1196)后迁移杭州。
曾上书论雅乐,进《大乐议》一卷,《琴瑟考古图》一卷,因与太常议不合而罢。庆元五年(1199),复上《圣宋铙歌鼓吹》十四首,诏免解,与试礼部;不第,遂以布衣终身。嘉泰三、四年间(1203—1204),以《汉宫春》、《永遇乐》诸词与辛弃疾蓬莱阁、北固亭之作唱酬。二人虽词风不同,辛弃疾亦“深服其长短句”,堪谓并世知音。姜夔六十以后,旅食金陵、扬州等地,晚境益牢落困苦。卒年约在嘉定十三四年之际。卒后由吴潜等助殡,葬于杭州钱塘门外之西马塍。姜夔一生困踬场屋,然襟期洒落,气貌若不胜衣。
家无立锥,而富于翰墨图书之藏。精赏鉴,工书法,品评法帖有“书家申韩”之称。著有《白石诗集》一卷,《诗说》一卷,《白石道人歌曲》六卷,别集一卷,《续书谱》一卷,《绛帖平》二十卷等十三种。姜夔为南宋开宗立派的词家巨擘之一,与周邦彦并称“周姜”。且精于乐律,能自制曲。自谓作词“初率意为长短句,然后协以律”,与拘谱盲填者不同。集中有十七首词,自注工尺旁谱,是流传至今惟一完整的宋代词乐文献。张炎《词源》推尊姜夔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不惟清空,又且骚雅,读之使人神观飞越”。后世即以“清空”与“骚雅”标举白石词风。
南宋后期词人大多“远祧清真,近师白石”,就是仰承与追随这种词风。清初的浙西词派则专奉姜夔为不祧之宗,从而形成“家白石而户玉田”的盛况,一直延续至乾隆中叶。
●江梅引
姜夔
人间离别易多时。
见梅枝,忽相思。
几度小窗幽梦手同携。
今夜梦中无觅处,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
湿红恨墨浅封题。
宝筝空,无雁飞。
俊游巷陌,算空有、古木斜晖。
旧约扁舟,心事已成非。
歌罢淮南春草赋,又萋萋。
漂零客,泪满衣。
姜夔词作鉴赏
在白石词中,对梅花的描写总是与其对合肥情人的追忆联系在一起的,这成为白石心中一个解不开的“情结”,因此,睹梅怀人成为白石词中常见的主题。
这首《江梅引》正是如此。宋宁宗庆元二年丙辰之冬,姜白石住在无锡梁溪张鉴的庄园里,正值园中腊梅绽放,他见梅而怀念远在安徽合肥的恋人,因作此词,小序指出:“予留梁溪,将诣淮南不得,因梦思以述志。”说明这是藉记梦而抒相思之作。
上片以悲欢两种不同梦境反映相思之情。“人间”三句,回想起五年前两人依依难舍的惜别场面,这曾在另几首词中提到“拟将裙带系郎船”,“玉鞭重倚,却沈吟未上,又萦离思”。时光流逝,匆匆五年过去,相会仍是无期。看到“翦翦寒花小更垂”的腊梅,相思之情,悄然而生,然思而不见,就只能在梦中寻觅。
“几度”句,写两人欢会梦境。小窗之下,伊人几度进入词人的梦境仿佛当年两人携手出游,荡舟赏灯,移筝拨弦,其乐融融。“今夜”四句,写另一种梦境,今夜却是“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词中只好在凄凉的庭院中独自徘徊,却一无所见,不禁悲从中来,以致寒气侵入衾被,也感觉不到。两种梦境相比,前者能给予暂时的安慰,后者却带来无限的伤感。梦境,本来是虚无缥缈的,词人正是借此进一步诉述别后对情人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情。白石写梦,多用提空描写,即不拘泥于对梦境本身的细腻描写,而是化实为虚跳出梦境,重在叙写对梦境的难以言传的独特感受。
下片“湿红”三句,用晏小山词意:“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薄薄香笺,和泪写成,而无限伤心往事,尽在其中;所恨的是书已成而信难通。于是想起伊人当年弹筝情状:“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如今玉颜既不可见不见,那玉柱斜列如飞雁的宝筝也踪影全无。“无雁飞”,包融有二层含意,一是指伊人不见无人弹筝,另一是无雁传书,音问难通。亦即秦少游所云:“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和雁无。”这一种刻骨相思之情,又能诉与谁人说?
“俊游”四句,通过回忆透露内心的惆怅和伤感。先忆旧日携手同游之地,恐怕巷陌依稀而人事已非,那斜阳枯树,徒然增人悲思,正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再念别时曾指花相约:“问后约、空指蔷薇,算如此江山,甚时重至。”在送人往合肥诗中,也曾表示后会有期:“未老刘郎定重到,烦君说与故人知。”但如今看来是泛舟同游的旧约已难以实现,这种悲苦的心事也只能深埋于自己的心底了。
“歌罢”两句,用《楚辞》淮南小山赋春草之句,“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眼下冬将尽而草已青,春草萋萋归期何时?一种惆怅迷离之感弥漫心头,无人与说。结尾两句,总收全词,梦已醒,人不归:泪下沾襟,是既恨相见之难,兼以自叹飘泊,自伤身世。白石一生布衣,虽不乏名公臣卿与之交游,但仍多有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之感。白石恋情词注重的不是声色描写,也不是行动描写,而主要是反复倾诉一种难言的内心感受,故以蕴藉深挚见长,本词也不例外,可说是落落而多低徊不尽的风致。
●忆王孙
姜夔
冷红叶叶下塘秋,长与行云共一舟。
零落江南不自由。
两绸缪,料得吟鸾夜夜愁。
姜夔词作鉴赏
这首词题下有序云:“鄱阳彭氏小楼作。”鄱阳,即今江西波阳县,是词人的故乡。彭氏为宋代鄱阳世族,神宗时彭汝砺官至宝文阁直学士,家声颇为显赫。此词写秋日登彭氏小楼,伤飘泊、怀远人是这首小词的主题。
起句以写景引起,并点明节序。冷红,盖指枫叶。霜后的枫叶一片绯红,在肃杀的秋风中,正一叶一叶飘落到秋塘中去。白石词多用“冷”字,如《扬州慢》“波心荡,冷月无声”,《踏莎行》“淮南皓月冷千山”,《念奴娇》“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暗香》“香冷入瑶席”,而且往往以通感的形式出现,将自己凄凉的身世之感移情到几个创造的意象中。用“冷红”形容飘散的枫叶,顿觉凄冷的气氛笼罩全词。古代文人伤时悲秋,见秋风落叶,或怀念故土,或忧伤身世,并不稀见。不过,次句“长与行云共一舟”,句法颇为新颖。行云,常用来比喻飘泊江湖的游子。如曹植《王仲宣诔》:“行云徘徊,游鱼失浪。”张协《杂诗》:“流波恋旧浦,行云思故山。”姜夔一生未仕,四处飘泊,行踪不定,用“行云”来象征其身世,很为恰切。这里他不直说身如行云,而偏说“长与行云共一舟”,这就不落俗套。词人浪迹江湖,居无定所,乘舟走到哪里,天上的行云也仿佛跟到哪里,这难道不是与行云“共一舟”么?以上两句,泛写登楼所见所感,不仅切合当时所处的环境,其创意出奇之处,也透露出白石词“气体超妙”(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二)“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张炎《词源》)的特色。下一句承上意,具体点明所处之地。不自由,即不由自主。白石一生未仕,布衣终身,穷愁潦倒的知识分子为生计所迫,以请客身份或寄人篱下,或因人远游,辗转风尘,哪有安身立命之地?“不自由”,看似浅淡,却道出了飘泊江湖的无穷酸辛。游子在孤独落寞之际,总要想起知心体贴自己的故旧或亲人,结尾两句即由伤飘泊转到怀远人。“两绸缪”,一笔两用,兼写男女双方。绸缪,缠绵之意。《诗。唐风盈觞酒,与子结绸缪。“此句写自己与合肥情侣双方情意绵绵,相互思念。”料得吟鸾夜夜愁“则专写对方。古人觉以鸾凤喻夫妇,此处”吟鸾“而加上”料得“,当指因相思之苦而夜不成寐的伊人。让人想起李商隐的诗句”夜吟应觉月光寒。“由自己思念对方而想到对方会无限思念自己,透过一层,感情更为深至,意境更为深远。”夜夜愁“,写出对方无夜不思,无夜不愁。词人相信对方对自己如此真挚思念,也正反映了词人对于对方的一往深情。
白石的羁旅飘泊之词不重对飘泊的具体抒写,而重在抒发一种孤独、伤感的内在情绪,将人引向更幽微之处。这首词的妙处在于将身世之感与怀人之思打并在一处,因而显得蕴藉含蓄,别绕风致。
●鬲溪梅令
丙辰冬,自无锡归,作此寓意
姜夔
好花不与殢香人。
浪粼粼。
又恐春风归去绿成阴。
玉钿何处寻。
木兰双桨梦中云。
小横陈。
漫向孤山山下觅盈盈。
翠禽啼一春。
姜夔词作鉴赏
词人对于恋情词,或多依红偎翠的狎挚描写,或多秦楼楚馆的声色描写。白石词则不然,有的只是“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抒情,给人一种可爱慕不可亵渎的高雅感觉。这是因为白石本人用情专一,他除了在词中提到合肥情侣外,没有提过他人。是的,真正刻骨铭心的恋情应该只有一次,而且是无可替代,九死其犹未悔的唯一。于湖词中怀念李氏之作,白石词中怀念合肥情侣之作,皆写此种美好感情。白石《鬲溪梅令》,正是怀人之词。序云:“丙辰冬,自无锡归,作此寓意。”丙辰即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词人同时作《江梅引》,序云:“丙辰之冬,予留梁溪(无锡),将诣淮南(指合肥),不得,因梦思以述志。”此词所寓之意,不应远求,当即《江梅引》所述之志。二词皆以梅名调,亦不可忽视。尤其白石怀人诸词多有恐怕归去迟暮之忧思,可以印证此词。如《一萼红》:“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淡黄柳》:“怕梨花落尽成秋色。”《长亭怨慢》:“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点绛唇》:“淮南好。甚时重到。陌上生青草。”此词所写:“又恐春风归去绿成阴。玉钿何处寻。”正是同一种忧惧归迟的心情。故此词实为怀念合肥情侣之作。在这首词中,词人灵心独运,用想象营造出一如梦如幻、恍惚迷离的意境,极富朦胧之美。
“好花不与殢香人。”起笔运用提空描写,空中传恨。好花即梅花,亦暗喻所念之情人。以好形容花,纯然口语而一往深情。殢香人是词人自道。好花不共惜花人,美人不与怜香惜玉者,传尽天地间一大恨事。
“浪粼粼。”词人寤寐求之,求之不得,想象之中,遂觉此梅花所傍之溪水,碧浪粼粼,将好花与惜花人遥相隔绝。正是盈盈一水,隔断万古柔情。此即调名“鬲溪梅”之意。《诗·汉广》云:“没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蒹葭》云:“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古诗十九首》亦有“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千古诗人,精诚所至,想象竟同一神理。“又恐春风归去绿成阴。玉钿何处寻。”想望好花,在水一方。只怕重归花前,已是春风吹遍,绿叶成阴,好花已无迹可寻。杜牧《叹花》诗云:“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此词化用其语意,又不露痕迹,正是白石词的妙处。又恐二字,更道出年年伤春伤别的无限伤感。玉钿本为女子之首饰,此转喻梅花之芳姿。“玉钿何处寻”一句又暗用周邦彦“何意重经前地,遗钿不见,斜径都迷”之意(《夜飞鹊》)。此词本以好花象征美人,此则用首饰象喻好花,喻中有喻,而出入无间,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尤妙者,由玉钿之一女性意象,遂幻出过片之美人形象,真是奇之又奇。
“木兰双桨梦中云。小横陈。”全幅词境本来全是想象,过片二句,则是想象中之想象,可谓梦中之梦,幻中之幻。梦寐中,词人忽与久违之美人重逢,共荡扁舟于波心,恍若遨游于云表。木兰双桨,语出《楚辞。湘君》:“桂櫂兮兰枻,”衬托美人之美。“小横陈”三字,为连绵句,描绘出美人斜倚舟中之“横陈”二字,让人想起“玉体横陈”等粗俗艳冶之事,但白石词以“清空”为本色,且“不唯清空,又具骚雅”(张炎《词源》),这等字面原不易见。细体味之,始知此是词人之险笔是词人精心策划的“阴谋”。大概非此二字,不足以写出美人之奇艳,不足以尽传心中之美感。状以小字,愈见化艳冶为美好。碧浪粼粼,“兰棹兮桂桨”,与美人荡舟天外,天光云影,物我皆忘,这种超凡脱俗的境界,实为词人平生梦寐追求所幻出的具备理想神采之意境。然而,梦有梦后人醒,云有风流云散。结笔二句,已从梦幻跌回想象中之现境。“漫向孤山山下觅盈盈。翠禽啼一春。”梦醒云散,如花美人无法寻觅,即好花亦亦不可得。此情此景,人何以堪?从过片至结笔,词境情节呈大幅度跳跃,裁云缝月之妙,在盈盈二字。《古诗十九首》云:“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盈盈本为美人之形容,此又借美人转喻好花之芳姿,一语双关,美人之形象又幻化为想象中之好花。句首下一漫字,写尽好花亦不可求之失落感。惜花人空向孤山山下寻觅好花,而好花终不可得,整个春天,唯闻翠禽对鸣而已。孤山,本指杭州西湖之孤山。多梅花,昔为梅妻鹤子之林逋隐居之处。词中之孤山,借为好花之地之代语而已。
空向好花之地寻觅好花,意味着惜花人纵然重归故地,也已是花落人空,唯有绿叶成阴,鲛销泪痕了。一春二字结穴,用凄美之字面,象征时间之绵延,写出词凄艳哀绝的爱情悲剧,真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了。结句暗用一则神异传说。《龙城录》云:赵师雄,睢阳人,(隋)开皇中过罗浮山,天寒日暮,见林间有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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