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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哲学-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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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礼》上画的大教堂,既是一所真正的教堂,也代表神秘的教会;因为教士在祭坛前做弥撒的时候,基督就在吊架上流血。约翰·梵·埃克和梅姆林,往往画一些圣者跪在房内或走廊底下,一切的细节,技术的完美,都给人逼真的感觉;但宝座上的童贞女和替她加冕的夭使,叫虔诚的观众知道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更高级的世界。对称的人物是按教会中的等级安排的,所以姿势强直。于倍·梵,埃克的人物不动声色,目光凝滞;这是神明生活的永恒的静止;到了天上,功德圆满,时间停止了。在梅姆林的笔下,人物因为信仰坚定,有一种特别安静的气息;生活在修院中的灵魂只有一片和平;修女纯洁无比,柔和之中带些优郁,只知道一味服从,耽溺于幻想,睁大着眼睛望着,可是一无所见。总之,这些是供在祭坛上或小圣堂里的图画,不象以后的作品供诸侯贵族欣赏;而诸侯贵族认为上教堂只是例行公事,对于宗教画也要求奢华的异教场面和角斗家式的肌肉。相反,早期的法兰德斯绘画是向忠实的信徒说话的,或者暗示他们一个超现实世界的形象,或者给他们描写一种虔诚的情绪,或者表现荣耀所归的圣者到了清明恬静的境界,或者是受到上帝恩宠的人的谦卑与温柔。德国十五世纪的神秘派神学家,在马丁·路德以前的拉斯布鲁克,埃卡特,道雷,亨利·特·苏索等等,很可能赞成这种画。——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似乎跟宫廷中的刺激感官的节目和豪华的入城典礼毫不调和。同样的情形见之于丢勒的作品:他画的圣母表示他宗教情绪非常深刻,同他在《马克西密里安一家》中描写的浮华世界毫不相称。因为这是日耳曼人的乡土;社会的繁荣和繁荣带来的精神解放,不象在拉丁国家那样使基督教崩溃,反而促成基督教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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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情况发生大变化的时候,人的观念势必逐渐发生相应的变化。发现了印度和美洲以后,发明了印刷术,书籍的数量激增以后,古学复兴和路德改革宗教以后,人的世界观不可能再是修院式的和神秘主义的了。本来人心向往于天国,现世的行事都诚惶诚恐的听凭教会支配,而教会的权威向来无人争辩;人只管做着忧郁而微妙的梦。如今这梦境不能不趋于消灭,因为先是在那么多新思想的滋养之下,有了自由思考的精神;其次,人类开始懂得现实世界,征服现实世界,感到现实景色之美。修辞学会早先由教士组织,现在转到俗人手里;过去学会劝人付教会的什一税,服从教会;现在却嘲笑教士,攻击他们生活腐化。一五三三年,阿姆斯特丹九个布尔乔亚被罚到罗马去朝圣,因为串演了一出这种讽刺剧。一五三九年,根特出的一个征文题目叫做哪些是世界上最蠢的人;十九个修辞学会有十一个回答说是教士。一个当时的人写道:“喜剧中的角色永远少不了男女修士;仿佛一定要挖苦一顿上帝和教会才痛快。”腓利普二世颁布命令,上演未经批准或不敬神明的戏,演员与作者都处死刑;但事实上照样演出,而且深入乡村。上面那位作者还说:“上帝的声音首先是由喜剧带往乡村的,所以当时喜剧受到的禁止,比马丁·路德的书所受的禁止更严。”可见精神已经摆脱从前的监护人;平民,布尔乔亚,工匠,商人,所有的人对道德与灵魂的问题都开始作独立思考。

同时,地方上空前的繁荣富庶,也使得优美如画的形象表现和刺激感官的娱乐成为风气;象同时代的英国一样,暗中正在酝酿新教运动,表面上却披着文艺复兴的奢华的外衣。一五二○年查理五世进盎凡尔斯的时候,丢勒看到四百座二层楼的凯旋门,长达十三公尺,全用图画装饰,上面还有寓意的活动表现。担任表演的都是有身分的布尔乔亚的少女,只披一条轻纱。据那位老成的德国艺术家说。”几乎是裸体的。”——“我难得看到这样美的女孩子;我看得十分仔细,甚至有与点儿唐突,因为我是画家。”修辞学会主办的赛会也华丽之极;城市之间,学会之间,互相比赛场面的奢侈,寓意的新奇。一五六二年,十四个学会应盎凡尔斯制帆业邀请,派庆祝大队去参加比赛。得奖的是布鲁塞尔的“玛丽的花圈学会”。据梵·梅德兰的记载:“他们有三百四十个人骑着马,一律穿着暗红的丝绒和绸缎,披着波兰式银线镶边的长披风,戴着古式的大红军帽;短褂,羽毛和靴子是白的,银线绞成的腰带中间很别致的夹着红黄蓝白各种颜色。他们带来七辆古式车子,载着各色人物。另外有七十八辆普通车子点着火把,盖着白镶边的红呢。所有的车夫都穿着大红外套,车上有人扮演古代的奇闻轶事,暗示人们应当怎样友好的相会,友好的分离。”玛利纳城的比奥纳学会派来的队伍,规模也差不多:三百二十个人骑着马,衣料是铺金的淡红麻纱,七辆古式车子扮演各种故事,十六辆漆有纹章的车上点着各种火把。此外还有十二个游行大队;游行完毕还有喜剧,哑剧,烟火,宴会。“太平的年月,别的城市也举行不少与此相仿的庆祝会……”——梵·梅德兰写道:“我认为应当把这一次的赛会记下来,让后世看到这些地方这个时候的团结与繁荣。”——腓利普二世离开以后〔一五五九〕,“法兰德斯好象不是只有一个宫廷,而是有一百五十个。”诸侯贵族都穷奢极侈,广招宾客,宴会无虚日,挥金如粪土:有一回,奥朗治亲王为了节省开支,一次就歇掉二十八个领班厨子。贵族家里挤满侍从,绅士,穿漂亮号衣的人。文艺复兴期的过剩的精力,漫无限制的发泄,变成穷奢极欲,同伊丽沙白时代的英国一样,只看见锦绣的衣衫,马队的游行,各种的玩艺,精致的吃喝。在圣·马丁的宴会上,勃勒特洛特伯爵:〔十五——十六世纪时荷兰贵族〕狂饮无度,差点儿醉死;苇茵伯爵的兄弟,因为大喜欢玛尔伏阿齐葡萄酒,竟死在饭桌上。——人生似乎从来没有如此舒服,如此美好的。和上一世纪〔十五世纪〕梅提契治下的佛罗伦萨一样,悲壮的生活告终了,精神松懈了,流血的起义,城市之间行会之间你死我活的内战停止了:只有一五三六年根特有过暴动,不曾大流血就平下去了,这是最后的,微弱的震动,绝对不能和十五世纪那些惊天动地的起义相比。奥地利的玛葛丽德,匈牙利的玛丽,巴尔未的玛葛丽德,这三个代理女总督都浪得人心:查理五世是一个本地出身的君主,能说法兰德斯话,自称为根特人,订立条约保护当地的工商业。他尽量扶植法兰德斯的贸易;而法兰德斯出的贡赋也几乎占到他收入的半数;在他一大堆领地中,法兰德斯是一条最肥的乳牛,尽可以予取予求。——可见精神开始解放的时候,周围的气候也变得温和了。这是长发新芽的两个必要条件,而所谓新芽,就在修辞学会的赛会中冒出头来:那些古典的表演很象佛罗伦萨的狂欢节,和勃艮第公爵宴会上古古怪怪的花样完全不同。琪契阿提尼说,盎凡尔斯的紫罗兰学会,橄榄树学会,思想学会;“公开表演喜剧,悲剧和其他的故事,仿照希腊和罗马的款式。”

上一时期已经露出这种变化的先兆。从于倍·梵·埃克到刚丹·玛赛斯,宗教观念的严肃与伟大逐渐减少。画家不再用一幅单独的画表现基督教的全部信仰全部神学,他只在《福音书》与历史中挑出几幕,例如《报知》,《牧羊人的膜拜》,《最后之审判》,殉道者的故事,带有教育意味的传说。绘画在于倍·梵·埃克手中是史诗式的,到梅姆林变成牧歌式,到刚丹·玛赛斯差不多是浮华的了。它力求激动人心,要显得有趣,妩媚。刚丹·玛赛斯的可爱的圣女,美丽的黑罗提埃特,身段苗条的莎乐美,都是盛装的贵妇,已经是世俗的女人了;而艺术家就是喜爱现实,并不压缩现实来表现超现实的世界;现实世界是他的目的而非手段。世俗生活的画面日渐增加;刚丹·玛赛斯描写铺子里的布尔乔亚,称金子的商人,一对对的情人,守财奴的瘦削的脸和狡猾的笑容。与他同时的路加·特·来登是我们称为法兰德斯小品画家的祖宗;他的《基督》,他的《玛特兰纳的舞蹈》,只剩一个宗教的题目:圣经上的人物被零星的景物掩没了;画上真正表现的是法兰德斯乡间的节日,或是一群挤在广场上的法兰德斯人。奚罗姆·菩斯克还表现一些滑稽有趣的古怪场面。艺术显然从天上降落到地上,快要不用神明而用人做对象了。——并且一切技术与准备功夫,他们都已具备:懂得透视,懂得用油,能够写实,画出立休;他们研究过真实的模特儿,能画衣服,什物,建筑,风景,正确和精工达到惊人的程度,手法非常巧妙。——唯一的缺陷是人物呆滞,衣褶僵硬,还没有摆脱传统的宗教艺术。他们只要再观察一下变化迅速的表情,宽袍大袖的飘动。文艺复兴的艺术就完全了;时代的风已经吹到他们后面,鼓动他们的帆。看了他们的肖像,室内景物,以至他们的神圣的人物,例如刚丹·玛赛斯的《下葬》,我们真想对他们说:“你们已经有了生命,再努力一下,振作起来,完全走出中古时代吧。把你们在自己心中和周围看到的现代人表现出来吧,画出他的强壮,健康,乐观,象梅姆林在小圣堂中画的身体瘦弱,一味苦修,多思索多幻想的人,你们应当把他忘掉。倘若采用宗教故事的题材,那末象意大利人一样,也该用活泼健全的形体组成你们的画面;但这些形体仍旧要根据你们民族的趣味和你们个人的趣味,你们有你们法兰德斯人的心灵,不是意大利人的心灵;让这朵花开放吧,从花苞看,开出的花一定很美。“——的确,当时的雕塑,例如布鲁日法院的壁炉架和“大胆查理”的坟墓,勃罗的教堂和追悼亡人的纪念碑,都暗示一种独特而完整的艺术快要出现;那种艺术不及意大利艺术的纯粹,也不及意大利艺术的造型的美,可是更多变化,更富于表情,更醉心于自然;它不大服从规则,可是更接近真实,更能表现人”表现心灵,表现特征,意外,差别.以及教育,地位,气质,年龄,个性等等的不同,总之那些雕塑所预告的是一种日耳曼艺术,未来的艺术家应当一方面是远接梵·埃克的承继人,一方面是卢本斯的先驱者。

可是这样的艺术家并没来到,至少是来了而没有好好完成使命。因为一个民族不是孤独的生活在世界上;在法兰德斯的文艺复兴旁边,还有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小树在大树底下窒息了。大树的长成,开花,已经有一个世纪;早熟的意大利的文学,思想,杰作,不能不对晚熟的欧洲发生影响,法兰德斯的城市和南方有商业来往,奥地利皇室在意大利有领土,有政治关系,更不免把新文化的风尚与范型输入北方。一五二○年左右,法兰德斯的画家开始取法罗马与佛罗伦萨的艺术家。约翰·特·玛蒲斯一五一主年从意大利回来,首先在本国风格中输入意大利风格,其余的人也学他的榜样。拣一条现成的路走到一个新地方去,原是极自然的事。但那条路不是为他们开辟的;法兰德斯的车辙和另外一列车刻划出来的沟槽尺寸不合,结果是长期搁浅,成为一个停顿不前的局面。

意大利艺术有两个特点,而这两个特点都和法兰德斯人的想象力格格不入。——一方面,意大利艺术的中心是人体,是自然,健全,活泼,强壮,能作各种体育活动的人体,就是全裸或半裸的人体,和异教徒没有分别:他以自由豪放的心情,在阳光之下对自己的四肢,本能,一切器官的力量,感到自豪,象古代的希腊人在城邦和练身场中所表现的那样,或者象当时彻里尼在街头和大路上所做的那样。法兰德斯人却不大容易接受这种观念。他生长在寒冷而潮湿的地方,光着身体会发抖。那儿的人体没有古典艺术所要求的完美的比例,潇洒的姿态;往往身材臃肿,营养过度;软绵绵的白肉容易发红,需要穿上衣服。画家从罗马回来,想继续走意大利艺术的路,但周围的环境同他所受的教育发生抵触:他没有生动的现实刷新他的思想感情,只能靠一些回忆。再加他是日耳曼族出身,换句话说,骨子里有种淳朴的道德观,甚至还有羞耻心,不容易体会异教主义对裸体生活的观念;他更难理解的是那种在阿尔卑斯以南支配文化,刺激艺术的思想,极端而又气概不凡的思想,就是个人自命为高于一切,包括一切,可以摆脱一切法则,认为主要是发展自己的本性,扩张自己的能力,所有的人与物都应当为这个目的服务的思想。

法兰德斯的画家原是马丁·兴高欧和亚尔倍·丢勒的远亲:庸俗,和顺,循规蹈矩,爱舒服,守礼法,宜于过室内生活和家庭生活。为法兰德斯画家作传的卡尔·梵·曼特,书中一开场先来一篇训话。我们不妨念一念这段家长式的嘱咐,看看罗伦于勒·罗曼,铁相,乔乔纳,同他们的来登和盎凡尔斯的学生距离有多么远。那位好心的法兰德斯作家写道:“恶习必有恶果。——俗语说最好的画家生活最放荡,这句话应当用事实推翻。——生活腐化的人不配称为艺术家。——画家永远不应当打架,争吵。——捍霍金钱非智者所为。——年轻的时候千万不能追求女性。——轻佻的妇女断送过不少画家,必须提防。——去罗马以前要多多考虑,那里花钱的机会太多而挣不到钱。——应当把你的天赋永远归功于上帝。”接下去他对意大利的客店,被单,臭虫,特别有一番介绍。不用说,这样的学生即使十分用功,也只能画一些在画室中摆好姿势的模特儿;他们自己设想的人物都是穿衣服的;倘若学意大利老师的榜样画裸体,又谈不到自由发挥,热情与独创。事实上,他们作品中只有冷冰冰的拘谨的模仿;他们的认真只是学究的迂执,山南的艺术家出诸自然而且画得很精彩的东西,他们只能依靠成法制作,而且成绩很坏。

另一方面,意大利艺术和希腊艺术以及一切古典艺术相同,为了求美而简化现实,把细节淘汰,删除,减少;这是使重要特征格外显著的方法。米开朗淇罗和佛罗伦萨画派,把附属品,风景,工场,衣著,放在次要地位或根木取消;他们的主体是气势雄壮或姿态高贵的人物,解剖分明,肌肉完美的结构,裸露的或是略微裹些衣服的肉体;认为艺术的价值就在于人体本身,凡是显出个性,职业,教育和地位的特征,一律割弃;他们所表现的是一般的人而非某一个人。他们的人物是在一个高级的世界上,因为他们属于一个并不存在的世界〔理想世界〕,他们画面的特色是没有时间性,没有地方性。这种观念同日耳曼与法兰德斯的民族性是最低触的。法兰德斯人看到事物的本来面目,看到整个的,复杂的面目;他在人身上所抓握的;除了一般性的人,还有一个和他同时代的人,或是布尔乔亚,或是农民,或是工人,并且是某一个布尔乔亚,某一个农民,某一个工人;他对于人的附属品看得和人一样重要,他不仅爱好人的世界,还爱好一切有生物与无生物的世界,包括家畜,马,树木,风景,天,甚至于空气;他的同情心更广大,所以什么都不肯忽略,眼光更仔细,所以样样都要表现。——我们不难了解,法兰德斯的画家一朝受到完全相反的规则束缚,只会丧失他原有的长处,而并不能获得他所没有的长处。他为了要在理想世界中装模作样,不能不减淡色彩,取消室内与服装上的真实的细节,去掉脸上的不规则的特点,因为那是肖像画和表现个性的要素;他势必要控制剧烈的动作,免得显出真人的特色,破坏完美的对称。但他作这些牺牲并不容易;他的本能只能向他的教育屈服一半;在勉强模仿的意大利风格之下,仍然露出法兰德斯民族性的痕迹:意大利气息和法兰德斯气息在同一幅画上轮流居于主导地位:两者互相牵掣而不能各尽所长。这种不明确的,不全完的,依违于两个倾向之间的绘画,只能成为历史材料而不能成为艺术品。

十六世纪最后七十五年的法兰德斯,就是这么一个景象。假定一条小河被大河的水冲入,在原来的水色没有被外来的更浓的水色染成一片之前,小河只会显得溷浊不清;同样,法兰德斯的民族风格被意大利风格侵入以后,某些地方乱糟糟的染上一些混杂的颜色,本身却逐渐消灭,最后完全沉到底下,听让外来的风格耀武扬威,引人注目。在美术馆中看两股潮流的冲突,看两者混杂以后所产生的奇怪的后果,是很有意义的。表现第一个意大利浪潮到来的画家,有约翰·特·玛蒲斯,裴尔那·梵·奥莱,朗倍·龙巴,约翰·摩斯塔埃特,约翰·斯库里尔,朗塞罗·勃龙提尔。他们在画面上加入古典的建筑物,五色斑斓的云石柱子,圆形的浮雕,贝壳形的神龛,有时还加入凯旋门,作柱子用的人像,高雅强壮的女人披着古式长袍,或者一个身体健康,四肢匀称,生气勃勃的裸体,美丽,健全,纯粹是异教徒的种族,但他们的模仿至此为止,其余部分仍然遵守他们的民族传统。画是小幅的,合于小品画题材的尺寸;始终保存上一时期的绚烂强烈的色彩,象约翰·梵·埃克画上的似蓝非蓝的远山,明朗的天空,远方隐隐约约染上一层翠绿:铺金刺绣,满缀珠宝的华丽的衣料,鲜明的立体感;细致正确的细节;布尔乔亚的厚实而老成的相貌,但他们既不需要再顾到宗教的严肃而一味要求解放,便流于幼稚的笨拙,可笑的拼凑:描写约伯的孩子们被家里的高堂大厦压倒,苦苦挣扎的怪相和抽搐,象着了魔的疯子,三叠屏上,空中的魔鬼象一只小编幅向一个象祈祷本子上的那种上帝飞过去。美好的躯干,被太长的脚和因为苦修而太瘦的手破坏了。朗倍·龙巴的《最后之晚餐》把法兰德斯式的笨重粗俗和芬奇式的布局混在一起,裴尔那·梵·奥莱的《最后之审判》把马丁·兴高欧的魔鬼夹在拉斐尔式的人像中间,——到下一代,意大利浪潮更有席卷一切之势:米希尔·梵·科克西恩,黑姆斯刻克,法朗兹·佛罗利斯,马丁·特·佛斯,法朗肯一家,梵·曼特,斯普兰革,法朗兹·包蒲斯,后来的哥尔齐乌斯以及许多别的画家,都象只会讲意大利话而讲得很吃力,带着乡音,有时还不合文法。画幅加大了,近于普通历史画的尺寸;技法不象从前简单了;卡尔·梵·曼特批评当时的人“用笔厚重”,颜色涂得大厚,从前的人可不是这样的。色调变谈了,越来越苍白,象石灰一般。大家争着研究解剖,肌肉,缩短距离的透视;笔法变得僵硬枯燥,既象包拉伊乌罗时代的金银工艺家,也象模仿米开朗琪罗过火的信徒。画家都剑拔弩张的在技巧上做功夫,一心要证明他会处理骨骼,表现动作。有些画上的亚当与夏娃,圣·赛巴斯蒂安,耶律王屠杀婴儿,荷拉丢斯·高克兰斯,颇象去皮的人体标本,丑恶不堪;人物的皮仿佛要爆破似的。即使人物画得比较姿态温和的时候,象法朗兹·佛罗利斯在《天使的堕落》中所表现的那样,即使画家想有选择的模仿优秀的古典范本的时候,画的裸体也不见得更成功;理想的形体中间会屏人日耳曼式的古怪的幻想,讲究真实的意识;长着猫头,猪头,鱼头的妖怪,张着喇叭形的嘴巴,长着利爪,肉冠,口吐火焰:这一类动物的打闹和荒唐无稽的魔鬼大会,突然在庄严的奥林泼斯山上出现,有如丹尼埃的滑稽场面混进拉斐尔的诗歌。象马丁·特·佛斯一流的别的画家,又是装模作样,制作大型的宗教画,模仿古代的人物,盔甲,衣著,武士的披风,布局力求四平八稳,手势特意做得庄严高雅,头盔和脸相象歌剧中的一样;但他们骨子里是描写人情风俗的画家,喜欢现实生活和零星小景,所以随时要回到典型的法兰德斯人物和家常琐碎中去;他们的作品好似着色而放大的版画,画成小幅倒反更好。我们感觉到艺术家的才具入于歧途,天性受到压制,本能用到相反的地方去了;一个生来善于叙说家常的散文家,群众的趣味偏偏要他用十二音节的句法写史诗。——再来一个浪潮,这些残余的民族性就会全部覆没。有一个贵族出身的画家,叫做奥多·凡尼于斯,受过高等教育,经过学者训导,是个出入宫廷的时髦人物,在法兰德斯当权的意大利和西班牙的要人很宠他;他在意大利留学七年,会画高雅纯粹的古代人物,会用威尼斯派的美丽的色彩,调子有细腻的层次,阴暗之中渗透光线,人的皮肉和太阳久晒的树叶隐隐约约带些红色;除了气势不足以外,他已经是意大利人,再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民族性:只有在极难得的场合,服装上的一个部分,蹲在地上的老头儿的一个自然的姿势,还流露出他同本土的关系。那时画家已经到完全脱离本土的地步。但尼斯·卡尔伐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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