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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的梦(短篇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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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基莉:“你倦吗?”还想有下集。
“有点累了,改天吧,改天再约。”基莉很明白他心意。
“什么改天,”储新急急争取,“明天。”
“明天我有事。”基莉说的是实话。
“后天,后天六时,我到你公司楼下接你。”
基莉想一想,“我散会马上下来。”
“一言为定。”
储新跑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那面镜子。
一进书房,他狂叫一声。
镜子被打破了,碎片整整齐齐放塑胶袋中,袋边有字体歪斜的便条日:“吴先生,对不起,我打烂了镜子,愿意赔一百元,阿笑字。”
储新恨得直叫:“早该开除你!”
他扑到窗前去,可是他从来没在窗前看到过伊人。
他坐下来,幸亏他已经认识她真人,不然他会扼死那粗心的女工。
星期一,储新在公司里被老板叫住。
“基莉怎么样?”
储新立刻郑重地说:“谢谢你把她介绍给我。”
“她是内子表妹的同学,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且自费留学,能吃苦,了不起。”
储新说:“我有种感觉,她会是我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那多好。”
“谢谢你。”储新再次道谢。
“储新,我看你这些年来也挺寂寞,所以──”
储新低下头,他的落寞,原来每个人都看得出。
老板又向他提供了一些关于基莉的资料,换句话说,她正是他等候了若干春天的理想伴侣。
吴储新并不笨,他当然知道这样的缘分来到不可轻视。
第二天的约会他一早就到了。
见到基莉睑上同样有期待盼望的表情,他知道一切已经落实。
那日下毛毛雨,两人都没有带伞,行人道挤,他们一前一后拉着手直往前走,漫无目的,也不讲话。
他喜欢拉着她的手,他不能失落她。
他又体贴地为她留一点点呼吸余地,“后天我再来接你。”
基莉点点头,她又何尚不是等待了若干春天。
自该日开始,吴储新身边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他的笑容,他像是忽然释放了,储新首次发挥了他活泼与幽默的一面。
女同事真正懊悔了。
“原来他那么慷慨热情。”
“听他的秘书说,他送给女朋友的礼物,都是亲手挑选,昨日,他买了一面水晶玻璃框的镜子。”
“啊。”
“为什么送镜子?”
“女性照镜子的时间是很多的。”
“传说在镜中可以照到未来伴侣的样子。”
大家笑,“迷信。”
“那是一个传说嘛!午夜在镜前削苹果,果皮不断,就可以看到他或她的面孔。”
“我不信。”
“不信?谁又会相信吴储新原来那么风趣可爱?”
“真是,本来我们是近水楼台。”
“白白损失一次机会。”
“还做了三年多同事呢。”
她们大大的唏嘘。
吴储新当然没听到这番话。
他已暗暗筹备婚事。
现代青年,却有着老式男人的美德;要爱惜女性,对她们好。
首先,他挑选了婚戒,然后,他静静装修新房,这些琐事,应该都是男方的责任,基莉有事业,她也够忙的,要体贴她多些。
约会了这些日子,基莉却从来没有请他上过她家。
那么谨慎,可见是个聪明女。
那是一个星期六下午,他微笑问她:“不请我上去喝一杯茶?”
基莉沉吟半晌,抬起头想清楚,点点头,“可以,我有克鲁格香槟。”
储新欢欣,一如求婚已被接纳。
他又握住她的手。
基莉的公寓比他的略小,方向甚佳,背山面海。
储新进屋第一件事便是伏到客厅的窗前去。
咦,这个窗,看不见他的家。
他又走进她的书房。
这扇窗,更不对了,只看到小公园。
他又找到卧室去。
睡房的窗,位置更偏,对着山坡。
储新呆住。
他怔怔坐下来。
这证明无论从哪个角度,吴储新都可不能自他书房的镜中反映看到基莉。
可是,他明明在镜子里见过她。
这时,基莉走进来,诧异的说:“你在这里。”
储新说:“基莉,原来我的家看不到你的家。”
基莉笑,“一前一后,当然看不见。”
“可是,如果有一面镜子反折──”
“镜子看到的,我们肉眼也看得见。”
“不一定,”储新说:“潜水艇的潜水望镜就可以看到肉眼看不到的景象。”
“潜望镜有两面镜子。”基莉提醒他。
他只得一面。
而且已经打破。
这时他听得基莉说:“今天天气真好,且到客厅来坐。”
那个下午,吴储新向她求婚,她答应了。
储新听见她说好该刹那,别转了睑,泪盈于睫。
她也是。
他们旅行结婚。
女佣仍然一星期上吴家三次敞清洁工作。
她嘀咕:“地方整洁多了,吴太太是好妻子。”
书房外有一面镜子,水晶框,十万华丽别致。
女佣听吴太太问:“镜子干吗放这里?”
吴先生答:“看你呀。”
“放这里,哪里看得到我?”
“从前看得见,这面镜子不行,看不见。”
吴太大笑,“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不重要了,让它搁那里吧。”
“吴储新,你的怪脾气不止一点点呢。”
吴储新马上抬起头,作狼号声。
女佣摇摇头,笑着退出。
吴先生是个好人,上次打烂他书桌上的镜子,赔出去的一百大元,他并不肯收,而且,也没有责怪她。
不是每个东家都有这样的雅量。
这样的好人,是该娶到好妻子。
亦舒《他人的梦》
那个男人与那封信
梁太太一早已经把房间收拾干净,专等女儿宝熙回来度假,同时又督促佣人做了几个清淡可口的菜,忙得团团转。
梁先生与司机早已去了飞机场,梁太太犹自不放心,每隔一阵子便打手提电话问个究竟。
宝熙已有两年没回家了。
梁太太只得飞过去伦敦看女儿,每次回来,均同亲友抱怨吃不消,“那种鬼地方!日日天昏地暗下雨,住久了,想自杀。”
但是宝贝女儿却喜欢那个阴暗潮湿的雾都,奈何。
今年春节,她总算肯回家了。
一听得门铃声,梁太太便扑将出去。
见到女儿,连忙握住手。
宝熙笑着叫声妈,脱衣除鞋,接着洗把睑,喝一大碗桂圆汤,然后打个哈欠,回到自己房间,倒头便睡。
梁先生笑说:“放肆。”
梁太太叹口气:“女孩子也不过这几年流金岁月,老大之后,嫁了人,又得做事业,待生下孩子,更加猪狗不如。”
“大悲观了。”
“嫁得好不好,不是我同你可以控制,父母的宝贝,到了夫家,也不过是贱媳。”
“宝熙一岁开始你就这么担心。”
“我说的是实话。”
“你放松点好不好。”
梁太太笑容又回来,“宝熙气色真好。”
“可不是,难怪人说,美妈生美女。”
梁太太笑说:“啐!”
其实宝熙并没有睡着。
她仰着面孔看牢天花板沉思,能够回到自己家来真好,有娘家的女孩子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这张单人床她自十四岁便已拥有,熟悉而温馨,躺在上面,又像回到少女时代。
宝熙一直觉得自己幸福,家境小康,父母钟爱,她的前半生过得无忧无虑。
童年时,宝熙不小心摔了一跤,便是梁家的大事。
受了什么委屈,梁爸总是微青着脸去替她出头。
她的生活顺利,丰足,可说是没有瑕疵。
只有一点阴影。
宝熙叹口气。
事过情迁,还去讨论它作甚。
可是思维不受控制,加油丝般钻人脑袋。
是那个男人。
她浑身不自在地翻一个身。
“宝熙,你的电话。”
是母亲的声音。
“谁?”
“文珠表姐。”
宝熙明知文珠迟早会找她,但是忍不住打个突,勉强地应,“我在房里听。”
梁太太丝毫没注意到女儿脸色与声音已变。
她当然也不会知道,宝熙两年不回家,就是为着避这个文珠表姐。
这时宝熙打醒精神,咳嗽一声,清清喉咙:“表姐,长远不见。”
“哟,你还记得我们吗?”
“天天记着呢。”这倒是真话。
“你且休息,明天我们出来喝茶好好谈。”文珠仍然那样识趣温婉,善解人意。
“一言为定。”
梁太太进来,“文珠说什么?”
“约好明天见。”
“这个孩子,难为她了,”梁太太叹口气,“她的事,你知道吧。”
“你好像提过。”
“文珠婚姻不如意。”
“妈,婚姻不愉快是很普通的事,婚姻愉快才难得呢。”
梁太太不语。
“况且,文珠手头上有点钱,不会吃苦,你放心。”
“可是,她多寂寞。”
“妈妈,我也寂寞呀,人生本来孤寂。”
“好好,难为你看得开。”
“文珠还有小女儿作伴,生活不难打发。”
“你们新派人另有一套见解,不同你说了。”
真的,殷文珠大可学城里其他名媛,隍7d一片时装店,搞几个慈善舞会,同时看看有什么更好的对象。
“可是,”梁太太转过身子来,“那个人,问文珠要钱呢。”
“妈妈,”宝熙不得不再一次安慰母亲:“朋友尚且有通财之义,给得起给,给不起拨三条九,无所谓。”
“咄!”梁太太出去了。
母亲一走,宝熙的脸就挂下来了。
文珠在两年前忽忽结婚,希望不是因为她梁宝熙的关系。
话该怎么说呢。
这件事,是宝熙心头上的一条刺,是她生活中的阴影。
她用手捧着头。
往事如尘那样,纷纷落在她心头上,成为一桩桩细节。
那一年,她才十七岁。
文珠比她大四年,二十一。
文珠在中学毕业后曾经到美国加州读过一年书,功课一向不算出色的她不喜留学生涯,打退堂鼓,回家过完暑假没有再回去,成日游荡。
跟着一班中年太太喝喝茶,逛逛街,很快便是一年,宝熙还挺羡慕文珠那种生活。
她问父亲:“爸,要是我学表姐,你怎么说?”
“爸爸巴不得你留在爸爸身边天天陪着爸爸,可是什么都不做,一个人会闷的。”
看,回答得多技巧。
第二年暑假,梁先生鼓励女儿学打球。
“出身汗,不知多愉快。”
教练是梁先生手下一个年轻人,刚刚读完管理科硕士回来,聪敏勤力,梁先生十分欣赏他。
宝熙兴奋地说:“叫文珠也一起学。”
“你自己先学两课再说。”梁爸很有深意。
那人一出现,宝熙已明白父亲的意思。
他是那种英俊得令女孩子脸红的青年。
他叫王兆基。
也就是文首提到的那个男子。
天真的梁宝熙马上倾心了。
人且是父亲介绍的,更不必有任何顾忌。
不到一个月,就有亲友看见宝熙与她的网球教练手拉手进出。
还有些更亲密的动作,只不过时代不一样了,众人不愿做好事之徒,所以略去不提。
少女谈恋爰,毫无保留。
现在宝熙想起来,只觉好笑。
要到出来留学,眼界大开,才知道,像王兆基那样的人才,是很多很多的。
但是十七岁那年,王兆基的一举一动,都足以影响她一整天的情绪。
暑假过后,宝熙觉得王兆基已是她的人了,不断他拿出来招摇。
呵,少女浅薄虚荣的心。
她把他介绍给所有同龄的友人认识,包括表姐蒋文珠。
女同学们很为之骚动了一阵子。
“梁宝熙真是什么都有。”
“那个幸运女。”
“嗳,她的确比别人多得一点点。”
“男朋友漂亮得令人心跳。”
“同她非常合衬。”
“她什么都有了。”
宝熙就是喜欢听这种浮面的笼统的赞美。
即使引起嫉妒亦在所不惜。
那一段日子,真是她生命中最愉快的几个月,时至今日,宝熙都不能不承认,王兆基曾经使她快乐过。
后来,后来就不一样了。
开头是不令人疑心的“临时多出一张票子来,把文珠也叫出来好吗?”
接着是“先叫文珠陪你去,我稍后即来。”
宝熙为着照顾文珠,有时说:“兆基,你陪文珠跳一个舞。”
文珠总是低着脸不出声,微微笑。
换了个稍有经验的人,都会认为事有跷蹊,但年轻的宝熙充满信心──对人性的信任。
那是她的表姐,她们自幼一起长大,文珠的母亲是她母亲的姐姐,她们一直谈得来,怎么可能疑心到文珠头上!
可是不该发生的事往往最易发生。
王兆基渐渐由一星期出现七次减至五次、三次、一次,甚至一整个礼拜都看不见他一次。
梁太太同丈夫说:“暑假时宝熙整天哈哈哈笑,面孔如只苹果,这阵子好似沉默了一些。”
梁先生不以为意,“少女情绪的上落是很激烈的。”
“听说青春期最难搞。”
梁先生搔搔头皮,“我同你有什么青春期?还不是照过,有什么不对,父母一顿板子下来,即时摆平。”
“时势不同了,老头。”
渐渐,王兆基完全不来了。
宝熙仍不明所以然,天真的她先是用电话联络王兆基,找不到他,她竟然没有知难而退,她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居然找上门去。
这绝对是梁宝熙生命中最不可饶恕的错误之一。
唯一的安慰是她以后都未曾再犯同样错误。
那天王兆基来开门,见到宝熙,先是一怔,然后堆满了笑容,迎她入屋。
他招呼她坐下来,但是对她说:“我稍后有一个约会要出去,我只有十五分钟。”
宝熙觉得他似换了一个人,他好像不认得她了,他在玩什么游戏?
“我好久没见到你,”宝熙焦急地说。
“我工作忙,小女孩,大人要兼顾的事是很多的。”
这是什么语气?宝熙一怔住了。
“宝熙,我一向把你当小妹妹看待,我们相处了一个愉快的暑假,可是现在暑假过去了,你一定有功课要忙,我不便时常来找你,你明白吗?”
宝熙并不笨,他把话说得那么明显,宝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耳畔嗡一声,少女受到打击,并不懂得应变,只会手足无措。
王兆基只怕她没听懂,补一句:“我们势必要疏远了,但,大家还是好朋友,对不对?”
宝熙仍然发呆。
“来,我送你出去。”
王兆基几乎没用双臂把宝熙推出门外。
宝熙忽然明白,王兆基不要她了。
她站在王家门口,背脊凉飕飕,不知自己怎么会伦落到这种田地。
她只想速速回冢,在自己床上好好痛哭一场。
宝熙欲急急□
“7d步走,但是一双脚不听使唤,她只得退到一边去定了神。
她靠着墙,伸手去拨开脸上爬着的一只昆虫,这才发觉,面颊上全是她的眼泪。
她鼓起勇气想开步走,无论如何,先回家再说。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王家的门咯一声打开,一双俪影踏出来。
宝熙不相信双眼,那两个人,一个是王兆基,另外一个,竟然是她的表姐蒋文珠。
适才,蒋文珠原来一直躲在房中。
她听到了王兆基说的一切。
他们搂着腰亲热地离去,并没有看见躲在一角的宝熙。
宝熙擦干了眼泪。
不能再哭了,再哭就辜负父母,对不起自己了。
宝熙双腿忽然恢复了力气,叫了部街车,回了家。
从那日起,宝熙生活得似没事人一样。
是梁太太先提起:“我听说文珠同一位王先生走,那王先生,不是你的网球教练吗?”
“呵,”宝熙轻快地说:“是我介绍给文珠的,他俩年纪相若。”
“那王先生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宝熙看上去似吃一惊,“我才十八岁,我不想这么早有固定的异性朋友。”
梁太太完全放心了。
毕业后,宝熙积极搞留学手续,心无旁骛。
吃亏之后的梁宝熙学了乖,比从前沉默,她忽然之间长大了。
成长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回忆到这里,宝熙沉沉睡去。
啊,关于那个男子,已经交待得差不多了。
可是,那封信呢?
那封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睡了多久,宝熙睁开眼睛。
她看到母亲的笑脸。
“妈妈。”她拥抱母亲。
不是每个人拥有这样慈爱的母亲,这是梁宝熙的福气。
“我替你炖了燕窝鸡汤,起来喝一口。”
“妈妈,应该由我来孝敬你。”
母女又紧紧拥抱。
梁先生在一旁看着笑。
待女儿饱餐一顿之后,梁太太问:“宝熙,你有对象没有?”
宝熙摇摇头,“我陪爸妈一辈子可好?”
“不不不,”梁先生笑说:“你先结婚生子,待外孙陪我们好了。”
宝熙只得骇。
那夜,父母都睡了,宝熙失眠。
她想看小说,听音乐,但是两年前的旧事不放过她。
记忆一丝丝全勾了起来。
是赴英的前一日。
王兆基忽然出现。
梁太太唤她:“宝熙,有朋友找你。”
宝熙迎出来,看见是他,呆住。
但她随即感激他的出现,因为四目一交投,她立刻知道,她已获释放,她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听说你要到英国读书。”
他胖了点,仍不失英俊,但街上那么多漂亮的男子,与梁宝熙何尤哉。
“是。”
“祝你学业进步。”
宝熙笑笑,“你这次来,是什么事?”他绝对不是来送行的。
“宝熙,你真聪明,同你说话,确是赏心乐事,我这里有一封信,请你交给蒋文珠。”
呵,那封信终于出现了。
“谁?”
“你表姐蒋文珠。”
宝熙站起来,“信由你亲手递交比较好。”
“请你帮一个忙。”王兆基的声音是那么诚恳。
嘿,好笑不好笑,他叫宝熙转信给她。
宝熙当然知道信里有个重要的讯息。
她忽然牵牵嘴角,“放下吧。”
王兆基如释重负般走了。
那封信。
宝熙并没有把那封信交给文珠。
临走之前,她把信丢到书桌的抽屉里。
她恨恶这两个人。
他们真以为她没有血性?他真当她是小白兔,挥之即去?
宝熙的怒气,要待今日才消。
信,还在抽屉里吧。
宝熙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果然,它还在。
文珠没有收到这封信。
一年后,她同另外一人结婚,怀孕的时候,她又决定同那人分手。
与这封信有没有关系?
怒气平复之后,宝熙有许多内疚。
这是她两年没回家的原因。
而那封信,洁白无瑕地躺在抽屉里,像昨日才收到似的。
宝熙轻轻用两只手指夹起信封。
里边到底有个什么样的讯息?
她又轻轻放下信封。
可以想像的是,文珠一直在等这封信,也许就是因为等不到,她才与另外一个人结婚。
这样说来,宝熙也许要对文珠失败的婚姻负责。
宝熙把脸伏在书桌上,深深后悔。
她为自己的幼稚后悔,在那个时候,她认为你不仁,我不义是天经地义行为,还有,以牙还牙实属应该。
何必呢。
王兆基从来不曾属于她。
即使是,人生中不是得就是失,有胜必有败。
现在,这封信成了她的包袱,这次鼓起勇气回来,宝熙就是想一次过把它处理掉。
把它还给文珠,向她道歉,说:“文珠,你抢了我的男朋友,我恨你欺骗我,所以把握机会报复,我现在知道我错了,为了心之所安,我坦白一切。”
向人认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天已经蒙蒙亮,宝熙深深叹口气,终于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把日夜统统颠倒了。
宝熙在梦中听到一阵格格格的娇笑声。
“还在睡!难怪小时候我们管你叫猪宝。”
文珠来了。
宝熙苦笑。
“两年多音讯全无,该当何罪。”
宝熙微弱抗议:“我有寄礼物给婴儿。”
“看这点份上,饶了你。”
文珠气色很好,一点不似失婚人。
这年头,婚姻好,固然是福气,但人们已变得十分现实,不大祈望奇迹出现,故此婚姻失败,一于公事公办,宝熙根本没见过这个表姐夫,他已经被解决掉。
“孩子好吗?”
“极顽皮。”
“是你生命中的虹彩吧。”
“当然,她的小脸有宇宙那么大,充塞了我整个世界。”
标准的痴心妈妈。
书归正经,“宝熙,你走了之后,我们都寂寞了。”
“怎么会。”
文珠叹口气,“于是便忽忽结婚,以为我对人仔,人也会封我好。”
宝熙不语。
“你走之前那个暑假,大家玩得多高兴。”
宝熙略觉不安。
“我还记得你把王兆基介绍给我。”
宝熙抬起双眼,她没想到文珠会那样轻描淡写地把那个人的名字提了出来。
她唯唯诺诺。
“那个王兆基,相当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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