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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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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朕之待吴三桂,可谓体隆情至,蔑以加矣。近览川湖总督蔡毓荣等奏:吴三桂径行反叛,背累朝豢养之恩,逞一旦鸱张之势,播行凶逆,涂炭生灵,理法难容,人神共愤。”韦小宝听一句解说,赞一句:“皇上宽宏大量,没骂吴三桂的奶奶,还算很客气的。”张勇、赵良栋、王进宝、孙思克、以及李力世等在侧旁听,均想:“圣旨中只说皇帝待他好到不能再好,斥责吴三桂忘恩负义,不提半句满汉之分,也不提他如何杀害明朝王室,可十分高明,好让天下都觉吴三桂造反是大大的不该。”那师爷继续读下去,敕旨中劝谕地方官民不可附逆,就算已误从贼党,只要悔罪归诚,也必不究既往,亲族在各省做官居住,一概不予株连,不必疑虑。诏书中又道:“其有能擒吴三桂投献军前者,即以其爵爵之;有能诛缚其下渠魁,以及兵马城池归命自效者,论功从优取录,朕不食言。”韦小宝听那师爷解说:“皇上答应,只要谁能抓到吴三桂献到军前,皇上就封他为平西亲王。”不由得心痒难搔,回顾李力世等人,说道:“咱们去把吴三桂抓了来,弄他个平西亲王做做,倒也开胃得很。”众人齐声称是。张勇等武将均想:“吴三桂兵多将广,要抓到他谈何容易?”李力世等心想:“我们要杀吴三桂,是为了他倾覆汉人江山,难道真是为鞑子皇帝出力?但如韦香主做了平西亲王,在云南带兵,再来造反,倒也不错。”韦小宝听完诏书,下令立即启程,要尽快赶回北京,讨差出征,以免给人赶在头里,先把吴三桂抓到了,抢去了平西亲王的封爵。这一日来到香河,离京已近,韦小宝吩咐张勇率领大队,就地等候,严密看守钦犯毛东珠,自己带同双儿和天地会群雄,押了吴之荣,折向西南,去庄家大屋,要亲自交给庄家三少奶,以报答她相赠双儿这么个好丫头的厚意。傍晚时分,来到一处镇上,离庄家大屋尚有二十余里,一行人到一家饭店打尖。这时各人已换了便服,将吴之荣点了哑穴和身上几个穴道,却不绑缚,以免骇人耳目。众人围坐在两张板桌之旁。无人愿和吴之荣同桌,双儿怕他逃走,独自和他坐了一桌,严加监视。饭菜送上,各人正吃间,十几个官兵走进店来,为首一人是名守备,店外马嘶声不绝,两名兵士自行打水饲马。一名把总大声喝,吩咐赶快杀鸡做饭,说道有紧急公事,要赶去京里报讯。掌柜的诺诺连声,催促店伴侍候官老爷,亲自替那守备揩抹桌椅。一批官兵刚坐定,镇口传来一阵车轮马蹄声,在店前停车下马,几个人走进店来。当先二人是精壮大汉。第三人却是个痨病鬼模样的中年汉子,又矮又瘦,两颊深陷,颧骨高耸,脸色蜡黄,没半分血色,隐隐现出黑气,走得几步便咳嗽一声。他身后一个老翁、一个老妇并肩而行,看来都已年过八旬。那老翁也是身材瘦小,但精神矍铄,一部白须飘在胸口,满脸红光。那老妇比那老翁略高,腰板挺直,双目炯炯有神。最后两个都是二十来岁的少*妇。瞧这七人的打扮,那病汉衣着华贵,是个富家员外,两男两女是仆役、仆妇。翁媪二人身穿青布衣衫,质料甚粗,但十分干净,瞧不出是什么身份。那老妇道:“张妈,倒碗热水,侍候少爷服药。”一名仆妇应了,从提篮中取出一只瓷碗,提起店中铜壶,在碗中倒满了热水,荡了几荡倾去,再倒了半碗水,放在病汉面前。那老妇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拿到病汉口边。病汉张开嘴巴,那老妇将药丸放在他舌上,拿起水碗喂着他吞了药丸。病汉服药后喘气不已,连声咳嗽。老翁、老妇凝视着病汉,神色间又是关注,又是担忧,见他喘气稍缓,停了咳嗽,两人都长长吁了口气。病汉皱眉道:“爹,妈,你们老是瞧着我干么?我又死不了。”老翁哼了一声,转开了头。老妇笑道:“说什么死啊活啊的,我孩儿长命百岁。”韦小宝心想:“这家伙就算吃了玉皇大帝的灵丹,也活不了几天啦。原来这老头儿、老婆子是他爹娘,这痨病鬼定是从小给宠坏了,爹娘多瞧他几眼,便发脾气。”那老妇道:“张妈、孙妈,你们先去热了少爷的参汤,再做饭菜。”两名仆妇答应了,各提一只提篮,走向后堂。官兵队中那守备向掌柜打听去北京的路程。掌柜道:“众位老爷今日再赶二三十里路,到前面镇上住店。明儿一早动身,午后准能赶到京城。”那守备道:“我们要连夜赶路,住什么店?掌柜的,打从今儿起一年内,包你生意大旺,得多备些好酒好菜,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那掌柜笑道:“老爷说得好。小店生意向来平常,像今天这样的生意,一个月中难得有几天,那是众位老爷和客官照顾。哪能天天有这么多贵人光临呢?”那守备笑道:“掌柜的,我教你一个乖。吴三桂造反,已打到了湖南,我们是赶到京里去呈送军文书的。这一场大仗打下来,少说也得打他三年五载。禀报军情的天天要打从这里经过,你这财是有得发了。”掌柜连声道谢,心里叫苦不迭:“你们总爷的生意有什么好做?大吃大喝下来,大方的随意赏几个小钱,凶恶的打人骂人之后,一拍屁股就走。别说三年五载,就只一年半载,我也得上吊了。”韦小宝和李力世等听说吴三桂已打到了湖南,都是一惊:“这厮来得好快。”钱老本低声道:“我去问问?”韦小宝点点头。钱老本走到那守备身前,满脸堆笑,抱拳道:“刚才听得这位将军大人说,吴三桂已打到了湖南。小人的家眷在长沙,很是挂念,不知那边打得怎样了?长沙可不要紧吗?”那守备听他叫自己为“将军大人”,心下欢喜,说道:“长沙要不要紧,倒不知道。吴三桂派了他手下大将马宝,从贵州进攻湖南,沅州是失陷了,总兵崔世禄被俘。吴三桂部下的张国柱、龚应麟、夏国相正分头东进。另一名大将王屏藩去攻四川,听说兵势很盛。川湘一带的百姓都在逃难了。”钱老本满脸忧色,说道:“这……这可不大妙。不过大清兵很厉害,吴三桂不见得能赢罢?”那守备道:“本来大家都这么说,但沅州这一仗打下来,昊三桂的兵马挺不易抵挡,唉,局面很是难说。”钱老本拱手称谢,回归座上。天地会群雄有的心想:“别让吴三桂这大汉奸做成了皇帝。”有的心想:“最好吴三桂打到北京,跟满清鞑子斗个两败俱伤。”众官兵匆匆吃过酒饭。那守备站起身来,说道:“掌柜的,我给你报了个好消息,这顿酒饭,你请了客罢。”掌柜哈腰陪笑,道:“是,是。当得,当得。众位大人慢走。”那守备笑道:“慢走?那可得坐下来再吃一顿了。”掌柜神色尴尬,只有苦笑。那守备走向门口,经过老翁、老妇、和病汉的桌边时,那病汉突然一伸左手,抓住了他胸口,说道:“你去北京送什么公文?拿出来瞧瞧。”那守备身材粗壮,但给他一抓之下,登时蹲了下来,身子矮了半截,怒喝:“***,你干什么?”胀红了脸用力挣扎,却半分动弹不得。那病汉右手嗤的一声,撕开守备胸口衣襟,掉出一只大封套来。那病汉左手轻轻一推,那守备直摔出去,撞翻了两张桌子,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碗碟碎了一地。众官兵大叫:“反了,反了!”纷纷挺枪拔刀,向那病汉扑去。病汉带来的两名仆役抬拳踢腿,当着的便摔了出去。顷刻之间,众兵丁躺了一地。那病汉撕开封套,取出公文来看。那守备吓得魂不附体,颤声大叫:“这是呈给皇上的奏章,你……你胆敢撕毁公文,这……这……这不是造反了吗?”那病汉看了公文,说道:“湖南巡抚请鞑子皇帝加派援兵去打平西王,哼,就算派一百万兵去,还不是……咳咳……还不是给平西王扫荡得干干净净。”一面说话,一面将公文团成一团,捏入掌心,几句话说完,摊开手掌一扬,无数纸片便如蝴蝶般随风飞舞,四散飘扬。天地会群雄见了这等内力,人人变色,均想:“听他语气,竟似是吴三桂手下的。”那守备挣扎着爬起,拔出腰刀,道:“你毁了公文,老子反正也活不成了,跟你拚了!”提刀跃前,猛力向病汉头顶劈下。那病汉仍是坐着,右手伸出,在守备小腹上微微一推,似乎要他别来滋扰。那守备举起了刀的手臂忽然慢慢垂将下来,跟着身子软倒,坐在地下,张大了口,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被打倒了的兵丁有的已爬起身来,站得远远地,有气没力的喝几句,谁也不敢过来相救长官。一名仆妇捧了一碗热汤出来,轻轻放在病汉之前,说道:“少爷,请用参汤。”老翁、老妇二人对适才这一场大闹便如全没瞧见,毫不理会,只是留神着儿子的神色。徐天川低声道:“这几人挺邪门,咱们走罢。”高彦超去付了饭钱-一行径自出门。只见那老妇端着参汤,轻轻吹去热气,将碗就到病汉嘴边,喂他喝汤。韦小宝等走出镇甸,这才纷纷议论那病汉是什么路道。徐天川道:“这人撕烂那武官的衣衫,功力这等厉害,当真……当真少见。”玄贞道人道:“他在那武官肚子上这么一推,似乎稀松平常,可是要闪避挡格,却真不容易。风兄弟,你说该当如何?”风际中道:“不该走近他身边三尺。”群雄一想,都觉有理,对这一推,不论闪避还是挡格,至少在他三尺之外方能办到,既已欺得这么近,再也避不开、挡不住了。徐天川忽道:“我抓他手腕……”一句话没说完,便摇了摇头,知道以对方内劲之强,就算抓住了他手腕,他手掌一翻一扭,自己指骨、腕骨难保不断。众人明知这病汉是吴三桂一党,但眼见他行凶伤人,竟然谁也不敢出手阻拦,虽然被害的是鞑子军官,终究不是众人平素的侠义豪杰行径,心有愧意,不免兴致索然,谈得一会,便均住口。行出数里,忽听得背后马蹄声响,两骑马急驰而来。当地已是通向庄家大屋的小道,不能两骑并行。群雄正没好气,虽听蹄声甚急,除了风际中和双儿勒马道旁之外,余人谁也不肯让道。转眼间两乘马已驰到身后,群雄一齐回头,只见马上乘者竟是那病汉的两名男仆。一名仆人叫道:“我家少爷请各位等一等,有话向各位请问。”这句话虽非无礼,但目中无人之意却再也明白不过。群雄一听,尽皆有气。玄贞道人喝道:“我们有事在身,没功夫等。大家素不相识,有什么好问?”那仆人道:“是我家少爷吩咐的,各位还是等一等的好,免得大家不便。”言语中更是充满了威吓。钱老本道:“你家主人,是吴三桂手下的吗?”那仆人道:“呸!我家主人何等身份,怎能是平西王的手下?”群雄均想:“他不说吴三桂而称平西王,定是跟吴贼有些渊源。”便在此时,车轮声响,一辆大车从来路驰至。那仆人道:“我家主人来了。”勒转马头,迎了上去。群雄此时倘若纵马便行,倒似是怕了那病汉,当下一齐驻马等候。大车驰到近处,一名仆妇驾车,另一名仆妇掀起车帷,只见那病汉坐在正中,他父母坐在其后。那病汉向群雄瞪了一眼,问道:“你们为什么点了这人的穴道?”说着向吴之荣一指,又问:“你们是什么人?要上哪里去?”声音尖锐,语气十分倨傲。玄贞道人说道:“尊驾高姓大名?咱们素不相识,河水不犯井水,干么来多管闲事?”那病汉哼了一声,说道:“凭你也还不配问我姓名。我刚才问的两句话,你听见了没有?怎不回答?”玄贞怒道:“我不配问你姓名,你也不配问我们的事。吴三桂造反作乱,是个大大的奸贼,你口口声声称他平西王,定是贼党。我瞧尊驾已经病入膏肓,还是及早回家寿终正寝,免得受了风寒、伤风咳嗽,一命呜呼。”天地会群雄哈哈大笑声中,突然间人影晃动,拍的一声,玄贞左颊已重重吃了记巴掌,跟着左胁中掌,摔下马来。这两下迅捷无伦,待他倒地,群雄才看清楚出手的原来竟是那老妇。她两掌打倒了玄贞,双足在地下一顿,身子飞起,倒退着回坐车中。群雄大哗,齐向大车扑去。那病汉抓住赶车的仆妇背心,轻轻一提,已和她换了位子,将仆妇抓入车中,自己坐了车把式的座位。这时正好钱老本纵身双掌击落,那病汉左手一拳打出,和他双掌相碰,竟是无声无息。钱老本只觉一股强劲的大力涌到,身不由主的两个筋斗,倒翻出去,双足着地后待要立定,突觉双膝无力,便要跪倒,大骇之下,急忙用力后仰摔倒,才免了向敌人跪倒之辱。钱老本刚摔倒,风际中跟着扑至。那病汉又是一拳击出。风际中不跟他拳力相迎,右掌中途变向,突然往他颈中斩落。那病汉“咦”的一声,似觉对方武功了得,颇出意料之外,右手拇指扣住中指,向他掌心弹去。风际中立即收掌,右脚踏上骡背。高彦超和樊纲分向两名男仆进攻。二仆纵马退开,叫道:“让少爷料理你们。”高樊二人均想和对方仆从动手,胜之不武,见二仆退开,正合心意,当即转身,双双跃起,攻那病汉左侧。突然那骡子长声嘶叫,软瘫在地,带动大车跟着倾侧。原来风际中踏上骡背,足底暗运重力,一踹之下,骡子脊骨便断。那病汉足不弹、身不起,在咳嗽声中已然站在地下。车中老翁、老妇分别提着一名仆妇从车中跃出。这三人行动似乎并不甚快,但都抢着先行离车,大车这才翻倒。钱老本和徐天川向老翁、老妇抢去。那老妇左手摇摇,右手向病汉一指,笑道:“你们过去,陪我孩儿玩玩。”言中之意,竟是要二人去挨她儿子的拳头,好让他高兴高兴。徐天川右拳向那老翁头顶击落,只是见他年纪老迈,虽知他武功不弱,还是生怕一拳打死了他,喝道:“看拳!”手上也只使了三成力。他自从失手打死白寒松,和沐王府闹出不少纠纷后,已然深自戒惕。那老翁伸手一把捏住了他拳头。这老翁身材瘦小,手掌竟然奇大,捏住他拳头后,说道:“到那边玩去!”徐天川年纪虽比这老翁小得多,却也已是个白发老头,这老翁这句话,却如是对顽童说话的语气。徐天川右手用力回夺,左拳跟着击出。这一招“青龙白虎”本是相辅相成的招式,左拳并非真的意在击中对方,只是要迫敌松手,但若对方不肯松手,这一拳便正中鼻梁。那老翁展臂一送,松开了手。徐天川只觉一股浑厚之极的大力推动过来,再加上自己左拳正用力打出,右力向后,左力向前,登时身如陀螺急转,一直向那病汉转了过去。那病汉正和风际中、高彦超、樊纲、李力世四人相斗,见徐天川转到,拍手笑道:“有趣,有趣!”四人的拳脚正如疾风骤雨般向他身上招呼,他竟有余裕拍手欢呼,跟着伸手一拨。徐天川忽然反了个方向,本是右转,却变成左转,急速向那老翁旋转将过去。那病汉笑道:“爹,好玩得很,你再把这陀螺旋过来!”玄贞奋力冲上。那病汉随手一拨一推、一拨一推,竟将玄贞、高彦超、樊纲、李力世四人也都转成了陀螺。只风际中没给带动,但也已胸口气血翻涌,急忙跃退三步,双掌护身。五位天地会的豪杰都转个不停,想运力凝住,却说什么也定不下来。哪一人转的势道稍缓,那病汉便抢过去一拨一推,旋转的势道登时又急了。这情景便如是孩童在桌上旋铜钱一般,五个铜钱在桌上急转,直立不倒,哪一个转得缓了,势将倾倒,那孩童又用手指去转上一转。韦小宝只瞧得目瞪口呆,惊骇不已。双儿站在他身前,提心吊胆的护住了他。韦小宝低声道:“咱们三十六着。”双儿道:“快到庄家去。”韦小宝道:“对,一到庄家,大吉大利。做庄家的可以吃夹棍,大杀三方。”转身便走。双儿拉了吴之荣,跟在后面。那病汉转陀螺转得兴高采烈。一对老夫妇脸带微笑,瞧着儿子。四名仆人拍手喝采,在旁为小主人助兴。那病汉见风际中站稳马步,左掌高,右掌低,摆成个“古松矫立势”,当即欺身上前,伸手往他右肩拨去。风际中右足退了一步,侧肩让开,却不敢出掌还手。那病汉怒道:“你这坏人,你不转陀螺?”伸手又往他右肩拨去。风际中又再后退,不料左肩后突然一股大力推到,登时身不由主,在那病汉大笑声中急速旋转,待要使“千斤坠”定住身子,被那病汉在后腰用力一拨,又转了起来。吴之荣见那病汉和对头为难,陡然间现出生机,当下一步一跌的行得几步,假装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双儿用力拉扯,他只不肯起身。韦小宝大急,生怕他向敌人说出真相,左手托住他下颚,使劲一捏,吴之荣便张开口来。韦小宝从靴筒中拔出匕首,往他口中一绞,将他舌头割去了大半截。吴之荣痛得晕了过去。双儿只道韦小宝已将这奸贼杀死,叫道:“相公,快走!”两人向前飞奔。两人奔不到一里,便听得身后马蹄声响,有人骑马追来。韦小宝向左首的乱石冈一指,两人离开小路,奔入乱石堆中。那病汉和一名仆人骑马追到,眼见得马匹不能驰入乱石冈中,那仆人跃下马来,叫道:“两个小孩别怕。我家少爷叫你们陪他玩,快回来。”韦小宝道:“转陀螺的事,老子可不干。”逃得更加快了。那仆人追入乱石堆,韦小宝和双儿脚下甚快,那仆人追赶不上。那病汉叫道:“捉迷藏么?有趣,有趣!”下了马背,咳嗽不停,从南抄将过来。韦小宝和双儿转身向东北角奔逃,反向那仆人奔去。那仆人扑过来要捉韦小宝。韦小宝使出九难所授的“神行百变”功夫,身子一侧,那仆人便扑了个空。双儿反手一掌,打向他后腰。那仆人见她小小年纪,毫没放在心上,竟不招架,伸手去扭她右臂。双儿左掌疾落,擦的一声,已斩中他后腰。那仆人吃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便在这时,双儿已抓住他右手手腕,反过来一扭,喀喇一响,扭断了他手肘关节。那病汉“咦”的一声,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几个起落,纵到双儿身前,左手挥出,双儿头上帽子落地,满头青丝散了开来。那病汉笑道:“是个姑娘!”伸手抓住了她长发。双儿“啊”的一声大叫,一招“双回龙”,双肘后撞,那病汉笑道:“好!”左手自左而右一掠,抓住她两只手拳,反在背后,跟着右手将她长发在她双手手腕绕了两转,再打个结,哈哈大笑。双儿急得哭了出来,叫道:“相公,快逃,快逃!”那病汉伸指在她腰里轻轻一戳,点了穴道,笑道:“他逃不了的。”撇下双儿,向韦小宝追去,片刻间便已追近。韦小宝在乱石中东窜西走,那病汉几次要抓到了,都被他用“神行百变”功夫逃开。那病汉笑道:“你捉迷藏的本事倒好啊。”韦小宝内力不足,奔跑了这一阵,已然气喘吁吁,知道再过一会非给他抓到不可,叫道:“你捉我不到,现下轮到我捉你了。你快逃,我来捉你了。”说着转过来,向那病汉扑去。那病汉嘻嘻一笑,果真转身便逃,也在乱石堆中转来转去。韦小宝早瞧出他武功虽高,为人却痴痴呆呆,四十几岁年纪,行事仍如孩童一般,可是他在乱石堆中倏来倏往,刚见他在东边,眼睛一霎,身形已在西边出现,神速直如鬼魅。韦小宝又是骇异,又是佩服,叫道:“我定要捉住你,你逃不了的。”假装追赶,奔到双儿身边,一把将她抱起,大声叫道:“喂,我就算抱了一个人,也追得上你。”那病汉哈哈大笑,叫道:“呜嘟嘟,吹法螺,咳咳……呜哩哩,吹牛皮!”韦小宝抱着双儿,装着追赶病汉,却越走越远。那病汉叫道:“没用的小东西,你还捉不住我……咳咳……”向着他抢近几步。韦小宝叫道:“这一下还不捉住你?你咳得逃不动了。”说着作势向他一扑。那老妇在远处怒喝:“小鬼!你胆敢引我孩儿咳嗽!”嗤的一声,一粒石子破空飞来。石子虽小,声响惊人。韦小宝叫声:“啊哟!”蹲下身子躲避,还是慢了一步。那石子正中腿弯,扑地倒了,和双儿滚成了一团。那老妇道:“抓过来!”另一名男仆纵身过来,抓住韦小宝和双儿的背心,提到那老妇面前,抛在地下。那病汉嘻嘻而笑,拍手唱道:“不中用,吃胡葱,咳咳……跌一交,扑隆通!”韦小宝又惊又怒,只见徐天川、风际中等人都已被长绳缚住,排成了一串,一名仆妇手中拉着长绳,连吴之荣也缚在一串之末。每人头垂胸前,双目紧闭,似乎都已失了知觉。那老妇道:“这女娃娃女扮男装,哼,你的分筋错骨手,是哪里学的?那男孩子,你的‘神行百变’功夫跟谁学的?”韦小宝吃了一惊,心想:“这老婆子的眼光倒厉害,知道我这门功夫的名字。”想到人家竟然认了出来,那么自己的“神行百变”功夫显然已练得颇为到家,又不禁有些得意,笑道:“什么神行百变?你说我会‘神行百变’的功夫?”那老妇道:“呸!你这几下狗跳不象狗跳,蟹爬不象蟹爬,也算是神行百变了?”韦小宝坐起身来,说道:“是你自己说的神行百变,又不是我说的。我怎知是‘神跳百变’呢,还是‘神爬百变’?”那病汉拍手笑道:“你会神跳百变,只会神爬百变,哈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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