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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朝帝师-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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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头舒展开,李鈺忽而一笑,朝向半空欠身道:“上仙请回,来人并无恶意。”
  那神人也不多言,虚拱回礼,踏足雷雨风云间,返身而上,骑着异兽奔向高天,而琉君头顶三尺处的裂缝也缓缓闭合。
  安伯尘生平第一次见着这等奇景,心中惊骇,哪还能说出半句话。
  举头三尺有神明,打破神明修大道,那可是神师的作为,莫非琉君真正的修为是神师?不可能,他若是神师哪会看不见自己,更何况,他若有凌驾大匡修炼一道之上的实力,早该出手杀了陆司空为故王妃报仇……刚才那个从虚空裂缝中走出的神人,究竟是什么?
  安伯尘惊疑不定,不料琉君已开口为他释疑起来。
  “阁下来无影去无踪,又对我琉国关怀备至,想必就是无邪居士了。居士莫怪,适才那员神将为天庭谒谛,昔年龙仙大人为保本王完全,发道符相请得来。”
  原来如此。
  听得琉君这么一说,安伯尘却也释怀,心道自己此前的推测果然没错。龙女和琉君联手,定不想琉君为离左二妖所害,请来传说中的谒谛,守护琉君,等她归来后共除二妖。
  琉君是个聪明人,也不遮掩遮掩,道出龙女直入正题,免得两人再虚礼上半天。
  “君上客气了,那位龙女果然了得。”
  安伯尘平静的说道,他以无邪居士的身份而来,自然要摆起高人架势,言语间不卑不亢,隐隐带着孑然尘世的气息。
  闻言,琉君笑了笑,坐回太师椅,看向安伯尘方向道:“居士既然赏脸来此,不如现身一见,本王也好命人看茶,让居士品尝一番我尘世茶艺。”
  潜意识里,琉君已将“无邪居士”当作不出世的高人,只那日对付厉霖的本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便令李鈺既敬既畏,隐隐间怀疑这“无邪居士”拥有神师修为。
  “君上莫怪,在下行世素来不喜显露容貌。”
  安伯尘淡淡道。
  琉君含笑而坐,不以为怪,兀自品茶,也不开口。
  两人同时沉默着,看似不急不缓,实则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安伯尘心中焦急,却又需保持高人的形象,平心静气,宠辱不惊。
  过了许久,琉君终于放下茶盏,悠悠问道:“不知居士今夜来此所为何事?”
  安伯尘暗舒口气,思索片刻道:“龙女将出,二蛇将掀大劫,君上高坐可安?”
  “居士果然高人。”
  琉君不置可否道,面对深不可测的“无邪居士”,他也懒得继续去装昏庸无能的君王。
  又抿了口茶水,琉君忽而一笑道:“却不知居士以为本王该当如何?”
  “逼退左相,重掌兵权,二妖纵然作乱,也可免得兵刀之祸。”
  安伯尘毫不犹豫的说道,生死簿中言他死于兵刀,若是将左相罢黜,收兵权于琉君手中,左相离公子和龙女相斗也只是斗法而已,不起兵戈,安伯尘便不会亡命兵刀,自然不会在三日后大限便至。
  孰料话音落下,琉君居然笑了起来。
  “居士果然是世外人,不通朝堂之事。”
  闻言,安伯尘脸色一红,幸好身化水影,琉君无法看见。
  “本王若是收回兵权,左相又岂会善罢甘休?到那时,非但无法掌得兵权,还会逼得左相抢先发难。”
  安伯尘暗道有理,可也好奇琉君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就这样坐视不管?
  就听琉君话头一转,突然道:“不知无邪居士以为世家如何?”
  安伯尘一愣,不假思索道:“世家手掌特权,滥施于民,虽然未成祸患,可却不利于民。”
  “若本王欲凭一己之力,背负百世骂名,铲除世家,造福百姓,居士以为如何?”
  含着笑意的声音传出,却无异于平地起惊雷,乍响于安伯尘耳边,心头掀起轩然大波。
  怔怔看着端坐太师椅,手扶椅臂,一脸淡然的君王,安伯尘再无法保持心中平静。
  普天之下,帝王最大,其次是各方诸侯,然则无论在帝都、行省还是诸侯国里,中坚力量都是那些手揽大权,敛尽民脂民膏的世家。就拿最大的司马门阀来说,出身前朝皇族,暗执吴国国祚,门生子弟遍布大匡,可谓专横之极。而在大匡建朝后,十三诸侯的国祚也屡有更替,取旧君而代之的往往是国世家,就比如琉国李氏,原本就是唐国世家,趁势而起,上通皇室,下取民心,终于成为江南之地新主。
  这世家大多为建朝初年所封的功臣,悠悠岁月,到如今,无论权势还是钱财都已膨胀到极点,尾大不掉,不遵法纪,于国于民都是大患。
  虽是大患,可就连强大的北方秦国国君也不敢对国中世家如何,只因世家的根深蒂固,相互勾结,若是联手起来,就连诸侯君王也只有退让的份。
  现如今,这位琉国“昏君”竟说出除尽世家之言,如何不让安伯尘震惊。
  细细打量向李鈺,浓眉大眼,气宇轩昂,三十多岁就已鬓角生白,平日里被他藏于冕冠之下,扮作安乐君王,也只有夜深人静,独对铜镜时方能看见,也只有他自己大才能得见。
  或许早在那年王妃被害时,他便丢了本该有的雄心壮志,呕心沥血,隐忍于深宫只为报得大仇。他丢了雄心壮志,却未曾抛弃祖先打下的这方山河,一边等着报仇的那一刻,一边布下大局,宁愿背负千秋骂名,做得一世昏君,也要为后人留下太平世间。
  似乎察觉到安伯尘的想法,李鈺忽地起身,朝向安伯尘一揖到底。
  “李鈺自知大限将至,尘归尘土归土,宁愿身负骂名,留下干干净净的江南琉国。此事罢了,宣儿登基,然则世家除灭,朝中文武恐怕所剩无几,又恐小人作乱,外敌相攘。望居士怜李鈺苦心,长留我琉国,辅佐宣儿,鈺愿代吾儿以师礼相谢。”
  话音落下,安伯尘愣在当场。
  他怎么也没想到李鈺会道出这番话来,或许因为“无邪居士”这个身份打抱不平,锄强扶弱,让琉君以为自己有安天下之心……倘若他知道所谓的“无邪居士”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人,不读兵书国礼,不会治国韬略,且还是那个莽莽撞撞有勇无谋的墨云楼小仆僮,不知他又会做何感想?
  陡然间,安伯尘忽地想起那日他一人一骑闯千军,眼前的君王袖手旁观,只为逼出无邪居士。转眼后,安伯尘心中的火热荡然无存,对李鈺的敬意也不由减退几分。
  平复下复杂的心绪,安伯尘看了眼李钰,开口道:“若能除尽一国世家,的确为不世功业。”
  李鈺不动声色,眉梢却隐隐露出一丝喜色,却听安伯尘忽然话音一转道。
  “然则,君上想借二妖之手,斗于京中,以雷霆之势除尽世家。可如此一来,血流成河,白骨成山,七十里琉血海尸山,将成死地。敢问君上,百姓何辜?”
  李鈺纵有破而后立,让琉国涅磐重生,中兴而起之志。可杀戮一起,刀枪无眼,琉京百姓要么流离失所,要么亡命于刀枪。
  本为君王事,百姓何辜化骨枯?
  第151章 胡不非之死
  夜深时候突然下起了雨。
  由秋转冬时节,雨水格外的冷,片刻功夫由缓转疾,噼里啪啦的击打向窗棂,听久了也会觉得烦闷。
  王宫深苑,李鈺看向初冬第一场雨,眸中似有什么在流淌着,转瞬后随着夜雨消散。
  收回目光,李鈺嘴角含笑,丝毫没因“无邪居士”的质问而生出半丝不快抑或不安。
  “居士果然方外人,不知舍小取大。”
  抿了口茶水,李鈺慢悠悠道。
  舍小取大,虽为帝王之道,亦为世间至理。可安伯尘怎么也不觉得琉京七十里地的百姓就这么微不足道,琉君纵然想要除灭世家,可也只是为了日后的新君,连世家都不被他放在眼里,更何况寻常百姓。
  想要劝说琉君罢免左相官职已是不可能的,有希望拖住离左二人的只剩下胡不非。
  安伯尘心中感慨,想到生死簿中所言,不觉有些彷徨起来。
  “居士若是不愿辅佐我儿,本王也不勉强。只希望有朝一日,居士能够回心转意。”
  茶盏落下,李鈺笑着道,谢客之意溢于言表。
  “若是离左二人不这么早动手,一月之后,君上还会像今日这般布置?”
  安伯尘问道。
  眸中掠过一丝异色,随即又是含满笑意,李钰点头道:“自然。居士知道的还真不少,那你应当知道,若放到一个月后,同离左了结恩怨的将会是龙仙大人。可现如今,龙仙大人不知何故提前出世,一个月后她无法止住这场杀戮,而今更是无能为力。”
  闻言,安伯尘不由心中起疑。
  琉君明明是和龙女联手,相当于盟友,却为何不看好她?似乎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深吸口气,安伯尘问出最后一句:“敢问龙女现今何在?”
  “就在此间。”
  琉君莫名的一笑,高深莫测道。
  终于一件这位“无邪居士”不知道的事,琉君暗暗松了口气,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高人,居然知道这么多秘密,若非他修为太过神秘莫测,恐怕早已死于那两头大妖之手。
  “如此,无邪告辞。”
  “也好,本王就不相送了。”
  说完,李钰又开始喝起茶来,过了约莫两柱香,他才开口道:“来人。”
  门外走入一太阳穴鼓胀的内侍,伏地而拜。
  “请严夫子。”
  “奴才领命。”
  如水而游,安伯尘行于滂沱大雨间,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偏殿,殿里隐隐绰绰晃动着一个矮小的身影,秉烛而读。
  少时勤奋用功,只要不改志向,假以时日琉国定会出一明君。
  安伯尘望向通宵苦读的李宣,心中暗道。
  目光无意中落到被收回殿里的水仙花上,安伯尘眉头微蹙,当中那朵始终未开的水仙已比从前大上不少,含苞待放,它绽放之日,便是龙女现身之时,可安伯尘必须在她现身之前寻着她,一旦被离左二人领先一步,无法保得龙女周全,即便召唤出了龙君,也无颜相对。
  仰头望向夜幕高处,安伯尘依稀能看见行于大雨之上的白龙。
  安伯尘知道,那并非真龙仅仅是条龙影罢了,却不知是如何形成,而它徘徊于天头又是为何?
  龙女啊龙女,你究竟在哪?
  安伯尘暗暗叫苦,琉君说龙女就在此间,安伯尘也知道龙女就在这琉京,可究竟藏身何处到如今依旧成谜。
  摇了摇头,安伯尘返身游出王宫,向墨云楼游去。
  又去了一趟阴间,回转后至今未歇息,安伯尘身心俱疲。
  或许行走阴阳便是如此。
  安伯尘心中道,一头倒于床榻,不多时便进入梦乡。
  ……
  “伯尘,伯尘,快醒醒,出大事了!”
  迷迷糊糊中,安伯尘被一双胖手摇醒,睁开惺忪睡眼,安伯尘看向窗外,昏沉一片,不由抱怨道:“小官,这才几时?”
  “都到中午了。”
  李小官苦笑着道。
  闻言,安伯尘一惊,连忙问道:“小官,我睡了几天?”
  李小官哭笑不得,摇头道:“你只是睡过头罢了。伯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没事。”
  安伯尘暗舒口气,起身下榻,披上衣衫走到窗前,就见远处的几条街堆满了人,天上还下着雨,百姓们却打着伞聚集在街头,很是古怪。
  “小官,到底出什么事了?”
  打了一盆水,安伯尘边浣洗边问道。
  “还记得那个胡不非胡将军吗?听人说他犯了死罪,连夜抄家,已被压到菜市场行刑了。”
  “哐当!”
  脸盆摔落在地,水花溅起,安伯尘不躲不闪,满脸呆滞。
  李小官一脸莫名其妙,走到安伯尘身前挥了挥手:“伯尘你怎么了?那胡不非不过是传了几旨意罢了,用得着这么在意……伯尘!”
  未等李小官说完,安伯尘便已经冲下楼去,面色惨白如纸。
  跨上骏马,安伯尘疾奔向菜市口,马蹄踏着泥泞,泥水沾满裤腿,安伯尘不管不顾,路人见着只当是一疯子,喝斥不已。
  这么快,左相这么快便对胡不非动手了……是因为自己昨夜去找他的缘故?
  不多时,安伯尘便已看到人满为患的菜市口。
  路人百姓的议论声纷纷扬扬,越过雨幕传入安伯尘耳中。
  “听说这胡将军和吴人暗中勾搭,昨夜竟领兵围攻左相府。”
  “可不是嘛,从胡府搜出通敌罪状,听说君上大发雷霆,亲口下旨将胡不非斩首示众。”
  “亏得君上对他信任有加,这官越做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
  ……
  拉紧缰绳,安伯尘怔怔地望向刑台上五花大绑的男子,紧抿双唇,冷雨淋湿了面颊,冻得嘴唇发紫。
  胡不非啊胡不非,我只求你能向长门求援,派高手前来对付两妖……你却如此糊涂。
  “午时已到,行刑!”
  监斩官发下号令,肌肉敦实的刽子猛地拽住胡不非的头发,一刀落下,鲜血溅出,尸身倒地,胡不非的头颅也咕噜噜地滚于刑台上,双目圆瞪,直望向栋苑街方向。
  安伯尘身躯微颤,陡然反应过来。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忽略了胡不非和霍国公之间的情谊,纵是长门中人也有七情六欲,想来这些年霍国公对胡不非照顾有加,两人间感情深厚,远超自己所想。
  得知害死霍国公的左相便是自己苦苦寻觅不得其果的京中大妖,胡不非定是愧疚自责,热血一起不管不顾,想凭一己之力斩左相于栋苑。却落得功败垂成,声名扫地,客死异乡的下场。
  不但送了自己的性命,没能拖住离左,还打草惊蛇,经此一变左相和离公子定会小心提防。
  耳边传来百姓们的欢呼叫好声,如此的没心没肺,就仿佛在看戏一般,安伯尘心中浮起浓浓的哀意,也有一丝愤怒。
  这便是自己一心想救百姓,麻木不仁,愚昧无知,看着胡不非被杀欣喜若狂,却不知道他付出这般代价只为了斩妖除魔,救百姓于水火……他这么做,我这么做,究竟值不值?
  百姓们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安伯尘嘴角泛起浓浓的苦涩。
  或许不值,可胡不非不惜一死以求心安,而我,或许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保全自己的性命罢了。
  私心和大义恰到好处的撞在一起,皆在我这边,方可两相并行。若有朝一日,私心和大义背道而驰,我又该如何选择?
  雨水扑面,冷冰冰一片,将安伯尘拉回琉京菜市口。
  “想这么多做什么,生死就在两日后,而今却又寸步难行了。”
  苦笑一声,安伯尘收回目光,忍住心中的复杂,调转马头就欲回返墨云楼。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待下去,等司马槿送来神龛,然后趁早召唤出龙君,想来他定能找到自己的娘子,然后斩除二妖。如此也就够了……两日后一切见分晓。
  心中不觉有些疲惫,安伯尘也只能去憧憬两日后龙君斩除二妖,保得他周全,随后全心全意的修行,走出琉京,去见识外面的霁月风光。
  “哟,这不是安校尉吗?”
  “许久不见,安校尉怎生如此狼狈?”
  “莫非见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被砍头了,心中不安了……哈哈哈!”
  ……
  肆无忌惮的笑声传入耳中,安伯尘皱眉看去,就见街旁的茶楼酒肆已被世家公子哥们霸占,养尊处优的他们虽也喜热闹,却怎会和那些平民百姓们一起挤在街头,忒丢身份。
  安伯尘先胜厉霖,又在墨云楼前斩杀叛军贼首,名动琉京,君上钦封校尉兼洗马,世家子们虽有家族帮衬,可哪有安伯尘这般殊荣,这般风头,打心底里嫉妒眼红。那日安伯尘独闯千军,“无邪居士”并没出现,世家子们哪还不明白安伯尘和那位高人毫无关系,自然不惧不怕,今日见着安伯尘失魂落魄的邋遢样,纷纷大肆嘲笑。
  悬缰停马,安伯尘冷冷扫过周遭的世家子。
  世家子们看不起出身卑贱的安伯尘,却不知安伯尘又何尝愿意同他们这些行尸走肉般的存在同处一城一府。
  第152章 风起上京
  “还敢瞪我!”
  一名世家子触上安伯尘冰冷的目光,心中一寒,仗着人多势众,当即撸起袖管,怒斥道。
  眼见安伯尘非但不行礼,反而摆起脸色,不少世家子们当即怒目而视,喝斥连连,却又忌惮安伯尘的勇武不敢真动手。
  菜市口外闹哄哄一片,转眼后安伯尘便成了众矢之的,谩骂声此起彼伏,各种污言秽语袭来,堵在安伯尘耳边,而他却只是静坐马背,望向不再平静的雨中京城,不知在想什么。
  大雨漫天,顺着天风落下,洗涤着血迹斑斑的刑台。
  少时,胡不非一腔未尽的热血不见了踪影,尸首两分,被雨水淋得冰凉,就好像被屠夫宰杀的猪肉般白里带红。
  忽然间,安伯尘扯动缰绳,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驾马而去,一骑绝尘,马蹄下泥泞溅起毫不留情的洒落向街道两旁的世家子。
  世家子穿华衣,吃鼎餐,享尽荣华富贵,不可一世,却不知两日后他们将会同这腐朽不堪的琉京一起葬身于江南之地。今日糊里糊涂,笑看行刑,大劫一到,兵戈掠城,谁也难逃一死,除非……
  一而再再而三的历经荣辱,安伯尘区区十四五岁的少年已能做到宠辱不惊,而在他十四岁这年将尽时,他所收获的不仅是一段段奇遇,一次次世态炎凉,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大雨淋头固然冰冷,却也让他放下了一些本不该由他承担的存在。
  至于能放下多少,他也不知,他只知道他注定了将和身后那些华衣草狗背道而驰,来日高高在上,俯视滚爬于尘埃中的他们……或许也不用等到将来。
  “好嚣张的奴才!”
  “哼,胡不非这等猛将君上说杀就杀,更何况他,早晚有一天……”
  “正是!”
  见着安伯尘如此落了自个的面子,世家子们纷纷叫嚷着,眼里满是不屑和讥讽,却有一人始终紧锁眉头,看向安伯尘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也只有外号冷大胆的他才记得那日白狐书院中,安伯尘只言片语吓退三公子,其中便有他。另外两名公子和在场的公子们都未曾放在心上,唯独他开始留意起来。琉京变局连连,冷大胆惊讶的发现,几乎每一次都有安伯尘的身影,好似专门为他生出的变局,却每每被他轻而易举的解决。再后来,无邪居士出现……
  打了个寒战,冷大胆强压下那个怀疑,可一想到适才安伯尘冰冷彻骨的眼神,冷大胆便心生寒意。
  “冷大胆,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身旁传来疑惑声,冷公子嘴角泛起苦涩,莫名摇头,随后独自一人悄然离去。
  他隐隐感觉所有人都看走了眼,却又无人诉说,倘若和别家公子说那个有勇无谋只凭好运的少年人是这琉京最可怕的存在之一,恐怕别人都会当他疯了。
  胡不非一死,消息立马传出。
  三足黑枭高飞,十丈长蛇疾驰,插翅江龟潜游,约莫两三柱香的功夫,密报便已传至万里外,摆放于那些决断一方百姓生死者案前。
  上京,陆府。
  从府门到府内都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气象,繁华如锦,气势逼人。府中侍女个个美貌如花,肌如玉脂,蜂腰长腿,初冬时节依旧穿着半透明的裙纱,凹凸有致,煞是诱人。可一旁的奴仆没人多看半眼,非是他们不敢,而是他们都被阉割了命根子,纵然有心也无欲。
  陆府三百美娇娘,其貌尤胜后宫佳丽,美貌归美貌,却无一完璧。陆司空贪财好色人尽皆知,他府中的女子上至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妇人,下至十一二岁的少女,都是他的禁脔,少说也临幸过十来回。世间男子叹其好命,从弄臣坐起,短短十年内平步青云,成为手揽大权的三公之一,兼任丞相,或许也因生逢其时,正好摊上当今昏庸无能的匡帝。
  世人只看到掌权之后的洪福,又有几人知道这一路上的艰险,厮混于盘根缠结的各大势力间,一弄臣能活命已算了得,更别说坐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宝座。
  上京在北方,早先下了场大雪,眼下虽风和日丽,可皑皑白雪堆积一地,透着肃杀萧瑟的气息。
  三足黑枭扑棱着翅膀,落于枝头,还未来得及掸雪,就被一股劲气硬生生从二十来丈的枝头拽下,落入一只光洁如玉的手中。男子穿着一身锦绣绫罗衫,薄薄一层,也不惧冬寒,却将他一身匀称矫健的肌肉显露无遗。
  不远处的奴仆们眼见男子折断枭首,从鸟腹中取出宝珠,无不面露惊容,可都不敢再看第二眼,纷纷垂首而立。
  或许也只有他们才能如此近距离的看清他的真面目,平日领军作战,身披狻猊澄金甲,头戴遮面冲天冠,士卒们想看也看不到,而那些能看清他真面目者,无不惨死于方天画戟下。
  陆府螟蛉出,画戟斩龙虎,藏身不拜君,四海皆臣服。
  容貌英俊的男子看了眼宝珠,目露深思,下一刻仰起头,遥望东南。
  狂风起,卷起大雪洋洋洒洒,直垂天穹,风云涌动,如龙如虎,随着他冷漠的目光轰然而出,直奔江南之地。
  他没有说话,面色很是平静,可只一抬头便引动天象变化,气势如虹,吓得不远处的奴仆们颤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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