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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似水年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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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也是个小美女,看起来比小麦早熟一些,身体发育得更像个高中生。她被开门的秋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对不起,我找错门了。”

“没关系。”

当秋收重新把门关上,坐回到电视机前面时,门铃又响了起来。

“快去看看!”

小麦又在催促,少年不耐烦从她身边站起,跑去打开房门,还是刚才那漂亮少女。

少女皱起眉头说:“对不起,我没有找错门,你是谁?”

“我是秋收。”

他依然老老实实地回答,对方又打量了他一眼,轻蔑地摇了摇头,嘴里念念有词:“开玩笑,怎么可能?”

“你说什么?”

秋收没有意识到,她嘴里说的“怎么可能?”是指“他怎么可能是小麦的男朋友?”。

少女没再搭理他,而是警觉地向门里看了看,大喊起来:“小麦!田小麦!”

“钱灵?”小麦立时冲到门口,一把将秋收推开,兴奋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跟家里人去云南玩了吗?”

“昨天刚回来呢,给你带了很多礼物。”

这个叫钱灵的女孩,看来对这里很熟悉,换上拖鞋走进客厅,放下那一大袋子礼物,大大方方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里的武田铁矢说:“喂,这是什么日剧啊?”

“《101次求婚》,很好看的。”

小麦从冰箱里倒了杯汽水给钱灵,转头对站在边上的秋收说:“她是我最要好的同学,钱灵。”

秋收却害羞地躲到了角落里,钱灵低声问小麦:“他是谁?”

这个问题让小麦也有些尴尬,该怎么介绍这个乡下少年呢?自己的新朋友?父亲的穷亲戚?还是如实招来?就说他是谋杀案的被害人的儿子?

正当她绞尽脑汁时,秋收却乖乖地走开,回到老田的房间里。

钱灵喝了一大口汽水,继续不依不饶地问:“说啊?他是谁?”

“他是——”

刚想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小麦却完全说不出口,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就好像堵在自己心口。

“算了,我不问了。”钱灵也感到没趣,她们平日里可是无话不说的死党,“是我不好,应该来之前先打电话的。”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等到这一集电视剧看完,钱灵就早早地告辞了。

“不多坐会吗?”

钱灵笑着捏捏她的脸:“不必啦,再见!”

死党离开后,田小麦失落地坐倒在沙发上,狠狠地关掉电视机,感觉自己被最好的朋友抛弃了?以往,钱灵每次来她家玩,起码都要好几个钟头,可这次才不到二十分钟,还不是因为秋收的存在?

“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她看着秋收紧闭的房门,心里默默念出这句话。

第十一章

晚上,田跃进难得早回家一趟,带回来局里的一个女同事,专门为小麦和秋收做晚餐。

女警官是个三十多岁的离婚女人,姿色还算中等,重要的是没生过小孩。这两年她和老田关系不错,每次他半夜在局里加班,就会收到她送来的饭菜。大家劝他别浪费人生大好机会,否则将来老了后悔莫及。可是,女儿从不欢迎这位女警官,每次她来老田家里烧菜,都会遭到小麦的百般挑剔,今晚也不例外。

晚餐一结束,女同事就草草告辞了。田跃进刚把客人送出门,回头就对女儿大发雷霆。小麦也没功夫理他,一个人守在电视机前看《大时代》。秋收已见惯了这对父女吵架,识相地退回房间去睡觉。老田这才冷静下来,拿了听冰镇的啤酒走到阳台上,转眼就将啤酒罐头喝空,又一根接一根地抽起香烟。

夏夜的风缓缓袭来,蓝色的烟雾卷向眼帘,烟雾里还有一个影子。他痴痴地看着影子,仿佛能看出一张模糊的脸,似是早已死去的妻子。不知是被香烟熏的,还是被这张幽灵的面孔触动,眼眶立时红润起来,这个几乎从不哭的硬汉子,终于有大串的泪珠滑落。田跃进果断地掐灭烟头,烟雾瞬间消散无踪,连同妻子的容颜被埋葬到另一个世界。

然而,心底又响起什么声音,那是一首旋律缓慢的歌,听不清词的外文老歌,从晚风深处送来。就像不会忘记死去的妻子,他也不会忘记这首歌,妻子生前最爱哼的一首歌。每当想起她生前的脸,就会条件反射地想起这首歌,仿佛是她不愿离去的灵魂,在耳边轻轻呢喃——这是一部东德电视连续剧的主题曲,说的是一个老警察的故事,最后在退休前殉职。六年前在中国的电视台播放过。那时他的工作没那么忙,还有时间陪伴妻子女儿坐在电视机前。那部东德电视剧的名字叫《幻觉》,给田跃进和妻子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妻子没事就常哼出那首主题曲的旋律,直到她死前的几分钟,据说嘴里依然在哼这首歌。

幻觉——但愿妻子的死也是一个幻觉,但愿明天一早恶梦就会结束,睁开眼睛看到栩栩如生的她。

当然,田跃进明白,这才是幻觉。

在阳台上站了两个钟头,老田轻声地回到屋里,少年已在床上睡熟了。

田跃进一宿都没睡着,脑子里不停响着《幻觉》的旋律。

这一晚,小麦也没有睡着。

她有些害怕,不是害怕父亲的怒火,而是害怕睡在一墙之隔的秋收。最近,他们的关系友好了很多,但绝对谈不上朋友。对于骄傲的小麦而言,这个亲眼看着妈妈被杀害的外地少年,尚不及班里最不起眼的男生。每次进卫生间,她都会特别小心重新冲一次马桶,然后把门后插销锁紧。晚上睡觉虽有爸爸在家,她仍会把闺房的门锁住。因为爸爸通常一大早就出门,而整个上午她都在睡懒觉。

而他们唯一的共同点——都已永远失去了妈妈。

小麦心底确信,直到自己做母亲的那一天,也不会遗忘对母亲的怀念。妈妈是个美丽的少妇,与粗壮野蛮的父亲相比,是个温柔娇小的弱女子。小麦一直觉得身为刑警的父亲,配不上出身书香门第在出版社当编辑的妈妈。父亲为办案很少在家,有时一连数日抓捕罪犯。家里收到过匿名寄来的子弹,警告疾恶如仇的父亲——妈妈许多个夜晚睡不好觉,坚持每天接送女儿上下学,以免真有人来报复。父亲从来不苟言笑,更没见到他和妈妈在一起开心过。同学们过节都和父母出去玩,只有她的父亲不知跑去哪里?

三年前,向来体弱多病的妈妈,终于挡不住心脏病去世了。

妈妈发病被送到医院时,爸爸正在追捕一个逃犯,以至于妈妈死的时候,他都没看上最后一面。几个钟头过去,当妈妈的身体渐渐冰冷,他才匆忙赶到医院,趴在死去的妻子身上嚎啕大哭。

这已无法改变女儿的怨恨。

几天后妈妈的葬礼上,小麦当众向爸爸大喊:“是你害死了妈妈!”

在场的全是亲戚朋友,还有公安局的同事,这让田跃进极为尴尬难受,很久都在局里抬不起头来。

后来,父亲也尝试过弥补女儿,包括这套市局奖励分配的房子,但从没让女儿开心过。他不可能再弥补给女儿一个妈妈,一个真正的亲生的妈妈。随着小麦一天天长大,青春期的叛逆心也开始萌芽,对父亲的怨恨同样与日俱增。

倒是最近秋收的到来,让田跃进更多地回到家里,不像以往那样彻夜不归。也是因为这个少年,让他有更多机会与女儿共进晚餐。两个星期下来,父女关系似有了微弱改善。

但是,小麦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再原谅父亲。

第十二章

暑期的最后一周,田跃进决定抽出一整天陪伴女儿,他兴冲冲地带着小麦与秋收,去郊外的佘山野营。

这是妈妈死去以后,小麦第一次跟父亲出门远足,可心里并不领情——父亲还不是为了秋收?看这少年整天憋在家里可怜,就带他出来散散心。

毕竟是个漂亮女孩,小麦好好打扮了自己一番,特意换上一条新买的花裙子。

一行三人坐在公共汽车上,路边尽是江南水乡,池塘上漂浮着小木船。来自西部小县城的少年靠着车窗,不住点头说:“比我的老家漂亮多了。”

田跃进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定以后我会去你老家呢。”

说完心里却微微一沉,两天前同事小王刚从少年的老家回来,调查了死者许碧真的丈夫,因为严重骨折还躺在医院的秋收的父亲,基本排除了他从老家过来作案的可能。

如果案情还没有进展,下周秋收必须离开上海,赶在开学前回家读书。

午后,夏日阳光照耀佘山。小麦仰望山顶的天主教堂,还有旁边的天文台,一下子心情变得阴郁起来。她沉默地跟着父亲和少年,并不怎么费劲地登上山巅。星期天正好有宗教活动,小麦看着教堂里虔诚的人们,忽然想起身在天国的妈妈。她怔怔地站了许久,听着悠扬的风琴声响起,直到父亲把她拉下了山。

那时,佘山四周的别墅和度假村还没怎么开发,山脚下的竹林边缘,就是农田和荒地。不少游客在竹林里野餐,很多小贩过来卖些不值钱的小东西。田跃进看到有人在卖风筝,立即掏钱买下来一个,拉着女儿和少年来到田野。这时太阳隐入云端,一阵凉爽的东南风袭来,周围百米内一片开阔,正是放风筝的好时机。他让少年高高举起风筝,轻而易举地放上了天空。

这是小麦第一次看父亲放风筝,惊异地看着纸扎的大鸟乘风直上,转眼竟已超过山顶的高度。老田看到女儿兴奋的样子,便把风筝线交到她手上,教她如何收线放线,将风筝放得更高更稳。小麦很喜欢操纵风筝的感觉,回头开心地看着父亲,却发现这个严厉冷酷的中年警察,也像小孩那样爽朗地笑着。

就在小麦回头看的同时,却发现秋收不见了。

开阔旷野上只有父女二人,再也不见那十三岁的少年。小麦把风筝线交到老田手里,老田却把手指松开,任由风筝从天空飞走。接着,他向最近的竹林跑去,小麦紧跟在后面:“爸爸,等等我!”

父亲扯开嗓子大喊:“秋收!你在哪里?”

竹林边缘有些游客,他们都被田跃进吓到了。今天有不少放暑假的学生,尽是十几岁的男孩,秋收很可能就淹没在这些人里。再往竹林深处却是人迹罕至,只有凉风吹过竹叶间发出海浪般的声响。

女儿气喘吁吁地喊道:“爸爸,别找了!我们找不到的,我想他自己肯定会回来的。”

“不,我了解这个孩子!他是个固执的人,会做出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无论如何,必须要找到他!”

他命令小麦到外面去找,而他自己留在竹林里,兵分两路或许还能找得到。

小麦缓缓走出竹林,发现天空更加阴郁,远处就是公路,说不定少年已坐上公车回去了?该死的小子!一声不吭就玩失踪?难得有兴致放风筝,一眨眼就被彻底扫了兴。

凉风吹过她的头发,肩膀不禁哆嗦一下,回头已不见半个人影。她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听老爸指挥?他根本就不把女儿放在心上,还让她一个人出去找,不担心把女儿找丢了?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她警惕地注视四周,不断回头看山顶的教堂,以免迷失方向。

将近黄昏,荒野上直起一棵枯树,掠过几只被她惊起的乌鸦。

顺着乌鸦飞行的方向看去,荒野尽头站着一个孤独的人影。小麦往前快跑几步,才看清那个瘦弱的少年,他的名字叫秋收。

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子,真想立刻就抽他一个耳光!

“你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没事乱跑什么?”

就在她边走边嚷时,少年却伸手大喊道:“别过来!危险!”

她低下头才发现,就在脚下不到两尺外,横着一条深深的沟。

这条沟并不是很宽,小麦估计一大步能跨过去。但可怕的是不知道有多深,也看不清沟底在哪里?像荒野上开了道裂缝,竟一眼望不到尽头,把沟的两边分割为两个世界。

秋收站在沟的对岸,阴云下的脸庞很是阴沉,瘦高的身体在风中摇晃,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一对抑郁的眼神。

“你为什么要逃跑?”小麦隔着一条深沟,大声质问着面前的少年,“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找你找得急死了!”

“对不起。”

“你快点跟我回去!”

她就像老师教训学生,但少年无动于衷地站着,两人面对面相距咫尺,却谁都不敢跨过当中的深沟。

终于,一阵风吹湿他的眼睛,摇摇头说:“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我想,你爸爸很难再抓到杀死我妈妈的凶手了。”

“不,他是最好的警察,没有他抓不到的坏人!他肯定可以替你报仇的。”

这是小麦第一次为父亲辩护。

少年苦笑着说:“你爸爸是一个好警察,也是一个好男人,我非常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但是,凶手不是普通人,凶手是一只恶鬼,警察抓不到恶鬼的。”

“放屁!”这又是小麦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脏话,“连你自己都没有信心了,哪能让警察有信心呢?你还算是男人吗?”

秋收却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小麦,我很高兴认识你,也很高兴能和你一起生活那么多天,我会一直记着你的。”

“你说什么啊?”她想起少年说的“一起生活那么多天”,脸上就挂起绯红,瞪圆了眼睛,“别乱讲话哦!”

“再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说完他转身往后面的小树林走去。

小麦急得大喊:“等一等!”

但少年不会再回头的,他飞快穿过荒芜的土地,渐渐剩下一团模糊的背影,最终被那片小树林吞没。

黄昏的天色越来越暗,天空西方泛起一片红云,风呼啸着吹动小麦的裙摆,荒野却凄凉得催人落泪,似乎脚下那条深沟存在的目的,除了把两个世界分开以外,就是收集所有来到这里的人们的泪水。

“别走!”

她看看脚下的那条深沟,心想自己跨过去应该没问题,便鼓起勇气后退几步,把裙子卷到大腿上,深呼吸一口开始助跑——她在深沟的边缘,拼尽全力跨出右腿,接着又是左腿,感到自己飞了起来。

空中的瞬间,风,夹着某种声音从耳边掠过。

眼看右脚要踩到深沟对岸,身体却仿佛被什么抓住了,或是刹那间沉重了许多倍,心脏也同时狂跳起来。

她踩空了。

整个人笔直掉下深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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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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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1995年,炎热的八月,暑假的最后一周。

十三岁的田小麦,这是她初中时代最倒霉的一周。

“别走!”

黄昏的风卷走了少年的背影,也卷走了她的这声呼喊。

佘山背后的荒野中,她为了追上逃跑的少年秋收,冒险飞跨一条深沟,却不幸坠落到深沟底部。没想到这条沟竟这么深,让她结结实实摔断了腿!

小麦绝望地躺在沟底,她知道自己的骨头断了,大腿以下全部麻木。她感到额头在不停流血,害怕会不会留下伤疤?她竭尽全力地大喊救命,但沟底距离地面起码有两米,上头也是荒无人烟。更可怕的是,夜幕迅速笼罩大地,头顶只见一条长长的缝隙,浓浓的黑云终于散去,恰巧露出一轮月光。

嗓子都已喊哑了,只有无数青蛙在回答。身下的泥土充满潮湿,若是下雨一定积满了水,大概就这样把自己淹死吧?她努力摸了自己的大腿,依然毫无感觉,会不会就此被截肢?从此将坐上轮椅?十三岁啊,人生才刚刚开始,从此就要这样回到地狱?

一直等到半夜,才听到地面响起爸爸的声音:“小麦!”

她被救了起来。

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幸好医生处理得非常干净,才没留下后遗症,若再晚送来个把钟头,恐怕女孩就要变成瘸子了!至于额头上的伤口,后来也慢慢愈合,没有什么疤痕。

小麦打着石膏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

后来的一个月,她每天拄着拐杖去学校读书,成为整个班级嘲笑的对象,就连班上最丑的同学都在说她的笑话!每次她一瘸一拐地走进校门,都会屈辱地低着头,好像整个中学都在看着她,看着一个绑着石膏的小怪物走进来。她真想给自己弄副面具,不要再让别人看到她的脸。

她更恨爸爸了!

父女俩大吵了一架,她质问爸爸当时为什么把她丢下?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去找少年?如果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就不会任由她一个人走这么远,最后掉到沟里差点没命!

所以,她得出的结论是,爸爸一点都不爱她——自己可能不是他亲生的女儿?

她还恨那个叫秋收的少年。

十三岁的秋收,当天从那条深沟后面逃跑,独自坐了一辆公共汽车回市区。他用身上仅剩的几十块钱,买了一张回老家的火车票,两天后回到了小县城,回到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父亲身边。

田跃进也很苦恼,想不通自己对少年那么好,他却一声不吭地逃跑了,还害得女儿小麦摔断了腿,差一点点就会终身残废。

真是不成器的小子?

然而,老田照旧早出晚归地办案,全力投入在秋收母亲的凶案上。他没时间照顾骨折卧床的女儿,便让小麦的姑姑搬到家里,全天二十四小时照顾她。

这一年剩下的几个月里,每次虹口体育场有足球比赛,他都会准时来到那个看台——秋收发现凶手的那个看台,等待那只恶鬼出现在身边。那年很多球迷都购买全年套票看球,如果那个人买的也是套票的话,就一定会重新来到这个看台。

虽然,只有少年看到过那个人的脸,老田也只看到过那张脸一瞬,完全记不得那人长什么模样,但他有一种感觉——只要那个人走到眼前,就会立刻辨认出来!

他知道恶鬼身上有什么气味。

很不幸,田跃进在球场里等待了三个月,被球迷们来回拥挤了三个月,看到主队一场接一场辉煌胜利,直到整个1995赛季结束,申花队捧起甲A冠军奖杯,他都没有再等到过那个凶手。

1995年的冬天来临了。

局里给田跃进分配了其他案件,他明白可能在今后的几年内,都无法再抓住杀害许碧真的凶手了。许多年来的办案经验告诉他,那只恶鬼会很好地隐藏自己,像只老鼠躲藏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并且忍耐住嗜血的本性,不再出洞进行类似的杀戮。但有一点他坚信不移,无论多么狡猾冷静的罪犯,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只要一空下来,他就会翻阅那桩案子的卷宗,反复默念自己的工作笔记,看着从1995年8月7日开始的那些日日夜夜,有时还会想到那个叫秋收的少年。

不管要等待多少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即便等到自己死去,那只恶鬼一定会被抓住!

他确信这不是幻觉。

1996年的寒假,春节前夕,田小麦收到一封寄自西部的信。

信封上只有收件人地址名字,并没有寄信人的落款,信纸上写着工整的字体——

〖小麦:

你好,我是秋收。

我想即使现在说对不起,你也不会原谅我的。那天我不辞而别,只想快点回到老家,快点见到我的父亲,当时他也躺在医院里。我不愿无所事事地留在你家,就像等待妈妈给我的礼物那样,等待那个永远等不来的抓住凶手的消息。

回到老家后,我才从你爸爸的电话里听说,你为了追我竟掉到沟里,结果还摔断了腿。我很抱歉!我以为你不敢跨过来的,我也想不到你真的会来追我。对不起,我以为你心里一直想赶我走,看到我逃走一定还很开心。是我误解了你的想法,也是我低估了你的勇气——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只是我现在还无法为你弥补。

请接受我的道歉!虽然,你可能不会接受。

就写到这里吧,请不要给我回信,如果你愿意的话。

新年快乐!

再见。

秋收〗

读完这封信,小麦对他的怨恨竟一下子消失了。她还惊讶于少年的语文水平之高,信里运用了许多修辞手段,那文笔好像报纸上看到的专栏。

不过,她从来就没想过给他回信——看来他是自作多情了。文人小说下载

反正受伤的骨头已经痊愈,额头的伤疤也全部消退,除了打着石膏上学留下的羞耻,她似乎确实不需要再恨他了。

然后,她就把他遗忘了。

第二部 小麦

我的眼睛给你

若不用看你就可以解决的话

我的耳朵给你

若不用听你的声音就可以解决的话

我的嘴巴给你

已经不想和任何人讲话了

——《人间失格》

第一章

2010年,11月。

又是个大雾弥漫的夜晚。深秋的黄浦江,散发着长江泥土与东海咸潮混合的气味。路灯只能照亮十米开外,两个黑色背影,如忽隐忽现的幽灵,随时会消失在空气深处。

喉咙像被浓浓的湿气堵住,田跃进感觉有些窒息,没想到自己跑得最快,把几个年轻人全甩在身后。他没有把枪掏出来,赤手空拳地狂奔,看着大雾中的两个人影,特别那瘦小的影子,就要被大雾吞没时,响起小男孩稚嫩的“救命”声。

前头就是江边的码头。他飞快地跑过去,却撞上一个健壮的身体,紧接着一拳打在脸上。在痛得几乎晕倒的同时,田跃进条件反射地飞起一腿,踹在对方肚子上。随着凄惨的嚎叫声,一阵秋风从吴淞口袭来,眨眼吹散了江边的大雾。

码头白色的灯光下,是个捂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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