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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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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童亮

【由文,】

《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01》



传说人死之后化为鬼。鬼者,归也,其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地,血归于水,脉归于泽,声归于雷,动作归于风,眼归于日月,骨归于木,筋归于山,齿归于石,油膏归于露,毛发归于草,呼吸之气化为亡灵而归于幽冥之间(出于《道经》)。可见,“鬼”这个字的初始意义,已经与我们现在所理解的相去甚远了。这本书,讲述的虽然是诡异故事,但实际上是想将这个字引回原有的意义上——一切有始,一切也有“归”。好人好事,自有好报;恶人恶行,自有恶惩。

故事虚构,请勿模仿。

箢箕

1。

大三的时候,学校宿舍做了一点点变动,我们宿舍原本空一床位,所以搬进来一个湖南的同学。这位同学的肚子里装满了离奇古怪的故事,但是他有一个奇怪的习惯,无论其他同学怎么央求,他都要等到时钟的三个指针叠在一起——也就是零点的时候才开始讲述。

用他的话来说,这些故事都住在午夜零点,别的时候是不会出来的。

他搬进宿舍的第一个晚上讲的第一个故事,便将我深深吸引。之后每每想起,身上还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头个晚上是他主动讲给我们听的。当时钟的三个指针叠在一起的时候,他开口了:“你们听说过箢箕吗?”

我们摇头。

他呵呵一笑,神秘兮兮地说:“那我给你们讲一个有关箢箕的故事吧。”他的故事开始了,伴随着墙上时钟的滴答滴答声……

自从上大学后,我就很少回家了。因为家在湖南,学校在辽宁,两地相隔半个中国的距离,并且学校在这个比较偏僻的小城市,来来去去要不停地倒车真的很麻烦。因此除了过年,我是从来不回去的,暑假时家里热得要命,而辽宁相对来说天气凉爽很多,所以即使暑假有两个月的假期我也是不肯回去的。(一个云南的同学插言道:“我也是。”)

也是这个原因,我很少有机会去我爷爷家看望六七十岁的老人家。我小时候有几年的时间待在爷爷家,可以说是在爷爷家长大的。这里要说一下我们那个地方的称呼习惯。我们那一带没有叫“外公”的习惯,而我真正的爷爷早在我父亲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还活着的爷爷用书面的语言应该叫“外公”。我们那一带的小孩子都管“外公”叫“爷爷”。

我跟我爷爷的感情是很深的,我妈妈是他的长女,我是他第一个孙辈,所以他特别喜欢我。并且妈妈和舅舅的年龄差距有二十岁,短时间里不可能出现其他的孙子跟我争宠。我小时候在爷爷家住的时候,他不管干什么事都要把我带在身边。收割的时候把我放在田坎上,看牛的时候把我放在牛背上,烧饭的时候把我放在漆黑的灶上,一刻也舍不得我离开。

我上大学之前,每个星期都要去一趟爷爷家。也许因为是经常看见爷爷,所以不觉得他在慢慢变老。但是这次时隔一年我从学校回去,再看到爷爷的时候大吃一惊,以为他在一天的时间里衰老了许多,顿时心里生出许多的悲伤。

爷爷剃了个光头,脸上的皱纹厚厚地堆积起来,像枯了的松树皮。走路也没有原来那么稳当,身子骨瘦了许多,手捏白沙烟的时候还不停地抖。只有那个笑容还是记忆里那样令人温暖。

我从辽宁回来的第二天便跟着妈妈去看爷爷。来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正有邻里一个人找爷爷有事,说是家里的一只老母鸡走失了,一连两个晚上没有回笼,昨天找了一天也没有看到影子,麻烦爷爷给他掐个时,算算那只老母鸡是被人家宰杀了,还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爷爷抬起枯得像松树皮的手指掐了掐,又想了一阵,说:“你从这里出发,顺着这条道笔直向南面走,应该就可以找到它了。它还活着呢。”

那人连连感谢,掏出烟敬给爷爷。这时我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爷爷混浊的眼睛发出光芒来,欣喜地说:“哎呀,我的乖外孙回来啦,大学生回来看爷爷啦!哈哈哈哈……”顿时我回忆起过去每次来爷爷家的情景,想起跟他一起去捉鬼的往事来,心里不禁感慨万千,爷爷老了,再也不能带我一起去捉鬼了。

记得十几年前,第一个来找爷爷捉鬼的是住在画眉水库那边的马岳魁。马岳魁是杀猪的屠夫。我得介绍一下爷爷住的周边环境。从东边的水库顺着老河走到西边的落马桥都是属于画眉村的地盘,这里的人都共一个马姓,外来的媳妇除外。这一带的人都在马屠夫这里买肉,都知道马屠夫一连死了三个儿子,都是出生不到一个月就无缘无故死了。

马屠夫以为媳妇的身体哪里出了毛病,带着媳妇去各地的大医院看了无数次,检查了无数次,都检查不出问题。于是众说纷纭,有的人说马屠夫杀生太多,血腥太重,刚出生的儿子扛不住家里的血腥气,所以早逝了。可是马屠夫说,天底下这么多杀猪的屠夫,为何别人不绝种偏偏要我马屠夫绝种?别人想想也是,就哑口无言了。有的人说马屠夫的房子风水不好,房子靠大水库太近,可能冲煞了哪方神鬼。马屠夫说,我奶奶生了我父亲,我娘老子又生了我,都是住在这个屋子里,怎么我活得好好的?别人又被问住了。

我爷爷悄悄地告诉他,恐怕是冲撞了箢箕鬼。马屠夫也不相信。

可是这次,马屠夫半夜提着一串猪肠子和一挂猪肺来了,请求爷爷帮忙。马屠夫来的时候,爷爷已经睡下了,我也正在梦乡里。马屠夫把爷爷家的木门敲得山响,大喊:“岳云哥快起来救我!”我爷爷叫马岳云,跟马屠夫排行上是亲戚,虽然我爷爷比他大二十多岁,可是都是“岳”字辈,所以马屠夫叫我爷爷“岳云哥”。

爷爷披衣起来开门,我也被吵醒了。我听见他们窃窃地交谈,由于当时夜里很静,所以他们的对话被我无一遗漏地听到了。

马屠夫喘着粗气,说:“岳云哥要救我啊!”

爷爷问:“怎么啦?这半夜漆黑的跑来干吗?有事明天早上来也说得清嘛。”爷爷一边说一边把马屠夫让进家里,端椅子坐了。

马屠夫把带来的猪肠子和猪肺往桌上一扔,说:“这点儿小意思你收下。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爷爷问:“什么忙都不知道,我怎么帮你?”

于是,马屠夫压低声音说:“我今天撞鬼了……”

爷爷一惊,连忙起身去掩门,脚步在屋子里沙沙的响声都被隔壁房间里没有睡着的我听得一清二楚。我被马屠夫的话吸引,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他们的谈话,听到后来撑在床上的手不住地颤。

马屠夫声音微微战抖地说:“我今天卖肉卖到很晚才回来,路上经过化鬼窝时听到有人在山坳谈话。我心想不对呀,这么晚了还有谁在荒山野岭谈话啊?并且是在这个白天都几乎没有人愿意来的地方?”

我听到茶盅叮叮咚咚的碰撞声,接着听到水声响,料想应该是爷爷在给马屠夫倒茶。爷爷说:“是啊。化鬼窝埋了许多夭折的小孩子,是忌讳很多的地方,除了村里几个年纪轻轻胆子大的人,别的人白天要经过那里都绕着走呢。”

马屠夫接着说:“我也这么想呢,我平时也是不怕鬼不信鬼的。我心里很好奇,于是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听他们说什么。不听就算了,一听就吓我一跳!”

爷爷细声问:“怎么吓你一跳了?”

马屠夫神秘兮兮地说:“我听到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爷爷和马屠夫都停顿了片刻。夜死静死静的,我抬头看窗外的月亮,苍白如纸。

马屠夫咕嘟喝了一口茶,又说:“那个女孩的声音说,马屠夫的媳妇又怀孕了,你又要去害他吗?我一听他们说的是我,更加奇怪,蹲在石头后面接着听。那个男孩的声音说,当然要害他。女孩的声音说,你要怎么害他?男孩笑了几声,声音很难听,像砂布擦椅子嗤嗤响,令我浑身起一层了鸡皮疙瘩,不住地打冷战。男孩的声音说,我要他有得生没得养。”

爷爷也惊讶道:“怎么有得生没得养啊?”

马屠夫说:“那个女孩的声音也这么问。那个男孩的声音就说,我要投胎到那个女的肚子里,在生下后第七天晚上十二点死掉,然后来跟你玩。如果她再生,我再这样。让他有一个儿子死一个儿子。后来他们约好了,等我媳妇生的孩子死后再到这个化鬼窝来相约。”

爷爷口里嘶嘶地吸气。我在隔壁汗毛立起,觉得被子里冰凉。

“你得救我呀,岳云哥。我媳妇肚子已经大了几个月了,搞不好就快生了。如果再被那个箢箕鬼弄死,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马屠夫央求道。

我要跟大家说的是,常山这一带居民把出生后还没有断奶便死去的小孩的鬼魂叫做箢箕鬼。这些小孩的尸体只能用一种叫“箢箕”的挑土用的工具抬出去埋了。用过的箢箕不能再拿回来,就倒扣在小孩的坟上。箢箕鬼的坟墓不可以随便建在哪座山上,只可集中在某个偏僻的山坳里,这是约定俗成的老规矩。而那个山坳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化鬼窝”。

村里的长辈说,箢箕鬼的童心还在,又因为许多箢箕鬼埋在一起,它们便经常在太阳下山后一起出来玩耍,它们尤其爱玩火。曾经有人远远看见“化鬼窝”那边飘浮着数团鬼火,还听见不太清晰的咯咯笑声。第二天,那个人仿佛被烟熏了,不停地流眼泪,两颗眼珠子比兔子的还要红,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恢复原样。

爷爷劝马屠夫说:“你媳妇还没有生孩子下来,暂时它还害不到你的。今天太晚了,想出办法来也不能马上处理。你先回去吧,安心睡个觉。我会帮你想办法的,我们是行上亲戚,能不帮你吗。不过要对付箢箕鬼,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好了好了,不说这么多了。你先回去吧,等我想好了法子再去找你。”说完提起桌上的猪肠子和猪肺要马屠夫拿回去。马屠夫又说了许多感激涕零的话,并不收回送来的东西。

爷爷连劝带推把马屠夫送出屋,而后关门睡觉。不过我听见爷爷在床上翻来覆去,中间又起床喝了一次茶,折腾了不一会儿天际就开始泛白了,外面的公鸡也开始打鸣。我也是一夜不敢合眼,心里既害怕又好奇。

2。

外面的公鸡才打第一次鸣,最多不过四五点钟,马屠夫又一次敲响了爷爷的门。

爷爷还在打很响的呼噜。我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还没有等我看清楚是谁,马屠夫就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爷爷呢?你爷爷起来没?”

我看马屠夫是急糊涂了,就是昨晚没有耽搁瞌睡也没有谁这么早起来呀。

我说:“爷爷还没有起来呢。”马屠夫一进门就带进来一身早上的寒气,把我冻得抱住胳膊不敢靠近。马屠夫才三十岁左右,因为工作的原因营养丰富,头上的短头发黑得像是抹了猪油。当时正值深秋,外面的雾特别大,马屠夫的头上笼罩着厚厚的一层雾水钻进屋来,乍一看仿佛一夜之间青发全部变成了白发,吓了我一跳。

马屠夫抱歉地笑笑,又紧张地问:“你爷爷呢?快叫他起来,我有紧要事找他。”

爷爷在里屋听到马屠夫的声音,高声道:“怎么了,马屠夫?”

“出大事了。岳云哥,出大事了。”马屠夫似乎很冷,牙齿敲得咯咯响。

“什么事?”爷爷倒是很冷静。他俩就这样隔着一块门板说话,好像古代的大官召见平民百姓。

“真是奇了怪了!”马屠夫吐了一口痰在地上,又用鞋底擦干,说,“我媳妇生了!”

“生了是好事呀。”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肯定又是箢箕鬼在搞鬼。岳云哥你说是不?”马屠夫跺着脚说。

里屋一阵子没有说话。

“岳云哥你倒是说句话呀。”马屠夫着急道。

里屋的门打开了,爷爷披着衣服出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媳妇这个时候生了?”

“岳云哥,这种事情我可能骗你吗?”马屠夫一把抓住爷爷的手。那时候爷爷的手还没有枯成松树皮,但是有很多老茧,握你的手时能捏得你生疼。本来是一双典型的淳朴农民的劳动的手,可是偏偏能掐会算,比一般的算命的道士还要厉害。只要报准了孩子出生的时辰,他那双手能算出孩子的来世今生,甚至孩子出生时候是头先出来还是脚先出来,是仰着出来还是俯着出来。

我出生的那天,爸爸到爷爷家放鞭炮告喜,爷爷要了我的出生时辰,掐指一算,说,你快回去看看孩子,他的左手是不是朝侧面翻着。我爸爸说,一时太高兴了,没来得及看。爷爷将我爸爸推出门,说,你快回去,看看孩子的手是不是生得不顺利,如果是的话,我就要赐符保护他。爸爸回家一看,我的手果然朝侧面翻着,掌心反着摸不到前胸。后来爷爷用很古怪的方法治好了我的手,这个以后有机会再说。

马屠夫说:“我昨晚从你这里回去,还没有走到家门口,兰兰就从屋里出来。她见了我就责怪我,说,你媳妇都生了还不见你的鬼影,要我快去找两块尿布把孩子包起来。我还以为兰兰骗我呢,跑进屋一看,果然已经生了。邻里几个妇女正帮忙,乱成一团。我当时就傻了,哪有这么碰巧的事!”

“可不是!”爷爷说。

“岳云哥,你给我出个主意呀。我都要急死了,如果七天内不解决好,恐怕我的这个儿子仍然保不住啊。”马屠夫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爷爷连忙扶起他,声音沙哑地说:“看来我们得下狠手了。它是要逼得你没有办法,你也只能用最恶毒的方法回报它。”

马屠夫哭着腔调连忙问:“别看平常的牛老实,要是老虎动了它的牛仔,它也会用牛角跟老虎斗呢。如果它真要了我儿子的命,我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爷爷点点头,向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交代。马屠夫都用心记下。

刚好那几天奶奶(也就是“外婆”)不在家,她去了姨奶奶家小住。而两个舅舅都在学校住校,平常家里就我和爷爷两人。我听爷爷说晚上要出去捉鬼,便吵着闹着要跟着一起去。爷爷不同意。我千说万说一个人在家里更加害怕,如果碰到鬼了没有人保护我,还不如跟着爷爷,即使鬼要害我,还有爷爷保护呢,有爷爷在我就不怕。爷爷被我奉承得笑了,只好点头答应。爷爷反过来安慰我:“一同去的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不用害怕的。”

天将晚,马屠夫带来七八个同村的胆大汉子,人人手上系一根血红的粗布条。爷爷自己也系了一根,又给我系了一根。大家一起准备吃晚饭,桌上有酒有肉,都是马屠夫带来的。我也围在旁边,胃口大开,可是桌上没有筷子,于是主动请缨:“我去拿筷子来。”

爷爷说:“不要拿筷子,大家把手洗干净了用手吃。”

我迷惑道:“怎么不用筷子呢?”

马屠夫向我解释道:“你爷爷说的是对的。我们不能用魂灵用过的东西,不然对付箢箕鬼的时候要出麻烦。”

我一想,筷子确实是魂灵用过的。以我们那边的习俗,每年过年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总要多放几双筷子,妈妈说那是留给死去的长辈用的,是祭祀祖先的。那情形就像庙里和尚给菩萨供奉一碗素菜或者一碗白米一样。这造成我过年吃饭的时候不专心,偷偷瞥一眼放着筷子的地方,总觉得那里有看不见的人坐着同我一起吃饭夹菜。有时我伸出筷子夹菜也要小心翼翼的,生怕抢了它们要吃的。

那几个壮汉也不客气,挽起袖子在碗里抓肉放进嘴里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顿时受了气氛的感染,觉得去捉鬼是很壮烈的事情,像革命烈士在敌人的铡刀前宁死不屈。我自夸我这么小就很勇敢真是了不起,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要跟他们一起将害人的鬼捉拿归案。我兴奋地挽起袖子,将手伸进油腻的大碗里,心想可惜我不会喝酒,要不喝点儿壮胆也好。

饭菜吃完,马屠夫给每人发了一把崭新的锄头,锄头把上也系了血红的粗布条,和手上的一样,但是我没有。“你在旁边看看就可以了。”马屠夫说,“小孩子练练胆子也好,堂堂男子汉天不怕地不怕,以后一定会前途无量的。”我知道他这话是奉承爷爷的,不过我不介意。

爷爷扯了一块四方的黄纸,上面用毛笔写了扭扭歪歪的符号,像变了形的弹簧。我看不懂。爷爷用手蘸了喝剩的酒往黄纸上面弹洒,然后说:“都准备好了吧,一起出发吧。”

外面的月光依然寒冷肃静,偶尔听见远处树上的猫头鹰叫。

3。

我们从村里狭窄的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空隙穿行出来,顺着老河走了一段,又越过几条田坎穿过一座光秃秃的小山,便来到了化鬼窝。这时已经是万家灯火,月亮明亮地照着。村子已经远远地撇在身后,只清晰听得哪家的狗不住地吠叫,除此之外就是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土蝈蝈在聒噪。开始听得很清楚的猫头鹰鸣叫现在听不到了。

爷爷掐指一算,说:“大家快找个地方隐藏,箢箕鬼就要出来了!”

大家一听,都慌忙找地方隐蔽。我跟爷爷还有马屠夫躲在原来的那块大石头后面,屏气敛息。其他人有的躲在石头后面,有的躲在大树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我细细察看化鬼窝的地形。在月亮的悄悄挪移下,地处山坳的化鬼窝显得异常诡异。许多馒头一样的小坟拥挤在一起,坟墓上的荒草在轻风中摇摆,似乎坟墓里面的人因为过度拥挤而极不舒服地扭动身子。山上的树木沙沙作响,似乎在安抚它们不要乱动。浮云只有在月亮经过的地方能看见一块,浮云缓缓地移动,仿佛地面的风也吹动了它们。手上系的红布条也活了似的乱动,弄得手背痒痒。

突然一个细小如萤火虫的火焰在一个小坟上缓缓升起,红彤彤的。火焰慢慢变大,颜色也开始转换,由红色变为暗红,又变为白色,而后白色周围散发出诡异的蓝色光芒。接着,坟堆的另一处也出现一个萤火虫大小的火焰,变化的情形和前者相同。两个火焰渐渐相互靠拢,一个顺着风,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另一个逆着风,好像有力的作用在后面推。

我害怕地看看爷爷,爷爷的脸色刚毅,眼睛死死盯住坟堆上的火焰,像一支待发的箭。而马屠夫的手已经在剧烈地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仇恨,只等爷爷的一声令下。其他人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出现:“你不是要等七天再来的吗?”

男声音回答:“那个马屠夫好像发现了什么,行为不像以往。可能发现了我的打算,所以我早早地来了。”

话说出的同时,两个火焰分别变化成一男一女的小孩模样。小男孩的正面对着我,所以我能看清他的面容。他的枯黄头发长及肩,在微风下乱舞。眉毛短而粗,像是用蜡笔粗略画成。脸色煞白,嘴唇却是朱红,穿着过于粗大的红色外衣,上衣盖到了膝盖,膝盖以下隐没在荒草里。整个人看起来像死后放在棺材里的尸体,煞是吓人。

小女孩背对着我,只看见一对直立的山羊小辫,穿着灰白的连衣裙。但是耳朵尖耸,仿佛蝙蝠的耳朵。

这时,爷爷大喊一声咒语:“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甩手将画了符洒了酒的黄纸掷出。黄纸如离弦的箭直射那小男孩。随即,躲藏在各个暗处的人扑出来,将那小男孩按住。那个小女孩见势不妙,立即幻化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扑在小女孩身上的几个人被火烧得龇牙咧嘴,大声叫娘。小男孩被爷爷的黄纸符镇住,变化不得,只是“嗷嗷”地号叫,如过年要宰杀的猪。

“打它的脑袋!”爷爷大声吆喝。

“抓都抓它不住,怎么打!”一个汉子抱怨道。七八个人按住小男孩,但是小男孩不停地挣扎,力气非常大,两个人被它踢倒,其他人也出了一身的臭汗。

“不打它脑袋就制伏不了它!”爷爷粗声喊道。

几个人连忙举起锄头砸向小男孩的脑袋,几滴血溅在我的身上,感觉烫得很,像刚刚烧开的水,还有一点鱼腥味儿。爷爷伸出食指和中指按住粘在小男孩额头的黄纸符,一刻也不敢松开。我愣愣地站在旁边,它像猪叫的声音使我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变得亮起来,渐渐地如同白昼。我们都围着小男孩没有注意这些。小男孩终于挣扎了两下不动了。我们吁了一口气,正要坐下,突然发现我们被蓝色火焰包围了。十几团鬼火忽闪忽闪,将我们包围在中间。我们都吓呆了,只有爷爷及时地说:“大家都把红布条亮出来。那上面有女人的经血,避邪的。”

大家立即撸起袖子,将手腕上的红布条亮出来。果然,鬼火不再靠近我们,但是它们也不肯离开。它们是来救同伴的,但是对我们手上的红布条也没有办法。我们就这样僵持着。马屠夫的脸吓得变了形,在蓝色的火光照耀下甚是恐怖,我看了一眼马上不敢再看,仿佛他才是可怕的鬼。

爷爷放低声音对那些鬼火说话:“各位小朋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马屠夫的媳妇都生了好几胎了,可是没有留住一个孩子。再这样下去,他媳妇的心情和身子都受不了的。”

那些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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