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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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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那具僵尸最后放回到了棺材,不过没有在原地埋下。

陈少进强烈要求把棺材和僵尸一起搬到他的家里去,摆放在里屋。那个死去的女婴仍然放回到僵尸的怀抱。

然后在尸体周围撒上石灰和木炭,石灰防潮,木炭除臭。将棺材重新漆了三遍,然后放在两条长木凳上。木凳脚下垫两块砖。

这一带,很多老人到了六十多岁,身体还很硬朗便开始操心自己的棺材,一定要将棺材做好,刷了十八层桐油,再刷上三遍黑漆,然后手指在上面敲出“咚咚”的清脆声音,才满意地笑。我的姥姥便是典型的例子。对不起,前面忙于交代故事,一直忘记了说爷爷的后妈还在世。姥爹马辛桐原来有一个妻子,但是生下爷爷后不久就去世了,于是姥爹续娶了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的大户人家的小姐。所以姥爹死了多年,姥姥还健健康康。

姥姥还能跑能跳的时候,便天天跟在爷爷后面要置棺材。爷爷不耐烦道:“你现在不好好的吗,一点病痛都没有,就操心棺材干什么。”

姥姥说:“今天脱鞋睡觉,明天就不知道还能不能穿上呢。不把我的棺材置备好了,我晚上睡觉都不敢睡沉。生怕睡着去了还没有棺材埋我呢。心里总是不安心。”

爷爷没有办法,只好量了她的身高去棺材匠那里订做一具。棺材匠相当于木匠一样的职业,只是他不能像木匠一样做其他家具,因为人家担心他把手上的晦气带到家里来。

自从姥姥把棺材搬到她的房间后,我就再也不敢一个人去她的房间了。因为我总疑神疑鬼,怀疑棺材里面已经有人躺在那里了。而姥姥欢喜得红光满面,不因为看到死亡将近而悲伤,却因为死后有了躺身的地方兴奋不已。早晨起来了要用手指敲几下棺材,弄出让我很不舒服的“咚咚”声,晚上睡觉前她也要敲,使我常常做噩梦。

我不知道陈少进看着里面真正有尸体的棺材会不会害怕。有尸体放在家里,他会不会觉得自己重新住回了原来的坟墓?这些我不得而知。不过自从棺材搬进他的家后,他的生活习性发生了变化。

首先,他爱上了喝酒,尤其喜欢女儿红,并且每喝必醉。但是他的钱不多,很快就只能喝上劣质的白酒。他那个孩子跟着他可是受苦了。

第二,他在晴天很少出来,最后几乎有太阳就不出来。由此,他的皮肤变得很白,像婴儿一般,不像成年男子的皮肤。眼睛也变得异常脆弱敏感,光线稍强便会涌出许多眼泪。

第三,也是因为前面两个变化,人家很少去他家串门,他也几乎不去别人家。他变得生僻孤独,几乎与家门外的世界断交。

村里的人经过他的家门时就如经过一座坟墓般心有戚戚。

奇怪的是他的孩子似乎没有受到他的任何影响,那个孩子经常在家门外玩泥巴打麻雀,看见路过的人便给一个爽朗的微笑。别人对他的微笑躲闪都来不及,他也不在意。自然,其他人家的孩子也不敢和他一起玩。后来我听说那孩子的学习成绩非常好。

不过,我当时没有时间想那个孩子的未来会怎样。我除了正常的上课时间,其他时间都用来阅读那本《百术驱》,里面有很多字很多词都是初中语文课本里没有的。我学起来很困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啃。

有时放学的路上,我想过去找歪道士指导。可是要么歪道士不在破庙里,要么听见破庙里有声音不敢进去。

我还想过去找守护土地庙的四姥姥。但是妈妈告诉我,四姥姥在旧年代没有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比如写土地公公的牌位,她都要村里的小学生帮忙写,一个字给一颗冰糖。

因为古书的前半部分我都很难学,所以暂时放下了找到后半部分的心思,没有再多想“移椅倚桐同赏月”七个字的含义。

有一次上语文课,我随手将这七个字写在草纸上。语文老师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看见了,好奇地问:“这不是一个对联的上句吗?你写这个干什么?”当时我紧张老师怪我上课不专心,没敢接言。

跑了几次破庙都没有遇到歪道士,我不禁想,这个古怪的道士哪里有这么多的交际?是有人找他还是他去找别人?他总是清早一个人乐滋滋地出门,傍晚一个人乐呵呵地回来。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天在哪里,干了些啥。

后来我们很多人见歪道士带了一个女人回庙里。我们都很奇怪这突然的变化。

我亲眼见过那个女的。她的长相也是相当奇特,才三十不到的年龄便头发苍白,连脸上的汗毛都是白色。皮肤白得透明,能看到皮肤下面的复杂的毛细血管。眼睛也不是我们那样的黑眼睛,她的眼睛是淡黄色的,似乎她看到的东西会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

因为破庙和学校挨得很近,几个老师也看见了那个女人。老师也说了:“她的眼睛结构和我们一般人不一样,看到的东西和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形态。”我不知道老师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我回去后把这个事情跟妈妈说了。没想到妈妈居然知道这个女人。

“她是文天村的。”妈妈说,“很早爹娘就死了,十二三岁离开村里跟着一帮道士学艺。有的办葬礼的人家会请她去唱孝歌。她很会唱孝歌的。清明的时候她会回文天村挂清明,我看到几次了。你没注意吧。”

唱孝歌也是这一带的习俗。在办葬礼的七天里,晚上都要唱一段孝歌,孝歌内容是死者生前从小到大经历的主要事迹。唱孝歌要带一点哭腔,唱得好的能把听的人唱哭了。据说那个女的能把路过的人都唱哭,唱功十分厉害。

高中时,我在生物课上学到关于白化病的知识,于是怀疑当初那个女人是不是患上了白化病。生物老师说白化病人怕光,视力不好。可是据回忆,那个女人不但在太阳底下跟歪道士攀谈,视力也好得惊人,比我爷爷的视力还要好。

那次她站在歪道士的破庙前,隔了百米的距离看到我们初中学校的牌匾,对我们几个学生说:“你看,你学校悬挂牌匾的钉子要断了,叫老师换颗好钉子。”

我们只能勉强看清牌匾上写了“某某中学”四个字,哪里能看见钉子?第二天我们进校门时看见牌匾歪了,左边的钉子断了,全部的重量悬挂在右边的一颗钉子上。

“好了,今天讲到这里。我还要留点时间写实习报告呢。”湖南同学伸了一个懒腰。

“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跟这个有点相似。说的是一个男人和一只野猩猩的故事。一只野猩猩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他们还生了一个孩子。后来那个男人背信弃义,那个猩猩将他们的孩子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扔给了男人,一半留给了自己。”王宝说道。

湖南同学思考片刻,点头道:“嗯。爱上一个人,就要相信她的全部。互相之间猜忌,那是没有好处的。”

王宝垂涎道:“你可以多加一个故事吗?现在不听你的故事就感觉睡不着了。”

湖南同学道:“刚刚说了,我还要写实习报告呢。”

错字

35。

同样是零点。

同样是我们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

湖南同学开始讲了……

因为陈少进的债主来自各地,随着他们口头流传,爷爷能捉鬼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方圆百里。一时间很多人遇到奇怪事情又不能自己解决的,便提了一块肉或者一袋水果来找爷爷帮忙。爷爷只要农田里空闲了,一般不拒绝人家,除了水果和烟等便宜的东西,其他都不接受。忙还是会帮,但贵重的东西决不要。

这不,有一个人来找爷爷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红许村的村长红大年。

爷爷请他坐下好好说。村长不坐,坚决要爷爷先收下他提来的一个布袋再说。

爷爷没有办法,拿过袋子,掏出一包烟放在桌上,说:“其他的我受不起,烟我留下,行不?”

村长不肯。

爷爷说:“那我烟也不要了。”说着要将烟重新放回袋里。

村长这才忙收回袋子。

“什么事?”爷爷拆开烟包,抽出一支递给村长,又给自己燃上一根。这时的爷爷已经有轻微的肺炎,偶尔咳很严重。妈妈、舅舅、奶奶劝他戒烟,他答应了,但是只戒了一天。

“我们村里的纸钱都烧不好了。”村长红大年抚掌说道。

我们那一带的居民,在七月初一到七月十七都要给亡人烧纸钱。有一句地方谚语叫:“鬼赶十七。”流传的解释是七月初一鬼门开,亡故的鬼魂会出来游走。这时它的亲人要给它们烧纸钱。到了七月十七,鬼门就会关上,鬼魂会在七月十六的早上都回去。所以七月十六的早上太阳还没有出来时人们不要起床出门,因为可能碰到以前认识的“人”。

我满十二岁后,家里烧纸的事情由我来帮忙。七月初一前,纸钱就要准备好。以前的纸钱是打了很多形状像铜钱的孔的黄草纸,现在也有人买印刷的冥钱。除了纸钱,还要准备白纸,那是用来包纸钱的。

就像寄信一样,用白纸包好纸钱,然后在正面写上亡故人的名字。如果死者是男性,姓名为红某某,就写“故先考红某某大人受用”;如果死者是女性,不能写名只可写姓氏,如“故先妣红母大人受用”。这几个字要写大一些,让那些鬼魂容易拿到自己的那份冥钱。

大字右下角要写上“孝子某某敬”,这几个字就要写小些。然后在背面写上一个大大的“封”字。这个“封”字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

做完这些,还得另外包一包冥钱,正面写上“分钱公差收”。据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说,这包冥钱不是给祖上“人”的,而是给分钱的官差用的。烧完的纸钱由这个鬼官差分给应得的人,工作类似现在的邮递员。

烧纸钱也要讲究一些技巧。先用干枯的草垫在地上,再将一包一包的纸钱放在上面,然后点燃干草,引燃纸钱。

烧纸钱时不能拨弄,要让纸钱在烧成灰后还是一沓一沓的。这样亡人收到的冥钱才是完整的。如果乱拨弄弄破了纸灰,亡人收到的钱就残缺不全。并且纸钱一定要烧透,有些纸钱叠在一起的时候中间很难烧透,这时要静心地等它烧透了才能离开。

爷爷把烧钱的每一个要注意的地方都细细地问了红大年。

红大年说:“我们都做到了啊。况且,我们不是一家两家的纸钱没有烧好,而是整个村的纸钱都出问题了!”

“一个村的?”爷爷可能在点烟的时候没有听清红大年说的话。

“是啊。如果你说一家两家的纸钱没有烧好,那没得话说。你说奇怪不奇怪?”红大年紧张地说,因为七月十六之前不把这个事情弄好,会得罪先人。

“以前有一个村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爷爷说。

“真的?”红大年不相信。

“当时我不会这些方术,只是顺路经过那里,就听说了这个事情。”爷爷回忆说。“那后来怎么了?”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后来他们那个村的所有人都做了一个同样的梦。”爷爷说。

“什么梦?”红大年怯怯地问。手里的烟微微地抖,烟头上的灰落在裤子上。

“梦见已故的亡人来讨钱,说在那边日子过得不好。他们的先人都说一样的话。”爷爷用枯黄的食指和中指晃动香烟。爷爷抽的烟太多,中指和食指的关节部位熏成和过滤嘴一样的颜色。实在没有烟抽的时候,爷爷把比烟味还浓的手指放在鼻子上吸两下照样过瘾。

“什么话?”红大年轻声问,学着爷爷晃动没有烟灰的香烟。

“不望节,不望年。只望子孙一吊钱。”爷爷说。

“不望节,不望年?只望子孙一吊钱?”红大年多余地问道。

爷爷点头说:“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做了这个梦,都听到先人说了这句同样的话。第二天早上谈论昨晚的怪梦时,才知道所有的人都做了这个噩梦。”

红大年狠狠吸一口烟。烟头的红点骤然变得通红。

爷爷接着说:“后来,村里的鸡鸭猪狗都陆陆续续得瘟病死了。到过年,村里没有一家能吃上自家养的畜生的肉。我爹当时会方术嘛,就告诉我说,村里的活物都被亡人拿走了,因为他们在那边没有吃的。”

红大年丢下烟用脚蹍灭,紧紧抓住爷爷的手乞求道:“马师傅,你可得帮帮我们呀。”

爷爷面露难色。

“怎么?你可不能不帮忙啊!”红大年抓住爷爷的手拼命地晃。

“要处理这个问题确实很难。不是唬你。”爷爷说。

红大年呆呆地看着爷爷,等爷爷说出缘由。

“我估计你们村出的问题都是由于一种鬼造成的。”

“什么鬼?”

“穷渴鬼。”

“穷渴鬼?”

爷爷吸了口烟,点点头:“穷渴鬼,这些鬼是些没有人烧纸钱的魂灵形成的,有的是因为没有后代给烧纸,有的是因为后代不孝顺。它们在鬼节没有收到冥钱,就抢别的鬼的。我估计你们村出了这样的鬼,不过现在不是很肯定,去了你们村看了我才能确定。”

红大年马上接言:“那就请你快点去我们村看看啊。如果是这些穷渴鬼闹事,再想对应的方法处理啊。”

爷爷苦笑道:“不是说的这么简单的,穷渴鬼也算是一种怨气形成的鬼,这种鬼要不抢钱也就算了,抢钱的就不得了,要抓这种鬼很危险。它敢抢别的鬼的冥钱,就说明这些鬼都是穷凶极恶的鬼,不比一般的鬼哦。”

“要捉这种鬼,首先就得看见这种鬼。”爷爷说。可是谁都知道,鬼节出来捡钱的鬼一般是看不见的。因为只有血缘关系的人才给它们烧纸钱,所以这些鬼不会现形出来捡钱,怕吓着还活着的亲人,尤其怕吓着小孩子。

36。

前面说过怨鬼不记得亲人,但是没有怨气的鬼认得亲人。怨鬼被怨气冲昏头脑,就像人喝醉了酒一样。解开了怨结的鬼会恢复记忆,就如人醒了酒一样。

“看见这种鬼难吗?”红大年问道。

“要看见不难,但是看见后很不好。”爷爷为难地说。

爷爷说得不假。我们村原来有个年轻人学过一点点方术,经常在人家面前炫耀,说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鬼。其他人是相信他有这个能力的,因为毕竟跟道士学了些时日,再笨的人也会些皮毛。

在这里提一下,有的地方说天生的阴阳眼可以看见鬼,那是没有的事情。《百术驱》里的文言文翻译过来是这样说的:阴阳眼并不是一种特别的方术,而是先天疾病的一种,主要病因是因为患者体内的五行偏奇,或五脏有先天缺陷。其症状主要是没有时间、地点限制地见到一些模糊的非人、产生强烈的幻觉;身体虚弱、容易招惹非人、患有先天的一些五脏缺陷。以上条件中具备四条以上的才是真正具备阴阳眼的病人。患有阴阳眼的人只要一天不摆脱,大多活不过三十岁。

当然了,医学方面可能有另外的解释,即使有也是从另一方面来解释,本质相同说法各异而已。

要想看见鬼,必须有一定的方术。

那个年轻人把自己的方术吹嘘得天花乱坠,别人自然不乐意了。有这么厉害也应该低调点儿嘛,别人于是故意说不相信他能看见鬼。

那个年轻人急了,一定要拉着别人见证自己的能力。

刚好那时候正在鬼节期间,那年轻人说,你们不相信的可以派个代表,跟我一起看见这些捡纸钱的鬼。

他们就推荐了一个人跟他一起看鬼。

他们找了个纸钱还没有烧透的地方,那个年轻人和那个代表一起在旁边坐下,然后各人头上顶一个盖符,再一起念事先说好的咒语。

“你看你看,它在捡钱呢。”那个年轻人给那个代表指出一个方向,似乎纸钱边正有鬼弯腰捡钱。年轻人话刚说完,立即像被谁在后背上打了一棍似的向前扑倒在地,口吐鲜血。

那个代表吓得立即站起来逃跑,没跑两三步也“哎呀”一声痛叫,踉踉跄跄地扑在观看的人身上。

可是众人没有看见另外的人碰到他们俩。

那个代表惊惶不已:“后面有个长手短脚的人打我们!”可是当场的人没有看见长手短脚的人出现。

那个代表撩起衣服,背上果然一条红印,像是被粗棍抽打了。众人慌忙去扶那个年轻人,只见他两眼上翻,已经断气了,撩起衣服一看,也是一条红印,比那个代表严重多了。显然他是被打死的!

后来其他村里也出现了类似的事情,也是一个学了些许方术的人向大家炫耀的时候被鬼打死了。

爷爷告诉我,打死那些人的正是穷渴鬼。穷渴鬼抢钱的时候怕被人看见,所以发现有人偷看便打,下手毫不留情。

可是红大年不知道穷渴鬼有这么凶狠,打破沙锅问到底:“看见后怎么不好?我只知道没满十二岁的孩子看见鬼了容易生病,可是你都五六十的人了。”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红大年更加急了:“你是不是不想答应?如果是我一家的事,那我就不来麻烦你了,让先人责怪算了。可是现在是我们一个村的人都这样啊。我这个做村长的也是没有办法才来请你出山啊,马师傅!”

爷爷被他的话打动,扔了将尽的烟屁股,点头说:“好。我答应去看看。可是不一定能帮上忙啊。”

红大年喜得站立起来,一个弹指将手中的烟弹出老远,激动地说:“那就好,那就好。今晚就到我们村去看看?”

爷爷点点头。

太阳在西边的山口只剩一条劣弧,半边天被染成美丽的红色,云彩被镶上金边,山头的树木也变得金灿灿如同隔世的仙境。我们去往红许村的大路也铺上一片金黄。我看爷爷满是皱纹的脸,像珈蓝殿的大佛一样微闪金光。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情景。多年后的我仍怀念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翻过两个山头,走过一个水泥桥,再沿着水田的田坎走了半里路,就到了红许村。首先迎接我们的是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老槐树长在一个陡峭的山坡上,因为有些松土垮了,树的半个根露出来,根因为长期的曝晒变得和树干没有区别,也生出树皮。像一只用力的手抓住剩余的泥土,跟下滑的趋势作斗争,一副不屈不挠的气势。老槐树枝叶茂盛,在晚风的吹拂下摇曳长枝欢迎我和爷爷到来。那段情景一直使我难以忘怀,我是个怀旧的人。

经过了老槐树就看见了红许村的第一间房屋。已经有几个年长的人在那里等候爷爷的到来,个个慈眉善目。

我很奇怪,虽然红许村隔画眉村不过五六里路,我却从来不知道这个地方。它像一个不愿交际的人蜷缩在这个山角里,手脚从不外展。

爷爷跟几位年长的老人寒暄了一番,年轻的时候他们曾有过不咸不淡的交往,到老了都收起了脚步就在村里附近转转,不再出来。

喝了一盅茶,爷爷起身道:“开始吧。”

这时又来了一些人,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想看爷爷怎么抓住使他们烧不好纸钱的鬼。

红大年在屋里拿出十几包已经写好的纸钱,一字排开放在干枯平铺的枯稻草上。

爷爷叫人搬来两块门板,直立在枯稻草一旁,两个年轻人扶住。爷爷和红大年分别在门板前面盘腿坐下,背对门板,头顶盖符。

我们那里新死的人要放在门板上平躺两天,然后才可以放进棺材的。老一辈的人说鬼是不能穿过门板的。所以我估计爷爷这样做的用意是怕穷渴鬼在后面袭击。

“点草!”爷爷吩咐道,然后和红大年一起闭上眼睛。

两个妇女连忙将压在纸钱下面的稻草四周点燃。

37。

火焰腾地燃烧起来,像红色的舌头舔噬着白色的封纸。周围的人静了下来,默默地看着跳跃的火焰和静坐的两人。

白色的封纸被火舌舔开,露出黄色的纸钱。纸钱边沿开始变黑,并向里面蔓延。爷爷念一句红大年跟着念一句,他们俩的影子打在后面的门板上,随着火焰飘浮不定,仿佛灵魂脱离肉体而去。

有的长辈说如果在灯光或者火焰下没有影子,证明灵魂已经游离出去了。

要红大年一起看那些捡钱的鬼,是因为这里只有他认识所有上辈的人。如果他看见不认识的鬼在这里捡钱,那就可以指给爷爷看,爷爷就可以分辨出哪个是穷渴鬼。

火焰越来越旺,纸钱只剩中心一块没有烧到。纸钱底下的稻草外围是黑漆漆的炭灰,火焰烧到的地方红彤彤的,如火炉上的铁丝。

爷爷念到“天启精灵,冥视吾眼”时打了一个响指,然后说:“开眼吧。”

红大年和爷爷一齐睁开眼睛,看着火焰跳跃处。

“看见了吗?”爷爷问道。

红大年倒吸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说完狠狠地眨了两下眼,又抬起手来揉。

爷爷冷静地说:“村长啊,看仔细了,不要分神。”

红大年果然有当领导的气质,立即冷静下来,头朝前伸地窥看。而我们其他人都只看见火焰将最后中心一块的地方也占领,没有看见其他东西。

红大年仔细看着前面的一片虚无,口里念叨着,手指指点着,像在猪圈里数走来穿去的猪仔有多少只。

“来保,你很久没有去你爹坟上锄荒草了吧。”红大年边侧头侧脑地看着前方边说。

围观的人群里立刻有个中年汉子哈腰点头:“唉,唉。”

“你看你看,你爹的衣服穿的,身上到处粘着草,像个叫花子。真是的,再忙也要把你爹的坟头弄干净嘛。”红大年啧啧道。

那个中年汉子马上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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