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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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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如果爷爷突然出现在爸爸的面前,爸爸不会过于惊慌失措。
马巨河的父亲指着里屋骂道:“你这个不孝子!我好难才留下你这根马家的独苗,连溺死自己的亲身女儿的勇气都拿出来了。你就不肯把你媳妇的一点儿奶水用来救救你的儿子?你怎么能这么笨呢?你媳妇死了,你儿子谁带谁养?”
马巨河父亲哆嗦着身子道:“你知道吗?我溺死了你好几个姐姐哪!我不心疼吗?我不难受吗?还不是为了给马家传宗接代?你要让我的努力都泡汤,你要让我马家断香火,我在那边能安心吗?”
马巨河父亲看了爷爷一眼,叹道:“岳云哪,谢谢你救了我家儿媳妇一次。”
爷爷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马巨河父亲转身要离开,却不向着大门走。马巨河急忙上前拉住他父亲,哽咽道:“爸,你多留一会儿。你别急着走哇!”
可是他父亲不再答理他,缓慢而笔直地往挂着遗像的那堵墙壁撞去。马巨河不肯松手,死死拉住他父亲,欲要将他父亲留下来。
爷爷在旁劝道:“马巨河,你爹的时间到了,你就让他走吧。”
“不!”马巨河哀号道。可是他无法阻止父亲的离去。他父亲渐渐靠上了墙壁,一半身子融入到了墙壁里面,只剩另一半露在墙壁之外。马巨河一把抱住父亲的手臂,摆出弓步来要将父亲从墙壁中拉出来。
“巨河,你怎么了?”里屋的媳妇听见丈夫的哀号,担心地问道。接着就听见里屋嗒嗒的脚步声,马巨河媳妇穿着拖鞋赶了出来。
由于马巨河的身子已经抵住了墙壁,他父亲剩下的一部分身体不能进入墙壁。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而在同时,里屋的孩子突然发出“哇哇”的哭声,声音尖锐刺耳。
马巨河媳妇被她丈夫和公公的一半身子吓得呆住了。孩子的哭声一响,她又回过神来,急忙返回里屋。可是由于刚生下孩子不久,身子弱,马巨河媳妇一脚抬得不够高,绊上了门槛,摔倒在地。
爷爷急忙跑过去扶她。
马巨河见媳妇跌倒,这才慌忙松了父亲的手,跑向媳妇。马巨河父亲借着这一点儿机会,倏忽一下就完全从墙壁上消失了。
“爸!”马巨河刚扶起媳妇,又立即冲到他父亲的遗像下面。伸手抓过去,刮下来一块原本已经鼓起的石灰皮来。
66。
“爸——”马巨河两只巴掌在墙上胡乱摸索着。
“你爸走了。”爷爷叹了口气道。
“不!不对!他没有走!”马巨河双手按在墙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剥落的石灰看。
“怎么了?”爷爷奇怪地走过去,拍了拍马巨河的肩膀问道。可是马巨河仍痴痴地看着墙壁,一动也不动,像个雕塑似的。“别伤心了,你爸已经不是这个世上的人了,他不可能长久地留在这里的。”
“不是,”马巨河回头对爷爷道,“岳爹,你看,这墙上还有我爸的痕迹呢!”马巨河的话吓了爷爷一跳。
“什么?”爷爷不敢置信。
“岳爹,你过来看看。”马巨河朝爷爷挥手道。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由于过于激动而瞬间变得痴呆。他用力地朝爷爷挥手,没有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爷爷狐疑地走了过去,问马巨河道:“怎么啦?要我看什么?”
“看墙上。”马巨河道。
“看墙上?”爷爷斜睨了眼睛看马巨河,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视线转移到挂着他父亲的遗像的那堵墙上。爷爷的目光本来是一掠而过,可是掠过之后定了定神,“嗯”了一声,立即转过头,重新审视那堵墙壁。
“你看,他还在这里。”马巨河无比焦急地看了爷爷两眼,又将那焦灼的目光投向墙壁,用手指着一块阴影,“岳爹,你看这里,看到没有?这个影子很淡很淡,但并不是没有的。”马巨河一边说,一边在墙壁上画出弯弯曲曲的线条。
其实不用马巨河多余的指指点点,爷爷已经看出这堵墙上面的淡淡阴影,如同厨房里挨着火灶的墙壁,被烟熏雾燎出一道若有若无的黑痕。这道黑痕虽然潦潦草草,但是大致呈一个人的形状,很容易区分哪里是头哪里是脚。如果细细看去,甚至能看出哪里是手指,还有手指上的纹路。
“这就是我父亲的影子!以前这里没有的!”马巨河蹲下来指着影子的手部,惊叫道,“岳爹,你看!这个影子的无名指弯得厉害,几乎伸不直!那是他活着的时候修水车时被我捶坏的!”
爷爷立即蹲下身子察看影子的手,果不其然!
爷爷也记得,马巨河的父亲在世时跟他讲过,他在带着调皮的幼子修水车时,被幼子马巨河用捶木鞘的铁锤误砸了手指,致使他的手指一直蜷缩如野生的蕨菜。直到他去世,爷爷跟其他几个同龄的老人将他搬进棺材时,还见到了他那根像蕨菜一样的无名指。
马巨河激动不已,脸上的肌肉都颤抖了起来:“是我爸的影子!他走了,但是他的影子还留在家里的墙壁上!他是舍不得离开我的!”
爷爷站起来,对着那个淡淡的影子摇摇头,冷冷道:“他真是个固执得要命的老头子!恐怕是不看到他的独苗孙子好起来,他是不会走的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重男轻女,真是不应该!”
不知道墙壁上的影子听了爷爷的话会有什么感想,如果那个影子能够听到的话。
爷爷瞟了一眼马巨河,道:“你爹哪里是舍不得你咯,完全是为了他马家的香火。”
马巨河愣了一愣,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墙壁上的影子,又抬头看了看正上方的父亲的遗像,咬了咬嘴唇道:“爸,您就安心地走吧!不用守在这里看护孙子了。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做的。您就放心吧。”
那个影子一动不动,仿佛是一个雕塑倒映下来。
爷爷也劝言道:“你这个死顽固,你管住你儿子就可以了,干吗人死了还得管着活人的事儿呢?儿女们的事情,就让儿女们自己操心去吧。”爷爷虽然这么说,但是妈妈在没有出嫁之前,他也是死死地管住妈妈,当年还阻挠妈妈跟爸爸在一起。他甚至拿着一根挑柴的大棒拦在去常山村的路上,一心要做划开牛郎和织女的“王母娘娘”。奇怪的是,自从我出生之后,他性情就大变了,完全不像是当年那样的封建家庭的家主了。
马巨河拉了拉爷爷的袖口道:“岳爹,劝他是劝不动的,倔犟起来比水牛都难扭动脖子。我想通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我媳妇确实欠了恐婴鬼前世的债,虽然说这样对我不公平,但是不退让的话对恐婴鬼也不公平。您就直接教我应该怎么做吧。您说什么我听什么。”说完,他面对着墙壁上的影子凝视了许久,似乎这话是专门说给他父亲听的。
爷爷点点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道:“你拿个碗,接点儿你媳妇的奶水,然后送到猪栏里去。”
马巨河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后嚅了嚅嘴,狠狠一跺脚,就去厨房拿碗去了。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瓷器碰撞声。
他媳妇在里屋听见碰撞声,压抑着嗓子骂道:“你就不能轻一点儿?把柜里的碗打坏了还不是要花钱重新买?”
猪栏就在屋后的单间茅草屋里,基本上没有什么隔音效果。猪栏里的猪仔似乎听到了马巨河媳妇的说话,立即帮腔作势似的大声哼哼,然后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马巨河苦着脸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白瓷青花碗,然后走进里屋,掩上门。
不一会儿,他捧着碗进了猪栏。猪栏里立即响起扑哧扑哧的猪吃食的声音。马巨河别过脸看着外面的果园,一脸的不服气。
这时,隔壁地坪里又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紧接着就是鞭炮声和冲天炮声,啪啪地响。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的气味和喜庆的气息。
67。
由于鞭炮声的吸引,爷爷不由自主地朝门外望了一望。恰巧一个奇怪的身影从不远的前方走过。
“他怎么来了?”爷爷一愣神,自言自语道。
这时,马巨河已经拿着那只碗回到了堂屋里,一脸的颓丧。听见爷爷自言自语,他勉强打起精神来,问道:“岳爹,你说谁来了?”他从门口探出头来左顾右盼,外面只有三三两两的放鞭炮的小孩童。他又向那帮小孩童叱骂了一番。
“我原来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可是专门给人家念咒驱鬼的。”爷爷道。
马巨河努嘴道:“很久没有见过了吗?说不定是因为快过年了,他来这里联系一下亲戚,说说过年的事哦。”
在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过年的方式也不尽相同。有的人家除夕的那天早晨就算开始过年了,有的人家从那天中午开始,有的人家却从晚上开始。所以各个亲戚之间在这天走动频繁,往往先在某个亲戚家过了早年,然后到另一个亲戚家去过中午年,亲戚多的话,可能一天过三次年——晚上再去另外一家过。
比如,我家就是过早年,而相隔一个山头的画眉村则是过中午年。
马巨河的意思是,爷爷的朋友可能是来画眉联系亲戚,定好先到谁家过年再到谁家过年的事情。
爷爷想了想,道:“我没听他说过这里有什么亲戚呀。”
马巨河甩了甩手里的碗道:“可能是他没有跟你提起过吧。”
爷爷道:“可能是我年纪上来了,记性不好了吧。呵呵,都已经三十多年没有见过他的面了,就算说过也忘得一干二净了。”爷爷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掏出一根香烟来,找马巨河要火。
马巨河掏出打火机。爷爷摆了摆手,问道:“你家里有洋火吗?”
“洋火?现在人家都说火柴啦。我还是在父亲在世的时候用过火柴的,现在谁还用?”马巨河瞥了一眼挂着他父亲遗像的那堵墙。隔着一段距离,他看不到那块淡淡的影子,但是他心里知道,父亲还在那里。也许父亲正用耳朵偷偷听着这个老屋里的每一个声音,也许父亲正用眼睛偷偷看着这个老屋里的每一件物什。
里屋的马巨河媳妇听到他们谈话,抢言道:“巨河啊,我记得咱们家还有一打火柴的,是你父亲在世时没有用完的。我把它放在缝纫机上面了。”马巨河家的缝纫机已经许多年不用了,他媳妇将上面的机器翻到底下,缝纫机就跟一般的桌子没有多少差别了。我家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凤凰”牌缝纫机。在我还没有上学的时候,我妈妈经常坐在缝纫机旁边缝缝补补,后来我不愿意穿补过的裤子,妈妈的缝纫机就慢慢上了锈。但是妈妈经常用机油擦拭,经常提起她那个年代结婚时必需的三大件三小件。
马巨河忙将碗放回厨房,然后给爷爷找那剩余的火柴。
火柴找到了,可是已经不能使用了。火柴梗将火柴盒的磷面都划坏了,一根也没有划燃。
“放潮了的火柴要烘干才能用。”爷爷将火柴递给马巨河,“你这个放太久了,不能用了。”
马巨河皱起眉头道:“这个东西都快退出历史舞台啦,谁还花心思去烘干它?不能用了就丢掉呗。”说完,他一扬手,火柴就被扔进了放在角落的簸箕里。
爷爷脸上的笑不太自然了,叹了口气说:“我要回去啦。”
马巨河急忙拉住爷爷道:“那我家那个恐婴鬼就不管了?”
爷爷道:“你每天给它喂奶水就可以了。”
马巨河仍拉住爷爷,问道:“难道我要这样一直喂下去吗?这样何时是个头?”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但是却竭力压制着声调。
爷爷道:“这个很简单。你看你孩子什么时候断奶,什么时候就可以停止给恐婴鬼喂奶了。”
马巨河松开了手。
爷爷走到了地坪里,马巨河又朝他吆喝道:“岳爹,等前世的奶水债还完了,那只猪仔怎么处理?”
爷爷头也不回,脚步也不停,扬起捏烟的手道:“送到附近的庙里去,让它做个放生猪吧。”
后来听奶奶说,马巨河在孩子断奶后,将那只猪仔送到了大云山的寺庙里。他的妻子和孩子一直都平安无事。他妻子再也没有被噩梦侵扰。只是颇令他们奇怪的是,马巨河媳妇对渐渐长大的孩子越来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甚至能想到儿子长大后的模样。在她模糊的印象里,她的儿子脸上将来会有一道疤。
她的儿子三岁的时候,我已经读大学了。一次偶然跟妈妈通话时,妈妈告诉我说,马巨河孩子的脸不小心被破玻璃划伤了,虽然没有大碍,但是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医生说伤得太深,恐怕以后长大了也不会完全消失。
爷爷没有告诉马巨河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早就注意到当年那只猪仔的眼下有一道疤。当时爷爷预见了马巨河的孩子以后会破相,但是爷爷没有说出来。因为即使说出来,那道伤疤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还会徒增马巨河夫妇的担心。
很显然马巨河的父亲没有预见到这一点。在马巨河将那只猪仔送到大云山之后,墙上那个淡淡的影子就消失了,并且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爷爷在告诉马巨河以后要怎么办之后,悠闲地在画眉村走了一圈,一无所得,然后慢悠悠地向家里走。
他这样走一圈其实是为了碰碰刚才看见的那个人。也许正如马巨河说的那样,那个人在画眉村有亲戚呢?
湖南同学停了下来。
一云南同学感慨道:“你这段故事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梦到自己是泥鳅被杀。我小时候也干过这样的事。我家乡现在还有好多小孩子晚上出去用钢针扎泥鳅。下次放假回去,我得给他们讲讲这个故事。”
半仙
68。
钟表的三个指针叠在了一起。
“今晚我讲个半仙的故事。”湖南同学道。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个放鞭炮的小孩子举着香火对爷爷道:“马爷爷,马爷爷,刚才有个神仙去了你家。”
爷爷弯下身来,慈祥地问道:“你看到神仙啦?”
那个小孩子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真的是神仙呢。他穿的衣服就是神仙穿的衣服,戴的帽子也是神仙戴的帽子。”
爷爷笑道:“哦,那个神仙的鼻子上是不是长了一颗痣?那颗痣上是不是还长了一根白色的毛?”爷爷点了点鼻子,然后比量了一下长度。
小孩子嘟起小嘴,一副可爱的模样问道:“马爷爷,您认识天上的神仙啊?您怎么知道神仙长什么样子的?”
爷爷摸了摸小孩子的脸,站直了身子,暗自寻思道:“他是来找我的?他怎么会来找我呢?”爷爷后来告诉我说,当时他怎么也想不到多年未见面的朋友会突然来找他,并且是在接近过年的时候。
那个小孩子仍不依不饶地拉扯着爷爷的衣角,问道:“马爷爷,您怎么认识天上的神仙啊?神仙吃饭吗?睡觉吗?”
爷爷暗自寻思道,如果要说他是神仙,那未免太夸张了。但是如果说他是个半仙,那还是名副其实的。他念咒驱鬼的法术非常厉害,在他居住的那一块地方,他有着跟爷爷一样的名声。不过爷爷是在农闲的时候才帮人做些事情的,而他是专职做这些事情的,并且要从求助者那里收取一些费用。
他从多年赚取的钱中抽出一部分建了一个道观,带了两个俗家弟子住在里面,颇有出家人的架势。而他自己更是身穿道袍,头戴道巾,纸折扇和铁八卦时时不离身。而爷爷从来不拿人家一分钱,接两根香烟都觉得不好意思。给人帮忙的时候从不讲究穿什么衣服,从水田里上岸,一身泥泞都可以跟着去人家屋里作法。道具则是桃树枝或者红棉布等等,偶尔借用别人家的桃木剑或者铜钱。
爷爷说,年轻的时候跟他见过几次面,每次见面他都要嘲笑爷爷“不专业”,是个半吊子。但是他对姥爹却毕恭毕敬,唯唯诺诺。那时,姥爹跟他的师傅有些交情,经常互相走动。自从姥爹去世之后,爷爷跟他之间也就渐渐断了联系。不过爷爷经常听到别人说起某某地方有一个某某道士,念咒驱鬼厉害得很,找他帮忙的人经常在他道观前面排起长长的队。那两个俗家弟子就是在他忙得不可开交的情况下收入道观的。别人口中相传的某某道士就是这个人。
“呵呵,孩子,神仙一样要吃饭要睡觉的。”爷爷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
“那神仙要零用钱花吗?”小孩子又问道。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神仙当然要零用钱花了。”
小孩子一般都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爷爷急忙离开那个小孩子往家里走。
才走到地坪里,就听见奶奶和那个人谈话的声音,以及时不时奶奶发出的笑声。既然来者是道行极高的道士,那么就不会是来麻烦爷爷帮忙的人了,奶奶自然不会摆张臭脸给人家看。但是那个人言语甚少,一边喝茶一边往外面看。可能是他视力不怎么好,爷爷已经走到地坪了,那人却还在一边敷衍着奶奶一边朝外张望。那双眼睛如老鼠眼一般滴溜溜地转,瞳孔要比一般人小许多。这也许是他视力不好的原因。
爷爷的眼睛就要好多了,见他坐在门口,连忙挥手打招呼道:“哎呀,都好多年没有见到你啦!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家来啦?”
奶奶见爷爷回来了,笑道:“他等你好久了。”
那人连忙站起身来,寒暄道:“不久不久,我刚来一会儿。”可是他那双眼睛没有固定的焦点,茫然地向门外胡乱扫视。等到爷爷跨过了门前的排水沟,他的眼珠才停止漫无目的的转动,对着爷爷客客气气地笑。
奶奶跟我谈起那位来访的道士时,活灵活现地模仿着他寻找不远处的爷爷的模样。我心想道,视力都这样差了,连人都分不清,怎么分辨鬼类呢?
当然了,爷爷不会去考虑他的眼睛与分辨鬼类的问题,但是心里也打了一个结:他来找我干什么?
“请坐请坐。”爷爷见他站起身来,连忙叫他坐下。
那人拍了拍身上的七星道袍,又扶了扶头上的逍遥巾,这才坐了下来。
“岳云,最近身体还好?”他开口不谈别的事,先问好爷爷的身体。这不是他以前的风格。爷爷心中更加生疑。
“当然比不得以前了,但是还算健旺。”既然他不主动开口,爷爷也不好意思单刀直入地询问。爷爷想了一想,暗示道:“您呢?”
“哎……”那个人叹了一口气,闷头喝茶。
奶奶见他叹气,连忙问道:“杨道长,您叹什么气呢?我听人说你比我们家岳云厉害多啦!听说还收了两个徒弟?我们家岳云都没有人愿意做他徒弟呢。”
杨道长摆摆手,仍不言语。
奶奶立即打住,迷惑不解地看了爷爷一眼。爷爷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杨道长为什么来找他。奶奶识相地端起茶壶道:“家里准备的开水不多了,我去后面厨房里再烧一点儿。你们俩先聊吧。”
杨道长立即抬起头来,“嗯”了一声。
奶奶退到厨房里去了,不一会儿就传来噼噼啪啪的烧柴声。
爷爷在杨道长对面坐下,望了望杨道长的苦瓜脸,问道:“怎么了?”
杨道长回头看了看厨房,这才放心地对爷爷道:“没想到我也会遇到阴沟里翻船的事!我是来向你告别的,三天之后,我就不在这人世间了。”
69。
爷爷吃惊不小,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预测到了自己三天后会去世?”
杨道长痛苦地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呢?”奶奶倒比爷爷更着急。
那是很几天前的事情了。那是个难得的艳阳天,杨道士在难得的宁静里享受着灿烂的阳光。他坐在道观前的大地坪里,眯着眼睛,手里的拂尘吊在中指上。阳光像温暖的羊毛被一般覆盖着他,将他身上的阴翳之气蒸发。
逢七的日子是不接待任何来宾的,这是他在忙得喘不过气时定下的规定。钱已经挣得差不多了,他没必要像以前那样拼命。
他的两个徒弟去附近的集市采购柴米油盐等日用品去了。
杨道士躺在大竹椅上,窃窃地听远处的山林发出的沙沙声。由于这个道观离村子比较远,所以没有人声狗吠的干扰,确实是个适合休憩的好去处。
他想起了已经去世的师傅和画眉村的马辛桐师傅,想起他们一身本事却藏藏掖掖,好像小偷的东西见不得人,随着他们的生命结束,那一身的本事随之入土为安。他再想想自己现在名利双收,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在人前人后很少笑,他认为那样有损他神圣的模样,会令人不信任,但是此刻周围没有一个人,他没必要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
他笑了一会儿,眼皮偷偷咧开一条缝,仍旧难免心虚地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人听到。
眼皮刚睁开一点点,就看见一个容貌妖冶、气色惨白的妇女站在他的竹椅旁边。
杨道士大吃一惊,急忙收住笑容,将拂尘立在胸前,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一声不响地就到我这里来了?”
那个妇女惊慌道:“我这不是怕打扰您的金觉吗?”
杨道士打量了面前的妇女一番,问道:“你来找我是驱鬼的吧?我看你气色不太好,一股冤孽之气萦绕,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个妇女连忙点头称是:“道长果然厉害!我以前只听别人说道长如何如何了得,没想到只稍看我一眼,就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妇女的一番海夸,令杨道长眉飞色舞,得意扬扬。
“我家男人死得早,孩子在他父亲去世之后也夭折了,真是痛煞了我的心呀。”妇女哭诉道,“如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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