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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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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不迭。

爷爷道:“对于夬卦之人,说的就是本该每日言论不断、啧啧不休的人。要是这种人变得比较沉默寡言,他的事业边缘化和失败也就开始了。”

奶奶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爷爷的话:“你这个老头子也真是的,一下子说这么多,亮仔怎么能记得住?再说了,他是要考学堂的人,学好数理化就可以了,学你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反而会让他分心。”

爷爷连忙向奶奶告饶。

走到门口,爷爷见奶奶去忙别的事情了,一时刚刚收起的兴致又抑制不住了。他指着外面的天空,拉拉我的衣袖道:“亮仔,你看。”

我朝爷爷指的地方看去,没有看到任何能引我注目的东西。

爷爷道:“高空出现了鱼尾形状的云彩,但是你看看近地处没有一点儿风。这是小畜卦动了的迹象。”

“小畜卦?”我摸了摸后脑勺,问道。

“小畜卦的卦象是指小孩儿、男女幼儿、小型动物,也指情人。”爷爷回答道。

“还指情人?”虽然我知道《诗经》中多处描写男欢女爱之类的“不健康”内容,但是奥秘的卦象里也出现情人之类的事物,还是让我吃惊不小。

“不仅如此,它还指女性子宫部位。这种卦象的人士的婚恋伙伴宜与对方有三年以上的差距。表现为年龄差距较大的异性亲密关系。当双方年龄差距不足三岁时,婚恋关系不稳定。在健康上呢,很少有疾病,身体较为健壮。在事业上,指在幕后者或不在正位上的偏职副职形式的发展。在财富成就上,适宜于幕后,隐于显赫人物之后获取财富。求财心态尺度有限,处事谨慎。在宗教上,本属小禽、小畜之仙,但喜论菩萨,亲近佛教,多欲修道。在性情上,有喜欢隐匿自己行为与思想的心理特征,不愿意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与行为,不愿意以自己的本原面目在社会上出现。”我刚要问为什么这个卦象还与女性子宫有关系,爷爷紧接着说:“我刚才不是说会有客来吗?这个来客,肯定是问小畜卦的事情。”

“问与女性子宫或者情人有关的事情?”我的眼睛睁得圆到不能再圆。而在快吃午饭的时候,爷爷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真真实实完完全全地应验在我的眼前。

11。

中午的时候,奶奶刚将碗筷摆上桌,李树村的老农就来了。视力不好的他看见正在摆碗筷的奶奶就喊:“马师傅,马师傅,我是上次在李树村给你指路的那个人,你还记得吗?”他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就要跟奶奶握。

奶奶一愣,慌忙摆手道:“您老人家弄错了,我不是马师傅呢。”

老农“嗯”了一声,左顾右盼一番,问道:“我也是才问到马师傅的住址的,难道我找错地方了?”

奶奶禁不住笑道:“您没有找错。我不是马师傅,我是马师傅的老伴。我没有见过你,你来找我家老伴干什么啊?”

老农这才看清前面的人是谁,连忙讨好地笑道:“你是马师傅的老伴呀,呵呵,真不好意思,我这眼睛不太好使。请问一下,马师傅在家吗?”

奶奶警觉地打量老农一番,问道:“您老人家找他有什么事吗?”还没有等老农回答,奶奶又加上一句:“有事的话,也请您老人家选好时间,现在可是大过年哪,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做的。”然后,奶奶绕过他,去火灶提煮了大块腊肉的锅,明显摆出不欢迎突然来客的样子。

爷爷就站在门口,可是老农一直往里屋偷瞄,就是没有发现近旁的人。

爷爷拍了拍老农的肩膀,温和道:“老人家,我就在你背后呢。找我有什么事啊?”

老农急忙反过身来,盯着爷爷的脸看了好一阵,喜笑颜开,搓着手掌道:“哎呀,果然是我那天晚上遇到的人!原来您在这边哪。”

爷爷点点头,询问道:“我知道,您就是李树村的那位。今天来找我,恐怕为的就是您的孙女儿吧?”

老农听了爷爷的话,愣了一下,降低声调问道:“我今天是特意查了日子的,初五又叫‘破五’,以前的所有忌讳,今天都可以破除,是不是?”他明显比刚才要谨慎得多了,像个临考前讨好考官的学生。

爷爷偷瞥了角落里的奶奶,轻声道:“是倒是这样的。”

听到爷爷这么说,老农立即收起刚才的谨慎,哈哈大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虽然知道初五是破五,但是还不太确定。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踏实多了。我来就是要找您帮忙的。您没有猜错,要您帮忙的事就是我孙女儿怀孕的事。我大年初一的时候碰到了一件怪事,一个白衣男子无缘无故给了我几颗干瘪的枣子……”

一旁的奶奶终于忍不住了,大喊道:“我说这位乡亲,您老人家是不是犯糊涂了?现在是过年呢,我不管什么破五不破五的,您老人家不能让我们连个好年都过不了吧?有什么事,请您在过完年之后再来。难道非得现在来找我们?”

老农噎住了。

爷爷为了缓和一下气氛,请老农挨着桌子坐下,笑问道:“您老人家从李树村一路走来,恐怕还没有吃午饭吧?要不,您就在我们这里将就将就?我们这里菜不好,可是饭管饱呢。”说完,爷爷连忙给我使眼色。

我急忙将桌上的碗拿去添饭。

奶奶窝着一肚子的气,愤愤地坐在桌边。

爷爷慌忙去盛还没有盛起来的菜。

老农坐在桌边,急忙摆手道:“我不吃饭,我是来麻烦你们的,怎么可以还在这里吃饭呢?我还是赶回去吃饭比较好。”他也是个厚道人,见女主人脸色不对,急忙要起身撤退,脸上挤满了歉意的笑,眼角的鱼尾纹更加显眼。这时我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如同一张红线网遮住了眼球。

奶奶也发现了这一点,口气缓和下来,道:“这位老人家,您就不要客气了,吃了饭再走吧。我看您眼睛里血丝比较多,昨晚肯定没有睡好吧?”

老农见女主人态度有些缓和,连忙弯身道:“何止是昨晚没有睡呀,从初一遇到那件事之后,我这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呢。一个是担心我孙女儿,还有一个,就是担心过年来了打扰你们,怕你们不答应呢。”

奶奶听见他提起孙女儿,口气更是柔和了许多,轻声问道:“哦?您的孙女儿出了什么事?大过年的,出点麻烦会很揪心哦。”

老农叹口气,道:“是啊。不过这事不是过年后出的,早就有了。”

奶奶挪动身子,趋向老农,问道:“哦?早就有了?什么事啊?”

老农摇摇头,启齿道:“说出来还真是丢脸呢。不过既然来找马师傅帮忙,就不怕你们知道了。我孙女儿无缘无故怀上了孕,但是她说她没有跟别的男人做过那事。我儿子儿媳不相信,但是我相信孙女儿说的话。儿子儿媳常年在外做事,哪里清楚他们女儿的底细哦。是我把她拉扯大的,我还能不了解?”

奶奶叹口气道:“可不是嘛。我这个外孙就是在我家长大的。”奶奶指了指我。看来他们有了共同的话题。

老农瞟了我一眼,微笑示意。

奶奶又道:“可是,如果一个女的没有跟男的做那事,怎么可能怀上孕呢?”

老农拍着巴掌道:“我也这么想呢。这不,初一拜年的时候我们家就来了一个怪人。我给他糖果他不要,他却偏偏给了我几颗枣子。等我回过神来,他却不见了。我围着屋子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他。我心想这不对劲,所以来这里请马师傅给看看咯。”

奶奶转头去看爷爷,问道:“你看这事有什么蹊跷?”

爷爷摇了摇头道:“暂时我还不能下定论,要去看了才能知道。”

奶奶略一思寻,说道:“今天既然是破五,你们吃了午饭就去看看吧。”末了,奶奶又对我说:“亮仔,你去跟着你爷爷,别让他在那里待太久了,争取在太阳下山前回来吃晚饭。”

我欢天喜地地点头应诺。

12。

奶奶又道:“这位老人家一路从李树村赶来,确实不易。您得在我们这里吃了饭再走。不然我是不会答应我老伴和外孙跟你走的。”

老农听奶奶这么一说,喜得双手颤抖,拱着手朝奶奶作揖:“真是谢谢您了。”

奶奶摆手道:“别说这么多啦。快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呢。”说完,奶奶将满满一碗饭推到老农面前。

我们迅速吃完饭,然后由老农领着我们赶往李树村。

经过文天村,穿过常山村,然后翻过几座不高不低的山,绕过一两个大水库,就到了李树村。我满心希望到达老农的家里之前,有机会经过“李铁树”的地方。可是爷爷告诉我说,那个地方没在我们的行程上。

到了老农家,老农的儿子儿媳十分热情,又是敬烟又是递茶。他们的女儿待在闺房里,没有出来。老农说,他的孙女儿越发沉闷了,像极了古代足不出户的绣花小姐。

爷爷端起滚烫的茶水,迈着步子绕老农的房子走了一圈。老农和他的儿子儿媳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笑容可掬。我虽然看不懂爷爷的行为,但是也跟着走来走去,偶尔答上几句寒暄话。老农怕打扰了爷爷,所以总问我一些在哪读书、成绩怎样等枯燥的问题,然后又说他们李树村有谁谁谁也在那个高中读书,又说他们李树村有谁谁谁从那个高中考上了某某重点大学。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老农的话,眼睛却死死跟踪爷爷的目光。爷爷看哪里,我就急忙跟着看哪里。明知自己肯定看不懂,但是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学到些什么。

走到了老农的屋后,爷爷将杯中的茶水稍稍倾倒一些出来。

老农连忙叫道:“马师傅小心!别让茶水烫着了手。”

爷爷回头笑道:“我是故意的。”

老农的儿子不解道:“您为什么要故意将茶水倒出来啊?这种茶您不喜欢喝?”

爷爷啜了一口,摇头道:“你们知道茶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我们都摇头表示不知。我家有自己种的茶树,经常餐前餐后喝些茶水解渴润喉,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茶”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爷爷眼望远处道:“传说神农的肚子像水晶一样透明,由外就可看见食物在胃肠中蠕动的情形。神农尝百草,这个典故你们都知道的。有一次当他尝茶时,发现茶在肚内到处流动,查来查去,把肠胃洗涤得干干净净,因此神农称这种植物为‘查’,后来转变成‘茶’字,而成为茶的起源。”

在我第一次听爷爷解说“鱼”字跟“牛”字的区别之后,还将他说的话仅仅当做玩笑。可是后面接着听爷爷解说“枣”字和“茶”字等之后,我才心服口服地承认没有进过学堂的爷爷对字的了解比读到高中的我要深得多。

爷爷看了看脚下被茶水打湿的地方,道:“我刚才将茶水倒一些出来,就是想查一下这里到底出了什么怪事。”

“那您看出什么问题没有?”老农的儿子急忙问道。

爷爷看了老农的儿子一眼,表情凝重道:“我在来这里之前看了看天象,是小畜卦象,那时就预示了现在的推测。”

“您来之前就知道了?”老农的儿子有些惊讶。

爷爷俯身将茶水放在地上,然后回答道:“那时我还不太确定。刚才我绕着你家房子走了一圈,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但是我将茶水倒了一些在地上之后,发现地面有一阵一阵的孕气。”

老农的儿媳没有听清楚,惊问道:“马师傅,既然我们家里运气好,那么怎么会碰到女儿出这种丑事呢?您是不是看错了?”≮更多好书请访问。。≯

老农的儿子狠狠拽了他媳妇一下,恼羞成怒道:“马师傅说的不是好运气的运气,是怀孕生子的孕气。”

老农的儿媳不服输,还振振有词道:“孕气是在女人身上的,怎么可能从泥土上也可以看到孕气呢?”

爷爷微笑道:“就是因为这附近的土地里有孕气,我才觉得奇怪。不过,这刚好迎合了之前看到的小畜卦象。我可以确定,你家女儿是碰到了借胎鬼!”爷爷微笑是因为老农的儿媳说的话正确,那个笑并不是开心的笑。

“借胎鬼?”老农一家三口异口同声问道。

爷爷点头道:“借胎鬼名为鬼,实际上很多借胎鬼并不是鬼。它们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其他,比如花草、蛇狼等。”

老农的儿子迷惑道:“人怎么也可以是借胎鬼呢?”

老农的儿媳立即打断了她丈夫的话,说道:“怎么没有?我就听我姐姐说过,有一次我姐姐和姐夫去庙里拜佛,刚好碰见一个小姐站在送子娘娘的佛像前面摸肚子。那个小姐见了姐夫,就叫他帮忙插香到香炉里。”

“然后呢?”老农的儿子问道。

“我姐姐说她觉得那位小姐行为很怪异,便不让姐夫帮忙。那位小姐就很凶地对我姐姐说,你没看到我身子不方便吗?姐夫以为那位小姐的手受了伤,便好心帮她将香插进了香炉里。”老农的儿媳道,“可是回来的路上,我姐姐和姐夫又碰上了那位小姐,发现她居然四肢健全,行动自如,完全不像是身子不方便的人。”

“拜佛都这么懒,还要别人帮忙插香。”老农的儿子嘟囔道。

“你想得太简单啦!她这可不是懒。如果她懒的话,哪里还会跑到高山上的寺庙里拜佛?”老农的儿媳争辩道,“我姐姐心想不对,回到家里就问村里懂灵异的老婆婆。老婆婆说,那位小姐是怀不上孩子,找人来借胎呢。果然,姐夫第二天就头晕犯困,接着生了一场大病。老婆婆说那位小姐是要夺了姐夫的命投胎给她做儿子呢。”

13。

“那位小姐怎么这么恶毒?”老农的儿子缩了缩肩膀,两手互摸手背,手背的鸡皮疙瘩清晰可见。“你姐夫后来好了没有?”

老农的儿媳挥舞着手道:“老婆婆说所幸姐姐及时告诉了她,时间还不算长,还有得救。”

“怎么救呢?”老农也忍不住了。

老农的儿媳道:“老婆婆交代姐姐扶着姐夫又去了那个寺庙一趟,让姐夫自己敬神,然后自己拿着香插到香炉里。等那几支香烧完了,再收集香炉里的香灰,拿回家里泡水喝了。姐夫的病这才慢慢好起来。”

“姐夫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老农的儿子怀疑道。

老农的儿媳道:“那时我还没有嫁到李树村来呢,你怎么知道?事情还没有完呢。等姐夫完全好起来,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可是就在这时,姐姐就听见村里人在谈论某某村的某某媳妇,说那个媳妇好几年不见生育,今年突然动了胎气,可是前阵子无缘无故又将怀上的孩子落了。姐姐问了谈论的人,找到了那个媳妇,果然是在寺庙里遇到的那个人!”

“怎么可以做这么缺德的事呢?要不是及早发现,那肯定要了人命!”老农摇头道。

“可不是!”老农的儿媳有几分激动,“所以说,不仅仅是鬼,人也可以找人借胎的。”

那天,我和爷爷并没有听奶奶的交代早早回去。等到月上树梢,我和爷爷还在老农家里坐着。爷爷说,因为过年串亲戚的人多,人来人往的,阳气旺盛,他看不到借胎鬼的真正形象,所以要等太阳落山,月出云岫。

老农和爷爷聊着无关痛痒的家事农事,我坐在一旁越发无聊,就找了几张晒过酸菜的报纸来看。等我将报纸上大大小小的新闻看完,又将各个角落里的广告、寻人启事看完,天色才刚刚擦黑。

老农的儿子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老农的儿媳则用拆过的毛线织毛衣,织了一段又拆掉,拆掉了又重新一针一线地织。我问她这是干什么,她说她在学打花样图案。不过我不相信,因为她打的都是平针,没有凹凸之分,也没有其他颜色。

在我们等待的过程中,老农的孙女儿只出来过一趟。她走到水缸旁边,轻轻地勺了些水,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便旁若无人地回到了房里。

她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子。即使这样窝在家里,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手和脸也清净好看,微微几个红点不是斑,是猫骨刺留下的印记,如果不是早知道她父母怎样对待过她,我还会以为那里是被蚊子叮咬过留下的。

只是她年纪轻轻,却挺着一个不算大但明显凸出的肚子,这样走路的时候就略显蹒跚。她的鼻子和嘴巴小巧可爱,可是脸色比较苍白,像是用特殊的吸纸将红润都吸了去。

她喝水的时候,我们都静静悄悄的,生怕打扰了她。直到她将门“嘭”的一声关上,我们才继续先前的动作和说话。

“她变了个人似的。”老农心疼道,“她以前可不是这么沉默,见了熟人生人都会按辈分叫人的。”

老农的儿媳既安慰自己,又安慰公公道:“哎,现在有他老人家在这里,过了今晚就会好的。”说完,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爷爷,似乎等待着爷爷来肯定她的话。爷爷没有点头,只微微一笑。

老农见天色渐晚,便叫儿子去楼板上将枣树根取下来,让我跟爷爷烤火,并且煮上腊肉,留我跟爷爷在这里吃晚饭。

老农的儿子应了一声,忙搭楼梯去楼板上取枣树根。

爷爷连忙说:“不用了。我老伴肯定在家里做好了饭菜,等着我们去吃饭呢。”

老农指着外面的天色道:“现在天就擦黑啦,她肯定先吃完了。”

爷爷道:“她肯定会留饭菜在锅里,等我们一起吃的。您就不用为饭菜操劳啦。等月亮出来,我看一看就知道啦。再说了,过年嘛,吃的腊肉多,油腻不好消化。我中午吃的还没有消化完呢。”爷爷扭头朝老农的儿子喊道:“煮腊肉就真的不用了,如果烧点水再喝几杯茶倒是可以。”

老农见爷爷这么说了,只好叫儿子将水壶添了水挂上。

老农的儿子用柴刀将枣树根砍断了几节,塞进火灶。原本火灶里的引火柴烧得好好的,枣树根塞进去之后,火灶里突然出现一阵浓黑的烟,熏得我和老农眼泪都出来了。不知道是枣树根本身不适合当柴火,还是晾得不够干燥。

爷爷忙道:“快蹲下身子,烟高不烟低。你将头低下来一些烟就熏不到了。不过枣树根烧掉太可惜了。秋季挖出的枣树根可以入药呢,能治很多病的。”

等水烧开,我们喝了半杯,爷爷就将茶杯放下,说:“月亮就要出来了,我们去外面看看。”

我心中纳闷儿,爷爷坐在屋里怎么知道月亮要出来了?

走到门外,镰刀一样的月亮刚好从云雾中露出来,似乎要将远处起伏的山林收割。偶尔起两阵风,带来或浓或淡的硝烟味。虽然鞭炮声已经没有初一初二那样密集了,但零零星星的还是听得见,像秋后农民在田地里烧的稻草,不经意会有稻谷爆裂,“噼啪”响起。

爷爷在地坪中站住,闭着眼睛,仿佛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我和老农,还有那对夫妇静静地站在爷爷身后,默不做声。

爷爷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终于睁开眼睛,回头问老农道:“你家地坪的左边原来种着一棵枣树的,每年那棵枣树上都有一颗打不到的枣子。是吗?”

这时,一阵轻风拂面而来,我隐隐约约闻到了成熟的枣子气息。

14。

接着,我就看到地坪的左上角有一个树的影子,枝叶很少,如被人扒了油布的伞骨架。奇怪的是,地上有树的影子,可是影子旁边却没有树。

老农显然也看见了那个树影子,吓了一跳,侧头惊慌地问儿子道:“那,那,那不是我们家原来种的枣树吗?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了,我记得它的影子!”

老农的儿子顿时手足无措,看了看地上的影子,看了看他的爹,又看了看目光凝重的爷爷,咳嗽一声,道:“我见它最近几年不怎么长枣子了,又妨碍秋季在地坪里晒谷,过年前便将它砍断,挖了根。树没有了,影子怎么还在?”

我想起爷爷家门前的枣树,一时间竟然将这棵未曾谋面的枣树想象成爷爷家前的那棵。如果爷爷或者舅舅要砍断那棵枣树,我定是第一个反对的人,因为小时候的我曾无数次尝过鲜枣的甜味。虽然现在不等我放假枣树上的果实早就被邻居的小孩子用晾衣竿或者钓竿打了去,但是对我来说,那棵枣树结出的不仅仅是几颗果实,更是承载着我对过去时光的怀念。多少年后,我在遥远的东北上学时,梦里常常出现的也是那棵瘦弱但顽强的枣树。

有好几次,我和爷爷都以为那棵枣树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因为有几个年头的春季,它懒洋洋的不愿意开出黄绿色的小花,也不愿意长出小小的绿芽,萎蔫得如同得了瘟病的鸡,干枯得如同垂在爷爷香烟头上的烟灰,仿佛轻轻吹一口气,它就会像爷爷手上的烟灰一样片片飞去。

可是我和爷爷的担心是多余的,到了知了鸣叫的季节,它总是奇迹般地生出一颗又一颗的红绿相间的枣子来。这时,我跟爷爷才为枣树缓一口气。

我不知道,老农和他的儿子是不是跟他们的枣树也有着这样的经历和感情。我们那块地方,桃树橘树倒是见得多,可是枣树很少,所以显得珍贵。所以我相信老农和他儿子都无数次尝过它结出的果实的滋味。它的养分,曾供养过他们两代甚至三四代人。

老农问道:“马师傅,我家地坪的那个角落确实种过枣树,经过我家的人都知道。可是你怎么说每年那棵枣树上都有一颗打不到的枣子?”

爷爷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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