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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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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斐,且让我们庆祝。”

“贵家乡那美酒有没有带出来?”

“又被你猜中。”

“那佳酿堪称万艳同杯。”

两人碰了杯,怀刚说:“没想到你三次前来找我。”

祖斐一听,渐渐涨红面孔,她一直努力把这次重逢装得愉快自然轻松,没晓得碰尽钉子的寻寻觅觅都被他知得一清二楚。

祖斐尴尬地放下杯子,讪讪地看向窗外。

怀刚轻轻说:“我在总部荧幕上看到一切。”

祖斐转过头来,“那座山真是你们的装置?”

怀刚点点头。

“你明明知我找你,为什么不即刻出来?”

所有的渴望、焦急、哀伤、失落、眷恋、寂寞,全部落在他眼内,祖斐烧红了脸,两只耳朵烫得似要掉下来。

她握紧拳头,什么都被他知道了。

“我已尽量争取。”

祖斐说:“为我解释那山坡的故事。”

“是一方银幕而已,透过一种装置,使你们的眼睛看上去同真景一样,我们工作紧张,不想受人打扰,不得不设这样的烟幕,以求私隐。”

祖斐讶异,“贵国的科学竟已进步到这种地步了。”

“何足挂齿。”

“可是后来它确变成座实质的山坡。”

怀刚想了一想,“你对物理的认识有多深?”

“零。”

怀刚笑,“这样吧,我用最简单的方法解释:将能量激增,影响分子排列转变,由影像变为实质。”

祖斐诧异,“照这个理论,一张图片也可变为实物。”

“是的,但消耗量太大,得不偿失,我们一年也不能做超过一次,”

祖斐拍手,“啊哈。”

怀刚赞许地看着她,知道伶俐的祖斐已经明白其中巧妙。

“已经瞒不过我,所以不如放你出来,向我坦白。”

“这也是原因之一。”

“不怕我告诉朋友?”

怀刚不假思索,“他们哪里会相信你。”

祖斐默然,大城市居民的想像力的确越减越弱,没有时间去思索层面较深的问题。

怀刚略为试探地说:“相信你也不会再带沈培到该处附近去。”

祖斐说:“她宁可同我绝交也不会再去。”

“你呢?”

“我什么?”

“要是我还不出来,你会不会继续找下去?”

祖斐隔了很久很久,讪讪答:“我不知道。”

怀刚只是微笑。

这样的答案已值得他为她千辛万苦争取。

靳怀刚早已注意到,很多时候,祖斐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露出小儿女忸怩之态,与平日阳刚大刀阔斧的作风相映成趣,他爱煞她那种怕难为情嚅嚅地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

当下他俩静静对坐,祖斐心中尽管还有数百个疑团,也不想再杀风景。

双方的诚意己被证实,往下走的道路一定比较平坦。

怀刚向祖斐诉苦:“这一段日子,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祖斐大为歉意。

“若不是手上的报告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完成,教授也不会任我放肆。”

祖斐说:“他对我有成见。”

怀刚承认事实,“是的。”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

“重要吗?”

“不,不重要。”

“那就随他们去好了。”

祖斐点点头。

怀刚看看钟数,“办公时间到了。”

祖斐很幽默地说:“何日君再来?”

怀刚笑,取出一具小小传呼机模样物件,交给祖斐。

他外衣口袋如百宝箱。

“还记得我的电话号码?只需按纽即可通话。”

祖斐还没有见过这么小的无线手提电话,很感兴趣。

他告别出门。

祖斐觉得自己身子不知哪一部分,仿佛随他而去。

本来这种恍惚踌躇的感觉并不好受,但祖斐却高高兴兴地承受。

由此可知,解除那两次婚约是对的,她可不会为祝志新与郑博文患得患失。

祖斐去车行退还吉普车。

她甚至想再去山坡走一趟,但怀刚已用很含蓄的方法劝喻过她,祖斐认为他们有权保留私隐。

说真的,家门口常有个陌生人徘徊不去,又不知他意图如何,的确麻烦。

傍晚,周国瑾找祖斐。

“沈培说你精神不大好,下星期适宜复工吗?”

这本来是祖斐求之不得的事,此刻她却犹疑起来。

很少有男性为感情影响事业的吧,可见得她体内柔弱的遗传因子尚未去尽。

祖斐终于答:“没有问题。”

“好。”

往日,缜密的祖斐会想,沈培在老板面前,到底还说过什么?但这一刻,她觉得不重要,即使有人说她不再胜任目前的职位,她也不再在乎。

一份职业而已,应当尽力做好工作,但也不用做得鬼上身,它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祖斐捧着盛放的花细细观赏,咦,又忘记问怀刚它叫什么。

奇怪,靳怀刚的真名字,又叫什么?

天下没有比他更引人入胜的男子了,一切有关他的资料都显得神秘有趣,他不是凡人。

祖斐舒服地伸展四肢,懒洋洋躺沙发上,一直维持那个姿势很久很久。

她第一次觉得,过去十年所争得的名利,看上去仿佛缩了水,十分渺小,是什么缘故?

当夜深宵,祖斐未寐,沈培找她。

沈培在那一头说:“出了大事。”

祖斐不相信。

她的水平线像是比认识靳怀刚之前宽阔得多,微笑着想,沈培口中大事,大概是周国瑾今日在会议中发过脾气,或是家中女佣辞工而去。

“报告来听听。”

“祝志新在我这里。”

祖斐皱上眉头,他怎么老打扰沈培,这可得怪沈培她热情过度,现在他认定她是他红颜知己。

“他有什么事,”祖斐说,“床底下放鸢子。”

“哎,大告而不妙,他同妻子分居了。”

“这有什么稀奇,照统计,每十对夫妻之中,有三对离婚。”

“他在我这里,想见见你。”沈培声音中带些无奈。

“我不打算出来,这件事与我无关。”

“他见不到你不肯走,已经在这里蹲了好些时候。”

可怜的沈培。

“叫你那位大男人轰走他。”

“他同情他。”

“那我爱莫能助。”

“没有商量余地?”

“不可能。”

“一是一二是二?”

“沈培,”祖斐叹口气,“这干前度刘郎随意呼召,我们有三千毫毛也应付不了。”

沈培啼笑皆非,偏偏祖斐说的又全是事实,换了是她,她也不能出来。

沈培仍怀一丝希望,“你情愿去探讨美丽新世界?”

“是。”

“但你不知那里有什么。”

“无论是什么,肯定比吃回头草精彩得多。”

沈培吃惊,以往她好友祖斐在感情路途上可说是个优柔寡断的弱者,任由男方摆布。士别三日,她表现忽然强硬起来。

什么缘故?

“沈培,你就说找不到我好了。”

“好的。”

“我代他道歉,沈培,祝志新是一个只看得见自身需要的人。”

“这是大多数人的缺点。”

“沈培,你就看得到朋友的需要。”

沈培笑起来,“那愚夫妇就想个法子打发他走吧。”

她俩挂掉电话。



  







异乡人6





祝志新的确离开了沈培处,他没有理由再赖在别人家里,走到马路上兜个圈,无处可去,忽然想起祖斐种种好处来,虽然十之八九是出为他的优点激发了祖斐最善良的一面,但他的妻就感受不到这种魅力,所以在他心目中,方祖斐还是难能可贵的。

她一直与他维持着朋友的关系,是不是余情未了?

祝志新决定在这个失意的晚上把真相弄清楚。

趁大厦管理员不注意,他混了进去。

站在祖斐门前,使劲按起门铃来。

祖斐在防盗镜前一看,发觉是这位先生,倒不是害怕、惊愕、厌恶,而是不能置信这些日子以来,居然还高估了他。

祖斐十分羞愧,人家生命中的男人,尽管情义已逝,都还能堂堂皇皇拿出来见人,独是她,净与长不大的异性打交道,若说她不必负上一点责任,连她都不相信。

祝志新每隔十分钟按一次铃,他知道她在里头,刚才沈培才与她通过电话。

他一定把他那段不愉快婚姻的所有细节告诉她,她一向有双好耳朵。

祖斐冷静地想,不能报告警察,总得为自己留个面子,当然也不能开门,后患无穷。

祝志新显然有三分酒意,站在门外不肯走,她唯有假装不在家。

一男一女,分别在门外门内对峙。

祖斐双臂抱在胸前,嘲笑自己:怎么同这样的人订的婚,祝志新同长臂猿好像只差一个染色体。

她长长叹息一声。

足足耗了一个小时,大约是邻居不胜其扰,通知管理处,门房上来干涉,费了点唇舌,把他请走。

祖斐苦恼地松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拉开门,发觉门角一堆烟蒂,昨夜由祝志新留在那里,祖斐叫女佣清理掉,总得有人有公德心。

酒醒了他就不会再来。

一个人在不得意的时候,自暴自弃,所作所为,总有丁点怪诞。

清醒后也许他会比谁都后悔。

是什么缘故呢?多年前祝某上来按铃,也曾使祖斐觉得快意,难道人的分子也随时间不住改变,是以过去的温柔与尊重会得消失无踪,而重新排列的原子又对另一人发生兴趣?

这种现象,俗称变心。

祖斐变了心。

她甚至不想与祝志新多说一句,她根本不记得他们之间的往事,那已是玄武纪时代的历史。

祖斐不相信她可以做得那么残酷、决绝、英明。

会不会是终于长大了?

为这个转变,祖斐怅惘良久良久。

女佣上来的时候,祖斐吩咐她以后多做素食。靳怀刚对她的影响不是不大的,她愿意模仿他的生活习惯,在她眼中,怀刚总要比普通人略胜一筹。

他虽然没有作出任何应允,但届时他一定会有所表示。

祖斐希望两全其美,他可以说服程作则教授让一个外人加入他们的大家庭。

只要怀刚开口,她愿意追随他。

祖斐“嗤”一声笑出来,真是难得的,情怀居然回到十年前去。

沈培在中午时分上来看她,顺便陪她吃饭。

一进门便问:“有消息没有?”

“哪一类消息?”

“旧的已去,新的可来?”

祖斐犹疑,不知说还是不说。

沈培观其气色早已猜到,“他出来了是不是?”

祖斐索性说:“我借了一把鬼斧,劈开石头,他便跳了出来。”

沈培啼笑皆非,“我看你还是快快上班吧,免得思路如野马脱缰闯出祸来。”

祖斐喝着咖啡,低头沉思不语。

“下次再要我陪你疯,尽管说出来,我乐意奉陪。”

祖斐赔笑。

门铃响,祖斐一怔,不晓得靳怀刚可打算见她的朋友。

沈培是个机灵万分的人,立刻转过头去,预知有好戏上场。

她没有失望。

进来的正是靳怀刚。

祖斐只得循例为沈培介绍,却发觉沈培瞪大眼睛看着来客有一刹那失神,她随即恢复平常神采,与他握手,祖斐暗暗纳罕。

怀刚落落大方,与沈培客套熟络地应酬起来。

祖斐很放心,怀刚是位保证不会失礼的男伴。

他们说到花,沈培问:“靳先生在什么地方找到名种?”

怀刚笑,“我喜欢园艺。”

“我们都没有见过这些奇特品种。”

“那是因为空气受到污染,种植比较困难。”

“那株像铃兰似的叫什么?”

“天使的铃铛。”

“这盆呢。”

“天使的星。”

祖斐心中有数,这一系列白花,都属于天使。

“靳先生,你到底来自哪一个国家?”

“祖斐没同你说吗?”

“啊?那一定是她没告诉我。”

沈培以熟卖熟,稍越礼貌雷池,努力寻根问底。

“猜一猜。”

“提供些暗示。”

祖斐也太想知道,是以没有替怀刚解围。

“那里花卉遍地,空气清新,人们喜欢午睡。”

祖斐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科学还可以那么进步。

“男女平等,热爱和平,友善可亲。”

祖斐又想,是吗,有那么好吗,没有夸张?他们并不见得对她怎么好。

沈培用心听,“我知道了,是峇里岛。”

“不。”怀刚微笑。

“这种世外桃源为数不多,若不是大溪地,就是东加群岛。”

祖斐知道不是,但不去扫沈培的兴。

“下次再猜。”

“有没有更多提示?”

“不成问题。”

沈培总算转过头来,“祖斐,我想请你们吃饭。”

怀刚笑:“今天不行,我的教授今天请客。”

祖斐一怔,难道程作则回心转意了?

“那么周未,靳先生一定要赏面。”

“好的。”他站起来,“祖斐,我晚上来接你。”

祖斐并无机会发表意见,但是她没有异议,以后都不会有。

靳怀刚甫出门,沈培立刻说:“唉呀,竟被你找到了他。”语气中约有十个惊叹号。

祖斐微笑,沈培的学识修养都为好奇淹没,她对姐妹淘伴的过分关怀竟与老式女子无异。

“难怪你为他着迷。”

“着迷?”

祖斐摸摸面孔,“我着了迷吗?”

“当然你有。”

也许沈培说很对,旁观者清,祖斐沉默。

“那样人物的确少有,是,你的确可以叫祝志新及郑博文到津巴布韦去,太叫人艳羡了。祖斐,我佩服你的眼光。”

祖斐见她赞不绝口,不禁说:“你只与他相处二十分钟,也许不应以貌取人。”

“我相信第一印象,他的气质无与伦比,高贵而光明。”

奇怪,跟祖斐的感觉完全一样。

“你会乐意亲近他,信任他,并且想了解他。”

祖斐忍不住说:“是的。”

“而且那么英俊漂亮,潇洒大方。”

“啊,谢谢你,沈培,很少听到你这样称赞一位男士。”

“不是我不慷慨,”沈培笑,“不过还是就此打住,他是你的男朋友,旁人不适宜有太多意见。”

祖斐很高兴,但愿怀刚的朋友也这样喜欢她。

沈培犹自抬高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半晌她说:“没想到还有这样好男儿。”

祖斐既好气又好笑,沈培竟对一个陌生人推崇备至。

“我真喜欢他,记住,星期六一起吃晚饭。”

沈培走后,祖斐睡一个午觉。

她是那样喜欢睡觉,大部分在家的时间都赖在床上。郑博文曾经嘲笑她,说方祖斐他日寿终正寝的机会一定比别人高。

现在祖斐不用担心这一点了,原来靳怀刚一族与她有相同嗜好。

她睡得心安理得。

多好,小憩醒来,由男朋友接去赴宴,祖斐一辈子没过过这等不用操心的生活,往日只有她安排一百人晚会的份儿,单是排座位就使她白了少年头。

莫非真的熬出头了。

这样的男伴,的确值得耐心等候,小心伺候。

为着赴宴的衣裳,祖斐也费煞心思,她决定穿得正式一点,又怕太隆重,本来有件小小吊带黑色短晚服,可惜略为暴露。

穿旗袍吧,这是国服,永远讨好,外加件短外套,不过得配平跟鞋。

不知在什么地方吃饭,是馆子抑或由程夫人亲自主持。

正在忙,沈培又补了一个电话。

“不再会有第二个靳怀刚,抓紧他,必要时牺牲事业。”

祖斐没想到她会受到如许深切的震荡,提供这么荒谬的忠告。

祖斐唯唯诺诺敷衍数句。

事业也是千方百计、千辛万苦争取回来,怎么可以视作儿戏,随便放弃,沈培恁地夸张。

不过,如果他要求这样呢?

祖斐把手臂枕在脑后,悠悠然陷入沉思。

没想到一个平凡女子的生活中也充满冲击,进医院动手术的时候,祖斐已经绝望,老实说,她曾经想过,即使麻醉剂使她永不苏醒,也不是什么大遗憾,但今日,她胸中又满怀希望。

祖斐自嘲地笑起来,情绪忽起忽落,竟丝毫不受控制。

自十八岁起,根本没有进步过嘛。

只不过彼时更投入,更起劲,更盲目。

现在,到底懂得先用充分的心理准备打个底,得意事来,处之以淡,失意事来,处之以忍。

但那种忐忑的感觉却还是一样。

靳怀刚来接的时候,祖斐刚刚准备好。

一切都恰到好处,衣饰、化妆、姿态。

怀刚神色郑重。

祖斐惋惜地想,怀刚太在乎旁人的看法,即使与程作则教授有深厚感情,即使他俩是莫逆,也毋须征得他的同意才去结识女友。

老老实实,既然已经成年,根本连父母的意见都可以不加理会。

但怀刚却一本正经,几次三番恳求程作则对这件事作回心转意的改观。

这里面,祖斐想,一定有蹊跷。

沈培沈培,莫以为一切顺利,真相永不足为外人道。

车子驶向郊外,这条路,祖斐驾吉普车走过多次。

她金睛火眼地逼视路面,希望看到靳怀刚驶入斜坡,进到理想村。

怀刚像是读通她的思维,温和地说:“我们在园林馆子晚饭。”声音略带歉意。

祖斐松口气,当然,太笨了,她不会再有机会到怀刚的家去。

祖斐故作轻松地问:“是不是要我努力争取他的好印象?”

怀刚沉默一会儿说:“程教授对你的印象一直很好。”

“你不必给我打气了。”祖斐苦笑。

“这是真的,他欣赏你的勇气,”

“可惜有勇无谋。”

“不必顾忌什么,我已经豁出去,反正合同一满,他也不会再与我续约。”

“我知道工作对你很重要。”

靳怀刚有一刹那失神,“我自小接受训练,担任这项任务。”他黯然。

祖斐逗他开心,“我七岁进小学,何尝不是严格训练。”

怀刚说:“不过回国以后,我可以继续做研究工作。”

“你几时走?”祖斐终于忍不住。

怀刚把车停在停车场,“这几天我会正式申请你与我一起走。”

祖斐张大嘴,看着他。

他终于作出抉择,祖斐不胜快慰。

“你没想到吧,”他笑道,“你以为我会放手?不不不,方祖斐,靳怀刚不是那么容易甩得掉的一个人。”

祖斐紧握他的手。

“那么说来,我要考虑移民了。”

“是的,祖斐,你肯不肯放弃此地一切根源基础?”

祖斐有点呆。

她一直希望靳怀刚有比较明确的表示,如今他清清楚楚说明白了,却轮到祖斐踌躇。

“祖斐,你需要仔细考虑。”

祖斐点点头。

“迁徙之后,在陌生的环境生活,你所认识接触的,也只不过是靳怀刚一人,许多陌生的事物,需要适应。”

“你说得太严重,怀刚。”

“是吗?你也别把事情看得太简单。”

他说得很对。许多人以为移民是生命新的阶段,其实不过是旧生活的延续,况且要同陌生环境搏斗,更辛苦百倍。在土生土长的地方尚且冒不出头来,无所作为,又怎能希企在人家的地头大展鸿图。态度太过乐观,怕只怕失望也大。

要跟怀刚走,真得要有心理准备,在这里的一切,或许得连根拔起。

而到达彼邦,可能成日蹲在公寓过日子,这种生活方式会适应吗?

“祖斐,毋须立刻作出决定,而且,这不是今晚的烦恼,别让任何事干扰你的胃口,来,程教授在等我们。”

祖斐与他走进馆子。

程教授一见他们,便为祖斐站起来。

“欢迎欢迎。”他说。

祖斐觉得他不似假装,这人高深莫测,祖斐也不想与他比试高下。

程太太也十分客气地问候:“祖斐,许久不见,好吗?”

祖斐不是昨日才出生的人,什么叫虚情假意,她全部懂得,但程太太声音中,没有一丝作伪。

她在心中叹息一声,坐下来,程氏夫妇到底是忠是奸?

他们全体吃素,祖斐随和地入乡随俗。

四个人都很静,祖斐注意到他们喜欢喝酒,且懂得细心品尝。

程教授终于开口:“本来,怀刚快要升级了。”他似乎还没有放弃说服祖斐的希望。

祖斐微笑,“升做什么?”

程太太看怀刚一眼,“小组组长。”

祖斐垂下双眼,衔头这么特别,他们到底是哪一国的特务,别叫她移民到立陶宛去才好,她暗暗吃惊。

程太太又说:“军令如山,可是怀刚都顾不得了。”

祖斐问:“请问程教授的职位是什么?”

“我,”程教授老老实实答,“我是他们的教授。”

“你是总指挥。”祖斐肯定。

他没有否认,“你们喜欢威武辉煌的职衔。”

程太太微笑地转话题,“有牺牲的感情,才显得矜贵。”

程教授看着祖斐,“女方要放弃的,也牵涉甚广。”

程太太又问:“怀刚,你与祖斐都说清楚了?”

怀刚迟疑,“待文件批出来再说。”

祖斐问:“第一类移民,照说必然允准,有何困难?”

程太太看看丈夫,不出声。

程教授说:“祖斐,前三个例子,都没有批准。”

祖斐十分讶异,“竟这样严格,你们到底属哪个国家?”

程教授摸着杯子,“在适当时候,怀刚会跟你说。”

祖斐轻轻点头,她信任怀刚。

“我去补妆。”她站起来。

程太太说:“我陪你。”

两位女士离开桌子,程教授目送背影。

过一会儿他说:“怀刚,你总得将真相告诉她。”

“太难开口。”

程教授说:“怕她不接受?”

靳怀刚苦笑。

程作则反过来安慰他,“看样子祖斐的接受能力很强。”

“我不想让她留下一个坏印象,如果总部不批准,又何必给她知道真相。”

程作则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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