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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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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让她留下一个坏印象,如果总部不批准,又何必给她知道真相。”

程作则沉吟,“她还没有疑心?”

靳怀刚低头,“不是没有,但可爱的祖斐信任我。”

祖斐与程太太走向走廊另一端。

程太太忽然站定,问祖斐:“你真的爱上了怀刚是不是?”

祖斐一怔,神定气闲地微笑,她惯于应付各种尴尬场面,并不是弱者,于是答道:“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世上还有一位靳怀刚。”

程太太吁出一口气,推开化妆间的门。

祖斐取出一只小小金粉盒,往鼻子上轻轻扑粉。

程太太轻轻地说:“你们的道具真多,都是用来取悦异性的吧?”

祖斐没有听懂,一怔,只得说:“不,注意仪表,是一种礼貌。”

“怀刚真的喜欢你的温柔。”

祖斐转头,讶异,在亲友眼中,方祖斐一直是个铁价不二响当当走江湖的能手,没想到怀刚对她会另眼相看,她的心牵动,由此可知,他看她,什么都是好的。

过一会儿祖斐才说:“我知道怀刚的身份特殊,我们似乎还需克服许多难关。”

程太太像是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她的嘴唇动了几次,终于忍住。

祖斐将粉盒放回晚装手袋,笑说:“对于我来说,只要怀刚是未婚男人,一切好商量。”

程太太说:“这方面你可以放心,怀刚没有对象,你还是他第一位异性朋友。”

祖斐不动声色,内心却颇有一点震荡。

“我们出去吧,别叫他们久等。”

刚出到走廊,迎面过来的一位盛装女郎无意撞到祖斐手臂,祖斐握着的小小手袋跌在地上,那女郎叠声道歉,替她拾起交还。

程太太似乎很注意女郎的露背晚装。

祖斐莞尔,中年的程师母贤淑拘谨,看不顺眼的东西也似乎特别多,从粉盒到露背裙都不太合她心意。

他们没坐多久,程教授便表示要走,借词不习惯夜生活。

怀刚送祖斐回家。

祖斐阿:“如何,幸不辱命?”

怀刚微笑不答。

“我们这次见面,目的何在?”

“祖斐,你是聪明人,猜一猜。”

“我猜不到,怀刚,我如堕五里雾中,莫非程教授要看清楚我,替我写保荐书,抑或他要利用最后机会企图说服我离开你?这些哑谜,都留待你一一解给我听,不过,请别忘记,我们星期六与沈培女士有约,这趟轮到你过关。”

祖斐一口气把话说完,心头一轻。

怀刚但笑不语。

车子驶到家门。

“怀刚,下星期我要回公司上班。”

“什么,假期结束了?”

“是。”

“这么快?”

“怀刚,我告的是病假,我并且想告诉你,手术之后,我已丧失孕育下一代的机能。”

祖斐握紧拳头,鼓起勇气说出来。

怀刚却平静地说:“我早知道。”

轮到祖斐讶异,“你知道?”

“祖斐,在我们国家,婴儿早已毋须在母体内孕育。”

祖斐张大嘴巴,当然,以他们的科技,实验不难成功。

这等于帮助祖斐移去心头一块大石,她再也没想到靳怀刚轻而易举便解除她的困苦。

“你不是安慰我吧?”

怀刚轻轻拥住她,“祖斐,我不会骗你。”

回到室内,祖斐对牢天花板,哈哈地开怀笑起来,在客厅中央转个圈,踢去鞋子,窝进沙发,用手托着头,沉思一会儿,忽然又微笑起来。

待她终于起身更衣,已是半夜。

祖斐生活习惯非常整洁,她将晚装手袋内杂物清出,用软巾揩去指纹汗渍,放进盒子。

检查杂物的当儿,却发觉多出一张卡纸来。

纸张对角折叠过两次,祖斐将之摊开,上面用英语大楷写着:你可要知道靳怀刚是什么人?请拨九九八八二。

祖斐怔住。

这卡纸来自何处?

分明是第九流的离间计。

所作所为,像出自一名幼稚而妒忌的少女之手。

祖斐低声道:“靳怀刚是什么人,他自己会告诉我。”停一停又说,“如果他不说,我也不在乎。”

但谁把纸张放进她手袋中?她一直紧紧抓住它,没有人有机会下手。

除非是——

不不,不是程太太,祖斐深信她没有这样无聊。

呀,她想起来,是那穿露背装的女郎,只有她的手碰到过手袋。

她是谁?

怀刚的前任女友?

祖斐失笑,既是前任,就无关重要,她身为现任,那才厉害呢!睡吧睡吧,哪个成年人没有一两段故事,旁人说起方祖斐,也可以指出,她曾拥有两个未婚夫。

祖斐把纸条团皱,丢到垃圾筒。

这等鄙下的告密者,唯恐天下不乱。

祖斐最看不起这种人,因为他们同时也低估她的智慧,她有眼睛,会看;她有耳朵,会听,靳怀刚是什么人,她知道,不劳旁人操心。

但是,祖斐仍然怀着一个疙瘩睡去。

是沈培的声音使她振作。

“喂,他喜欢吃什么菜,我去订位子。”

“他吃素。”

“我娘家的老厨子做得一手好斋菜,没问题。”

“那麻烦你了。”

“祖斐,我也不知道是好消息抑或坏消息。”

“什么事?”

“祖斐,你又要做阿姨了。”

祖斐要在心中盘算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哎呀”一声,“恭喜你,但,周国瑾大姐怎么想?”

“要是你肯替我四个礼拜,我想不会有问题。”

“几时生养?”

“今年八月。”

“要是我还在本市,我一定挨这个义气。”

“不在本市,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一言难尽。”

“你要离开我们?”

“沈培,再生一个女儿,我好久没看见挥舞的小拳头了。”

沈培锲而不舍,“祖斐,你要移民?”

祖斐不想瞒住好友,“有这个可能。”

“唉呀。”沈培如听到晴天霹雳。

“别反应过激。”

“叫我怎么舍得你。”

“沈培,不一定走得了。”

“神秘的靳怀刚先生到底要把你带到啥子地方去?”

“沈培,言之过早。”

“你这个人,嘴巴密实,肯稍微透露消息,一定已有九分光。”

祖斐苦笑,沈培太过乐观。

“方祖斐,你到底移民到哪一个鸟语花香的国家去?”

祖斐答不上来。

“人各有志,去或留,是你自己的决定。”

“星期六晚上再说。”

“祖斐,我真舍不得你,虽说交通方便,到底不如天天见面,热辣辣地把我俩拆开,太难堪了。”

祖斐听得笑出来,强忍住免使沈培难堪,毕竟她不见得对每个人都如此慷慨热情。想到这些年来沈培给她的鼎力支持,也不禁黯然。

“祖斐,你的怪招真是多,不过我也一一招架下来了,我们会想念你,我会让你亲自把消息告诉周国瑾。”

“谢谢你,沈培,多点休息。”

已经有别离愁情了。

手续一桩一桩办起来,成功的话,便要离开土生土长的城市……祖斐不要去想它。

她感慨地叹息,为什么总得有所牺牲。

在这样紧张时刻,还有人百上加斤,来中伤靳怀刚,谁说生活不是多姿多彩。

门铃响,祖斐立刻站起来吩咐女佣:“如果是祝先生或是郑先生,说我不在,切勿开门。”

“如果是靳先生呢?”女佣也真幽默。

祖斐苦笑,“请他进来。”

女佣开了门,咕哝半晌,回来告诉祖斐:“他什么都不是,他说他姓欧阳。”

“我不认识他。”

“那我叫他走。”

祖斐点点头。

女佣又与那人交涉半晌,回来说:“他不肯走。”

祖斐只得亲自去打发他,她走到门前,那人立刻向她打招呼,“方小姐。”

“你是哪里的?”

“方小姐,我代表我们的女同事向你致歉。”

“谁是你的女同事?”

门外的陌生人苦笑,“昨夜把字条塞进你手袋那个女子。”

好哇,自动现身了。

但,为什么涉及一组人?

“方小姐,我们可否坐下来谈一谈?”

“你们是谁,代表什么组织,为何针对我。”

“方小姐,我们丝毫没有恶意——”

祖斐不欲多说,“我不关心你们怀疑什么人,我接受你的道歉,请你们以后不要来骚扰我。”

她要关上门。

“方小姐方小姐——”对方非常焦急。

“还有什么贵干?”

“方小姐,你对靳怀刚,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祖斐怒向胆边生,“没有!”大力拍上门,呼地一声。

女佣好奇张望,祖斐白她一眼。她一定认为女主人生活放荡风流吧,门外等满了异性,逐个排队上。



  







异乡人7





怀刚究竟在哪方面得罪了这一班怪人?

至少有一男一女试图与祖斐接触,勉强她相信靳怀刚身份充满内幕。

祖斐历劫江湖,自有她的一套,高招中包括逃避现实、驼鸟政策、和血吞牙、折臂藏袖,统统是全褂子的武艺,她说不要听,便绝对听不到。

这些人到底是谁?

下午,祖斐出外购物,走到超级市场,就碰见她最不想见的人。

祖斐记得那艳女郎,就是她把字条放进手袋里。她跟贴她,使祖斐沉不住气,霍地转过身子来,瞪住她。

女郎吓一跳,手上杂物全掉地下。

祖斐见她惊惶失措,反而放下心来,这分明是个业余者,祖斐一向对女同胞友爱有加,便放她一马,急步走开。

她即跟上来,“方小姐,我姓公冶。”

祖斐烦恼地说:“你想怎么样。”

“方小姐,我是康达尔大学天文学系研究院的副教授。”

祖斐看她一眼,假使她是真的,倒值得肃然起敬。

她的祖先懂得与鸟类通话,她呢,会得与星星私语?

“欧阳是我的教授。”

又一位教授。

“方小姐,一言难尽,我们能不能坐下喝杯咖啡?”

祖斐觉得这个葫芦太深太黑,不去打开它什么事都没有,一经探索,后患无穷。

“你所不知的不会伤害你”,祖斐最相信这句谚语,无知即幸福,祖斐微笑着摇摇头。

“方小姐,要是你回心转意,打九九八八二找我。”

“不用等我的电话,”祖斐说,“免得你失望。”

公冶小姐脸上露出欣赏敬佩的神色来,“方小姐,但愿你不后悔,但愿他也如此爱你。”

祖斐拒作任何评论,空手回到公寓,立刻托在大学堂工作的朋友去查清楚康达尔大学天文学系的底细。

正在等待消息,靳怀刚的电话来了,祖斐孤军作战这些时候,听到他的声音,不禁鼻子发酸,“怀刚怀刚怀刚。”

“一切都好?”他似乎也听出声音中异样。

“花又要谢了。”

“明天我来换新的。”

那就表示他今天不打算出来。

“傍晚我再与你通电话。”

双方依依不舍之情再难掩饰。

祖斐掩着脸,内心异常困惑,怕要打败仗。

大学那边有消息来。

“康达尔大学的确有天文学系,其中一名教授是华裔美籍人士,复姓欧阳,男性,四十一岁,身高一七六公分,重六十公斤,留阿胡髭,一表人才。”

“是,是他了。”

“欧阳与他的学生钻研一项非常奇特的题目,已有数年之久,最近七个月,他们把整个研究院搬到本市来,曾经要求国防部协助,被郑重拒绝。”

“他们的题目是什么?”

“已有不少有识之士认为他们已经离题万丈。”

“是什么,请说。”

“他们认为——你不会相信的。”

“试一试我。”

“我读给你听:欧阳教授发表过演说,指出在这个有一千亿个银河系、而每个银河系又各有数千亿颗星球的宇宙,认为太阳系是唯一有生物居住的恒星,实在太过可笑……”

祖斐如遇雷殛,握住电话筒的五指一松,她跌坐在沙发中。

那头叫她:“祖斐,祖斐。”

过了很久很久,祖斐才听见耳边有嗡嗡声,她拾起听筒,吞下一口涎沫,“我在这里。”

“你是做广告的人,怎么会对天文物理这冷门科学发生兴趣,是否想进康达尔大学做成年学生?”

祖斐虚弱地唯唯诺诺。

“还有更鲜活的下文呢。”

“还有什么?”

“欧阳教授深信外星人可能已经抵达地球,隐藏身份,”朋友哈哈地笑起来,“这简直是妖言惑众嘛。祖斐,天文物理凉飕飕的,我看你还是考虑念地理物理的好,脚踏实地,到底地球是我们的家乡。”

祖斐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有空一起吃茶。”

“—定。”

祖斐发觉她双手在簌簌地抖,半晌,才能把话筒放回机器上。

接着她双腿也颤抖起来,整个人如秋风树梢的一片时子。

祖斐狂叫起来,掩着双耳,一声又一声,直至喉咙沙哑。

然后她坐下痛哭。

等到再度抬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水分涌到脸上,祖斐整张面孔肿起来,祖斐憔悴地靠在沙发上,也不站起来亮灯。

她心里已经很清楚,却还希望有奇迹出现。

门铃在黑暗中响起,祖斐弹跳起来。

“方祖斐小姐,”有人在门外说,“我们知道你在里边,请让我们同你交谈。”

祖斐已经豁出去,跑到门前,打开,疲倦地说:“走开,我想独处。”

门外站着欧阳与他的助手公冶。

欧阳双眼闪出兴奋的光芒,“方祖斐,你终于明白了。”

“走开。”祖斐带着哭音。

公冶拉一拉她的教授,低声说:“我们走吧,她需要休息。”

欧阳焦急说:“我们追了七年才得到这一条线索。”

“我们无权过问她的私事,教授,她已经够难堪。”

欧阳太息一声。

祖斐觉得他们不失学者风度,伸手把铁栅打开。

他们两师徒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请进来。”

祖斐这才打开灯。

公冶小姐一眼看到茶几上的花,非常震动,看!”

欧阳向她使一个眼色。

祖斐缓缓地说:“我不希望听到你们再提靳怀刚三个字。”

欧阳马上回答:“可以。”

他像是在斟酌字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一直相信他们已经抵达我们这里。”

祖斐轻轻问:“他们善良吗?”

“智慧、友善。”

“你如何知道?”

“他们留下来,纯粹为着做研究工作,与我们的政府早达成协议,交换知识。”

祖斐哑然失笑,“我们有什么知识可以交给人家。”

欧阳的脸一红。

公冶小姐说下去:“这些年来,有不少人与他们接触过,我们搜集到充分的证据,他们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建立实验室,但国防部偏偏不与我们合作。”

祖斐说:“这与天文学有什么关连?”

“方小姐,天文学知识只来自两方面:照望远镜及收集殒星的资料。”

祖斐不以为然,“别忘记航行者,它正往冥王星出发。”

欧阳笑,“但是我们渴望知道太阳系以外的消息。”

祖斐默然。

“政府不应对我们保密,”欧阳有点气愤,“我们有权知道。”

祖斐站起来,“这一切,也不过是你们的猜测。”

欧阳讶异,“方小姐——”

公冶小姐碰一碰他的手肘,“教授,我们走吧。”

欧阳也不想逼人太甚,叹口气,“方小姐,骚扰你了。”

祖斐送他们到门口。

“你有我们的电话号码。”欧阳转过头来。

祖斐忍不住问:“倘若接触到他们,你有什么目的?”

“我对他们没有兴趣,我不是一个生物学者,我只想知道他们星球的生命与历史。”

“好奇心的杀伤力至巨,教授。”

祖斐掩上门。

她不会伤害靳怀刚,永远不。

门外,公冶对她教授说:“你看不出来?她爱他,她才不会出卖他,这条线索已断。”

“知道他是谁,仍然爱他,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男人根本不懂得。”

他们两人渐行渐远,声音沉寂下来。

祖斐用背脊抵住大门,突觉筋疲力尽,蹒跚走到卧室,扑倒床上。

以往,她治疗一切不快的良方便是痛痛快快睡一觉,今天也不例外。

祖斐做了梦。

梦见一位女士送来两个婴儿,祖斐伸手去接,竟忘记问她尊姓大名,她放下孩子就走了,祖斐也不管小婴从何而来,便到处找奶粉喂养他们。

一个稍微大点,有四五个月模样,已经长得一团粉似,祖斐便把他抱在手中,另一个刚刚出生,双眼像小动物般紧闭,祖斐不敢动,把他放在床上。

正在忙,祖斐忽然听得吸尘机噪音大作,自梦中惊醒,只见天色已经大亮,红日炎炎,不管你怎么想,太阳还是如常升起来了。

她叹口气,拉开卧室门。

活泼的女佣把她当姐妹一样,“沈小姐提醒你,你与她有约,中午她在家恭候。”

“靳先生有没有找我?”

“没有,郑先生找过你。”

“他说什么?”

“他说要取回他留下的唱片。”

叫他去死。

女佣继续操作。

祖斐苦笑,这个地方,明明毫无值得留恋之处,偏偏又不愿离开,究竟为何?

午饭过后靳怀刚就到了,这次带来的盆栽如藤状,捧在手中,似新娘的花束,拳头大的白花如盛放的茶花。

祖斐接过,凑在鼻端深深闻一下。

她抬起头,看到怀刚的脸,别有一番滋味,哑口无言。

怀刚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

祖斐现在知道,他出来一次,实在不易。

祖斐的思想飞出去老远,记得少女时代读过的希腊神话,丘比特怎么每天晚上去探访他的情人赛姬,她为着好奇要知道他的身份,黑夜中拿蜡烛照着他,灯油滴醒丘比特,他振翅飞去,永不回头。

祖斐沉着地想:应从前人的经验吸取教训。

“走吧,沈培在等我们。”

“你打算空手去?”

“你呢?”

“我带两瓶葡萄酒。”

祖斐苦笑,怀刚胆子真大,这样信任人。

“你那个酒,喝了会上瘾。”

怀刚温柔地说:“那你就不得不跟我走。”

祖斐微笑。

不跟怀刚走,还有别的路吗?

到达好友的家,祖斐松口气。

沈培一家三口迎出来,热烈欢迎客人。怀刚几乎立刻与小朋友打成一片,小女孩坚持要招待叔叔,由她领着怀刚到露台去荡秋千。

沈培对祖斐说:“看样子,你终于找到你要的人了。”

祖斐只是微笑,不出声。

“几时结婚?”

祖斐说:“沈培,你的好奇心若不加以控制,对你的人格会有至大影响。”

沈培笑,“我们太注意风度,平白丧失人生乐趣。”

祖斐点头,“说真的,读多几年书,头巾重,包袱大,顾得了姿势,失却实际,几时返璞归真,豁出去,那才过瘾。”

沈培听了非常向往,“哎,早晚试它一试。”

祖斐遥望正在格格笑的小女孩,“恐怕要到她那个年代,才可以真正随心所欲。”

沈培摇头,“你错了,到她成长,女性更加要讲风度,讲平等,讲义气,一点错不得,半点特权也没有,比我们更惨。”

祖斐默然,只觉沈培这番话字字珠玑。

沈培说下去:“我们过度含蓄,心中放太多学问,憋得要死,尽挂住尊重对方的意愿,委屈自身,很难获得真正快乐。”

祖斐用手托着脸颊,苦苦地笑。

“老老实实,要是喜欢他,不妨缠住他,这种古老方法还是行得通的。”

靳怀刚觉得热,脱下外套,交予祖斐。

沈培说:“没想到他同小孩也玩得来。”

祖斐把外套顺手搭在椅背,上衣口袋掉出一本小册子。

沈培俯身捡起。

“噫。”她把册子放在桌面。

祖斐知道她为何讶异,本子封面上的字体,不是他们日常接触的样子,是种奇怪的符号。

祖斐立即把它放回外套口袋,跟着向沈培笑一笑。

沈培为之气结,“你就是那种丈夫娶妾三十年都可以假装不知情的女人。”

祖斐轻轻说:“你若逼我太甚,下次我就不来了。”

“他是哪一国人?”

“我不知道。”

“他到底写过什么书?”

“我不知道。”

“你见过他家人没有?”

祖斐摇摇头。

“换句话说,你对他仍然一无所知。”

“但是,”祖斐笑,“我缠住了他。”

靳怀刚抱着孩子进来。

他坐在祖斐身边,陪主人家谈他们喜欢的话题。

沈培取出正在学打的毛线,与祖斐研究花样。

祖斐心里慨叹,在常人眼中,她与怀刚何尝不是一对璧人。

沈培说:“怀刚,把祖斐带走不要紧,记得对她好。”

祖斐莞尔,沈培一副托孤的腔调。

“有假期记得回来看我们。”

祖斐与怀刚都不出声。

沈培说:“我们也考虑过移民,可是你看,明明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才二十多年,已经囤积了多少东西在那里,怎么搬,怎么移?”

祖斐笑,“今日沈培尽说些大道理。”

“谁能说他一无所有,说走就走?”

“有,怎么没有,寄生草一样,飘到一个地方,东西南北没看清楚,就没口价说好。”

沈培说:“我不舍得走。”

“没有人逼你走。”她丈夫笑道。

祖斐与怀刚只得笑。

散席后小女孩殷殷送到门口,挥动胖胖的小手道别。

怀刚陪祖斐散步往停车场。

那是一条非常静的斜路,以往主人家一定陪她下来叫车子,今日她不必再麻烦他们,多得怀刚。

他忽然问:“你都知道了?”声音异常平静。

祖斐看他一眼,“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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