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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们--贾宝玉自白书-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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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如烟如梦的故事。
哦,我们的大观园,我的家,如今只剩下了这些石头,这些院落房舍,还有那亭台、那小桥、那湖水、那树木、那花草,可眼下已是寒冬,水都结冰了,花草们早就萎枯了,树木全都光秃秃的了,鸟儿们都飞到温暖的地方去了,虫儿们也都冬眠了,此处已无活物,一切都了无生机,偌大的一处好园子,眼睁睁地就成为一片废墟了,甚至,我觉得眼下的大观园就像一个墓场,我不想这么说,可我感觉它就是,它就是一个巨大的墓地。而我,今晚就是来此凭吊的,凭吊我们的大观园,我的家,凭吊大观园里所有的物事,凭吊那些如花似玉的姐妹们,同时我也是来凭吊自己的,凭吊我在此度过的那些自由、快乐,而美妙的日子。我又伤心了,眼窝一酸,泪珠儿便倾巢而出,我听见自己的泪水啪嗒啪嗒,一滴滴掉落在清凉而坚硬的石头上,转眼之间,它们就凝固成了一粒粒晶莹的小冰珠儿,我感觉着。
小山上的风很强大,像是在怒吼,似一声声尖利的唿哨,仿佛是在呼喊着一曲凄厉而悠长的悲歌。我感觉到身上很冷,心里头更寒,都有些瑟瑟发抖了,便扶着一块块白色的石头,缓步走下了这名曰翠嶂的假山。
站在翠嶂前,望了几眼镜面石上我所题的那五个大字,曲径通幽处,便走入那黑咕隆咚的石洞里,昔日这儿曾是佳木葱茏、奇花烂灼的,更有一股股清流从花木深处的石缝里泻出,听上去似有人在抚琴、弄筝、弹琵琶,那时我出入此洞,总是放慢脚步,看那花木,听那乐音,可眼下我走进这石洞,感觉里面似有冤魂在哭泣,身后又如有鬼影在追赶,就不禁脚步匆匆,恨不得一个箭步就蹿出洞口去。可能是我走得很有些仓皇了吧,脚下拌蒜,扑通一声摔倒了,我赶紧爬起身来,没顾得揉一下那生疼的膝盖,就一瘸一拐地逃出了石洞。
穿过那黑暗吓人的石洞,定了定惊魂,再慢走几步,便豁然开朗了,眼前就是进出大观园的必经之路沁芳桥,沁芳亭就在这桥头上,桥与亭的后面,就是我和黛玉共读《西厢记》的那片桃林了,再那边,就又是一个小山坡了,那里有黛玉的埋香冢,即是我和她同葬桃花之处,也是我听到她那如泣如诉吟咏《葬花词》的地方。此前,我每回进出园子时,总是要在桥头上立站好一会儿,凝望着那片桃林,眼前便浮现出一幅生动的人物风景画:一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坐在桃林里,头上桃花一片片,地上落红一瓣瓣,相依相偎着,耳鬓厮磨着,一起捧读令他们心跳脸红的人间妙书。哦,我眼前总是一片鲜艳的桃花,总是桃花灿烂,哪怕不再是桃花盛开了的夏日、秋天或冬季,而今晚,我依然在桥头上呆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仿佛又看见那幅会动的人物风景画了,再睁开眼望去,我清醒地知道,那片桃树早已无叶,无花,更无果了,等来年这片桃花再绽开时,我也就看不到了,那当初和我同在桃花下看好戏,然后一起去埋香冢葬桃花的黛玉,我心中最美的这朵花,已如同我们共葬的桃花那样,香销于坟冢了。曾与我同行的葬花人已被葬,我这个还苟活着的葬花人,想着那被葬了的葬花女,眼睛又模糊了,又潮湿了,你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啊,又流泪了,可我不管不顾,放任自流去吧,反正我今晚就是来凭吊的,或者干脆说就是来哭丧的,哭我那所丧失了的一切。我当然知道,它们和她们,都走了,哭是哭不回来的,但我还是止不住地要哭,不哭又能怎样,哭又能如何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哭。
我站在沁芳亭上哭泣了一阵儿,想到桃林和埋香冢那边去看一看,也真的就脚步踉跄着去探望它们了,在黛玉的那个埋香冢前,我竟又跪在地上啜泣不止,一边哭,一边跟她说了些没有头绪的话,好像这儿就是黛玉的坟墓,她就躺在这里面。
我声声呼唤她,回应我的只有无边的寂寞和呼啸的北风。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我又沿着原路,返回到沁芳桥上。距离此处最近的院落,也就是黛玉的潇湘馆了,似乎脑子里都没有思想,腿和心就带着我朝它走去。刚在她那坟墓样的埋香冢前凭吊了一番,接着再来探看她生前的故居,这与我的心绪和情感都是很相宜的。
哦,潇湘馆,黛玉妹妹,你的潇湘馆,我们的潇湘馆,对,它就是我们的。过去的那些年,我曾多少回走进去,在里面和你一起度过了多少好时光。如果说怡红院是我的家,这潇湘馆便是我的第二个家了,黛玉,你走了,我又到我们的这个家看望你了,我就不进去了,事实上我也进不去了,可话又说回来,我也不必进去了,里面的一切我早已了如指掌,也是没齿不忘的。现在,我静立在潇湘馆门口,想着我此生深爱的,最爱的黛玉妹妹,她就是在这里面,由那修竹和诗书,幽怨和孤苦,深情和眼泪,当然还有我的爱,我们的爱的故事伴陪着,度过了她那短暂的一生的。默念至此,我的心又疼得如同正在被摘掉了一样,可我怎么没有流泪呢?或许是刚才我哭得太多了吧。
久违了!大观园——怡红院,我的园中之院,我的家中之家。怡红公子,绛洞花王,我贾宝玉又回家来了,现在我就站在院门前,可我却进不了家,家门上了锁,而我是没有钥匙的。可我并不觉得多么悲哀,更没有流泪,甚至还笑了笑,是冷笑,还有苦笑。站在自己的家门口,不进去,进不去,这种感觉怪怪的,颇新奇的,以往我哪曾体味过?只是,站在家门外有些冷,那是因为风太大了。不过,这样也好,清醒、冷静,正适合思想呢。在寒冬,在月夜,在风中,在自己的家门前,站站,坐坐,走走,转转,看看,想想,不是也挺好的么?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呢?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呢?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这是小时候老祖母讲给我的故事,当初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就闹着老祖母把这个故事一直讲下去,我很想知道,那老和尚给小和尚讲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可老祖母讲来讲去,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老样子,还是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这哪行呢?我不依老祖母,就一再缠她继续讲下去,我想,说不定我再多缠她一会儿,她就会把老和尚给小和尚讲的那个故事告诉我了,可是,我缠,她绕,缠来绕去的,还是那个老故事,我那白发苍苍的老祖母也不知道那个故事究竟是什么,结尾端底在哪里。后来,这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的故事,就成了我和老祖母之间的一个小游戏,玩起来就没完没了,我总是要她给我讲这个故事,她也很乐于给我讲这个故事。
哪想到,多年以后,贾宝玉我成了个庙里的和尚,现在我还算不上是老和尚,可也不是小和尚了。我初入庙门时,老和尚并没有为小和尚的我讲这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的故事,我想,等我老了,成了个老和尚的时候,我也不会为哪位小和尚讲这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的故事。或许,我会给某位俊秀可人有慧根的小和尚讲一个这样的故事:
从前,京城有条宁荣街,街内有座荣国府,荣国府里有个如诗如画的大观园,大观园里有处别致的轩馆,这个轩馆叫做怡红院,怡红院里有个青春年少的主人,别号怡红公子,因为这天堂般的大观园像个女儿国,里面住着一群鲜花般的美少女,唯有他一个男儿身,于是,这位怡红公子就又自命为绛洞花王了,这女儿国就成了他的梦想之国,他便是这个女儿国的小国王了。他有一个梦想,就是终日守护着这些清明灵秀、纯洁无邪、花一样美丽的少女,竭力不让她们遭受尘世间的侵袭和玷污,每天都跟她们和谐相处,亲密无间,和她们一同念书、习字、弹琴、下棋、吟诗、作画,陪她们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浅唱、拆字、猜谜、讲故事、划船摸鱼儿、踏青、听雨、沐风、看月亮、数星星、放风筝、堆雪人、打雪仗,玩啊,乐啊,直玩乐得天昏地暗,他很想就这样玩乐享受到地老天荒。那时候,他一点也不想长大,就只想做这个女儿国的小国王,就只做他的绛洞花王,别的什么也不做,什么都不要,是啊,他就是想让那些花一样的美少女永远都居住在这里,谁都不走、不嫁、不老、不死,谁都不被污染,不受伤害,就这样朝朝暮暮,与他长相守……
后来呢?那位俊秀可人的小和尚一定会这么问我的。我呢,那也就拈花一笑吧,不再给他讲后来的故事了。或者,我会抚摸一下他那明亮可鉴的小光头,诡谲或苦笑一下说,以后的故事,那就以后再讲吧。
记得,我当然是记得的,而且是很清晰地记得,住进大观园之后,某个夜晚,我诗兴大发,烛光下,我一口气吟出了一组四时即事诗:春夜即事、夏夜即事、秋夜即事、冬夜即事,计三十二句,二百二十四个字,它们既是我这个女儿国的小国王、怡红公子、绛洞花王,富贵闲人的快乐而逍遥的日常生活之写照,或留念,又是对我所喜欢的这种生活样式之歌颂,或遥想。实话说,我这组即兴而作的诗篇字句可不算少,感觉也还挺好的。不然,也不会被人摘录了去,甚至还被某些纨绔子弟题写到扇头或壁上了呢,后来竟有人因此来找我贾宝玉寻诗觅字,那时候我是很有些小得意的,现在想来,就觉得那很浅薄了。
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蟆更听未真。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我站在风中的怡红院门外,正吟味我的旧作春夜即事,恍惚间听到院里传出来阵阵笑声,嗤嗤、格格、呵呵、嘻嘻,嗯,这是我那群丫环姐妹们的欢声笑语,她们为我张罗了一场特别的夜宴。难忘啊,那个温暖而美好的春夜,袭人、晴雯、麝月、秋纹、芳官、碧痕、小燕、四儿,她们八个人,瞒着我,拿各自微薄的月例钱,凑了三两多银子,让我们大观园里管厨房的柳嫂子预备了四十碟果子,一坛子绍兴好酒,单为我过生日。她们这么做,我当然是十分高兴的,比白日里家人为我操办的庆生酒席更让我欢喜,尽管前者更排场,我还收到了一件件算是很贵重的礼物,可我更喜欢她们给我的礼物,那一颗颗诚挚的心。如晴雯所说,这原是各人的心意。她们如此之心待我,我心感动,想我平日对她们情深意长的,也就值了,退一步说,即使她们对我不这么好,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亏的。不必多想,也不必多说了,就关紧我们怡红院的大门,让我和我的丫环姐妹们一起欢度我的生日之夜吧。
其实,我生日不生日的并不重要,只是借这个由头我们好好热闹玩乐一番。那天夜晚,不仅是很热闹,我还觉得很热,心里和身体都热腾腾的。可能这跟我白天喝了不少酒,夜里又喝酒了有关。于是,我建议大家都脱掉外面的衣裳,让我们热闹个痛快淋漓。开始的时候她们都不,说要脱你自己脱吧,我半真半假地笑道,我脱不脱你们也得脱,你们不脱我就替你们脱,今晚我可不是什么主子,而是主角儿,我要你们脱,你们就得脱,说着,我就扯住了那妩媚逼人的芳官的衣裳,做出要替她脱衣的样儿,她们都嗷嗷叫,或格格笑着,绕着圈子乱逃瞎跑,还是老大袭人姐姐让她们安静了下来,她说,过会儿她们还要按规矩轮流行礼,行酒令呢,得穿得齐整些才像话。我便装出不悦的样子说,那些俗套本人可不喜欢,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咱们自家人就别来那一套了吧,还是随便些好。听我这么说,她们就依了我,一个个先去卸了装,脱掉了些衣裳,头上只随意挽起?儿,身上都只剩下薄裙短衫了,烛影里,瞅着她们就显得更清爽,更好看了,且又是五颜六色的样子,我眼前立即浮现出那早晨的露珠,雨后的春笋,含苞的花蕾,出水的芙蓉,诸如此类的美好事物。我不禁暗自感叹道,多么美啊,她们,多么好啊,和她们在一起……
她们都脱了衣裳,我当然也就脱了个恰到好处,感觉着自己也很利索了。
接下来,她们就一起举杯敬了我这个小寿星,我也端起满杯酒回敬大家。随后,我们就嬉闹着,玩笑着划起了拳,猜起了枚,行起了令,喝起了酒,有人似乎赚还不够热闹,说看是不是再把薛姑娘和林姑娘等人请过来,大家一起热闹到二更天才好呢。半醉半醒的我迟疑了一下说,算了吧,天太晚了,就别再去打扰她们了,我们就玩我们的吧。这是我的心里话,夜都这么深了,再把有病在身的黛玉拉过来,我是不忍心的。其实,还有一半心里话我没有当场说出口:白天我跟黛玉、宝钗她们都一起喝了酒,热闹过了,夜里就不想让她们再来打扰我和我的丫环了,若再把她们叫过来,就显得有些多余了,她们一来,就会喧宾夺主的,我的这群丫环姐妹就全都要成陪衬了。不,我不要,至少今晚我不想要那样,我的这个生日之夜,只想单独和自己的贴身丫环玩乐个尽兴,就不要旁人参乎进来了。
看我这么说,她们一点也没有失望,反而露出更多的欢喜和笑颜,我想,她们会这么想的,宝二爷心里不仅仅有她们那两位姑娘,一样有我们这些人呢。于是,我们就继续行令,喝酒,嬉闹,后来我们还玩了一阵掷骰子,拈花名什么的,又让芳官唱了好几段曲儿助兴,反正是怎么热闹,怎么有趣,就怎么来,甚至还说了些或许当时不该说,平日不会说的话,比如,我忽然就冒出来这样的话:你们,这辈子,谁也不要离开我,我不许,你们走!我要你们,永远和我在一起。她们也都脸红艳艳的,七嘴八舌道,宝二爷,你什么时候都不能,把我们抛下呀,我们就跟着你啦,你去哪儿,我们就跟你去哪儿。这么说着,竟有人流出泪来,我也跟着流了泪,接着一个个都流泪了,大家就抱成了一团,又是哭,又是笑的,她们都有些微醉了,我早已是醉眼蒙陇了,头发懵,心狂跳,酒醉我身,花迷我眼,我整个身心都沉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不知所以了。后来,我们就晕晕糊糊,横七竖八乱睡在了一起,你枕我腿上,我趴你胸脯上,至于跟谁做不做什么,全都无忌讳了,全都不知觉了……
徘徊在怡红院门外,耳畔响起丫环姐妹们的串串笑声,我知道,那个叫人沉醉的生日之夜,那么美妙如梦的狂欢情景,离我很远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哦,怡红院,我和她们的那个小家,早已是七零八落了,花袭人已花落人家,嫁给我的好友蒋玉菡了;晴雯早已升天成了花神了;芳官和四儿早被我那面善心不慈悲的母亲撵走了,前者出家为尼了,后者不知去向了;一样不知去向的还有秋纹和小燕,以及曾跟我一起洗过澡的碧痕;只有那排位在第三的丫环,却一直忠心耿耿的麝月,此时还留在我和宝钗的身边。怡红院,我的那个家啊,我家中的这些丫环姐妹们,如今你们走的走了,嫁的嫁了,亡的亡了,无论你们现在哪里,也不管我以后走到何方,我都会想念你们的,都会想着我们一起生活过的这个家,知道么?我亲爱的好姐妹,在这个北风呼啸的寒夜,你们的小主人,偷偷跑到我们的这个家,又回来看望你们了……
我一步一回头,离开了怡红院,又先后到探春的秋爽斋,迎春的缀锦楼,惜春的蓼风轩看了看,当然只能是在她们的院门前呆站了一会儿,每处也都洒下了几滴心酸的泪珠。我的这三个春姐妹啊,全都是貌美如春花,命也如春花的好女子,如今她们又都被风吹雨打而去了,去了她们原本不想去,而不得不去的地方。
要说命运最惨的,便是迎春了,她是我那一点正经都没有,歪道邪道却有许多的大伯贾赦之女,且是庶出,自卑、木讷、懦弱,才华一般,本事不大,整日抱着《太上感应篇》,她心地纯洁善良,性情温柔可亲,无奈她生母早亡,生父贾赦忙着纵情声色犬马,想不起来疼爱她,兄长贾琏的时间和精力全用到寻欢作乐瞎折腾上了,根本就顾不上关心她,后来我大伯贾赦硬是把迎春拽出了大观园,许配给了一介武夫,正在兵部等着提升的孙绍祖,哭得像个泪人的迎春出嫁那日,我默默流着泪,仰天长叹了一声,唉,这世上从此又少了个清洁的好女子啊!那个姓孙的家伙,就是迎春命中的杀手,活似一匹中山狼,好色、豪赌、酗酒、滥淫、心狠、手辣,没有多久,就把一个好端端的、弱花样儿的迎春活活摧残至死了。呜呼,我可怜的迎春姐姐!
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探春就很不一样了,她虽说也是庶出,由那几乎人人讨厌的赵姨娘所生,却不见一点自卑,而是格外自尊,特别好强,又那么高旷,那么明朗,犹如一朵绝美而带刺的玫瑰(她的诨名就叫玫瑰花),我知道,这个英气逼人的、玫瑰花一样的妹妹,很有一腔既高又远的志向,她曾这样跟我说过:我但凡是个男人,能出得去,我必早走了,做一番事业去!她常恨自己不是个男儿身,在这一点上,我与她恰恰相反,我十分厌恶自己这副男人的皮囊,恨不得是个女儿身,如果可能的话,我打算下辈子脱生成个女的。我想过这个问题,探春妹妹,你究竟想出去做些什么事业呢,事业又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干吗一定要到外面去做事业呢?事实上,她在家里,在我们贾家,一样可以做些跟业有关的事情的。探春天生就是一个管家理财的能手,因此而深得长辈的垂青和器重,于是,在凤姐染病理不成事了的情景之下,就让探春和李纨以及宝钗接管了整个贾府的事务,探春大显身手做一番事业的时候到了,她也的确做得头头是道,什么兴利除弊啦,人来客往啦,支出进项啦,财本啦,月钱、例钱、赏钱啦,我这个做哥哥的,我这个荣国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全不摸门儿,听着就头大眼晕耳朵疼的事情,探春却是驾轻就熟,如烹小鲜,看上去她要力挽狂澜,想把我们这个早已漏洞百出的贾府修补出一个新气象来。然而,她的苦心经营最终后还是成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等凤姐病愈重又出山之后,无论是我们的大观园,还是整个荣国府,又都回到了原先的模样,甚至每况愈下了。大厦将要倾倒,她探春是扶不了的,纵然她才自精明志自高,无奈是生于末世动偏消啊。跟可怜的迎春相比,探春她可惜了。让我很想为之一哭的是,探春妹妹到底还是如她所愿——出去了,她最后所能做成的事业还是嫁了人,嫁到了像她的志向一样远的地方。探春啊,我叹探春,探春此一远去,就很难再回来了。
至于小妹惜春,我真不知该说她是可怜,还是可叹了。她原是宁府我二伯贾敬的生女,这个二伯很有趣的,他只想学道成仙,独爱炼丹烧汞,整天就隐在城外玄真观里,和一群道士胡缠,把袭来的官职和一个家都扔给了其子贾珍,他真成了个吗事不问的甩手二大爷了,亲生女就更是浮云一小朵了,我母亲看小惜春怪可怜的,就把她抱来荣府抚养,在我的感觉和感情上,惜春就是我的亲妹妹,她性情很古怪,有些孤僻,有些冷漠,不怎么合群,犹如一朵淡紫的小瓣丁香花,寂寞地生在角落里,幽幽地散发着独特的清香,我很心疼她,许多事情上,我都会去把她拉来,或者是让晴雯把她请来,跟大家一起热闹,可我看得出来,她并不太愿意出场,对我们的那些事情她都没多大兴趣,当时她感兴趣的只是画几笔画,我想她可能是把自己的心和情都付于丹青了吧。而她在我们的大观园里最有光彩的一段,也正是跟她的擅丹青有关:老祖宗带着乡下来的远亲刘姥姥畅游大观园时,那刘姥姥夸奖我们的大观园比画儿还要强十倍,于是老祖母便交给惜春一宗大活儿——画一幅《大观园行乐图》!老祖宗的意思是,要画得仔细,画出大观园的全景,山水花木、亭台楼阁,全都画出来,还要画出她老人家带着一群花样女儿,和刘姥姥一起行乐的样子。这样一来,惜春就很有事做,大有可为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就不露面,而是呆在自己的蓼风轩里,一笔一笔地描绘起我们的大观园之美景。在惜春画大观园图这件事情上,宝钗姐姐提了不少中肯的建议,黛玉也出过些好点子,我则是时常跑到蓼风轩去,看惜春画,看画上的大观园,看她画大观园的进程,有时候我手痒得不行,很想亲手画几笔,但又怕惜春想多了,想偏了,就忍着痒,只是一旁看,暗自为她鼓劲儿。可到了后来,惜春的这幅《大观园行乐图》,画着,画着,便不再画了,除了我心里想着它,竟无人再提此事了,可能是惜春觉得这大观园里的行乐跟她无关吧,老祖宗交待的这项大工程便搁浅了,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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