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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天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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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问题——他的朝臣并没有同他一并清心寡欲。这让他更加心烦。
倒是宰相委婉让步,让众多朝臣有些意外。他说:“既然立东平郡王之女有诸多非议,更立他人未尝不可。像如今这样吵闹绝非良策,不妨自今日起召大臣集议,有更好的人选再请陛下定夺。”
他的一进一退实在令人好奇,大多数朝臣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言谈也谨慎起来。那天皇帝在御书房召见琚含玄,问起他为何举荐素盈时,他先是答道:“星官称今年之劫需要一位八字极特别的女子平息,而东平郡王的六女恰是星官所推得的八字……”
第三十二章逝夏(3)
皇帝不是傻瓜,自然知道所有的巧事背后都有玄机,因此并不惊奇。
琚含玄见他脸上平和淡泊,似乎不感兴趣,于是叹了口气:“陛下连日为此事伤神,不如暂且先放一边……其实臣举荐此女,不过是看她温柔典雅,聪慧娴静——陛下其实是见过的,她曾在宫中陪伴仙逝的淳媛娘娘住过一段日子。”
皇帝怔忡片刻,站起身负手静立,双眼望入宫殿的某个幽暗角落里,平静地说:“原来,就是淳媛的那个姐姐。”
琚含玄见他还有印象,缓缓地继续说道:“自古充实后宫以广圣嗣,原是优先考虑生养。东平郡王家的女子宜生养是人尽皆知的……”
“她果真像朝中那些人所说,满脑子臆想、举止不当么?”皇帝问。
琚含玄微微笑道:“史籍所载的圣人、奇人之母常常遇到庸人难以解释的异象,有何奇怪?与仙人语、梦瑞兽入腹,难道都是臆想?依臣之见,与其道听途说,不如亲眼一见。陛下可以看看那位小姐是否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不堪。”
皇帝轻轻地点了点头,“后天是七月十三,朕要往西郊扎营迎节。东平郡王可在随行之列?”
琚含玄连忙说:“在。”
皇帝沉默了片刻,忽然柔声问:“朕从前并未格外留意……她,与淳媛长得相似么?”
素盈与妹妹素槐不是一母所生,样貌并不很相似。琚含玄不愿贸然作答,沉声道:“陛下见了便知。”
在七月十五中元节前两日,皇家就开始庆祝——七月十三晚上,皇帝带领亲近的臣子前往西郊,预备十四那天的宴庆。
素盈随父亲同行,心中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既无法欢喜,也无法拒绝,虽然置身热闹之中,却冷眼旁观。
饮宴所需的酒馔自有下人操办,素老爷又忙着去宰相帐中拜见,素盈无事可做,在自己的帐中独坐,一直坐到手足冰凉,才发现西郊的深夜如此寒冷。
她走出帐外,避开忙碌的下人,独自向远处步月——夜空澄澈,月如寒玉,距团栾只差些许。一层缥缈的夜雾在远处悠荡,将风景都笼入朦胧。草上的夜露很快打湿素盈的裙脚、锦袜,阵阵凉意沁骨,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不知名的野花在月下绽放,白色花瓣薄得仿佛透明。素盈俯身采了一朵,迎着月光,想看看它是否晶莹剔透,然而不等她看分明,忽听草地沙沙作响,有人低语,隐约提到素盈的名字,又有人轻笑一声。
素盈惊疑转身,手里的花跌落在地,她也双膝跪倒,口称“吾皇万岁”!
皇帝带着东宫与两名宦官、两名卫士,也在月下闲行。
“夜露太重,起来吧。”皇帝说着,走到素盈近旁。伶俐的宦官已为他摘了一朵小花送到手上,他向身边的东宫笑笑,说:“我很小的时候,也喜欢把几近透明的花放在眼前,以为这样看到的世界会变美丽……”
他拈着那朵花在眼前缓缓晃过,叹道:“花不是一样的花,世界还是一样的世界。”一松手,那朵花飘落在素盈面前。他的目光随着那朵花一起下落,注视着素盈的眉眼,温和地问:“你是素盈?……抬起头来。”
素盈应声叩首,慢慢仰头,迎上皇帝柔和的目光,他背对明月,素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唯独看清他这双眼睛柔和宁静,与她印象当中一般无二。
他端详了一会儿,轻轻点头,梦呓似的说:“……眉眼都像……”声音低得若有若无。
素盈不知他说她像谁,只听出是称赞,便微微垂下头。
“时候不早了,荒郊野外的,一个女儿家不该在外面流连。夏天……就要过去,夜太凉。”皇帝说着,向身边的宦官道,“送她回去。”
素盈谢了恩,站起身欲走,忽然听东宫问:“你哥哥近来还好吗?”
她回身望了望东宫,发现他犹有恋恋不舍之情,似乎想要留她多说几句话。素盈忙避开他的目光,欠身回答:“回禀殿下,素率自从得到殿下保荐赴边,一直兢兢业业,唯恐辜负殿下厚望……前一阵虽然受了伤,近来已好多了。”
第三十二章逝夏(4)
东宫见她容色拘谨、对答慎重,喃喃道:“那就好……”
他的声音落落寡欢,素盈有些担心,可是众目睽睽,她不便多话,又向他一拜才离去。
然而她总觉得后颈暖暖的,不知是谁的目光始终落在那里……
中元节的盛宴并没有因为皇帝身边缺少一位皇后而失色。除了素盈,还有几位素氏的贵族少女随父兄一道前来,借机拜见天颜。皇帝对这些少女一视同仁,素盈也没有得到什么特别对待。见这场面,素老爷虽然有宰相撑腰,仍然免不了心中打鼓。
素盈反而坦然——若是皇帝与她不投缘,没有选她,那么谁也不能怪她。就算父亲会唠叨一段日子,终归有死心的一天。
可是七月十六凌晨,送节之后,贵族们将要返城之时,素盈忽然收到一份礼物。
黄衫宦官并不避讳旁人,就在来来往往的贵族面前,笑吟吟将一只径约尺许的红木圆盒交到素盈手上。素盈见了他那身御前的服色,心中已忐忑不安,待打开圆盒,更不知自己是愁是喜。
盒中是满满的白色小花,每一朵都带着露珠,晶莹透亮,香气盈面。
礼盒并没有附上只言片语。然而不需要任何言语,每个人都明白了皇帝的心意。
第三十三章大婚(1)
宫廷中的事情有时很简单,只需要一个暗示,众人都已意会,不需更多口舌。有时又很复杂,用难以想象的繁文缛节做一件原本可以很简单的事情。
皇家媒氏在八月初三那天登门道贺,素老爷尽管早料到事情如此,还是喜不自禁。
纳后仪式定于八月十三。素盈初听说时,觉得时间太匆促。但皇家请期与民间不同,没有商量的余地。况且素老爷害怕夜长梦多,巴不得素盈早早进去。媒氏一走,素盈就在崔先生和一众命妇的督导下勤修苦练。
素盈其实不太明白皇帝为什么选了她——月下半明半暗的一次相见,他那令人似懂非懂的一句呓语,就让她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她私下将这场意外的相遇告诉崔先生,向她征询心中的疑问——皇帝对淳媛是否还有一丝惦念?
崔先生笑着说:“那可是皇帝!他要考虑的东西很多。他也许会因为你是淳媛的姐姐而赏赐你许多宝贝,但不会为这个缘故把皇后之位送给你。在他决定之前,后位已经在小姐手中了,他不过顺水推舟、平息异议而已——除了琚相安排的人选,皇帝还能选谁?只怕他就是选了别人,也不长久吧!”她顿了顿,又说:“不过现在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得益于淳媛娘娘,他并不排斥小姐,似乎还有一些好感。”
素盈无语——对这样一场婚姻中的皇后来说,这一点确实值得庆幸。
那盒花,不是送给她一人,而是送给许多人看的。她早该料到。
算算日子,此时已是八月初六,素盈花了三天练习皇后大婚的礼仪,背诵要对不同人说的不同的话,用过晚饭才得闲。素盈原本不喜欢与人客套周旋,这天晚上难得一点闲暇,还要用来接待前来道喜的各色人等。她应付了一会儿,瞅准一个空当,立刻溜之大吉。
心里并没有特定的目的,脚下却信步走到了咏花堂。堂内没有掌灯,素盈推门进去,幽暗中恍然想起多年前,她曾许多次在窗外听到崔先生教导她的姐妹们。那时她们离宫廷那么近,几乎触手可得,而她是那么遥远。
“小姐,您在这里做什么?”崔先生秉烛而来,摇动一室光影,素盈的遐思在烛光里破碎,轻声道:“来这里清静一会儿。”
“小姐这几日太累了,也该注意身体。”崔先生含笑说,“连郡王都很意外:前些天让小姐研学,小姐还很不高兴。如今小姐竟没有一点脾气,如此努力。”
素盈浅浅一笑,“前些天若不装装样子,惹恼了宰相,只怕我哥哥前途堪忧。现在,我没有选择。要是惹恼了我要嫁的人,搞不好全家的性命都要悬起来,怎敢掉以轻心……”
崔先生怀中抱着书,放在桌上对素盈说:“眼下差不多就是我能教导小姐的最后时刻——这些书该交给小姐了,以后能用得上。”
素盈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函《女诫》,一函《女则》。她拿起来看了一眼,翻也没翻就随手扔在地上,笑说:“没有哪个皇后是靠它们坐在后位上。”
崔先生并不着恼,将那些书拣起,拂去微尘,也笑道:“可是每个皇后都要拿它们来装点——”
素盈双目莹莹,直视着她:“崔先生原来如果这样教我的姐妹们……不知她们如今是什么光景。”
崔落花的眼神一黯,口气也沉重起来:“我曾经问过小姐,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用现在的方法教导我的学生——过去我按照明后、贤后的标准教导她们,如今我只想让我的学生活下去。”她看着素盈,眼中露出少见的关爱,“自古以来,帝后最难。不知多少天潢贵胄惨遭摧折,后悔生在帝王家。我只希望小姐不要落得后悔。”
素盈摸着那些书,若有所思:“崔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崔氏的女子,一生只有一个打算,就是教导素氏的女儿。”崔先生笑道,“……至死为止。”她们一向如此:宁可依附于素氏,自食其力孤老终身,也不愿依附于男人。
第三十三章大婚(2)
素盈温柔地望着她,坚定地说:“崔先生不必为以后费心打算了——我已经决定:带你入宫。”
崔先生有点意外,但很快微笑起来:“很久以前,我就觉得小姐很像皇后……她也将自己的老师带入宫中。”拿素盈与废后比较时,她特意称废后为皇后,避开了不祥的字眼,可素盈还是轻轻蹙了一下眉。
“要成为皇后的人,不该把自己的老师留给其他素氏……”崔先生的口气复杂,似乎有一点点赞赏,不等素盈说什么,她躬身一拜,恭谨地说:“多谢小姐。”
素盈微微地点了点头——这一拜她受之无愧。这些年来,崔落花已经太了解素盈,若不带她进宫,素盈不能确定素老爷会对她做什么。
离开咏花堂,素盈踏着一地花影,走得很慢。月色昏昧,她用目光费力描摹地上的花砖,并不是因为对它们有特别的感情,只是觉得将要离开这相对安稳宁静的一切,有些莫名惆怅。
走着走着,她踩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停下来,循着影子慢慢望上他的眼角眉尖。他器宇轩昂,可五官从小就与素府的老爷姨娘、兄弟姐妹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瞒不住血缘的差异。尽管如此,素盈却不只一次觉得,他的脸,他的每个表情、每个眼神……她一直都很熟悉。这错觉太危险,她从不敢深想。
“二哥……”素盈略略颔首,算是招呼。
素震的神色平静,慢慢地说:“明日起,你不必这样叫我了。”
许多人攀附东平郡王府时,他却选了八月初七认祖归宗。从明日起,世上就没有素震,只有虎贲郎将谢震。
素盈“嗯”一声,不再说话。两人在狭窄的小径上默默地面对面站着,似乎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远处传来一声更鼓,素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举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素震猛地抓住她从他身畔掠过的手,仍是面向着前方,呼吸却难以平静。
素盈感觉到手上传来他的体温和力量,忽然悲从中来——她并非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可她明白的事情太多,就因为太明白,连“一时糊涂”也没有,所以只能再一次摇头。
发簪上悬着的琉璃珠轻轻撞击出清冽的声音,像是随时会碎。
“放开吧……”她说。
他放开她的手,却抱紧她整个人。
“在这时候放开,这一生就再也不能拥你入怀……”他说。
素盈被他的莽撞惊呆,不知他何时已用情至此。她想推开他,却不及他力气大。“我们几年来只见过十七次面——”还数今年最多。从前他在边城,几乎不回来。
他望着她,用柔缓的声音说:“你给我写过三十五封信,一共十万零四百一十六个字……我从每个字里都能看见你。在读完你写的第十九封信时,我已知道:世上没人比你更了解我。无论如何,我要娶你。”
素盈沉下脸,口气透出寒意:“请你自重!”
她的冰冷让他眼中的炽热慢慢降温。素盈在他怅然若失时摆脱他,退开一步,只给他一个背影。
小径上响起脚步声——崔先生正走过来,抱着素盈没有带走的书。看到眼前一幕,她愣了一瞬,定神平静地对素盈说:“小姐,虽然很多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有些人是不能犯错的——她们没有改的机会。”
“我明白。”素盈幽幽地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口齿有些含糊——她忽然有种预感:为这一个“明白”,大概,她这一生也会如崔先生曾说的那样,遇不到一个山伯……有些人,注定只能擦肩而过。
她静静深吸口气,侧身从素震身边走过。他没有牵她的手,轻声说:“阿盈,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吧……像去年冬天的那个早晨,你去东宫之前。”
他的声音那样无奈,让人不忍拒绝。素盈转过脸看了他一眼,紧闭的嘴却怎么也张不开。她黯然垂下头,默默地继续走她的路,终究没有叫出来。
谢震第二天就离开了素府。四夫人毕竟养他一场,落了几滴眼泪。其他人对这位公子的感情一向生分,况且又有素盈的大事日日逼近,也没有为此事分心。
第三十三章大婚(3)
素老爷特意观察素盈的脸色,发现她也没表现出特别,于是稍稍安心,对她说:“年少时,懵懂无知是难免的,过些日子就会变淡。以后你自己也会觉得,有些事情像是胡闹。”
见素盈无动于衷,素老爷又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后要更加小心慎重。哎——直到生下皇子,都不能松懈啊!”
素盈心中冷笑:他的打算真是长远。
八月十三倏忽而至,素氏全族的显贵齐集东平郡王府。皇家的使者送上精美的酒馔和丰厚的聘礼,后族遍饮皇家御酒之后,命妇请素盈登车。
在这场盛大的典礼中,不知为什么,素盈一直有种疏离的感觉,仿佛这不是她的婚礼,仿佛这场典礼没有她、换一个人也完全可以。她按部就班,麻木地履行学来的礼仪,走了一步之后想着下一步,除此之外更无其他念头,悲伤喜悦都不知去了哪里。周围的欢歌如海,她却只是一座漂流的孤岛,沉默地徜徉,变不成一滴海水融入其中。
直到素老爷与素夫人轮番走上东西阶,无比恭敬地说“敬之戒之,夙夜无违命”,“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素盈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完成了在家的所有仪式——他们只剩下担心她今晚不能得到她丈夫的欢心。
帷幕一垂,鼓乐再起,脾气温和的骆驼驾着车稳稳地向皇宫进发。
素盈的嘴角一直挂着僵硬的冷笑,正襟危坐,心神飘忽,觉得这空壳般的身体已不受她的控制,想动也动弹不得。
“傀儡……”一个声音轻轻地嘲讽她,“你以为,顺从他们的心意,就能皆大欢喜?傀儡也会有感觉?”
“住口。”素盈知道那是谁的声音。那女人没有在香氤缭绕的日子出现,仍不忘用声音来干扰。
女人的声音消失无踪,素盈却难以平静。
皇宫之中还有另一场更加隆重的仪式在等待她,但她心中突然想不起该怎么做。若是嫁入普通人家,就算做错了什么,她也不必害怕——至多不过是众人嬉笑一番,日后当做笑谈。惹急了她,她可以在夫婿面前娇嗔,不准他再提起……然而她今日的婚礼是这国家的一部分,典天象地,入史传世,稍有差池都会被当做冥冥中可怖的暗示。
素盈一时慌了神,极力去想,却总有一些遗漏。
将至宫门,宰相传敕赐酒,素盈在车中饮了,心中万般念头都很神奇地被这一杯酒平息。
她在便殿七十步远的地方下车,踏着黄绢从容前行。道上放置一副银鞍,她一见就知道是哥哥素飒的。仪式里用上他的马鞍,不知是慰藉还是提醒。
素盈心里轻轻叹了一声,从鞍上跨过的瞬间才真切地感到,她从此就不再是素盈,而是皇后素氏……
黄昏初降时,盛典进入尾声。素盈在尚宫的引领下步入御殿。尚食进酒,尚寝设席,素盈看了一眼,心未动先寒,默默把目光投向地面。
听身边众人跪拜时衣襟婆娑,她就知道皇帝来到了她面前。他牵起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带她入席——只有他们两人的宴席,与先前的大宴截然不同,静得可以听到殿外一片落叶扑上窗棂,角落里的某支红烛爆开灯花。他们郑重接过尚食奉上的五谷,又接过酒祭奠神明,让这顿晚膳看起来更像一个祈祷婚姻能保证天下五谷丰登的神圣仪式。无论他们是否喜欢盘中所盛,都象征性地吃了三口,饮过酒,漱了口。
尚仪跪奏“礼毕”,素盈的脑中骤然空了,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
一位尚宫引皇帝去东房宽衣释冕,另一位尚宫站在素盈身旁,等她起身入幄。素盈定定地坐着无法动弹,那位尚宫的目光中就带了三分责备。她什么也不说,轻手轻脚搀起素盈,接下来几乎是半拖着她坐上御床,为她褪去凤冠礼服,然后就退出重帷。
烛光下满室金红,温暖的色彩驱不走素盈身边的一股寒气,害只剩一件绫衣的她不住发抖。所有的尚宫都悄无声息地退出,素盈听到殿门被轻轻合上,然后,周围一片寂静。
第三十三章大婚(4)
这份静已让她心慌意乱,而有人拨开层帘向她走来的脚步声,则险些让她不能呼吸。她低着头,看到他的白绫袍移至她面前,又从她面前转到她身边坐下。
也许刚才静了太久,他们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说话。
他的手温柔地放在她交叠的双手上,暖和的掌心压住她的颤抖。
素盈牢牢记着,在她准备婚礼时,每个姨娘都交给她许多经验,而七姨娘白潇潇送她的是一句话:“整个婚礼太累太闹,他未必有空细看你的脸——当只剩你们两人,你一定要在他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对他微笑。不管他以后宠不宠你,总不会忘了这个微笑。”
她想要抬起头对他微笑,忽然听到他沉和的声音:“这时候,你想起了谁?”
被他一问,素盈心中就转过几个人影,每个都让她笑不出来。一滴眼泪突如其来,啪哒一声落在她的绫衫上,素盈甚至没有强忍的机会。
“妾有罪……”她低声告罪。
他的手指轻轻拭去她的泪痕,抚过她的下颌、唇角、眼睑、眉梢。
“难过,就哭吧。”他把她抱在怀中,柔柔地说,“为了你我,以后,再也不能想那些人了……”
他的温柔让素盈意外,她的脸贴着他温热的胸膛,遍体寒意全消。他似乎听到她的心跳渐渐平静,于是起身放下最后一重床帷。
素盈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但一切对她而言都很陌生,他的身体和气息让她不知所措。尽管他的抚摸是那么舒缓,她还是紧张得容颜失色。他比她年长十九岁,然而体魄依然强健有力,那一刻来临时,她禁不住迸出泪水,甚至吓得咬紧嘴唇忘了呼吸。他没有说话,亲吻她的双颊,每个吻都像花瓣落在她的肌肤上一般轻软。而她头晕目眩,只能闭上眼睛躲入黑暗,逃避眼前的一切。
终于在某个瞬间,她骤然睁开眼睛短促地惊叫一声,似乎浑身绷紧的血管经脉都在那一瞬轻松下来……
一声,两声……玉漏滴答,素盈睁着眼睛不知数了多久,心中却反反复复只念着“一声、两声”。她偷偷转脸,见她身边的他睡得宁静,呼吸匀净安稳。
她轻轻起身,想要下床,衾底靠近他的手却被他抓住。
“天还未亮,不吉利。”他闭目说。
据说新婚之夜一定要共枕至天明,否则此生难以白头偕老。
素盈缓缓躺下,仰望帐顶刺绣的无数芙蓉花。
“睡不着?在想什么?”他问。
素盈不敢告诉他——之前,她怕记不住明日受东宫、东宫妃、群臣、内外命妇朝贺的全套礼数,将它们写在一方丝绢上,藏在裙带中。她想拿来看,以免朝贺时出丑。
他好像明白她的企图,握着她的手轻声说:“记不住那些礼数也无所谓——你是皇后,什么都不做也没人能把你怎样。他们会看你的脸色行事,不会让你难堪。”
素盈抿嘴道:“陛下说笑了。”
“不。”他侧头看着她,也是一笑,“这是经验。”
他的眼角已生皱纹,然而含笑时双眸晶莹如蕴春水,素盈见了脸上一红,忙转眼看着别处。“睡吧,”他低低地说,“不然明天你撑不住。”
他的声音沉沉的,像有魔力。素盈很快就入睡,但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在不安的梦境中醒来。
窗纱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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