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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天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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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一直沉默的驸马白信默忽然站起身,举杯向素盈祝酒:“虽然郡王代娘娘饮了一杯,但娘娘不喝一杯赔罪的酒,荣安公主终难安心。臣代公主敬娘娘一杯——此酒不带木香、官桂,娘娘但饮无妨。” 
即使他说得真挚诚恳,素盈还是暗暗怪他多事,也诧异他竟对她避讳的东西了然于胸。她眼睛一转,将荣安的反应收归眼中,果然见她咬牙切齿,眼中几乎迸出火星。 
素沉再没有阻拦的道理,然而他与素飒手中原本端着一杯酒,这时却不约而同地放下。素盈看见这小动作,知道哥哥们不愿她喝,正想找个理由推搪,恰听皇帝平淡地说:“皇后说不会怪荣安,就不会怪她。何必学那些婆婆妈妈的俗人,敬来敬去非要人喝?” 
信默被不冷不热地责备一句,只得躬身退回座中。 
素盈若无其事地继续进宴,多了一个心眼留意荣安夫妇。她本以为信默刚才那番举动定让荣安不满,却惊奇地发现荣安对信默和颜悦色,仿佛更亲热了几分,真是匪夷所思。 
盛宴散去,素盈正在御帐中与皇帝闲谈,太医入内为皇帝重新包扎。素盈接过药膏与白绢亲自动手。皇帝并未反对,一边看她上药一边说:“素飒比从前沉稳多了——以前他也很沉着,但总让人觉得他心机太重。看来从军真是磨练人。日子虽然不长,可不难看出他现在是真正稳重了。” 
听他夸奖哥哥,素盈回报一个微笑,动作轻巧地为他缠上白绢。 
“除他之外,虎贲郎将谢震也算得上青年俊杰。”皇帝想起来什么,笑道,“当时你就要封后,眼看一家人要平步青云,他却主动与平王脱开关系——我对他倒也有几分钦佩。可他说谢家无嗣才归回本宗,却不见有娶妻生子的苗头,不知是为什么。” 
素盈埋头为白绢打结,不动声色地说:“也许心里有了不能高攀的人吧……” 
皇帝笑道:“谢震为人成熟,做事稳健,要真是你说的那样,就该成全他。不如将他召来问个清楚——无论如何,他与你也是十几年的兄妹。” 
方才因见帝后二人神态亲密,周遭宦官宫女已退了出去,此刻帐中没有旁人伺候,素盈得他的吩咐,连忙点点头,走到帐外对守在近前的宦官道:“陛下召见虎贲郎将谢震。” 
那宦官疾走去传旨。素盈又低声向另一名宦官道:“你马上去平王行帐,让他即刻往后帐中等我。”说罢命人将御帐升起,与皇帝坐在帐中,一面等谢震来,一面随意聊天。   
第三十六章鸭川河(4)   
不一会儿,素盈便从帐帘卷起处看见父亲匆匆向后帐走去,又见谢震在这时候向他迎面而去。素盈目不转睛看着他们,见父亲与谢震错身而过时,互相都不理睬。谢震品阶比平王低得多,也不向他施礼。 
皇帝分明也看见这一幕,素盈留意他的反应,发现他轻轻蹙了一下眉头。 
谢震入帐觐见帝后,皇帝的言谈和蔼,却不像片刻之前与素盈提起谢震时那么亲切,只简单问了他几句,并不似热心为他择配的样子。 
素盈在皇帝手边斜斜地坐着,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见谢震的大致举动。他的声音还是如往日那样温厚,她不禁垂下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此时的表情。至于谢震说的是些什么,她反而没大在意,只是仔细听他发出的每一个音节。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素盈也收回心。 
皇帝含笑遣退谢震,不无遗憾地对素盈说:“谢震实在是个不错的青年。可是——平王好歹也是养他十几年的养父,他对平王的态度……” 
素盈见他以目示疑,敛容回答:“他与平王之间一直很冷淡。” 
皇帝微微摇头:“对父亲尚且如此吗?”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但素盈已做完了她想做的,并且收效明显——以孝事父的人,自然可以对国君忠诚。对养育自己的父亲尚且不屑一顾的人,各方面的品行无疑大打折扣。 
谢震还是没有学会在旁人面前装装样子,对平王亲近一些。 
后帐中,平王焦急地等了许久,好容易见素盈回帐,匆匆地行过礼就迫不及待地问:“娘娘身体不适吗?还是圣上那边……” 
“没事了。”素盈悠悠地说,“王爷可以回去了。” 
平王被她弄得莫名其妙,见素盈像是很疲惫,显然懒于向他解释,他也很聪明地没有纠缠不休就诺诺告退。 
素盈在宫女服侍下换了衣装,一时无事。她在帐中呆坐了一阵,宫女退出营帐时,一股风忽然窜进来,带了一缕梅香。素盈心动,留下众人,独自往河畔去寻。 
在她来之前,营帐周围方圆百步的雪都被踏平了,以防雪下的土地有坑坑洼洼、枯枝野藤,贵族们不慎绊倒崴伤脚。素盈虽走得平稳,但也没了踏雪的乐趣。 
眼见未经践踏的雪原铺陈眼前,她正满心欢喜想要上前,却听身后有人道:“娘娘请止步。” 
她一听就知道是谢震,生生地站住了,转身望他。 
他也望着她,既不向前,也不拜见。他的眼神像是失望,又像是难过,素盈看了觉得惭愧,见四下无人,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他说:“我原本就没有尚主的心思。你何必呢?” 
素盈脸上一红,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雪,抬起头昂然道:“我知道。可你怎么想,并不重要。我只是不想让圣上有那份心思……他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 
他深深注视她一眼,转身走开两步,又回头道:“拿到名册时把我的名字划去,不是更简单吗?你是皇后,这一件事还是能够做到。” 
“可我——”素盈欲言又止,别过脸深吸一口冷气,不再说话。 
谢震见她一脸淡漠,狠心道:“不要告诉我,你没有那么做,是怕别人指责你为增强素飒的胜算排挤别人。又或者,是怕得罪了将我加入名册的人!” 
素盈有点吃惊地抬眼望着他,湛湛秋波倒映一片雪光,又添几分清冷。谢震等她解释,她开口时却说:“你若是那样想,就当是那样吧。” 
谢震大失所望,抿紧嘴唇掉头便走。没走上几步,听到身后有沙沙的踏雪声,他忙回头去看,果然见素盈走到了未踩实的雪地上,向不远处的梅树走去。他心里刚冒出一个不安的念头,就见她一个踉跄,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阿盈!”他失声叫出来,大步奔回去扶她。 
素盈倔强地站起来,抖去身上的雪屑,并不看他。谢震僵立在她身边,脸色阴晴不定,终于向她躬身道:“娘娘……请止步。有何吩咐,臣愿代劳。”   
第三十六章鸭川河(5)   
“那么,以后不要再叫我的名字——即使是父兄,也不能再叫我的名字,何况旁人。那是要触罪的。”素盈望着那一树清孤的梅花叹了口气,不同他说什么,径自折返,再没有回头看他。 
在雪地里走了一遭再回到温暖的帐中,素盈的鞋袜衣摆都湿了,连发梢上的雪也化成水珠。宫女们七手八脚为她把湿衣物除下。素盈将她们摒退,没有换干爽的衣服,只穿一件单衣裹上一张厚实的熊皮坐在床上。她觉得心里乱七八糟,好像一时间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从前做的事有什么意义。 
有人轻手轻脚走入帐中。素盈以为是崔落花或是别的宫女,待那人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她才发现是换了便装的皇帝。她连忙直起身,熊皮滑落一旁。她想下地行礼,却被他伸手拦住。 
他坐在她身旁,拉过熊皮为她裹上,顺势将她抱在怀里。 
“我决定了。”他低声说,“盛乐再嫁的对象——就选素飒吧。” 
素盈紧靠在他胸口,默默地伸臂环抱他。他没有问她怎么弄湿,大概是已经知道。他似乎总是能知道很多事情,却总是无所表示,好像什么也不放到心上,都与他无关似的。 
“陛下不是很看重虎贲郎将谢震吗?”素盈知道这时候可以什么也不说,可还是忍不住着意提起。 
“他……貌似还不够稳重。”他说,“况且,他心里已经有人了,不是吗?” 
素盈“哦”一声——他确实知道了。 
“我问了盛乐,她自己愿意嫁素飒。”他又说,“而且,她要求将素飒封为郡王——我已经答应。” 
素盈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这些年我与盛乐一直很疏远,她还小的时候,就让她嫁了比她年长十一岁的征虏将军……确实欠她太多。她不愿在京中久留,想与夫婿到封地上住,也情有可原。”他托起素盈的下颌,幽幽说,“到时,你家一门三王,两位驸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素盈点点头,这就是说,所谓的“后党”初露端倪。而她,必须更加小心面对那些想操控她、利用她、打压她的人,他们很喜欢把无法控制的势力扼杀在雏形。素盈知道,很多人更希望她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摆设皇后,其中包括琚相。 
“故技重演是很容易的,因为大家已经接受过相同的解释。”皇帝淡淡地说,“我不希望我的皇后总是由于令人难堪的理由而交出后玺。” 
素盈颤抖一下,慢悠悠地说:“不会。我答应过陛下,不该想的人,不会再想。” 
他叹了口气:“那很难吧?我只希望,你偶尔想起那些人的时候,哪怕只是很短的一瞬,也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包括我。”他说着将她抱得更紧,“你啊……确实不像素氏调教过的女儿……”   
第三十七章错爱 (1)   
自鸭川河归来,敏锐的宫人们察觉到皇后的些微变化——她打入宫起一直飘飘忽忽,不知把心思放在哪里,做事也无据可循,仿佛全凭一时喜好,想到什么做什么,偏偏总是做到一半就收了手,让涉事之人虚惊连连。她既不向他们施展威风,也不在私下笼络几个亲近的人,对他们态度模糊。不仅如此,她对皇帝也不积极,几乎从不见她千灵百巧地讨皇帝喜欢。宫中还有一些未随废后离京的老宫人,她们偷偷回忆起废后在素盈这年纪时如何才华横溢、伶俐可人。那时废后的世界是绕着皇帝转的,他就是她的重中之重——至少她让他生出这种感觉,所以她能够宠冠后宫。相形之下,年轻的皇后还没有贴近他的世界,而她也不像在做出尝试的样子……如此一想,宫人们便隐隐预感到素盈恐怕难以令皇帝深深宠爱。 
然而一趟钩鱼之行,很多宫人都发现皇后将心思拢入宫中,对她的夫君也更加关怀。 
素盈本是惦念皇帝手上那道伤口,既然问到那伤,就不免问更多,渐渐对他的饮食起居也关切起来。在意的事情多了,就明白他近来的喜好——以前也曾有人在她耳边屡次提过皇帝的习惯偏好,要她留心。但当她真的留心,却发现他的喜好时常变换。除了打猎与诵经一直在他心头念念不忘,其他仿佛都只是过眼云烟,热闹时看看也无妨,待烟消云散,也不觉可惜。 
虽然素盈知道,他不再提起的才媛、淳媛、废后都曾在他眼里如宝如珠,虽然她还没有嫁给他时,就从丹媛和淳媛那里取得教训:依赖他的感情是靠不住的,素氏的女儿必须掌握比他的感情更有力的东西。 
但她仍觉得怅然若失。 
春末回寒,很稀罕地落了一场大雪。 
皇帝见这场雪颇有趣致,命人开了塑晶阁,与一班臣子赏雪饮酒。素盈陪坐,见琚含玄每有一作,必博得满堂喝彩,竟是气势最高的一个。她心中不忿,但料自己的才情不及废后,勉强为之恐怕捉襟见肘,反而不美。于是向崔落花遥递眼色,可崔落花一向眼色活络,这时熟视无睹。素盈知道她不愿在外朝众官面前出头,也不愿表明丹茜宫向宰相挑衅。 
既无得力之人打一打宰相的风头,素盈只得冷眼看琚含玄与他那一班附徒唱酬应和。场面自然热闹,但帝后夫妇倒像是遥遥在上的摆设,唯有点头称善而已。她一向知道宰相在朝中嚣张,今日亲眼目睹,也忍不住动气。看皇帝依旧神闲气静,她想不透他是不是真的不当一回事。 
正觉无趣,他忽然伸手在她腕上一握,笑道:“怎么这样凉?若是耐不住,不妨回宫暖暖身子。” 
他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做出亲切的举动,素盈脸上微红,见他一双眼眸清莹透澈,不似看不清眼前的局面。她只好佩服他的好心性。“妾情愿看看今日的热闹。”她浅笑,伸另一只手在他手上压了一下。 
这短短的一慕,众臣当然是当做没看见,仍赋诗咏文。 
近旁很快有宫女呈上一副灰狐毛手笼,素盈的双手插入其中,手指立刻触到细细一卷纸。她心里惊了一刹,细看那宫女一眼,见她有些面生,不是自己宫中的人。素盈不知这又是什么名堂,将那纸卷偷偷在手笼中展开了,静待时机再看。 
一场风来,万树千枝雪条摇曳,玉英缤纷,皇帝凭窗望得出了神,素盈忙将那纸取出瞥了一眼,一见那熟悉的字迹就知是护卫阁下的虎贲郎将。 
纸上只有“清尘浊水”四个字——他不会忘了她将曹子建的作品倒背如流,《七哀诗》自不在话下。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素盈不动声色地将字条藏入袖中。恰逢臣子请题,皇帝出了“飞白”,素盈出了“清尘浊水”。如此一来,阁下之人便知她已收到他的心意,若是不幸被人勘破,她也好推脱说旁人暗托她出此题目。 
一轮吟遍,再请题时,素盈想了想,向皇帝款款道:“今日咏雪,虽然风雅,终嫌萧索。妾曾听说‘春生残雪间’,不如出个春题,祈愿来年风调雨顺。”   
第三十七章错爱 (2)   
皇帝含笑看着她,素盈秋波一转,说:“忽然想起一个‘陌上桑’——可会太难?” 
就算她说难,在座众臣又哪里有拒绝的道理,领了题待做时,素盈却向琚含玄笑道:“就算难,大约也难不倒琚相。” 
她点了名,琚含玄略加思索便成一首。素盈只是浅浅笑着,心想这题目定然已传知阁下——她并非不知谢震痴心未死,然而念念不忘又有何益? 
罗敷自有夫…… 
一场雪直赏到夜幕降临,四下挑起宫灯,帝后二人与群臣在阁上俯瞰灯光映射下冰雕玉砌的世界,真如在云海之上天宇之中,满地灯火仿若星子,俯拾可得。 
众臣对景斗酒,尽兴而归。素盈与皇帝也饮至微醺,双双折返丹茜宫时,宫中已备好消食散酒的茶果——他明日还要临朝。 
素盈用象牙签刺了清水荸荠递给他,忽然发现指尖染了一点墨渍。她若无其事向他粲然一笑,他的目光便由那块晶莹剔透的荸荠移到她脸上。 
“在看什么?”他柔声问。 
她笑而不答,就势倚在他肩头,细声说道:“大婚的隔天清晨,陛下按住妾的手,没让妾起身。” 
他笑了,“怎么想起这个?” 
素盈专注地看着他,温柔地问:“陛下那时,是愿意与妾白头偕老的,对吧?” 
他的容色一敛,不愿再听。素盈有些失望,便不再提这话。 
见她沮丧,他淡淡地说:“夫妻相守是理所当然。”——言外之意,愿意不愿意却在情理之外。 
素盈心中洞明:许多在寻常人家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天下第一的夫妻之间是无法戳破的一层薄纱。 
第二天天还未亮,他就起身。素盈睡得迷糊,隐约听到三三两两的低语,像是皇帝与宦官在仓促交谈。她蹙眉翻个身,见服侍他穿衣的人动作匆忙,可时辰并不像是耽搁了上朝。一旁还有一名宦官躬身站着,面貌生疏,不是常来丹茜宫走动的人。 
素盈心中诧异,推枕撑起半个身子,低低地问:“陛下,怎么了?” 
他转身面对她时,眉间的阴郁让她吃惊。 
“宰相遇刺。”他沉声答了一句,全身已收拾停当,向外走了两步,回头对素盈说:“你也起身吧,待朕退朝之后,一起去相府。” 
宰相遇刺?素盈已完全清醒,但这句话反复念了几次还是难以相信。她掩饰不住满心惶惑,让宫女为自己梳洗完毕,挑选了颜色深黯庄重的首饰衣服换好,便召送信的宦官进来说话。 
原来琚含玄自昨晚雪宴散后,回到府中不多时就被刺客以利刃击伤,伤势凶险。相府跟天塌了似的,将京中所有名医都惊动,恨不能片刻之间把天下神医都聚集。随琚含玄一道往相府的还有几名官员,于是京中官员很快也大多知道此事,整夜络绎不绝来往于相府。唯独宫门落锁,相府递消息之人将此事按十万火急的要事奏报,但这毕竟不同于紧要军情,宫中无人敢承担责任,虽是得了风声,也不敢贸然入寝宫惊扰帝后。直到帝后二人起身,才成为京中最后得知这一大消息的人。 
素盈心中转了千万个念头,每个念头都说此事百害而无一利。她不由得焦急,忙问:“琚相现下怎样?” 
宦官答道:“起初很危急,据说相爷几乎是命悬一线。但众位名医救治有方,一刻之前又有人来送话,说是相爷已救过来,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了。” 
素盈的身子一直微微前倾,听他这样说,才坐正了,松了口气,点头连说:“还好还好……”旋即拧眉道:“相府戒备森严,怎么让刺客潜了进去?又是哪个亡命徒敢做出这等事?可查清楚了?” 
宦官摇头,“只听说刺客夺路而逃时,被相府亲卫乱箭射死。那刺客整张脸被火燎过,原本的面目都毁尽了,看不出是什么来历。” 
素盈听了一哆嗦,失声道:“竟连面目也毁去了?”她定了定神,又道:“既然对方下功至此,只怕别的线索更是一无所获。”   
第三十七章错爱 (3)   
宫中众人没有一个敢接口。宰相遇刺之事太过重大,他们生怕多嘴说错一字半字,日后就成为旁人的话柄。丹茜宫一时静得尴尬。 
不消片刻,女官来请素盈,说皇帝在前面已散了早朝,这就要往相府探望。 
宰相遇刺在皇朝历史上绝无仅有,何况这位宰相又是史无前例的权倾朝野,连皇后也曾是他的义女——这一桩虽从未得到宰相与皇后亲口承认,但宫中对此早已心照不宣。尚仪一时不好定夺,便向素盈请示:“娘娘玉辇是悬玄、悬青还是垂素?” 
悬玄是皇帝或皇太后重病时的仪仗。悬青是重臣功臣去世,皇后亲往吊唁时的仪仗——那样的重臣通常是皇后的亲眷。这两样都显得过于郑重。其他如悬黄、悬赤都是吉礼喜庆的仪仗,分明不合适。而垂素则是平常不过的仪仗,又似乎有些轻率。 
素盈瞪了她一眼,“宰相还活着,你怎么问出这种话呢!”她特意加重“宰相”二字,尚仪听了面生惊惭,慌忙掩面退出。 
待素盈在众女官宫娥侍奉下等辇时,很满意地看到玉辇垂着一色素白。 
帝后的龙驹凤辇行至相府门前,空旷宁静的门庭前已有一大片人跪接圣驾,秩序井然。素盈却看出地上车辙凌乱,堪比闹市——想必他们没有来时,借此机会向琚含玄讨好卖乖的人已踩平相府几根门槛。她心里冷笑,可脸上没有笑,尤其看见皇帝神色凝重,就更不敢流露出些许不合时宜的表情。 
她望了望那些跪着的人,其中不仅有相府中有品的诰命夫人,也有正在府中拜望的京官,素沉与白信默二人以驸马都尉的品级跪在一处。琚含玄自己的几个儿子都不做官,反而远远地跪在他们后面。素盈又四下看了看,瞧见了谢震,连忙把头别开。 
帝后两人正要入府,忽听一阵金铃响。皇帝听了便皱起眉——宰相遇刺无论如何应当算一件哀事,连帝后玉辇上的两双金铎、银铎也取了下去,以示悲伤。 
素盈未见来人的车马,已猜到是谁如此猖狂,待看清楚时,果然见到荣安公主的马车悬黄,向这边来。马车用了黄色而不是最吉庆的红色,素盈觉得这对荣安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收敛,转念又猜,大约荣安觉得这事还不配动用她出嫁时才用的红绡。 
皇帝不等公主近前,重重地冷哼一声,甩袖走进相府。素盈跟在他身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白信默——他满脸难堪跻身一众宰相的党附之间,素盈只得无奈地轻轻摇头。而荣安公主竟也不在相府前停车,一双小金铎叮叮当当地响着,经过相府大门招摇而去。 
她始终是这样张扬又无畏,毫不掩饰她的厌恶,也不惧怕她憎恶的人,即使那人是宰相——素盈一边想着,一边从那些匍匐的人前面走过。她忽然觉得,也许是这原因让她不太讨厌荣安公主,荣安的率性与任性是她一生也做不到的。 
皇帝不待寒暄,与素盈径直来到琚含玄的卧室。 
房中已备好帝后的座椅,素盈坐定了,一眼就看见在床头侍奉汤药的馨娘——馨娘如今换了妇人发髻,在帝后二人面前跪礼时,低敛的眉目、鼻梁和下颌让素盈看着有些眼熟,可一时想不起像谁。 
看了馨娘两眼,她才去看床上的琚含玄,一见就吓了一跳,此刻方知何为“面无血色”。 
琚含玄脸色灰白,双目紧闭。馨娘连唤几声,他只是低微含糊地哼了几声,不见转醒。见他这样子,皇帝叹口气,向两旁道:“是谁诊治?朕要问话。” 
门外立刻进来一位女子,又是素盈的一位熟人:王秋莹。想到方才在门口看见谢震,素盈推测这王秋莹也是他领来献宝。素盈看看馨娘,再看看王秋莹,纵然一直不愿相信谢震投靠琚党,这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 
“女医?”皇帝见到王秋莹时微微有些诧异,但并未他想,直截了当问到琚含玄的伤势。王秋莹有条不紊地从容作答,素盈也认真听着,这才知道:琚含玄伤在胸口,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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