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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妖孽-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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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就算青灯古佛黄书为伴,仍有那么多的看不破,勘不透。

只是而今再多的不破不透也已无关紧要,娘亲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应是西方极乐之地。

素衣少女捧着经书贴近自己的心口,似乎如此还能感受到一丝丝来自于绝金师太留下的温度。

——“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这是娘亲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支撑她坚强前行的最大力量!

如今在杀害父皇和娘亲的元凶中,宇文化及、宇文成都父子已经授首,金鼎老和尚中了刁小四的诡计遭致天谴,被天雷元帅石成的分身轰得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只有隐藏在幕后一手策划此事的王世充尚未伏诛,却也有与宁无奇的龙门之约。

恩怨渺渺,她的一颗芳心反而变得愈发空落落的,直觉得茫茫天地间竟是无所归、无所依。

忽然,原本应该守在院外的那个混蛋从门后冒出头来,极力压低嗓音说道:“我可以、进来、为咱妈、烧两炷香吗?”

素衣少女低头微微一笑,但转过头却是冷若冰霜,不假辞色道:“望风去!”

刁小四顿时有若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往外走,低声咕哝道:“黑灯瞎火,有谁吃饱撑的会没事儿跑这鬼地方来?”

他纵身蹦上屋顶,双手抱头枕住后脑勺,百无聊赖地仰天躺倒在房瓦上,身形与黑夜融为一体,仿佛成为了整座小院的一部分,即使有谁近在咫尺也难以发现房顶之上居然还躺着一个大活人。

清凉的雨丝滴落在刁小四的脸上,雨水里蕴含着充盈的天地灵气,轻柔地渗入他的肤发里,再被金丹大道鼎贪婪地吸收吮纳,化为丝丝缕缕的星气融入丹田。

扭头望了眼佛堂方向,刁小四的心里更加郁闷,本以为从长安到峨嵋,万里迢迢双宿双飞的,总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至不济也能揩揩油水收点儿定金。

哪晓得公主小娘皮一路严防死守,任由他使出浑身解数,硬是不肯有半点的让步。

刁小四意识到,这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持久战。作为侵略者,他必须胜不骄败不馁,放弃三个月内攻陷全境的不切实际的念头,采取迂回包抄逐步蚕食的战略方针,以时间换空间,积小胜为大胜,最终必将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现在,战争已经进入到战略相持阶段,就看谁沉不住气贸然进攻被对方抓住破绽。

对此刁小四有着无比强大的必胜信念——他就不信,这世上还有谁会比自己更能契而不舍死缠烂打的?

何况除了业已回返昆仑瑶台宫修炼的南阳公主,小娘皮在世上可说已无亲人。她一介柔弱女子,孤苦伶仃又能硬撑到几时?迟早还不是小四爷的囊中之物,只等水到渠成手到擒来。

念及与此刁小四心情大好,对未来更加充满美好的期冀。就不信了,公主小娘皮真能永远冷淡下去,对自己的满腔狗血视而不见。

他的思绪一转,又想到此次的峨嵋之行。刁小四绝对相信金城公主所说的是事实,玉鼎大师已经肯定驾鹤西归不在人世。如今龟缩在金顶佛境中闭关修炼的,十有八九是金鼎老贼秃一早预备好的替身,但要揪出这个假货验明正身斩立决,还必须斗智斗勇一番。

毕竟,那两个老不死的贼秃座下的徒子徒孙多如牛毛,自己千辛万苦地跑来峨嵋山慈恩寺,多少有些羊入虎口的味道。

好在他身上的伤势基本痊愈,只要慈恩寺不再突然冒出个像金鼎老贼秃那样的变态狂,见势不妙拽着公主小娘皮逃之夭夭应该十拿九稳。

不过一想到那日在寂死灭绝境与王世伟的生死大战,刁小四便心有余悸。

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能够纵横四海大杀四方,概因有三宝护身无往不利万事大吉。这三宝便是道符、魔宝、耍无赖。曾经显赫一时的段震天、坚永和尚、一夜七次郎、王玄恕、王玄应兄弟,无一不是在这上头吃了大亏。

然而这吉祥三宝一旦遭遇上诸如金鼎老贼秃、义成公主等超绝高手,起到的效用便譬如蚍蜉撼树蜻蜓点水了。毕竟,出来混的,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这回九死一生击杀王世伟,也全靠公主小娘皮出手。否则单凭那老三样,现在恐怕早已默默无闻地做了三彭五道树的养料。

这也难怪,他所能炼制的道符最高不过八品,拿来对付一般的顶尖高手自能如虎添翼,但若用在大乘境甚至是勘破道天的超绝高手身上,连调料都算不上。

由此可见,道符也需要与时俱进跟上形势的需要,是时候该认认真真炼制几张九品道符了。如果能炼成某些道符的升级加强版,完美模拟出道天的威力,就算金鼎老贼秃满血复活,小四爷也一样可以横着走?

可惜,如何炼制出一张蕴含道天之威的道符,刁小四心中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至少他从未听说过有谁曾经炼制成功过。

要炼制这样的一张道符,首先必须勘破道天掌握法则,然后耗尽心力四处搜罗珍奇炼材,最后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勇敢面对一次又一次失败带来的风险。

有这工夫,晒晒太阳睡睡觉,说说笑话聊聊天,干啥不好?尤其对于超绝高手而言,差不多都可以做到瞬发道天,自己舍近求远去炼符,有意义吗?

然而刁小四却在心里迅速做了一道三岁小孩都会的简单算术题——一加一大于一。凡事都会由量变引起质变,一位超绝高手撑死了也只能打开一座道天,自己随手就可以丢出两三张道符。升级补血三打一,睥睨天下试问谁是敌手?

而最最关键的一点,是刁小四从来都认为勤学苦练、发愤图强、孜孜不倦是傻子才肯干的事情,既凶险又缺少乐趣,不如开足马力谋福利,只要确保自己的优势,还怕不能随心所欲?

正想到高兴处,他的灵台蓦生反应,院外的青石条小径上来人了。

第449章 传说中的扫地僧(下)

小径上行来的是一个身穿缁衣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尼姑,弯着腰佝着背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岁,面色姜黄满脸褶子,两只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小心翼翼地打着伞躲开路上的积水,颤颤巍巍的往小院走来。

她的手里还攥着把竹扫帚,腰间插着柄卷毛的拂尘,一看就是路边摊上最不值钱的那种货。

但刁小四还是从屋顶上一骨碌翻身而起,死老头以前讲过的种种关于扫地僧的传说登时在脑海里卷土重来。

常言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传说中的扫地僧往往是各处大寺小庙中不可或缺而又最神秘的一股隐藏势力。他们低调而勤劳,木讷而苍老,最擅长扮猪吃老虎,往往喜欢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突然给一闷棍子,而后飘然远去深藏功与名。

因此刁小四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视着缁衣老尼姑。

待到老尼姑缓缓走近,刁小四悬着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平心而论,缁衣老尼姑的修为着实不差,至少也在观微境界之上,放诸于五湖四海正魔两道都算得上一流高手。如此高人,居然只能落得个清洁女工的待遇,峨嵋慈恩寺不愧是藏龙卧虎的佛门圣地。

眼瞧老尼姑打着伞已经来到院门外,刁小四纵身从房顶飘下,落到她的背后出手如电连封数处大穴。

缁衣老尼姑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软倒在刁小四的怀里,惊愕地眯着眼打量他。

刁小四将幽泉短刀抵住缁衣老尼姑坦荡的胸脯,说道:“我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什么,不准油腔滑调东拉西扯,听懂了就先告诉老子你的法号叫啥?”

缁衣老尼姑好像吓傻了,回答道:“贫尼不懂……”

刁小四见威胁无效不禁勃然大怒,恫吓道:“不懂是吧,如果老子说要扒光你的衣服,拉到山下的集市上转一圈,你懂不懂?”

缁衣老尼姑眉目低垂,喃喃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刁小四见老尼姑害怕了,得意道:“敢说你现在还是不懂?”

缁衣老尼姑讷讷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真是不懂。”

刁小四没想到这老尼姑装傻充愣的本事殊不逊色于自己,料来从她的嘴里也撬不出什么内幕消息,当下恼羞成怒掌劲透入将她震昏过去。

总算念着缁衣老尼姑还能记得前来打扫绝金师太的证悟堂,刁小四便没将她径自丢进雨中的泥地,而是绕到后院锁进一间小瓦房里。

处置好了缁衣老尼姑,刁小四朝佛堂行去,心想公主小娘皮敬完了香也该去干正事了。

忽然,他下意识地站住身,睁大两眼像活见鬼似的呆呆瞪视前方。

左首旁的滴水檐下,方才被自己扔进小瓦房的缁衣老尼姑双手握着竹扫帚,正在心无旁骛地闷头打扫回廊!

这是什么状况——尼姑庵里也有双胞胎姐妹花?

刁小四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眼门窗紧锁的小瓦房。他敢用脑袋打包票,以缁衣老尼姑的修为压根不可能化解开体内的经脉禁制,而且还可以掩过自己的耳目,抢先一步赶到回廊里装模作样地扫起地来!

莫非黑暗之中另行潜伏着某位大德高僧,和缁衣老尼姑约好了今晚在证悟堂碰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念及与此刁小四立马全神戒备舒展灵识,可是在方圆百丈扫了一圈,却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

然而越是这样,刁小四身上爆起的鸡皮疙瘩就越多,一时吃不准是该向金城公主发啸示警,还是冲上前去将缁衣老尼姑一把摁住问个清楚。

“沙、沙、沙、沙——”竹帚声在风雨里荡漾飘来,犹如一曲静谧的歌谣。

每一次竹帚声响起,都像是天地在呼吸,在吐纳,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奇韵律。

对刚刚彻悟以拙胜巧、以简御繁之道,修为境界又深一层的刁小四而言,这平淡无奇的竹帚声不啻于洪钟大吕撼动人心。

不知不觉,刁小四的呼吸与心跳身不由己地与竹帚声产生共鸣,仿佛自己也成为了回廊里的一片落叶,一粒尘埃,一点水渍。

他大吃一惊,知道假如再不采取措施,自己的心神就会被缁衣老尼姑手中的竹扫帚完全控制,假如对方心存恶意那便是万劫不复之境。

类似的感觉,刁小四唯有在宁无奇的身上体验过一次。

那午后阳光的小院落里,老爷子抬手、挥刀、沉腕、劈落……如此周而复始地劈开柴禾,动作简简单单没有任何奥妙和变化可言,一如每天日头从东海升起,又从西山沉落,生生不息万古如斯。

相形之下,耳畔的竹帚扫地声并不及龙城老爹的劈柴声那般古朴有力,却更加的轻柔空灵,一如今夜的冬雨淅淅沥沥润物无声,若非自己勘破大乘之境,根本就察觉不到。

刁小四的脊梁骨升起一缕寒意,全力催动诸天星阵护持灵台以保本心不灭,猛地俯身踞地重重一拳轰击在泥泞的青石板上。

“轰!”石板爆碎,地面被刁小四重逾万钧的拳劲砸开一个直径超过三丈的大坑。

石破天惊的轰鸣声中,缁衣老尼姑如梦初醒,握住竹扫帚惊愕地抬起头,似乎这才发现刁小四正站在回廊外。

更准确地说,刁小四是半蹲半跪在自己砸出来的大坑里。

该死的竹帚声终于消失,他的喉咙口一甜“哇”地喷出了一蓬殷红鲜血,胸口的心跳重新恢复正常,不觉浑身衣衫被冷汗湿透。

尽管在秦皇陵虚境里他和王世伟打得天昏地暗九死一生,却也远不及刚才那一瞬间的凶险震撼。

他虚脱地蹲踞在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瞪视缁衣老尼姑道:“拜托,不要深更半夜地在这儿扫地,老子很容易做噩梦的。”

缁衣老尼姑连忙双手合十,满脸歉意道:“恕罪,恕罪,贫尼不是故意的。”

刁小四气道:“我不是要你在小瓦房里睡一觉么,怎么又跑出来了?”

缁衣老尼姑道:“我……没睡着,见小施主走了,想着今晚还没有打扫过证悟堂,便不敢偷懒歇息,赶紧起身干活。”

刁小四一时猜不透这老尼姑是真傻还是装傻,明明只有知著高手的实力,方才扫地时表现出来的境界却又高得离谱,让自己直接给跪了,偏偏她的脾气好得出奇,脑瓜笨得出格,像这样的奇葩他还是头回遇见。

同时,刁小四亦惊觉到自己刚才一拳砸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然而后院依旧一片死寂不见来人。即使空色庵里的尼姑全都睡死过去,在证悟堂中的公主小娘皮又岂会毫无反应?

想到此处,刁小四心头愈发凛然,站起身手指小瓦房方向决定再试一试老尼姑,壮着胆儿喝道:“谁准你溜出来的,回去睡觉!”

缁衣老尼姑应道:“是、是,多谢小施主关怀。贫尼把走廊打扫干净便去睡觉。”

刁小四二话不说冲到缁衣老尼姑跟前,劈手夺过竹扫帚“咔嚓”拗成两段,说道:“身体是扫地的本钱,睡不好哪儿来的力气干活?”

缁衣老尼姑犹犹豫豫地叫道:“小施主——”

刁小四不耐烦道:“你还有啥事?快说!”

缁衣老尼姑伸手指了指刁小四手里的两截扫帚,说道:“你弄坏了竹帚。”

刁小四不以为然道:“这破玩意儿能值几钱?赶明儿老子买一大车送给你。”

缁衣老尼姑却道:“还有,地上的大坑……”

刁小四豪爽道:“不管多少钱,老子赔给庙里就是。再罗嗦,我把你埋进坑里!”

缁衣老尼姑唯唯诺诺道:“是,是,贫尼这说话罗嗦的毛病总也改不了,请小施主见谅。不过……依照门规,毁坏庙产至少也要面壁一年以为惩戒。小施主不是敝寺弟子,倒无需面壁,只要在寺里做一年的杂役就行了。”

刁小四呆了呆,道:“老子不过在地上砸了个坑,再弄断了一把扫帚,就得留下来干一年的活儿,这是哪个王八蛋订的规矩?”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施主,你千万莫在佛祖面前口出恶言,不然又要平添罪业。”缁衣老尼姑连声念佛,诚恳道:“小施主,贫尼这就带你前往庵中的藏经阁。从明日起,你便负责藏经阁的打扫规整。”

刁小四彻底无语,恼道:“信不信我一把火点了藏经阁,你要不怕,就只管过来!”

“人若亲善,善亲向人;人若向恶,恶必向人。藏经阁本不过是堆烂木头碎石头,小施主烧了也就烧了。但里面珍藏的万卷经书若因此付诸一炬,贫尼罪莫大焉。”

缁衣老尼姑望着刁小四道:“小施主,你的修为太高,贫尼望尘莫及,本不该不自量力。但你毁坏庙产触犯门规,又欲图烧毁庵中典藏,我只能斗胆留你了。”

说着话,缁衣老尼姑一步踏出,视死如归地迈向刁小四。

第450章 三生事(上)

夜风如歌,夜雨似泣,证悟堂内万籁俱寂。

黑暗中,金城公主的倩影一动不动不知已出神地默立了多少时候,却始终不愿举步离去,只怔怔地凝视着母亲留下的三件遗物。

一卷经书,一只木鱼,一串念珠。

她和绝金师太重逢之后,真正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老尼姑的性情又甚为古怪,两人之间虽为母女,却似乎总有一层讲不清道不明的隔膜。

但随着绝金师太的逝去,这层隔膜仿佛奇异地消失不见,她永远不会忘了母亲燃丹焚元决绝地冲向父亲的一刻,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这句话无时无刻不在她心底回响,宛若一条逐之不去的毒蛇日日夜夜噬咬着她。

那日一同离去的,还有自己的父皇。在其他人的眼里,他是横征暴敛骄奢淫逸的无道昏君,即使千刀万剐死上一百回亦不足惜。

但在金城公主的心目中,他只是一位父亲,慈爱而不失威严的父亲。

他会用他的胡子故意来扎自己,逗得儿时她咯咯大笑;他会手把手教自己写字,尽管这样的记忆只有一次。

他不高兴了,雷霆震怒会吓得人瑟瑟发抖;他开心时,又会抱起自己在原地转圈。

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每个月也只能看到父皇一两回,以至于令她误以为别家的父亲也是这样。

后来长大了,她才知道其他的兄弟姐妹甚至一年里都未必能够见上父皇一面,自己已是最幸运的皇女。

起初金城公主并不明白这是为何,直至她知道了父母间那段尘封十八年的秘密。

那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段岁月,相信将来也不会再有。

而今,没有了父皇的胡子茬,没有了母亲的诵经声,惟有自己孤孤单单漂泊异乡。

幸好,还有一个的脸皮比城墙更厚的家伙,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跑,阴魂不散地死跟着自己,从中原到漠北,从长安到峨嵋。

然而愈是如此,她的心中就愈是情不自禁地害怕起来,害怕很快连这点仅有的温暖也将失去,永远坠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中。

她知道,无论自己多么的害怕,这一天早晚会来,只希望那时他不在自己身旁。

她珍而重之地将母亲的遗物收入囊中,回过头来想招呼刁小四一起离开。

蓦地,她的眸光一凝看见证悟堂外的风雨里有个缁衣老尼姑在吃力地扫地。

地上很湿,可她扫得一丝不苟,竹帚扫过的地方一尘不染。

——这缁衣老尼姑是何时进入到小院里的,又为何不见刁小四的踪影?!

金城公主凛然微惊,双眸须臾不离地注视着缁衣老尼姑,只要稍稍察觉异常便会抢先下手发动猛击。

但缁衣老尼姑浑然不觉,慢慢地扫向证悟堂门前。

“沙、沙、沙沙……”她老态龙钟,以至于让人担心会随时摔倒在湿滑的青石板上,佝偻的身影渐行渐近。

金城公主的眉心猛然闪过一簇金芒,口中清喝道:“你是什么人?”

缁衣老尼姑茫然抬头望向金城公主,回答道:“我是庵中的比丘尼,法号不懂。”

金城公主冷冷道:“失敬,没想到在空色庵中竟能遇上一位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缁衣老尼姑摇头道:“女施主说笑了,贫尼哪是什么高人,只不过痴长几岁而已。”

金城公主的灵识已刷遍整座小院落,仍旧未能感应到刁小四的踪迹,不由对眼前的缁衣老尼姑越加忌惮,问道:“我的同伴在哪里?”

“原来那位小施主是你的同伴?女施主放心,他很好。”缁衣老尼姑微笑道:“刚才我带他去了庵中的藏经阁,因急着把地扫完又匆匆赶回来了。”

金城公主心头一震,她非常清楚以刁小四那家伙的性格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地跟着一个老尼姑去什么藏经阁,十有八九已遭不测之险。

她默运魔功,寒声道:“放了我的同伴。”

“女施主息怒,他不会有事。”缁衣老尼姑为难道:“只是那位小施主损坏了庙产,依照寺规需得在庵中做一年的杂役,贫尼暂时还不能放他离开。”

金城公主道:“不知他毁了庵里的什么宝物,我照价赔偿便是!”

缁衣老尼姑道:“他在地上砸了好大一个坑,又折断了贫尼的一把扫帚。原本这也值不了几钱,奈何寺规如此,贫尼也不敢违背。”

“嗖!”金城公主的袖袂中遽然掠出一束鹊桥仙霓,风驰电掣激射向缁衣老尼姑。

缁衣老尼姑躲闪不及,顿时被鹊桥仙霓捆得结结实实。

金城公主不由一怔,没想到如此轻而易举便制服了缁衣老尼姑,心下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盯视对方错愕的脸庞道:“你放不放人?”

缁衣老尼姑挣扎不动,苦笑道:“女施主,你便是杀了贫尼,我也不敢违背寺规。”

金城公主微微颔首道:“好,那我就先杀了你,再去藏经阁救他!”

缁衣老尼姑摇了摇头说道:“女施主,恕贫尼妄语,你最着急救的该是自己才对。”

金城公主娇躯几不可察觉地颤了颤,对这来历神秘的老尼姑更加疑窦丛生,淡淡道:“果然还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那套老掉牙的东西。”

缁衣老尼姑叹了口气道:“女施主虽然不愿说,但贫尼多少也能猜到你的身份。听方丈说,绝金师侄荒淫作乱背叛山门,已被金鼎师侄执行寺规击杀于江都城中。这事贫尼是不信的,我看着绝金师侄从小长大,虽性情暴烈了些,却也绝不至于为祸作恶,反倒是嫉恶如仇刚正不阿。”

金城公主念及母亲胸口一恸,就听缁衣老尼姑继续说道:“贫尼是个出家人,一辈子没踏出过庵门,外面的大事我是不懂的。可绝金师侄不是恶人,我想玉鼎方丈和金鼎师侄是错怪她了。可惜,贫尼人微言轻,就算说出来也是没人肯听。”

金城公主闻言面色稍转柔和,说道:“多谢你肯为我母亲说上几句公道话。”

“女施主夜祭证悟堂,足见母女情深。但容贫尼直言,我观你眉宇之间煞气极重,心中已为仇恨蒙蔽,恐是祸非福。”

缁衣老尼姑低声吟诵道:“人我是须弥,邪心是海水,烦恼是波浪,毒害是恶龙,虚妄是鬼神,尘劳是鱼鳖,贪嗔是地狱,愚痴是畜生——女施主,你的聪慧胜过贫尼百倍,又岂会不知红尘万象皆是虚妄,镜花水月终是场空?假如执迷其中不可自拔,来日恶业缠身回头已晚。”

金城公主的玉容一冷道:“照你的说法,我便活该逆来顺受,任由仇人猖狂?”

“阿弥陀佛,女施主说的不对。”缁衣老尼姑似乎忘了自己已经成为阶下囚,讲起佛法经文来喋喋不休,“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业报终须由己承担。你若以暴易暴,那便大错特错。”

金城公主冷笑道:“胡说八道!当日我父我母为恶人所害,怎不见佛祖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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