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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全蚀-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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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薪水,去大嚼一顿。
“我们三个人去吃顿饭如何?”我问,“西北风是吃不饱的。”
两个女孩子噗哧地笑出来。
我的痛苦是,我不想她们任何一个人不快乐,但这是比较的世界,捧了一个人,总会要踩低一些人,结果被捧的不领情,被贬的自然恨得要咬死我。
但我仍然至死不悔,继续我那迎送生涯,顺得哥情失嫂意,结果齐齐联合起来对付我。
在一流的豪华饭店中,定华告诉我,看了报上那“女戏子嚼的蛆”,顿时没了主意,于是逼不得已找太澄商量,大澄也忘却前嫌,与她联合起来,找我来听自白,一找便找到医院。
我说:“太太平平的,老同学在一起吃顿饭多好。”
太澄看看定华,定华看看太澄,危机过后;她们之间的神情忽然又淡漠起来,她们之间的阴影巨如泰山,照理我应当受宠若惊,因为造成今日的局面,多多少少是为了我的缘故,但我却没有成就感。
太澄扯一扯身上的银狐大衣。
定华斜眼看她,“是今年做的?”
“嗯。”
“领子太大了,不流行。”
“狐狸皮从不流行小领子,皮厚,小领子,不好看。”太澄看也不看定华。
我说:“大小不要紧,来,喝了这龙虾汤。”
定华显然已经被得罪,因大澄暗示她不懂穿皮衣,但她总不想想,根本是她先讥讽太澄不懂时髦款式。
她们两人的座位便如长了钉子,坐立不安。
有些人一生下来时辰八字犯冲,怎么夹都夹不拢。
连吃一顿饭也不能好好的吃。
我正觉得十分没瘾,要叫侍者来结帐。
忽然之间有一个外国人走过来,先向我与太澄礼貌地点头,然后俯身向定华说:“哈啰。”
我一怔,从来没见过这么登样的洋人,高大,英俊,一头美丽的金发,碧蓝深湛的眼珠,穿套深色的西装,比电影明星还漂亮。
他的态度也好,问我:“我可以跟定华说几句话吗?”
定华介绍说:“阿孔,这些是我的熟朋友,你坐下好了。”
他微笑,拉开椅子大方地坐下。
我没想到阿贝孔先生如此一表人才,立刻给定华一个“他是个理想的对象,对你又那么痴心,你还在等什么”的目光,定华低头叹口气。
她随即抬起头来,跟阿贝孔说:“送我回去吧,我也累了。”
阿贝孔立刻替她拉椅子,把定华当皇后般侍候,他向我与太澄道别,礼仪周到,拥着定华走了。
太澄等他俩自门口出去,迫不及待地说:“奚定华怎么会有个这样的朋友?”
我答:“认识很久了,阿贝孔追她起码有三年,”我故意抬抬两条眉毛,“他显然不止要得到她的身体。”
“说真的,奚定华还在等什么?”
我也是第一次见阿贝孔,亦未想到他质素那么高,故此假装生气,“怎么,你不准她等我?”
太澄瞪大眼睛笑了,“你以为她是傻瓜?她当然知道你把她当妹妹,不可能与她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那你们为什么还拿我做幌子,明争暗斗呢?”
太澄低下头,“无聊呀,不过奚定华太不知足,有那么好的男朋友还来霸住你。”
“那种水准的男朋友,只要你王大小姐点点头,那还不是一整卡车地开过来给你挑。”
“是呀,每个人都那么说,可是二十八年来,并没有追求我的人。”她把弄着酒盏。
“你拒人千里之外。”
“是的,亲友也这么说过,替我解嘲,而实际上,星路,你是知道的,真的没有追求我的人。”她用手撑着头。
我温和地说:“是否怕了你的排场?”
她点点头,“也许觉得我老了。”
“你老之才二十七岁怎么好算老,我都不答应你认老。”
“想不认也不可以,”太澄情绪很低落,“况且我的工作,一个人坐在家中画画画乱画,见不到生人的面,到什么地方去找男朋友?”
“职业病是一定有的,如我,见来见去,除了病人,还不就你们三个。”
“你还见着那么多的医生跟护士。”
我说:“你也可以去你爹的公司做事。”
“我实在做不来,我被纵惯了,从没坐过写字楼,一天在一个固定的座位上摆八九个小时,简直要我的命,我吃不消。”
“活该,你这种口气这种性格,谁敢接近你,喷都被你的口气喷死。”
“只有你肯对我说老实话。”
我愧不敢当,我要是真的说起老实话来;恐怕她以后都不再把我当朋友。
“奚定华有阿贝孔,朱雯有靳志良,就是我,谁也没有。”
“直至你找到男朋友,大澄,你有我。”
她激动地说:“所以我最怕失去你。”
我忽然无端端挨起义气来,“这样好了,太澄,你一日不结婚,我陪你。”
“哟,这种话,说了也白说,你若真的遇见适合的对象,刀山油锅也阻挡不了你。”
我笑。
“我们走吧。”太澄什么兴致也没有。
我叫侍者结帐,领班说阿贝孔先生已经付过。
很少有这么豪爽的洋人,真是难得。
太澄说:“我要是奚定华,就嫁给他。”
司机如影附形般在门口等她,她要我送,我不肯,太澄虽懊恼,也没奈何。
她也很难做人。
我同言声说:“好的男人,哪里会去贪女人的便宜,像我,认识她二十年,还不肯坐她家的车子。会得对她家财势趋之若鹜的男人,她也懂得避之则吉,太澄是很寂寞的。”
言声坐在露台,不声不响。
“唉你,什么时候你才会听懂我的话?”我拧拧她的面孔。
刘姑娘进来听见我的话,做出如下反应:“她的病好了,就该你生病了。宋医生,我看你每天来对牢她絮絮诉说,咕咕哝哝不知讲些什么,真弄不明白。”
我握着言声的手,“你父母要带你去北美,我们很快要告别,我会想念你,但你呢,你心底会不会有我这个人?”
刘姑娘摇摇头。
我又说:“我们都患上了心蚀症,言声,摆在眼前最宝贵的东西都看不见,我们到底要的是什么?”
我把言声的手放在面孔边依偎着。
感情这么丰富;根本不配做医生。
我知道有个同学,医一个病人;医了三年,病人终于不治,他亦跟着精神崩溃。
我真怕有一日会跟着他的老路走。
看着自己的病人,一天比一天消瘦,生命逐渐离去,而我们身为医生,却无法挽回他们的健康,多么难受。
就以言声,我对她真是束手无策,不能恢复她的健康。她成为我心理上的负担已经有一段日子,寝食不安都是为着她。
我轻轻问她:“你几时动身?”
好比低头问花花不语。
“你对付孙永强,真有一手,实在太好了。忘记他还不够,真得做到仿佛以前都没有见过他的样子。”
刘姑娘说,“宋医生,请让开,我要替病人抹身。”
我只好算完成一天的工作,黯然离去。
走到医院门口的石阶,觉得疲倦不堪,坐在一角抽烟。
天色已暗,点点繁星出现在天空上,我深深吁出一口气。
“嗨,英俊小生。”
是智慧的郑医生。
她陪我坐在石阶上。
我看她一眼,她向我陕陕眼,“不快乐?”
“不快乐。”我答。
“我能不能帮你?”
“你不能使事主恢复神智?”我问。
“不能。”
“能使我三个女友获得归宿?”
郑女士说:“回家去吧,别想大多。”
我站起来,用力伸个懒腰,走回宿舍。
第二天我一早被倾盆大雨吵醒。
睁开眼,才六点半。
那时念小学,我们四个人住得近,常在附近等齐了上学。
下雨天我只有一件灰色塑胶布长雨衣,衣不称身,不知是父亲哪一年哪一月留下来的,前幅的揿钮全部脱落,还撕破一角,打着把黑伞,也敷衍过去,天总是晴的多。
她们三个女孩就不同,花样多得透顶,雨衣都分好几种,特别爱红色的,也当时装般换,朱雯家境最差,故此最不快乐。
如今又是下雨天,我们岂只长大,我们简直快老了。
朱雯找我。
“十点钟有没有空?”她问我。
“没有,我要工作。”
“抽半小时到滨海酒店来好吗?”
“干什么?”我问,“又叫我陪你喝咖啡?”
“不是,我有个记者招待会,想你来一下。”
“有关什么?新戏开镜?恭喜恭喜。”
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及温柔,“星路,我要你来,我觉得你会替我高兴。”
“故弄玄虚,我尽量抽空来。”
“星路,你是爱我的是不是?”
“瞧,隔三天就间一次。”
“说你爱我比奚定华及王太澄她们多。”
“我不能在背后出卖她们。”我说。
“你这个人!”
“我们一会儿见。”我挂电话。
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朱雯一年不晓得要主持多少个招待会,芝麻绿豆都宣传一番。
碰巧有一个小时空档,我便溜出去。
我到的时候招待会已经开始,朱雯穿一件贝壳红底皮裙于,长发松松挽起,淡妆,美艳得不是文字可以形容,坐她身边的是靳志良,所谓一对壁人,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他俩不知有什么新片要开镜。
我坐在一角,临近记者席,听她有什么话说。
朱雯开头时说,她要感谢观众多年的爱戴,以及记者朋友的捧场,诸如此类。
后来话锋一转,她接着说:“……但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得些好意需回头,妇女的最佳归宿不外是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记者群听到这里,略略骚动,窃窃私语。
我张大了嘴,这家伙,看样子又要宣布同我结婚了。
我站起来,走到“出路”处,预备随时寻门而出。
谁知朱雯接着说下去:“……我决定退出这个圈子,同时借此机会同各位宣布:我要同靳志良结婚了。”
说完她看着靳某甜甜一笑,两人握紧双手。
我呆住。
记者群为之耸容,哗然,冲上去拍照。
真是戏剧人生,我坐下,这是什么时候做出的决定?
我非常惆怅,拧拧自己面孔,才相信不是做梦。
朱雯要嫁人,靳志良当然是明智的选择,但消息公布得这么突然,我不禁彷徨至死。
这些年来,虽然被她们缠得慌,但却也热热闹闹的过,这班妹妹如果不再包围我,日子怎么过?
最觉得受不了的,恐怕是我。
只见记者纷纷发出问题,朱雯笑得犹如一朵春花,面孔益发娇美。靳志良多年的心愿得偿,也兴奋得说不出话来,只落得我斯人独憔悴。这个大哥不好做。
小妹未嫁的时候吵死,小妹嫁了静寂至死。
怎么办?一时间耳边嗡嗡作响,觉得这个打击太大。
我终于站起来,悄悄走到门边。
刚想按电梯走,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宋医生。”
一转身,是靳志良。
心之全蚀八
八
我尽量把声音装得自然,“你怎么出来了?”
“让朱雯去应付他们好了。”
我笑,“恭喜你,我替你们俩高兴。”这是由衷的话。
“朱雯说你大力劝她结婚。”靳志良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当然要结婚,”我顺水推舟,“这么好的对象,打着灯笼没处找,她还等什么?朱雯是我妹子,你要好好地照顾她。”
“这我晓得。”靳志良与我紧紧握手。
我的眼睛不知怎么就红了。
“朱雯有你这样的大哥,就是万幸。”
“星路,”朱雯也来了,“星路,来,我们一起喝杯东西。”
我拥抱她,“祝福你,朱雯。”
也把靳志良拉过来,拍他的肩膊。
记者群追出来,“朱小姐,这位不就是宋医生吗?”
我低声说:“我先走一步,贤伉俪记得请我喝喜酒。”
我见电梯门打开,便乘机溜之大吉。
真没想到朱雯的思想终于搞通,送一件这样的好消息给大家。
我走到街上,给凉风一吹,才清醒起来,赶回医院。
晚报出来的时候,我在言声那里朗诵朱雯宣布的新闻。
刘姑娘问:“你少一个女朋友了?”
我不置可否。同她解说我与这几个女孩子的关系,是不可能的事,刘姑娘的理解力去不到那里。
董太太出现。
她放下鳄鱼皮手袋,除下大衣,一言不发坐在我们对面,怔怔地落下泪来。
“董太太,又什么事伤心?”刘姑娘问。
“下星期我们就动身到波士顿去,倘若那边的医生也诊治不好,那真……”她用手帕掩住面孔。
“快别这样。”刘姑娘劝慰她。
“我对她太疏忽!”董太太忽然忏悔起来,“在这件事发生前,我从没好好的与她坐下来说过话。”
许多父母都是这样,许多夫妻也这样。灾难来临之前从不说话,有什么事发生就一拍两散,也懒得应付。
董太太算得勇敢的女人,到如今她毫无惧色的应付事实。
她又说:“言儿一直是寂寞的;没有小朋友陪她,她又是家中惟一的孩子。我随着她爹到处跑,为做生意忙,把她丢下在这里念书……此刻想起来,几次三番要吐血。”
“她还年青,一切可以从头开始。”刘姑娘说。
“二十多岁了,一个有病的女孩子,你说她还有什么前途?”董太太又掩住面孔。
“董先生呢?”
“早飞到美国去了,他要先去安排一下。”
那天董太太噜噜苏苏地直诉苦,说了一个多小时,刘姑娘的双肩滴满耳油。
我们表现得很容忍,不止因为我们是她的雇员,而是因为我们同情她。
好不容易董太太走了,刘姑娘嘘出口气。
她说:“弄得不好,我们就得服侍这孩子一辈子。”
“别这样说,千万别这样说,”我变色,“太可怕了。”
“你都不接受现实。”刘姑娘说。
我确是那样的一个人。
将来自己拴牌做生意,我想我会做儿科,专治伤风。那也不行,伤风引起的并发症多得很,都有生命危险,还是会紧张,死细胞,伤感情。唉,做什么医生。
大澄约我午饭,我因感寂寞,百忙中抽空去见她。
她穿得很随便,面孔上也没有什么化妆。
我讶异,“你怎么松懈下来?平时不是像一枝花?今日手袋与皮鞋不配对,围巾与大衣也不成套,怎么搞的?”
“朱雯要结婚了。”
“朱雯结婚,是你不肯再打扮的原因?”我大惑不解。
“不,星路,你不明白,”她说,“我们三个人斗这么久,忽然之间,她上岸去了,我们多寂寞。”
我微笑,“真是的,斗足二十年,现在少却一个假想敌,怎么会好过?打扮整齐也无处显威风,可是这样?”
她不出声。
“你可以专心与定华斗。”
“同奚定华斗?她可怜兮兮的,斗什么鬼?”
“那可好,天下太平。”
“定华怎么想?”太澄忽然问。
“想什么?你怎么说话一团团的。”
“定华对朱雯的婚事怎么想?”
“我还没见到她,我怎么知道。”
“你们不是天天见面的吗?”太澄说。
“几时有这种事。”我否认。
太澄说:“星路,我心情很坏,我想你陪我一天。”
“我有病人。”
“等我成为你的病人时,就太迟了。”
我不出声,我看得出她的心情坏得不能再坏。
“下班我来你家。”
“你可以来看我的新作品。”
“你又有新作?”我会心莞尔。
“星路,等你自己置房子的时候,我一定送一帧画给你。”
我别转头吐舌头,那我情愿一辈子住宿舍,哈哈哈哈。
“我们晚上再见。”
我拍拍她肩膀,“别气馁,你不是为朱雯而活的。”
她叹一口气。
人很少为自己而活,不是为所爱的人,就是为所恨的人,我呢,我则为我的病人而活。
说得太伟大了。
那夜我准时到太澄那里去。
很意外,饭桌上有第三者。
太澄偷偷跟我说:“讨厌,不识相,也不懂得避出去。”
“是什么人?”
“是我母亲的远房亲戚,在加拿大小镇内住了一辈子,忽然回来探亲,寄宿在此地。”
“很一表人才呀,什么年纪?”
“谁关心,人像木头一般,朝他白眼,也看不懂。”
我笑,“那是他的幸福,”
“我们出去吃,来。”
“既来之,则安之,人家是老实人,别恃宠生娇。”
太澄却耿耿于怀,她原本大约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此刻添增一个不速之客,变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我暗暗好笑。
我知道太澄不会替我们介绍,故此自己伸出手,“我叫宋星路,阁下是——”
“我是周永良。”他很客气礼貌,“大澄的表兄。”
太澄扁着嘴说:“一表三千里。”
“很久没回来了吧?”我搭讪问。
“十三年。”他答。
“周先生干哪一行?”我也不过是客套。
“我在猩市国立美术馆做助理馆长。”他笑笑。
我肃然起敬,看样子他并非真傻,只是不与大澄计较。
太澄一听,对这个表兄产生新的兴趣。
“是吗,你管哪一个部份?”她问,“东方艺术部?”她想当然。
“不,现代美术作品。”周说。
“啊!”太澄惊喜地说,“那么你得看看我的画,给我中肯的意见。”
周永良大吃一惊:“你画画?”
“是呀,”太澄骄傲地说,“我从事美术已经有十年。”
我连忙把眼睛转到别处去,不与太澄正视。
周表兄说:“那么得先睹为快。”
太澄推开碗筷,“真的,你要给我批评指教。”
我想避席,谁知太澄说:“星路,你也一齐来,我想明年到欧美开画展,也许表兄可以给我一点帮助。”
我耸耸肩,好个势利的家伙,忽然又成为她的表兄了。
我见避不过,便只好跟着他们进画室。
太澄的画一张张摆在画室一角,一亮灯,我几乎没立刻闭上眼睛。
只听得太澄的表兄一声惊呼。
太澄还得意洋洋,一副洗耳恭听赞美之词的样子。
我觉得好笑,正要看周表兄如何支吾过去。
谁知地说:“这是你画的画?”
大澄愕然:“当然,”她笑,“你以为是枪手画的?”
“这些画怎算画?”他嚷,“我的意思是,十年来从无人告诉你,你在这方面没有天才?”
太澄呆住,她张大了嘴,瞪住周表兄。
我也吓呆。
这个周永良,他怎么可以谬谬然在太澄毫无心理准备之下打击她?太不公平。
太澄接着浑身颤抖起来,用手撑住一张椅子,她震动地问:“你……你说什么?”
周永良指着那些油画说:“这些画比街头摆买的帆船更不堪,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不但颜色对比全不是路,你连用笔都不会,”他毫不容情地批评,“没学走先学跑,这些画像是黑猩猩画的。”
终于拆穿了,英雄之见略相同,我早就这么说过。
太澄尖叫一声,“这不是真的,你侮辱我,星路,赶他出去,我不要他在这里。”
周永良讶异地看我,“你同她这么久的朋友,难道你没有把忠实的意见告诉她?不需要是专家也懂得,这些根本不是画。”
太澄歇斯底里地奔出画室。
我很惭愧,我说:“是我不好,我不敢说。”
“但你是她的朋友。”
“朋友……”我苦笑。
“你是她的男朋友?”周永良疑心起来。
“不是不是,太澄的画……她并不是认真的,所以——”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若不认真,就不会画十年之久,那么熟的朋友,你不说谁说?”
我惊异这家伙的坦白与傻气,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
我尚想文过饰非,“艺术有什么标准……?”
“看了令人打冷颤的画总不算是好画吧?”周永良犹自责备我。
我默不做声。
“看得出她对你很信任,”小子观察人微,“她会听你的。”
我摊摊手,“谁会对一个千金小姐的事业认真?”
“这话也不对,千金小姐也是人,我们不能因此看轻她的工作能力。”
这家伙乘机连我都批评上了,吃不消。
但他说得合情合理,千真万确。
我颓然坐在地上。
我不是一个好医生,亦不是一个好朋友。
“我上去看看太澄。”
“不用,随她去,不能永远的迁就她,她总归要长大的。”周永良板着面孔。
我忽然发觉这才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而我,我是个小人,而王大澄,她可遇到克星了。
“那我告辞。”我说,“你同我安慰她几句。”
他送我出门。
大澄有这么一个表哥,可算福气,如今很少有人肯说老实话,人与人之间每每虚与蛇委,认识二十年又如何,我与太澄。定华。朱雯便是个例子。
如今朱雯已获归宿,看样子另外两个也快了。
我只敢同言声说老实话,因为她听不懂。
我实在太累,也顾不得太澄伤心得什么样。第二天是我的假期,我打算载言声到处走走。
心之全蚀九
九
刘姑娘反对我带病人走得太远。
“一小时就回来。”我说。
“不行,你不方便照顾她,今天放假,你还不出去轻松轻松。”
“好好好。”我只好把计划作罢,但没有离去的意思。
他们都以为我女朋友多,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
内心我很畏羞,来撩搭我的女人,我不敢同她出去,叫我去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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