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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诗文鉴赏辞典-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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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向,贯通古今。所以,这又是一种极高的境界,向上的境界。
如本诗之所示,从少年时代的“游好在六经”,到归隐之后的“竟抱固穷节”,陶渊明归隐前后之人生,乃是一幅完整的人生。传统思想是其一生之精神命脉。亦如本诗之所示,陶渊明在黑暗时代之中的莫大孤独寂寞,并非一种消极低沉的状态,而自具一种超越向上之精神。读陶渊明诗,可以知其人。
此诗语言简练自然,而包蕴深刻广大。全诗包蕴着陶渊明一生的心路历程与心灵境界。此诗辞气和婉,而精神凛然。“竟抱固穷节”之节字,“披褐守长夜”之守字,皆如镕锤而成,凝聚着深沉坚实的力量。又简练、又丰富,又温润、又刚强,此正是陶渊明诗歌的甚深造诣。
作者:邓小军
饮酒二十首(其十九)
畴昔苦长饥,投耒去学仕。将养不得节,冻馁固缠己。是时向立年,志意多所耻。遂尽介然分,终死归田里。冉冉星气流,亭亭复一纪。世路廓悠悠,杨朱所以止。虽无挥金事,浊酒聊可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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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自述其《饮酒》二十首均是“既醉之后”所作,而诗中却以清醒的人生态度,一一展示了对衰荣、显默、生死、善恶、是非、物我等重大问题的思考,诚如苏轼所说,此公“言醉时是醒时”(《王直方诗话》)。因诗人明知为世俗的偏见所不容,乃自托为醉人谬误之言,此所以诗借“饮酒”为题而咏怀也。从这里固可见诗人当年在寂寞中探求人生之道的艰难不易,亦体现了其独立不迁卓然自立的人格。本诗即在回首往事中披露了自己的衷怀。
诗的首八句以从容安详的态度回顾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尤其是生平所经历的两次重大抉择。诗人自二十九岁(393)解褐入仕为州祭酒,至义熙元年(405)辞官归田,在其间及以后的漫长岁月里,诗人的内心是颇不平静的,充满了种种矛盾和冲突,有时甚至到了令人痛苦的地步。但在这首诗里,一切却都仿佛被过滤净化,表现为极朴素极单纯的情思。诗中说,自己当初入仕就是为稻粱谋,而为官后依然未能解决衣食问题,由此引起反思,遂认定了人生的归宿。这里说的“长饥”、“将养”、“冻馁”,当然是诗人清贫家境的自况,诗人曾在《归去来辞·序》中自述云:“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缾无储粟。”其友人颜延之也在《陶征士诔》中说他“母老子幼,就养勤匮。”即从他入仕期间所作的某些诗篇来看,也仍未见有大的改善,如“劲气侵襟袖,箪瓢谢屡设”(《癸卯岁十二月中作与从弟敬远》)等。但诗人之所以作出上述的选择,实际上却远非只是出于物质条件方面的考虑。即以退隐归耕而言,其中既有诗人“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的禀性气质的原因,也有对“真风告逝,大伪斯兴”世风的义无反顾的决绝意味,有“鸟尽废良弓”对世事翻复无常动辄罹祸的恐惧,也有对“返朴归本”的“贵真”追求。对于如此曲折深微的心理历程,本诗中却以“志意多所耻”、“遂尽介然分”两句一掠而过。前一句也即《归去来辞·序》中所说的:“饥冻虽切,违己交病,尝从人事,皆口腹自役,于是怅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后一句则语出《荀子·修身》:“善在身,介然必以自好也。”以及方望《辞隗嚣书》:“虽怀介然之节,欲洁去就之分。”指专一不移。诗人在这里避虚就实,化繁为简,一则是出于他对人生之道的朴素理解:“人生贵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因而不讳言被一般士人认为是粗鄙的衣食问题;二则也有意以“不汲汲于自表”(顾炎武《日知录》语)的态度,来与充满矫饰的世俗风气相对抗。这种对人生“复归于朴”的认识和态度,正是陶渊明“冲淡”诗风所赖以形成的思想原因。朱熹说陶诗“语健而意闲”,也正道中了此老站在人生哲学的高度剖析自我的特点,因棋高一着故而能气度雍容,虽不求露已而自富启示性也。
诗的后六句,从回顾反思中总结了自己的生活态度。“星气流”即星宿节气的运行,指时光流逝;“复一纪”指归田以来又已过去了十二年。“冉冉”,渐进意;“亭亭”,久远意,这两个叠词加强了感喟的语气,暗示了岁月的艰难不易,诗人将这一期间“饥寒饱所更”的物质困苦,以及“贫富常交战”的精神苦闷,都凝聚在这感慨之中,言近而意远。“世路”两句则从世既弃我、我亦弃世的关系中洞悉了人生的悲剧。面对广阔辽远而又布满岐路的世道,常使人难以进取,而愈是清醒者,则困惑与痛苦也愈多,此杨朱所以哭泣而返也。杨朱事见《淮南子·说林训》:“杨子见逵路而哭之,为其可以南可以北。”古来失意的士人每借以抒写茫然不知所从的沉痛巨哀,如阮籍《咏怀》(二十)亦云:“杨朱泣岐路,墨子悲染丝。”那么,又如何解得这个人生难题呢?诗人在诗末将自己的答案托出。“虽无挥金事”一句,用汉代疏广、疏受事,二疏名位显达而能急流勇退,归老后日设酒食宴请族人故旧宾客,用金甚多,其意乃在视富贵为祸咎之源,故不欲将产业留给子孙遭致后患,表现了对“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的至理的清醒认识。诗人极为欣赏二疏的人生态度,曾在另一首《咏二疏》的诗中说:“谁云其人己?久而道弥著。”百年之下迹不同而心相通,诗人的“饮酒”因此乃和“知足”“知止”的哲思相关联。古话云:“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诗人放弃了对外在功名事业的进取,而转向内心返归自然、“法天贵真”的精神追求。从这一点而言,陶渊明之嗜酒,实在可以说是以有所不为的狷者之饮而垂范后世的。
作者:钟元凯
饮酒二十首(其二十)
羲农去我久,举世少复真。汲汲鲁中叟,弥缝使其淳。凤鸟虽不至,礼乐暂得新。洙泗辍微响,漂流逮狂秦。《诗》《书》复何罪?一朝成灰尘。区区诸老翁,为事诚殷勤。如何绝世下,六籍无一亲。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若复不快饮,空负头上巾。但恨多谬误,君当恕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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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陶渊明诗,想见其为人,其性情之真而且正,比较容易体认,其思想境界之深沉,则须细心了解。《饮酒》第二十首“羲农去我久”,即是了解陶渊明思想之一重要作品。此诗可以当作陶渊明的一部中国学术文化史读,但是其终极关怀,则在于现实社会。
“羲农去我久,举世少复真。”羲谓伏羲,农谓神农,皆传说中的上古帝王。古人以上古社会作为一种政治理想。起笔感叹羲农时代离开自己已经很久远,整个社会很少再有淳真之风尚。起笔从上古一笔写至现在,其重点,是“我”所处之“世”。读者当着眼于此。“汲汲鲁中叟,弥缝使其淳。”汲汲,勤劬貌。鲁中叟,指孔子。孔子是春秋鲁国人。弥缝,谓补救、挽救。孔子勤劬一生,为的是挽救世道人心,返之淳正。淳字与上文真字同义,皆指道德风尚。或以为陶渊明诗喜用真字,故陶渊明为一道家。其实并不那么简单。此诗即用真字,而全幅赞叹儒家。可见儒道二家学说,在陶渊明心中乃是会归一致的。“凤鸟虽不至,礼乐暂得新。”凤鸟,语出《论语·子罕》“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乎!’”传说以凤鸟到来为“圣人受命”、天下太平之象征。《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孔子知道之不行,遂归鲁,删《诗》《书》,定礼乐,修《春秋》,序《易传》,以教弟子。诗言孔子虽然未能使天下太平,但是整理弘扬《诗》《书》礼乐,却使传统文化焕然一新。以上四句,赞叹孔子平生精神与文化业绩,景仰之情,溢于言表。“洙泗辍微响,漂流逮狂秦。”洙泗,即洙、泗二水,流经鲁国,洙泗之间,是孔子设教之地。微响犹微言,精微要眇之言,指孔子的学说。《汉书·艺文志》云:“昔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此二句诗言,孔子师弟子相继去世,世间已不闻微言大义,岁月流逝如水,遂至于暴秦时代。漂流二字下得好,可以玩味。就字面言,是承洙泗二水而来,就意蕴言,则暗寓“滔滔者天下皆是”(《论语·微子》)之意。从孔子所处之春秋至于秦代,中间经历的是战国时代。漂流二字,正指战国。狂之一字,论定秦朝。陶渊明下笔若不经意,实则极有分寸。“《诗》《书》复何罪?一朝成灰尘。”此言秦代之文化浩劫。《史记·秦始皇本纪》载秦始皇实行李斯之建议:“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诗》《书》何罪,文化何罪?竟一旦焚之为灰。此二句诗可谓一针见血,揭穿秦始皇专制主义反文化之本质。在陶渊明之心目中,以《诗》《书》为代表的学术文化,实与暴政格格不入。“区区诸老翁,为事诚殷勤。”此二句,写到秦汉之际的儒家学者。区区犹拳拳,忠诚勤恳貌。《史记·儒林列传》载,秦末,儒家学者曾冒着生命危险保存《诗》《书》典籍,并且参加了推翻暴秦统治的陈涉起义军。汉兴,幸存的儒家学者皆垂垂老矣,又努力传授儒家典籍。譬如济南伏生研治《尚书》,秦时焚书,伏生壁藏之,汉兴,以教于齐鲁间,汉文帝命晁错往受之。时伏生已九十余岁。此二句诗,是对秦汉之际儒家学者护惜、传授文化典籍的热情唱叹。“如何绝世下,六籍无一亲。”绝世下,指的是汉世以后的三国、两晋,一笔遂写回东晋现实。六籍即六经,儒家群经。晋人干宝《晋纪总论》云:“学者以老庄为师,而黜六经。”此二句诗慨叹当世学风,无人亲近六经。干宝所记,正可印证。“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问津,典出《论语·微子》“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桀溺是春秋时代的隐士。津指渡口。此二句诗,勾画出当世士人终日驰车奔走、竞相争逐名利之丑态,悲慨时无如孔子师弟子那种有志于世道人心者。《晋书·王雅传》载:“以雅为太子太傅,时王恂儿婚,宾客车骑甚众,会闻雅拜少傅,回诣雅者过半。时风俗颓弊,无复廉耻。”陶渊明所指斥的,正是当时这种无耻之世风。以上四句,感愤当世之学风、世风,遂回应起笔“举世少复真”。世风浇漓如此,“若复不快饮,空负头上巾。”《宋书·陶潜传》载,陶渊明曾“取头上葛巾漉酒,毕,还复著之。”诗盖自用其事。如果再不痛饮,真是白白辜负了头上这葛巾。此是故作醉语。结笔顺此云:“但恨多谬误,君当恕醉人。”我亦自恨谬误甚多,不过,世人亦当恕我醉人。上文感愤现实,皆庄语,结笔醉语自解,出之以谐语。这里透露出当时政治社会之黑暗。清李光地《榕村诗选》说得不错:“曲蘖之托,而昏冥之逃,非得已也。谢灵运、鲍明远之徒,稍见才华,无一免者,可以观矣。”
陶渊明此诗对历史文化心诵默念,作全幅体认,其终极关怀则是现实社会。如诗所示,陶渊明观察历史、现实,乃将学术文化与世道人心密切连系。“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的晋代世风,与“六籍无一亲”的学风相连系。“区区诸老翁,为事诚殷勤”,此言汉代学风。而汉代之盛,则不言而喻。秦代呢,“《诗》《书》复何罪?一朝成灰尘。”而秦之短命,亦不言而喻。陶渊明深于传统思想文化,故其观察历史现实,作如是观。对于陶渊明此诗,可以见仁见智。但是,了解陶渊明思想情感,此诗为一重要作品,则无庸置疑。陶渊明关心社会现实之情怀,亦应当肯定。
此诗可以说是以议论为诗。唯诗人陶渊明情感深挚,感愤深沉,故虽议论,而不失诗之体性。诗中赞仰唱叹,低徊流连之致,发抒悲慨,而又亦庄亦谐,亦足可回翔玩味。中国诗歌重比兴,但亦兼重赋笔,甚至议论。此中国诗歌之所以成就其大,读陶渊明诗,以至杜甫诗、宋人诗,当知乎此。
作者:邓小军
责子
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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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大约是陶渊明五十岁左右时作。责子,就是对儿子的责备、批评。
诗先说自己老了:“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被”,覆盖。说:白发已布满了两鬓了,肌肤松弛也不再丰满了。这两句写老相写得好,特别是后一句少见有人道出。后面是写儿子不中用:“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总写一笔五个儿子不喜读书,不求上进。下面分写:“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舒是老大,十六岁了,而懒惰无比。“故”,本来,一向。按,“匹”字的字形近于“二”、“八”之合,这里用了析字的修辞法。“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阿宣是老二,行将十五岁了,就是不爱学写文章。“文术”,指文章技艺。按,用“志学”指代年龄,是出自孔子“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的话。这里语意双关,到了“志学”的年龄而不志于学。“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雍、端是两个孩子的名字,他们都十三岁(可能为孪生兄弟或异母所出)了,但不识数,六与七都数不过来。按,六加七等于十三,这里用了数字的离合。“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通子是老五,快九岁了,只知贪吃,不知其它。“垂”与前“行”义同,都是将近的意思。按,这里用了“孔融让梨”的典故。《后汉书·孔融传》注引孔融家传,谓孔融四岁时就知让梨。而阿通九岁了却是如此,可见蠢笨。作者将儿子一一数落了一番后,感到很失望,说“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杯中物”,指酒。这两句意思是:假若天意真给了他这些不肖子,那也没有办法,还是喝酒吧。
这首诗写得很有趣。关于它的用意,后代的两个大诗人有很不相同的理解。一个是杜甫。他在《遣兴》中写道:“陶潜避俗翁,未必能达道……有子贤与愚,何其挂怀抱。”这是说,陶渊明虽是避世隐居,但也并未进入忘怀得失的境界,他对儿子品学的好坏,还是那么关心的。一个是黄庭坚。他在《书陶渊明〈责子〉诗后》说:“观陶渊明之诗,想见其人岂弟(同恺悌,和乐安闲的意思)慈祥、戏谑可观也。俗人便谓陶渊明诸子皆不肖,而陶渊明愁叹见于诗,可谓痴人前不得说梦也。”杜甫的意见是认为《责子》此诗是在批评儿子不求上进,而黄庭坚予以否认,细味此诗并联系其它作品,似乎杜甫的意见还不能完全否定。诗题为《责子》,诗中确实有对诸子责备的意思,作者另有《命子》诗及《与子俨等疏》,对诸子为学、为人是有着严格的要求的。陶渊明虽弃绝仕途,但并不意味着脱离社会、脱离文明、放弃对子女教育的责任,他还有种种常人之情,对子女成器与否的挂虑,就是常情之一。杜甫是从这个意义上理解此诗的。但是,杜甫的理解又未免太认真、太着实了些。批评是有的,但诗的语句是诙谐的,作者不是板着面孔在教训,而是出以戏谑之笔,又显出一种慈祥、爱怜的神情。可以说,儿子的缺点都是被夸大了的,漫画化了的,在叙说中又采用了一些有趣的修辞手法,读者读着时忍俊不禁,可以想见作者下笔时的那种又好气、又好笑的心情。不妨说,这是带着笑意的批评,是老人的舐犊情深。这样看来,黄庭坚的体会又是颇为精妙的。
用诗来描写儿女情态,首见左思《娇女诗》,唐代不少诗人都写有这方面作品,陶渊明起了推波助澜作用。这对诗歌题材的扩大及日常化是有不可低估的意义的。
作者:汤华泉
有会而作
旧谷既没,新谷未登,颇为老农,而值年灾,日月尚悠,为患未已。登岁之功,既不可希,朝夕所资,烟火裁通。旬日已来,始念饥乏,岁云夕矣,慨然永怀,今我不述,后生何闻哉!
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惄如亚九饭,当暑厌寒衣。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嗟来何足吝,徒没空自遗。斯滥岂攸志,固穷夙所归。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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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的诗是智者之诗。他以充满睿智的内省态度观照日常的生活,在极为有限的生存条件下,不倦地探寻着保持精神自由的途径。洞察人生的底蕴,不是被鄙陋平庸的现实所压倒、所吞噬,而是以遗世独立的精神超越它、战胜它,对忧患泰然处之,从而体悟生命的价值和意义。这正是陶诗主要魅力的所在,也是我们读其诗所不可不知的。
此诗题为《有会而作》,“会”即会意之会,指有所感悟和领会。诗通篇直抒胸臆,写其所感和所思,而把具体的事由放在序中作为背景交代。究其缘起,乃是值岁暮之际,新谷未收,又适逢灾年,粮食匮乏到了难以充饥的地步。这种困厄艰苦的境遇似毫无诗意可言,而诗人却从中激扬起对生命的执着之情。诗的首二句,概括了自己贫寒的一生,“弱年”指青年时期,“家乏”是不甚宽裕的意思,“更长饥”就每况愈下,连起码的生存条件也难乎为继了。下面四句以自己的生活实感和体验把这种境遇具体化:“菽麦”两句说只要有粗食充饥就已心满意足,欲吃粱肉更简直是非分之想了。“惄如”两句极言饥寒之切,“惄如”,饥饿状;“亚九饭”,或是“无恶饭”的讹误,意谓饥饿时进食无不觉得可口;“当暑厌寒衣”则指缺衣少穿,故冬不足以御寒而夏又以为累赘。这几句写得恻恻动人,非亲身经历备尝滋味者不能道。“岁月”两句又一笔兜回,将辛酸凄苦而又无可奈何的悲凉心情和盘托出。这里说的“岁月暮”,既指临近年末,又指老之将至。人生本来短暂,而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了此一生,怎不教人悲从中来!以上八句概括了物质上极度匮乏的忧患人生,其中“孰敢慕甘肥”、“如何辛苦悲”两句更是感慨系之,从而以为下文的张本。
诗人并“不戚戚于贫贱”,面对人生的苦难,他反而更加珍视生命。诗人是从身、心两个方面来把握生命的存在的。由“常善粥者心”至“徒没空自遗”四句,是先从“身”方面说。诗人借着对一个故事的评说,弘扬了富有哲学意味的“贵生”精神。这个故事见于《礼记·檀弓》,大意谓齐国饥荒之年,黔敖施粥于路,有饥者蒙袂(以衣袖遮面)而来,黔敖曰:“嗟,来食!”饥者因不食嗟来之食而死。诗人从重生的立场,肯定了施粥者的用心,而对蒙袂者的行为则持批评态度。这种贵生思想的渊源主要来自庄子。庄子主张“保身全生”,反对“危身弃生以殉物”,《庄子·骈姆》说:“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人的生命、天性既不应为名利等外物所役使,那么为了区区一事的荣辱而轻易地舍生就死,就是不足取的。当外界的险恶环境使人沦于极其卑微可怜的地步时,这种强调个体生命存在的贵生思想,未始不是弱者的一种精神支柱和自卫武器。诗人为了与苦难抗衡而从中汲取了生存的勇气,因此也是不无积极意义的。“斯滥岂攸志”以下四句,又是从“心”的方面说。诗人不仅重视生命的存活,而且更重视对生命意义的自觉把握。“斯滥”、“固穷”两句,语出《论语·卫灵公》:“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诗人意谓在贫贱中有无操守,正泾渭分明地把生命的价值判然为二:君子高尚其志,安贫乐道,从而身处忧患之中,却获得了精神上的自由;小人心为物役,自甘沉沦,终于在随波逐流中汩没了自己的天性。诗人选择了前者而否定了后者,并且以前贤作为师法的榜样而自勉。最末的“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两句,表现了主人公以固穷之志直面患难的坚强决心。诗人从“贵生”、“守志”也即身心两个方面领悟了生命的真谛,这就是本诗“有会”的主旨所在。陶渊明把庄子对生命的哲思和儒家的自强不息精神结合起来,从而表现了人的生命力的激扬,表现出历劫不灭、睥睨忧患的内在力量。现实的色调愈是灰暗和沉闷,其主体精神反而愈见活跃和高昂。陶渊明其人其诗之所以感召了无数后人的奥秘,其实就正在于此。
作者:钟元凯
拟古九首(其三)
仲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翩翩新来燕,双双入我庐。先巢故尚在,相将还旧居。自从分别来,门庭日荒芜。我心固匪石,君情定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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