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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饭店-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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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冲出门去,天还有点蒙蒙黑。我退回去问小兰:“喂!上不上厕所?我一个人不敢去。”
小兰轻轻地笑了,和我一起走出去,然后回身把卷帘门拉了下来。
在商场门口的值班室里,一个身穿军大衣的保安手塞在衣袖里正躺在凳子上睡觉。商场里的卷帘门都紧闭着,给人的感觉像是无生命存在。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保安,觉得中国做什么事都注重形式,此刻是犯罪率最高的时候,若有坏人进来,保安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有可能去保护商场里的其他人吗?这就是我一直以来不敢单独上厕所的原因。厕所离大门口很远,纵然扯破嗓子也不可能把保安从梦中唤醒。
进厕所后,确信无人我才蹲了下去。小兰嘻嘻地笑着说:“姨,你胆子就这么小吗?”
我说:“在这种地方胆子还是小些好,被人莫名其妙杀了不过是分分秒秒的事。到头来,为什么被人杀的都无人知道。公安局无头案多了,堆得像山一样高的卷宗破不了案,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闻。”
小兰声音都变了:“快别说这些了,怪吓人的。”
我笑了,说:“哟!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小兰说:“怎么不怕?我又不是男人。”
我说:“男人又怎么样?撞到枪口上别人照杀不误!”
小兰真的害怕了,拉着裤子便跳起来:“姨,你老说话会把坏人引进来的。”
我开心地大笑起来,说:“你说的顺着声音找来的是狼,而坏人恰恰是躲在暗处。现在厕所改革了,过去是一个很深的大坑,坏人就蹲在坑里等着早起的女人。”
小兰哆哆嗦嗦地问:“真有这种事吗?”
我说:“小时候常听这样的故事,应该是真的。”
小兰不敢再说什么了,左顾右盼,一声又一声地问我差不多了吗?
走出厕所,天开始发亮了。清晨的天空就是这样,一分钟一个模样,像女人善变的脸。环城路上稀稀落落地走着三两个早起的人。回到饭店,小香已经骑在车上准备去买菜了,见我走来,她问:“姨,你今天去买菜吗?”
我说:“不了,还是你一个人去买吧!我要到税务局交税。”
回到饭店又倒在床上,本想再睡一会,可越睡越清醒。起身穿好衣服,我先梳头,然后把毛巾甩在肩上,拿着漱口缸懒懒地往厨房走去。
小梅在水池边洗脸,她已经洗好了,毛巾扭成一个麻花插在口杯里,正勾着头在那里发呕。好一阵后她抬起头来,脸红红的,眼泪鼻涕流淌在脸上。我偏头看着她问:“怎么,生病了?”
她抹了把泪,抑制不住又发恶心,但她忍住了。偏头往水池里吐了口口水,她抖开毛巾抹了下嘴说:“不知道,每天早上一起床就想吐,但又吐不出来。”
这话听得我心惊胆战:“那白天呢?”
她用毛巾捏了把鼻涕,想了想说:“炒菜的时候闻着想吐,但没有早上那么厉害。”
天!莫不是怀孕了?这么一想我自己吓了一跳,但很快把它否定了。怎么可能呢?小梅从来不在外面过夜,天天都是卷帘门一关就和几个姑娘上楼去了。可是,这症状怎么和怀孕一模一样呢?
不愿再想下去,我对走到门口的小梅说:“你上去把头梳好,我带你到医院看看去。”
她没说什么,点点头转身上楼去了。我飞快地漱洗了一下,化了个妆,便扯着嗓子在楼下叫她。很快,小梅跑了下来,她脸色苍白,一脸的憔悴就像昨晚没睡觉一样。出了饭店门,我偏头看了她一眼问:“你这个月来月经了没有?”
她说:“没有,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了。”
脑袋嗡的一声,好一阵后我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看来她真是怀孕了。寻思着是不是跟送啤酒的张长寿,想了一阵又觉得不可能。那么,除了张长寿谁有可能让小梅怀孕呢?眼前是那次洗澡的事,让男人看了一眼都要死要活的人,可能在男人面前脱裤子吗?而且,她一直在我眼皮底下转来转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哪里有机会?
记得一本书上说过,女人过分焦虑也会导致内分泌失调,甚至停经。这么一想我松懈下来,但同时也下定了决心,到医院看看不是怀孕马上就叫她回去,不必等到发工资了。她这样一天到晚神思恍惚的什么事也做不了,留下来有什么用呢?
穿过立交桥,我俩又一声不响地往前走了一阵,路上已挤满了早起上班的人。医院就在前方两站多远的地方,我们没有坐车,就走着去。想着要她回去的事,我说:“小梅,我看你是不是想家了?现在饭店生意不好,你干脆回去算了。”
香香饭店 二十八(2)
她说:“不!我不回去,回去了他到哪里去找我?”
“谁?”我问。
她说:“张长寿,他说过我们要结婚的。”
我的天!居然还在想那个王八蛋。明明碰上骗子了她怎么就不肯面对事实呢?不想再忌讳什么,我冷笑了一声问:“多长时间了,他真有心跟你结婚怎么不来找你?”
她看了我一眼,半天没说话。最后,她找了一个理由说:“可能他还没有回昆明。”
我说:“不管他在哪里,饭店里有电话,他过去不是常给你打吗?就算是回老家,这么长时间了,他总该打个电话来说一声吧?”
小梅不说话了,低着头,紧紧咬住嘴唇。
看她那副可怜的样子,我叹了口气说:“不要太天真了,他要是个好人怎么身份证是假的呢?你想想,他骗走了澜沧江啤酒经营部那么大一笔钱,以后还敢在昆明市露面吗?所以跟你套近乎,他目的就是为了骗你的钱。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跟你结婚呢?”
小梅捂住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香香饭店 二十九(1)
到了医院,看病的人已经不少。我挂了妇科号,然后带着小梅到二楼妇科门诊排队。在长长的两条凳子上,有一个是挺着大肚子的,旁边坐着她的丈夫。其余的大多是姑娘,有的比小梅大,有的差不多和她一样大。其中有两个浓妆艳抹的姑娘,身穿新潮时装,左顾右盼像排队等候参加什么盛大宴会一样,那种满不在乎不知羞耻的表情,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光顾这里了。
半小时后,终于轮到了我们。医生戴着一个大口罩,只露出一双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她拿过病历本打开,看了我和小梅一眼问:“谁看?”
赶快把小梅往凳子上一按,我说:“是她。她早上发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医生抬起头来看了小梅一眼问:“最后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小梅想了想,然后呆呆地摇摇头。
医生撕了一张化验单,写了几个字说:“先去做一个尿液化验。”
把小便送进化验室,见小窗口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尿液化验半小时出结果。小梅呆呆地坐在旁边的一条凳子上,一如往日坐在桥头发呆的样子,既不紧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难为情。我靠在窗户边,不住地看表,不住地往里张望。可惜,时间并没有因为我的焦虑而走快一点点,好半天了,才过去十分钟。
无可奈何地坐到凳子上,我想,小梅真要怀孕了怎么办?思来想去,我觉得应该叫她马上回去。正如小芹所说,这事是她自找的,又不是我叫她跟男人这样干,说到哪里我都没有承担这种责任的义务。
这样想着我轻松了许多,瞟了一眼身边的小梅,她还是刚才那个表情,木雕似的一动不动。转过头来,我的心随之沉落下去,挺个大肚子她有勇气活下去吗?万一寻了短见,她家里的人追根寻源,最终也会找上门来。虽说责任不在我,但死无对证,我就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我难过了,留下她,就涉及钱的问题,听说现在做个人流要一两百块,我凭什么要帮她出这钱呢?
正在这时,小窗口传来医生叫小梅的名字。我起身一把接过来,一眼就看到两个刺眼的蓝字:“阳性。”
尽管这个结果是刚才一直在想的事,但我的感觉还是如雷轰顶。几步蹿到小梅面前,我把化验单往她脸上一扔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几时去跟张长寿那个王八蛋睡觉的?”
小梅捡起化验单看了一阵,可能并没见上面写着“怀孕”二字。她一下跳了起来,冲我理直气壮地嚷嚷道:“我天天在饭店睡觉,哪天出去跟人睡觉了,你倒说清楚!”
要我说清楚?脸已经抵到墙上了居然还不认账!好一个陈云梅,把我这个在社会上混过几年的人都给耍了。好!很好!我冷笑一声讥讽道:“看来,你是圣母了。也就是说,你肚子里现在怀着的是耶稣。”
小梅几乎要跳起来跟我拼命了,手甩得老高地说:“谁肚子里怀着耶稣了?”
我的话从小梅嘴里说出来是那么可笑,我对她摆摆手说:“好好好,我不跟你说那么多行了吗?白纸黑字,让医生给你解释吧!”
说完,我转身就往妇科门诊走。小梅尽管牛气冲天,但她还是慌了,一路小跑地跟着我走进去。医生正在看一个病人,等她处理完了,我一把将小梅手中的化验单抓过去递给她。看了一眼,医生问:“孩子要生下来还是要做掉?”
我说:“孩子他爹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生下来?”
医生厌恶地看了小梅一眼,把化验单一放说:“进去先做个检查。”
我转过头去,见小梅呆呆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她已经忘了哭泣,嘴半张着,脸色苍白苍白,还挂着两串眼泪。重重地推了她一把,我没好气地说:“耳朵不管用了吗?叫你进去检查!”
她绊了一下,差点栽到地上。我一把抓住她,她没有回头,木木然然地跟着医生走了进去。一会儿,我便听到医生不耐烦的声音:“你没听见吗?还不快把裤子脱了!”
小梅呜的一声哭了起来,说:“不!我不脱。”
医生更加不高兴了,说:“不脱怎么检查?你倒快些,外面还有人等着看病呢!”
我探头进去,见小梅蹲在地上,头夹在大腿间呜咽着,医生正往外走。我赶快过去,一把拉起她说:“这是检查,医生是女的你怕什么?”
医生在一边哼了一声说:“现在懂得要脸了,在男人面前脱裤子怎么就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话击中了小梅的要害,她的脸倏地红了。我拍了她一下说:“快脱吧,不检查你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吗?”
听到这话,她的眼泪刷拉刷拉地滚落下来,两片薄薄的嘴唇得得得地抖成一片,一双小小的眼睛慌乱地在我脸上转来转去。我的心被一种莫名的感情打动了,觉得这种时候不该对她凶巴巴的。咬了下嘴唇,我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不怕,听医生的话没错,我在外面等你。”
小梅呜的一声又哭了起来,说:“姨,我怕。”
我没有回头。站到医生办公桌前,我脑袋里乱得要命,难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怀孕的?正想到这里,里面传来小梅杀猪般的哭喊:“哎哟!疼死了,疼死了。”
香香饭店 二十九(2)
医生张口了,说了一串让我都感到脸红的话:“叫什么?就这么疼吗?我不过是两个手指,男人那东西捅进去你也这样叫疼吗?可能快活得吱吱呀呀地叫吧!”
吱溜一下,里面再也没有声响了。
一会儿,医生绷着脸走了出来。她拿过病历本,边写边说:“孩子三个多月了,只能引产,打算什么时候做?”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天!三个多月了?刚才想着要做人流我已痛不欲生,现在可好,居然要做引产,那得花多少钱啊?
一把抓住医生,我着急地问:“做一个引产大约要多少钱?”
医生看了我一眼,挣开我的手说:“你叫她先交一千吧!”
脑袋嗡的一声,口干舌燥。转过身去,我木木然然地走出了妇科门诊。
走出医院大门,小梅一直在呜呜地哭。她跌跌撞撞地走在我身边,眼泪鼻涕流得一脸竟不知用手去擦一下。我没有理会她,心里想着刚才的事,怎么会怀孕三个多月了呢?
昏昏沉沉,想什么都是一片模糊,惟有一千块这个数字异常清晰地在我眼前晃动。这钱她本人是没有能力拿出来的。叫饭店其他姑娘帮垫?似乎不可能。想来想去,只有我是最找不到借口推辞的人了。
难过啊!感觉就像被人捅了一刀,钻心的痛。四处看了一眼,我真巴望瞬间被人一棒打昏过去,醒来后权当做了一场噩梦。可惜,这种奇迹没有发生,现实是我根本逃避不了的。这不,小梅还在没完没了地哭呢。
看了她一眼,我恨恨地说:“哭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家只不过看你两眼,你居然就贱到跟人去睡觉了。做的时候,你就没想到后果吗?”
小梅抬起一双已经红肿的眼睛看着我,再也没有刚才那种理直气壮的气势了。她眼里淌着泪,可怜巴巴地说:“姨,我真的没有跟他去睡觉,你不是天天都见我在饭店睡觉的吗?”
想不到她又说出这句话,我没好气地说:“他不碰你,你肚子里怎么会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呢?”
小梅的脸红了,她低下头哭着说:“他说个个谈恋爱都要这样做。春燕不是常跟男人在一起吗?就从没听说她怀过娃娃。”
可笑啊!我哼了一声骂道:“人家不像你这样傻×乎乎的!”
“可是……”
我打断她的话问:“你到底是怎么跟那个王八蛋沾到一起的?”
小梅看了我一眼,眼中闪出一丝希望之光,像是说清了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消失了一样。她不再哭了,抹了把泪凝神去想,只一会儿脸就红了。瞟了我一眼,她把眼睛盯住脚尖小声地说:“那天,就是他来我们饭店推销啤酒的第二天,我去上厕所,他正好从四川饭店出来。他叫住了我,说来昆明一年多了,一直想找个老乡说说话……”
小梅顿住了,好一阵才接着说:“后来,他常打电话来找我,每次送完啤酒我俩都躲到商场后门说阵话。有一天,他路过这里进来讨水喝,见饭店里就我一个人,他一下就把我推进厨房。然后、然后伸手到我衣服里捏了一把。我吓哭了。可他说,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就把我当成他的人了,说要和我结婚。第二天下午三点多钟,他打电话叫我出去,送了个发夹给我,说过年带我回去见他的父母。还说,我们明年‘五一’就结婚。最后,他问我存了多少钱?我告诉他存了一千多块。他说,他也存了几千,等到‘五一’的时候,两个人的钱合起来该可以结婚了。这天要走的时候,他约我第二天卖完午饭到商场后面的河埂上去玩。”
小梅的脸更红了,再也不肯说下去。我猜想,一定是那天出去他们做了什么,便问:“后来呢?”
小梅抬头看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她扭来扭去,老半天才说:“后来、后来我们没到河埂上去,他带我到了他一个老乡那里,那人见我们一去就走了。然后、然后他又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摸着摸着他就来扯我的裤子。我推开他,死死捏住裤带。他一下就生气了,说个个谈恋爱都这样做,说搞了半天我根本不喜欢他,说着说着他就往门外走。我急了,他摸我奶的那天我就是他的人了,怎么会不喜欢他呢?我、我、我眼睛一闭就把裤子脱了下来。”
听到这里我问:“你不知道这样做会怀孕吗?”
小梅的眼泪又淌了出来:“他说不会,说要结了婚才会生出娃娃来。”
这话说得那么不可信,我冷笑一声说:“农村人五流四水的什么下流话说不出口?你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难道连一个女人是怎么怀孕的都不知道?”
小梅摇着头,哽咽道:“姨,我真的不知道。我家住在山上,就两户人家,从没听大人说起过。这次到昆明打工,还是山下和我一起上过小学的小翠带着我偷偷跑出来的。”
我惊讶地问:“你父母现在不知道你在哪里吗?”
她摇摇头。
我难过了,难过到极点,这个包袱看来我背定了。看了看小梅,我恨恨地问:“肚子里的孩子你是不是打算生下来?”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个劲地摇着头说:“姨,我不要。”
我说:“你不是说‘五一’张长寿要来跟你结婚吗?干脆再拖几个月算了,到时候又是结婚又是生孩子的,双喜临门不是更好吗?”
香香饭店 二十九(3)
她抽抽泣泣地说:“我不要。”
恨啊!我残酷地说:“不是你不要,是你心里对他没有一点把握不敢要。现在孩子已经在你肚子里了,不要怎么办呢?他又不会自己跑出来。”
她拉住我的手,使劲地摇着,哀求道:“姨,我求求你了,把他拿出来,我将来变牛变马报答你。”
我使劲甩开她的手说:“知道吗?这得要钱,要一千多块钱。如果我有钱倒也无所谓了,你不也知道吗?现在为房租的事急得我晚上都睡不着觉了,你叫我拿什么帮你做掉这个孩子?”
越想越气,我远远地甩开她,只管一个人快步地向饭店走去。
香香饭店 三十(1)
不知这天中午是怎么熬过去的?
客人很多,热烘烘的,到处都在叫上菜。我跑上跑下又跑菜市场,吃饭的时候,累得汤都喝不进去了。扒拉着碗里的饭,我无意间抬头看到对面的小梅,一下就记起早上去医院的事。什么都咽不下去了!筷子一扔,我起身便走出饭店。
慢慢地走上人行天桥,我想,叫她走吗?
不可以。
那么,只有带她上医院了。
扭头往饭店看了一眼,小梅就像平时那样麻木不仁地吃着饭。一口气涌上来,胸口顿时被堵住。转过头去,真是气急败坏!左看右看,我一脚把桥头上一个烂苹果踢得飞了起来。
“哟!你这是干什么?”一个人跳着说。
抬头一看,是阿俊,他正从对面过来,那苹果擦着他的腰部飞了过去。
我的天!如此粗鲁的动作让他看到终究不是什么体面事,我的脸一下就红了。为了挽回面子,我装模作样地说:“真笨,一个传球都接不到,亏你还是个男人呢!”
话音没落,阿俊迅速转过身去,飞起一脚就把那个苹果踢了回来。我没料到他出脚那么快,就呆呆地站着,苹果叭地一下踢到我手臂上。我生气了,抖着衣袖说:“野蛮!”
他说:“你不是说踢球吗?有什么野蛮的?”
我说:“有你这样的踢法吗?”
阿俊走过来,掏出纸就帮我擦,边擦边说:“反应真迟钝,平时的灵气哪儿去了?”
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我使劲擦着衣袖,眼睛只管恨恨地盯着他。
阿俊看着我,阴阴地笑。笑着笑着,他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直把那腰笑得弯了下去。最后,好不容易他止住笑声,气喘吁吁地说:“我的天!看你平时斯斯文文的,怎么突然搞出那么个动作?就像电影里一个淑女提着裙子追赶一个易拉罐要踩扁它一样。”
他说的是一部香港电影,我看过,于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想想刚才的举动,的确不雅,我的脸再一次火辣辣的。
阿俊瞟了我一眼,不再取笑,他嗯了一声问:“你怎么啦?看着像是被霜打过的白菜一样,蔫叽叽的,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又想起小梅,但我能对他说吗?往远处看了一眼,我心不在焉地说:“‘人有两张脸,一张是上帝给的,一张是自己做的。’你刚才看到的那张脸就是上帝给我的脸,不大习惯吧?”
他哦了一声,眼睛睁得大大地说:“不可能吧?”
叹了口气,我说:“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真不知道每一天对我有多么的不容易,一见客人就得赔张笑脸,像机器人一样。于是呢,我常找机会恢复一下真面目,免得时间长了把自己最自然的表情都忘了。”
他眯起眼睛看着我问:“你正常情况下真是那样子?”
我两手一摊说:“这难道有假?人啊!其实活来活去值得高兴的事情并不多。这一点,每个人一出生就知道了。婴儿的天眼是开着的,从娘胎一出来便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于是,个个都是张嘴就哭,为自己不幸的出生而哇哇大哭。”
阿俊哈哈大笑起来,问:“这种奇谈怪论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反问道:“难道你不记得儿时是怎么想的?不记得你出生时的那种悲伤?”
阿俊的表情不自然起来,脸慢慢地白了。
回头看了一眼饭店,又想起小梅,我悄悄地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我问:“你这是去哪里?”
阿俊哦了一声,像是忽然回过神来说:“一个朋友叫过去吃饭。”
我由衷地说:“真羡慕你!日子过得诗情画意的。”
他摇摇头说:“哪里!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累得很。”
我说:“夸张了吧?如今日子好过的人都喜欢无病呻吟,好让别人看着与众不同。说说看,我哪次见你不是欢天喜地的?”
阿俊苦笑了一下说:“那是因为见到你,也只有见到你我才感到一丝丝的轻松。”
我嘻嘻一笑说:“看来我俩是惺惺相惜了。”
他眉毛一挑,认真地点了点头。
拍拍他的肩头,我说:“老弟,越说越近乎了。我俩经历不同,也就注定我们所想的事永远不会一样。”
他问:“何以见得?”
我摆摆手说:“等你熬到我这个分上你就知道了。”
他哼了一声说:“不要夸大自己的不幸!”
晚上,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我缩在吧柜里。虽说手里拿着本书,但半天了,竟一行字都没有看进去。咚咚咚,又听到那种熟悉的敲打吧柜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者夫,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还是那么笑吟吟地看着我。
懒懒地站起来,我问:“吃饭了吗?”
者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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