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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河-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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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害怕自己的字写出来后,就会有人过分地关注我。”

“你总算说了句真话,你们老师还说你没什么朋友,也不去同学家玩,更没带同学去过你家,为什么那么孤僻?”

“嗯——我家又小又破,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到。”

“所以说你一直在隐藏自己?可为什么昨天见到我,就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

“老师让同学说说元稹的其他作品,大家却都没反应,我害怕她会被校长批评,而她平时待我还不错,因此就想帮帮她,课堂上总得有人回答老师的问题吧——正好,我也对元稹非常熟悉。”

这孩子的眼神如此真诚,让谷秋莎打消了之前的犹疑。

“我相信你看过许多古典诗词,那么你爱看小说吗?”

“阿姨,你在考我吗?”

她半蹲下来,揉着男孩漂亮的脸颊说:“你可以叫我谷小姐。”

“好吧,谷小姐。”

“你看过《简·爱》吗?”

虽然,这本书对于小学生来说太成人了,但谷秋莎要考验他的并非这个。

“看过啊。”

“Do you think,because I am poor,obscure,plain,and little,I am soulless and heartless?”

不经意间,谷秋莎背出这段简·爱对罗切斯特所说的名言开头,她相信眼前的男孩很难通过这轮考试,若能把中文翻译出来谢天谢地了。

“You think wrong!”让人意想不到,司望直接说出了后面的英文,“I have as much soul as you,and full as much heart!And if God had gifted me with some beauty and much wealth,I should have made it as hard for you to leave me,as it is now for me to leave you.I am not talking to you now through the medium of custom,conventionalities,nor even of mortal flesh;it is my spirit that addresses your spirit;just as if both had passed through the grave,and we stood at God's feet,equal,as we are!”

当他声情并茂字正腔圆地背诵完毕,谷秋莎已不敢直视这孩子的双眼。十年前,谷秋莎送给申明一本《简·爱》的原版小说,那是她爸爸去美国考察时带回来的,她记得申明反复背诵过这段英文。

“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

她情不自禁用中文念出这句,司望低垂眼帘,目光隐藏在长长的睫毛后面:“对不起,我看过英文原著,但只会背这段英文。”

“司望,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明白。”

“就好像经历过一样?”

他停顿几秒钟,摇摇头:“不知道。”

谷秋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沉默着向前走去,在苏州河边最僻静的那段,一辆破烂的吉普车停在路边。

这辆车怎么看都有些眼熟,虽然四个轮子瘪了两个,车前脸差不多掉了,牌子车标也都没了,只有一副外地牌照斜插在后面。她仍能看出这是一辆老款JEEP,后面车窗上画着一朵红玫瑰插在白骷髅中,虽然厚厚的灰尘与污垢令其暗淡,但可确定是原来车上的喷涂。

司望在旁边说了一句:“这辆车在此两年了,一年级时,爷爷送我回家路上就有了。”

严格来说,这只是一具汽车的尸体。

秋天,河边变得荒凉萧瑟,那辆车始终停在那里,就像死人那样缓慢地腐烂。忽然,似乎有人在叫某个名字……

谷秋莎惊慌地转回头来,却没看到任何人,跑上苏州河边的绿化带,连只鬼影子都没发现。她越发靠近这辆车,确信门窗都关紧着,也没有被打开的痕迹,因为车门把手上积了厚厚的灰。大胆地把耳朵贴在车窗上,心跳还是快得吓人,期望还能听到那个声音。她颤抖着观望四周,寂静无声的荒地,一边是冰冷的苏州河,另一边是工厂外墙。

还有一个古怪的男孩。

黄昏,五点整。

还是没有一个路人经过,她趴到吉普车的挡风玻璃前,努力往驾驶座里看去——空空的座位上洒满杂物,有废报纸和方便面纸杯,靠背上还有些恶心的污迹。旁边的车窗则是黑色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她闻到了一股臭味。

这气味臭得如此蹊跷,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就是这辆车吗?谷秋莎还是动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打开它的秘密,就像唯有解剖才能弄清一个人的死因。

围绕吉普车转了两圈,发现后备厢略有些松动,可能里面压着某样重物?或者那么多年风吹雨淋,门锁早已生锈毁坏?她完全顾不上脏了,从附近草丛中找了根铁棍,插进后备厢的缝隙,用尽全力往上撬动起来。

“你要干什么?”

司望这才像个小学生的样子,疑惑地看着大人疯狂的举动。

“能帮我一下吗?”

看来谷秋莎的力道还是不够,男孩倒是非常积极,帮着她一起撬动后备厢,同时紧张地向旁边张望,免得有人经过把他们当作偷车贼。

“嘣”的一声,后备厢撬开了!

果然,一阵怪异的味道喷涌而出,熏得他们几乎昏倒过去。谷秋莎后退了好几步,双手蒙着鼻子,向敞开的后备厢里看去……

苍蝇,几只蝴蝶般肥大的苍蝇,有气无力地飞出来,转眼坠落在男孩脚下。

风,吹起司望胸前的红领巾。

后备厢里有一卷厚厚的地毯,这个三年级的小学生,竟做出成年人都不敢的举动,扯开紧紧卷起的地毯……

“不要啊!”

谷秋莎话音未落,地毯里露出了一具尸体。

严格来说,一具男人的尸体。

更严格来说,一具已高度腐烂接近白骨的男人的尸体,只是那身爬满蛆的黑色西服,还有一只脱落下来的男士皮鞋,才准确说明了死者性别。

他至少已死去两年了。

看到死人的尸骸,谷秋莎吓得跑远了,躲藏在大树的背后。男孩反而加倍镇定,踮起脚尖重新关上后备厢——为了不破坏案发现场,虽然这里极可能并非杀人之地。

司望就像个老练的侦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不再触碰以免留下指纹,难以置信他只有九岁。

但是,谷秋莎已知道死者是谁了。

第四章

“经过法医检验,死者身份已确定,正是失踪已经两年的贺年。”

说话的是个中年警官,声音沙哑而沉闷,坐在尔雅教育集团的总经理办公室,目光如炬扫视房里的一切。

谷秋莎还没忘记这张脸,1995年申明被怀疑是杀人犯抓进看守所的几天内,眼前这位警官来找过她两次。

“是啊,当我在苏州河边看到那辆破吉普车,很自然地想起了贺年。开这种车的人非常少,又是个外地牌照,还有后备厢上玫瑰插在骷髅里的图案——当时给我留下过深刻印象,可以肯定是他的车。”

“能否说说当时的情景?你为何没有坐车,而是步行陪伴一个小学生回家?”

黄海警官四十多岁了,九年来发生了许多事,肤色更加黝黑,体形依然魁梧笔直。

“我太对不起那个孩子了,因为我的好奇心,让他看到了一具可怕的尸体,我很担心会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谷秋莎唉声叹气,似乎鱼尾纹都出来了,“司望是几十年罕见的天才,这样的孩子是无价之宝。”

“我明白了,能再聊一下被害人吗?”

“贺年是我们集团的前任副总经理,原来是市教育局的团委书记,几年前跟着我父亲辞职下海,也算是第一批创业高管。我跟他共事过两年,这个人的工作能力很强,性格脾气有些怪异,但从没跟人结过仇怨。”

“根据尸检报告,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2002年12月,差不多就是失踪时间。尸体腐烂完了,法医难以给出确切死因,但从死者衣服上的刀口判断,是被人从背后用尖刀刺死。凶手将尸体包裹在地毯中,紧紧封闭在后备厢内,丢弃于苏州河边最荒凉的角落。那里罕有路人经过,寒冬腊月尸体又不易腐烂。等到第二年夏天,那段路边堆积了许多垃圾,臭味就被混在一起,更不会有人注意了。”

“是啊,当年他无缘无故地消失,集团还以为他被竞争对手挖走了,在报纸与网络上登过寻人启事,后来才想到去公安局报失踪案,没想到早就遭遇了不幸。”

对于上周在苏州河边的历险,谷秋莎至今心有余悸。简直鬼使神差,她居然发现了贺年的吉普车,并在一个小学生的帮助下,大胆撬开车后盖,结果找到失踪高管的尸体。

“还有件事想问一下,我调查了贺年的档案,发现他是1992年北大中文系毕业的,他有个同班同学籍贯也是本市,我想你肯定认识那个人吧?”

面对黄海警官凌厉的目光,谷秋莎早已料到了,从容不迫地回答:“申明。”

“很巧啊,1995年,当我审问申明,他说自己即将被调入市教育局,内定他将成为团委书记。没过几天他就被杀了,两年后获得这个位置的则是贺年,而他调入教育局的时间,仅在申明死前的一个月。”

“你在怀疑什么?贺年的死与申明有关吗?或者是相反?”

“一切皆有可能。”

谷秋莎的心头狂跳,自然想起了那封信,由贺年提供给她父亲的申明的亲笔信——因为出卖了最信任他的大学同学,贺年获得了团委书记的职位。

她避开黄海的目光回答:“我不知道。”

“好吧,非常感谢你的配合,如果还想起什么事情,请随时联系我。”

黄海警官丢下一张名片后离去,而她的手心已捏满汗珠,却还是没把那个秘密说出来。

九年前的那封信,始终藏在父亲手里,若他不愿拿出来,她的一句话又有何用?

谷秋莎坐卧难安了许久,忽然叫上司机,载她前往长寿路第一小学。

又是拥挤的放学时间,她看到那个叫司望的男孩,穿着蓝校服系着红领巾走出校门口。

他的视力还不错,在许多辆车中看到了谷秋莎,走到宝马760的窗边说:“谷小姐,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关于上次的事情,我来向你道歉。”

“就是苏州河边那辆破吉普里的尸体?”

“你还是个九岁的孩子,怎么能叫你见到那种脏东西呢?这全是我的错。”谷秋莎给他打开车门,“请进来说话吧。”

司望怯生生地看了看车里,摇着头说:“我怕把你的车弄脏。”

看来他还从没坐过这种好车,而现在的小男孩早就认识各种车的品牌了,谷秋莎笑了笑说:“没关系!快点进来。”

男孩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坐进来,上下打量着车内装饰,一边说:“谷小姐,关于那具尸体嘛,请你放心,我不会因此而做噩梦的。”

“真的不害怕吗?”

“我见过尸体,去年爷爷去世,还有今年奶奶也走了,我都是看着他们进的火化炉。”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谷秋莎已抱住他的肩膀:“可怜的孩子。”

男孩在她耳边呼着热气说:“人总有死的那一天,生命不过是个永恒之环,在生死之间周而复始。”

“司望同学,看来除了语文与英语,你还爱看哲学书嘛。”

“你知道六道轮回吗?”

“说来听听。”

“天道、人间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人永远在六道中轮回,恶报者下世变成畜生、恶鬼甚至下地狱,善报者回归人间与天道。只有阿罗汉、菩萨、佛才能跳出六道轮回。”

“嗯,这是佛教的说法,可我是信仰基督教的。”

她拿出了挂在胸前的十字架。

这个三年级的小学生,看她的眼神却有些奇怪,像是被什么刺到了眼睛,退缩到车门边说:“你真的信基督吗?”

“干吗要骗你?”

“那你相信人死以后灵魂是存在的,我们都在等待上帝的末日审判,信仰耶稣就能得到救赎而上天堂,反之则只能下地狱吗?”

“我——”谷秋莎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她是在申明死后才进的教堂,“相信!”

“有一些典籍上说死亡只是从今生到后世的一个阶段,在末日审判来临之时,每个死者都会白骨复生,在主的面前接受审判,若你信仰正确并且行善,就会升入乐园得以永生,否则便会接受火狱的刑罚。”

“小天才,你看过所有的宗教典籍?”

司望自顾自地说下去:“或许,只有道教例外,道家重视生命,追求不死,而鬼的世界是一个与人间平行的世界——你见过鬼吗?”

低头沉默,无法回答,男孩神秘兮兮地补充了一句:“我见过的。”

“好吧,你把我彻底打败了,不要再讨论这些了好吗?我送你回家。”

他犹豫片刻,报出一个地址,等待良久的司机踩下油门。

十分钟后,宝马车开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必须不断按响喇叭,才能让晒太阳的老头老太们让开,还得与自行车和助动车们抢道,要不是老板坐在车上,司机早就摇下窗开骂了。

“就停在这儿吧。”

司望指着一棵正在掉叶子的大槐树,他跳下车说了声“谢谢”,就钻进三层楼的老房子,油腻与剥落的外墙里头,不知居住着怎样的人家?

第五章

一个月后。

司望成为尔雅教育集团的代言人。校长骗他说要为长寿路第一小学做宣传照,把他请到摄影棚拍了一组照片,最后才说是商业广告。谷秋莎的助理找到司望的妈妈,也是这孩子唯一的法定监护人,当场支付了十万元现金,才把代言合同签下来。

谷秋莎请男孩到家里吃饭,他穿着童装赞助商提供的新衣,第一次踏进谷家大门,看着可以打篮球的客厅,脸颊羞涩得发红,在谷秋莎眼里更显可爱。她牵着司望的手,坐到餐桌上介绍家庭成员。

“这位是我的父亲,也是尔雅教育集团的董事长,以前是大学校长,谷长龙教授。”

六十多岁的谷长龙,头发染得乌黑锃亮,慈眉善目地说:“哦,司望同学,早就听说过你了,果然是个神童啊,一看气质就跟别的小孩子不同,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代言。”

“谷教授,也感谢您给我提供的机会,祝您健康胃口好。”

男孩回答得颇为得体,谷秋莎很满意,又介绍餐桌对面的男人:“这位是我的丈夫,尔雅教育集团的行政总监,路中岳先生。”

路中岳的表情很不自然,一句话都没说,尴尬地点了点头。

“您好,路先生。”

司望照例礼貌地打招呼,谷秋莎看丈夫不吭气,只能补充一句:“我先生平时不太爱说话,但他曾经是工程师,你有什么数理化方面的问题,尽管来问他。”

“好啊,理工科是我的弱项,以后请多多指教!”

“那就先干杯吧!”

谷秋莎举起红酒荡漾的杯子,菲佣已搬上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这是她特意请酒店厨师来家里做的。

男孩用果汁与女主人干杯。席间的气氛颇为融洽,谷秋莎与父亲接连向司望提问,没什么能难倒这孩子,无论天文地理历史哲学,都能娓娓道来。就连路中岳也问了道军事题,关于“二战”的德军坦克,没想到司望竟如数家珍。

最后,谷长龙问到了当今的经济形势,这个三年级的小学生答道:“未来三年内,全球经济还将保持相对繁荣。中国的房价至少还会翻一到两倍,想要现金保值的话可以买房。如果想要投资证券市场,建议明年买些基金。”

“有子如斯,夫复何求。”

老爷子长叹一声,看了看餐桌对面的路中岳,令他面色发青地低头。

晚餐后,男孩没有过多留恋:“谷小姐,我要回家了,跟妈妈说好时间的。”

“真是个好孩子。”

谷秋莎越看越觉得舒服,忍不住亲了亲男孩脸颊,嘱咐司机把他送回家。

看着司望坐进宝马远去,她下意识触摸嘴唇,刚才是第一次吻他,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巨大的别墅随之冷清寂寞,父亲早早回房睡觉了——他参加这顿晚餐是被女儿硬逼来的,至于丈夫路中岳更是如此。

怅然若失地回到二楼,她在走廊与路中岳打了个照面,他冰冷地说:“今天,那个叫黄海的警官,来找过我问话了——关于贺年的死。”

“问你干什么?”

“因为,那个人。”

她知道路中岳口中的那个人是谁:“是啊,你是那个人的高中同学,贺年是他的大学同学,而你却是我的丈夫,贺年被杀前在我们集团工作,又是我发现了他的尸体。”

“因此,我成了嫌疑对象。”

“你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她刚要离开,又抓住这个男人的胳膊说,“今天为什么对孩子那么冷淡?”

“你的孩子吗?”

“就当作是我的孩子吧。”

路中岳摇摇头:“这是你的权利,但与我无关。”

他用力挣脱妻子的手,走进书房挑灯夜战《魔兽世界》了。

谷秋莎回到卧室,屋里没有一丝男人气味,她躺在宽敞的大床上,抚摸自己的嘴唇与脖子。

路中岳已经三年没在这张床上睡过了。

他们的第一次相识,是在1995年3月,申明与谷秋莎的订婚仪式上。当时,路中岳坐在申明的同学桌里,早已喝得醉醺醺的。申明拖着谷秋莎过来,要给最好的朋友敬酒。路中岳却没撑住,当场吐得稀里哗啦。

谷长龙因此注意到了路中岳。原来,他与路中岳的父亲曾是战友,后来他去了教育局,老路去了区政府,成为一名颇有权力的处长,两人保持不错的关系。当年谷长龙经常到路家做客,对路中岳还留有几分印象。

路中岳大学读的是理科,毕业后分配进南明路上的钢铁厂,距离母校南明高中近在咫尺。他是厂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但工厂处于半停产状态,平时闲得要命,常去找最近的申明看球或喝酒。

申明没什么朋友,每次聚会要拉人,他都会想到路中岳,就这样跟谷秋莎也熟了。他们装修婚房时,路中岳还三天两头来帮忙,搞得申明很不好意思。

1995年6月,申明出事的消息,是路中岳第一时间告诉她的。

谷秋莎一家为了避开申明,特意去云南旅行了一趟,回家后发现路中岳等在门口,双眼红肿地说:“申明死了!”

路中岳详细说了一遍,包括警方在南明路边的荒野中,还发现教导主任严厉的尸体,确认是申明杀死了严厉,因为凶器就插在死者身上,刀柄沾满申明带血的指纹。他逃窜到钢铁厂废弃的地下仓库,结果被人从背后刺死。

终于,谷秋莎泪流满面,虚弱地趴在路中岳的肩膀上,直到把他的衬衫全部打湿。

她非常内疚。

假如,当时可以救他的话?假如,父亲没有执意要把他开除公职与党籍?假如,她能稍微关心一下绝望的未婚夫,哪怕是去看守所里见他一面?

可她什么都没做,留给申明的只是失望与绝望。

谷秋莎原本设想过申明的未来,必然因此一蹶不振,丧失十余年奋斗得来的一切,却没想到他会选择这条惨烈的杀人之路,更没想到竟有人从背后杀害了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仇恨?

申明杀教导主任是为复仇,那么他对于谷秋莎与她的父亲,恐怕也有强烈的怨恨吧。

说不定,教导主任只是第一个仇杀的目标,接下来就是……

她又从内疚变成了恐惧。

谷秋莎大病了一场,病愈后主动找路中岳来忏悔。而他颇为善解人意,虽然怀念死党,却说人死不能复生,每个人都要跟往事干杯。路中岳也坦言自己的不如意,相比读书刻苦成绩优异的申明,他永远只能敬陪末席,高考成绩也很一般,大学毕业后找工作,还得依靠区政府的父亲帮忙。他是有雄心壮志的人,绝不甘心于在钢铁厂做个工程师。

盛夏的一天,她约路中岳在酒吧谈心,两人从啤酒喝到红酒直到威士忌,醉得一塌糊涂。等到谷秋莎醒来,已在酒店客房里了,路中岳羞愧地坐在她面前,后悔一时冲动,怎可以碰死去兄弟的女人?她却没有责怪路中岳,反而抱住他说:“请再也不要提那个人了!”

第二年,谷秋莎与路中岳结婚了。

谷长龙爽快地答应了女儿的婚事,毕竟跟路中岳一家也算世交,何况女儿经过上次的打击,急需从阴影中走出来,迅速找到合适的男人结婚,恐怕是最好的方法。

然而,谷秋莎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告诉路中岳。

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女孩,路中岳与申明终究是两种人,要是让他知道妻子不能怀孕生子,未必会如嘴上说的那样坚贞不渝。

还是先结婚再说吧。

婚后第四年,当路中岳对妻子始终不见喜而疑惑,并坚持要去医院做检查时,谷秋莎才如实说出这个秘密。

路中岳在家里大闹了一场,但也没能有什么出息。就在两年前,他的父亲因腐败案发,被区政府撤职查办。若非谷长龙看在亲家面子上,跟上面领导打了招呼,说不定早被判个十年八年。南明钢铁厂也倒闭关门,路中岳成了下岗待业人员。

这一年,恰逢尔雅教育集团成立,谷长龙任命女婿为行政总监。

谷秋莎与路中岳已形同陌路,在外面却假扮恩爱。路中岳对丈人依然恭敬,平时工作也算勤勉,只是上上下下不待见他,私下里都叫他吃软饭的。

夜深人静,孤枕难眠之时,她也会想念起申明。

第六章

2004年12月,周末。

天气渐渐冷了,巷道边的大槐树掉光了叶子,孤零零矗立在几栋灰色的三层楼房之间。

谷秋莎走下宝马760,嘱咐司机在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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