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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有鬼之白骨变-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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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张白生生的怪脸,足有簸箕那么大,五官很小,扭曲着挤在一块儿,它的躯干和四肢则十分细幼,宛若六、七岁的孩童。

    韩湛知这大脸并非人类,只不过它的相貌怪则怪矣,却并不吓人,反倒有几分蠢笨滑稽,韩湛也不怕它,温声问道:

    “你是何物,为何深夜来到我的府宅?”

    大脸歪着头,似乎是想了一下,指了指地下,瞧这动作韩湛顿悟,又道:“你就住在此间?”

    大脸颔首,韩湛蹙眉,暗忖自己府中何时来了这么个妖怪,正要将它打发离开,却发觉大脸人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搁在案上的酒壶。

    “你也要喝一杯吗?”见状,韩湛试探般问道,对方听闻,复又点头,还咂了咂嘴。

    韩湛只觉得这情形十分逗趣,难得兴致上来,便邀大脸同席,还亲自替它了斟了一杯。大脸用小小的双手捧着杯子啜饮了一会儿,酒杯见底,它将空杯推到韩湛面前,示意还要。

    韩湛又同它对饮过两循,大脸似乎不胜酒力,身子开始左右摇晃,大大的脸盘上也现出醉后的酡红,之后它轻轻推开韩湛递送过来的酒杯。

    “要走了?”见酒友站起身来,韩湛还有些意犹未尽,于是这般出声问道,大脸点了点头,恭敬地作了个揖,而后就在身上摸索起来。

    须臾,它掏到一物,遂伸出小手奉给韩湛。

    韩湛俯首,发觉是个白色的小丸,再定睛一瞧,蓦地认出此物——

    竟是他十多天前丢弃的白疖果实!

    “这是……赠予我的回礼吗?”韩湛接了小丸,如此问道,对方却没有回答。

    待韩湛重新抬起头,原本站在他面前的大脸此时已经不知去向了……

    翌日,韩湛正要出门,管事跑来禀告,说是中庭的一株槐树上长了个怪物,韩湛闻言赶去,只见树干上开了一朵肥硕的银耳花,不知为何正冒着浓浓酒香……

    ※

    韩湛隐去了人面花种种,将这段奇事道了出来,座下无不称奇,韩湛正要依照规则将蜡烛吹熄,忽听一人道:

    “后来呢?”

    白晓谷正翕张着嘴,结结巴巴地问:“后来它……怎样了?”

    韩湛知道白晓谷问的是银耳妖怪的下落,他摇了摇头,回说:“之后就不曾见过它了。”

    白晓谷遗憾地“唉”了一声,韩湛则微微弯起唇角。

    虽然大脸不知所踪了,但它赠还的那个白疖果实韩湛却一直珍藏着,再没丢弃。

 端午鬼话(三)

    待韩湛将自己的蜡烛熄灭,罗瑾便迫不及待地清了清嗓音,他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番,嘴里喃喃“该说什么好呢”,少顷面上恍然,抚掌道:“就说那个吧!”

    接着罗瑾便环视众人,看到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

    “汝州境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名唤旁县,依傍着伏牛山,地处偏僻,它距离东都约百余里路程,但山路崎岖难行,一来一回得花上数天功夫。旁县一共两百余户人家,均世代结庐在此,县城虽不富庶,倒也能自给自足。接下来我要讲的便是在那儿发生的一桩故事……”

    ※

    开元二十五年春,罗瑾在外游历,途径汝州的时候在一间逆旅中结识了几个游侠,罗瑾同他们熟稔之后一来二去便听说地界之中有处宝藏,囤积了无数金银,他们正是要赶去那儿寻宝的。

    罗瑾颇为动心,于是便商量着同游侠们结伴而行。众人翻山越岭,途中万般艰辛,好不容易才进入旁县附近的密林。可不知怎的,头日里伙伴们便接二连三地走失,待罗瑾回过神来,只余他一人在林中徘徊。

    “这林中有猛兽瘴毒,若无向导,涉足的外乡人大多有去无回……”虽然出发之前也曾有人告诫过他,此去凶险,需格外小心,但当时罗瑾并不以为然,此时想起入林之际当地人的警示,他这才追悔莫及。

    于林中迷途,加上囊中粮绝,罗瑾只得拄着竹杖在林中乱撞。蹒跚地行将一阵,他意外地绕到一处开阔的境地。

    此时夜如墨染,罗瑾点了火折四下观望,竟发现一处祠庙。

    罗瑾大喜过望,急忙奔来查看,可教他失望的是祠庙似是年代久远,早已毁弃,不但没有人迹,祭坛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可供人果腹的祭品。

    果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

    罗瑾自嘲,大喇喇地躺倒在祭坛上,此时他早已精疲力竭,于是便阖了双眸,昏昏沉沉地睡了……入梦之前他望着祠庙里面目模糊的木雕神像,心道:也不知这里供奉的是哪路神仙?但愿能保佑自己寻到一条生路。

    夜半,不知从何处传来歌声,悠扬婉转,十分悦耳。罗瑾闻得歌声,悠悠转醒,他满怀希冀出了祠庙,又循着那歌声走了大半个时辰,忽然听到淙淙水响。罗瑾拨开荆棘,眼前竟现出一条河渠,罗瑾也不顾那河水是否干净,忙冲到河边伏□去一通牛饮。

    此时罗瑾清醒了一些,他凝神细听,发觉歌声就在近处,也不知是何人在唱,嗓音雌雄莫辩,歌曲则带着浓浓乡音,教罗瑾听不太懂,可是愈听愈觉得内含一股凄凉之意。罗瑾又聆听了一阵,便在河里掬水净面,只见皎皎明月倒映水中,而月下则有一座高塔擎天而立。

    罗瑾骇了一跳,转过身来,数十丈开外果然立有一座浮屠祠,塔高近百丈,他走近一瞧,只见形制十分古旧,于是便忆起游侠同伴们曾经说过伏牛山下有座南朝遗寺,宝藏就藏在其中。

    莫非,就是这座古塔吗?

    罗瑾仰望上头,歌声就传自那里,塔顶火光幽幽,里面似乎住着什么人,罗瑾绕行一周,发现几面入口皆被砖石密密封住,壁上更是爬满了苔藓和藤蔓,像是已弃置许久的模样。罗瑾并未多想,只是大声朝着塔上呼喝,旋即悦耳的歌声便戛然而止。

    四下里万籁俱寂,罗瑾却不寒而栗起来:他素来不惧鬼神,可是现在却担心方才唱歌的会不会是什么摄人魂魄的妖魅精怪?

    不多时,塔上忽然丢了东西下来,罗瑾急忙退开,那东西“啪”地一下堕在地上,罗瑾等了一会儿,壮着胆子走近查看,发现那物件原来只是个普通的布包,打开一瞧,里面盛着一些吃食,大多还是温热的。

    罗瑾两日未食一粟,正饥肠辘辘,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当了一回饕客,吃饱后,腹内才渐渐生出一丝狐疑:塔上的究竟是何许人?既然能赠予自己吃食,为何又不现身说话?

    罗瑾守在塔边度过数个时辰,半梦半醒间听地振翅之声,他迷迷糊糊地仰头观看,只见晨曦映照下有一大鸟从天际飞掠,它在密林上方盘桓一阵便停在了浮屠祠的顶端,少顷有人从里面开启窗户,容大鸟跃进里头。

    是塔中人豢养的鹰隼吗?罗瑾臆测着,当时也没放在心上。

    待天光大亮之际,他收拾了行囊,沿着河渠走了半日,竟从林中脱了出来。

    可回到旁县,罗瑾还来不及休整,又闻得噩耗:那些一同入林的伙伴们不知何故一夕之间全数死于非命,今早还陈尸在河中,死相骇人。

    罗瑾急急赶到当场,几个伙伴果然都是四肢尽折,脑浆迸裂,遗容上只余惊怖惶恐之色。罗瑾起初还不明所以,可是念及林中的那座浮屠祠,心中却渐渐清明:

    莫不是游侠们和自己一样发现林中高塔,便欲入内取宝,可攀到一半却不慎失足坠落,又被河水冲到下游的村庄来?

    但若是这样,为何众人全部都是一样的死状?难道在那座古塔之中还发生过别的变故?

    罗瑾将伙伴们的尸身掩埋好,做了超度的法事,三日后重又返回密林之中。

    他依循着沿途留下的记号,很快便寻到了古塔,这一回他小心翼翼,静静蛰伏在塔下,入夜之后听得那歌声再起,罗瑾便取出绳梯和攀附的工具,爬将上去。

    往上爬了十多丈,罗瑾钻进最近一个洞开的窗窟,点亮了火褶,发觉塔中的木梯大多朽烂殆尽无法使用,再往下望去,只见有个深井直达地底,里面似乎还累着许多白生生的物件,隔得太远,罗瑾看不太真切。又立了一会儿,有股**的污浊之气渐渐飘了上来,罗瑾嗅了嗅,臭不可当,于是难耐地掩住了口鼻。

    在原地休息了片刻,罗瑾继续向上爬,也不知爬了多久,终于看到少许光亮。罗瑾不动声色,扶着剑柄蹑足朝前走了几步,只见有个人影正背对自己坐在窗下。

    那人披头散发,浑身裹在衣帛里,也不知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罗瑾屏气宁息,仗剑逼近,那人若有所觉,回过头来,出乎罗瑾的意料之外——对方不是面目可憎的怪物,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年。

    少年约摸十五、六的年岁,虽然面目苍白,倒也生得清秀可人。

    乍见罗瑾,少年大骇,口中惊呼出声,罗瑾忙捂了他的嘴,道:“我不是贼寇,莫要害怕。”

    待少年镇定下来,罗瑾才松开他,问:“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为何会在这里?”

    少年缄口不语,他谨慎地上下打量罗瑾,也不挣扎逃跑。

    这时罗瑾才发觉少年未着鞋袜,双足裸在外边,其形枯瘦如柴,像是有什么疾病故而无法站立行走。

    “你不该上来,”过了半晌,少年终于悠悠启口,“小心落得和那些人一样的下场。”

    听少年的嗓音,其声婉转如莺,正是先前那个唱着童谣的歌者,只是话里的内容教罗瑾如堕雾中。

    见罗瑾一脸惶惑,少年叹了一口气,遂问:“来时可曾看到塔内的深井?”

    罗瑾颔首,少年又问:“可知道那里面是何物?”

    罗瑾摇头。

    “都是人骨。”少年一脸森然,语带恫吓,“他们都是想从此间盗走宝物的匪徒,被发现之后,就被丢到塔底摔死了。”

    听罢,罗瑾背脊生寒,他不曾料到原来那深井竟是个白骨窟,光看堆积的高度,死者应该也有百计,而那腐朽的臭味不消说,自然是腐尸的气味,联想到同伴的惨状,罗瑾心中了然。

    我也会被推下去吗?

    罗瑾一边暗忖,瞧少年一副荏弱的姿态,似乎根本不足为惧,可手心却不听话地冒出汗来。

    少年读出了罗瑾的心思,遂道:“既然你不是来盗宝的,就速速离开吧,若是被他瞧见,性命难保。”

    “他?”罗瑾疑惑,环视一周,室内除却一张简陋的床榻,不见别的卧具,“这里不光你一人居住吗?”

    少年点了点头,罗瑾正古怪所谓的“他”是如何进出这古塔的,少年的脸色丕变,声音颤抖着说:“他要回来了……”言罢,又冲着罗瑾厉声喝道:“还不快走!”

    罗瑾吓了一跳,可此时要他下塔,已经来不及了,少年只得低叱一声,道:“别无他法,你暂且藏在柜中,记得千万别发出任何响动,不然连我也救不了你了!”

    虽然是初次见面,可少年的话却让罗瑾十分信服,他依言躲进柜中,刚阖了柜门,不多时就闻得振翅之声。罗瑾自柜中的罅隙里偷偷向外窥伺,只见自窗台上跃进一个白衣男子。

    男子身形颀长,相貌堂堂,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可罗瑾明白他并非人类。

    面对男子,少年毫无惧色,而男子也十分自然地走近,将少年拥进怀里,先哺了他饭食,尔后衣袖一震,从那里落出许多金光璀璨之物,其中还有一颗还滚到罗瑾眼前,乃是一颗牛眼般硕大的珍珠。

    就像是要讨少年欢心般,接下来男子将那些宝物一一呈到他面前,少年却始终不为所动,一脸漠然,男子面上很快现出怏怏之色,正要走到罗瑾所匿的柜前去拾那粒珍珠,少年惊觉,忙揽住男子的手臂,道:“不用拾它,我就中意你手里的。”

    男子听闻,方才展颜,搂过少年将其置于榻上,尔后不由分说便是一通狎昵。(讲到这里,罗瑾又将那不堪之事细述了一遍,白晓谷自然是听不懂的,想向李岫问个究竟,却见他正臊地面红耳赤,这时杜重便在白晓谷耳畔教授:“这就是采补之术,你好生记下,如此日后才能同李县尉……”)

    作者有话要说:罗同学ws了……

    本故事取材自《酉阳杂俎》和《宣室志》里两个雷同的小故事,只不过结局迥异。个人觉得和《莴苣姑娘》有一点异曲同工。

 端午鬼话(四)

    趁着少年同男子亲热的空挡,罗瑾便摒气凝息盯着眼前那颗硕大的珍珠。他有鉴宝之能,只一眼便知此珠绝非凡品,价值不菲,而现在就这样几乎是唾手可得,罗瑾不由地心念一动,悄悄地启开一条缝隙,正欲伸手取珠,可就在这时,柜门发出一记轻响,罗瑾暗道不妙,战战兢兢望向那白衣男子,对方果然有所察觉,蓦地从榻上跃将起身,四下找寻。

    不消半刻功夫,罗瑾的藏身之处便被发现,男子勃然大怒,他的容颜扭曲,眼睛也变成赤色,他将罗瑾粗鲁地从柜中拖了出来。

    罗瑾还想挣扎,怎奈男子力大无穷,轻松便将他治服,尔后单手攥过罗瑾的襟口就要将其掷到塔底的白骨井中。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少年出声阻道,爬将过来抱住男子的膝盖,恳求男子放罗瑾一条生路,男子起初不肯,少年声音凄绝,最后还潸然落泪,男子这才放软了姿态,将罗瑾松开,道:“我姑且饶过你这一回,下次若是再被我瞧见,绝不容情!”

    罗瑾被赶下古塔之后连夜返回县里,回想起这夜种种,仍旧心有余悸。但冷静下来不禁心生疑窦:那少年好端端的又怎会沦为妖物的禁脔?莫非他是被掠到塔中去的吗?

    罗瑾询问县民附近有无走失的少年,均摇头称不知,罗瑾遂将自己这两回入林的见闻一五一十告诉县民,可众人都不相信,罗瑾无奈,但未就此罢休,他收拾了一番,第三次潜入林中。

    这一趟罗瑾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静静等到男子化成大鸟飞离了古塔,这才攀了上去。

    “怎么又是你?”看到罗瑾去而复返,少年十分诧异,少顷又露出一脸嫌恶,道:“若是还想要什么宝物,就全数拿去,反正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

    听罢,罗瑾又羞又惭,知道少年对他前日所为十分不屑,于是歉然道:“我险险因贪念而丧命,不敢再犯,今次回来只是因为有些放心不下。”

    瞧少年一脸困惑,罗瑾忙解释道:“听你歌声悲凉,应该是被人掠到此处的吧?”

    闻言,少年摇了摇头,回说:“并非如此,”顿了一下又道,“我是被他所救。”

    罗瑾不解,少年似乎是踌躇了一番,才道:“入林之时你可曾见过一座祠庙?”

    回想起那空无一物的旧祠,罗瑾颔首。

    少年又道:“知道那儿供奉什么神明吗?”罗瑾摇了摇头。

    少年叹了一口气,说:“那座祠庙唤作谷神祠,供奉的神明主司谷物丰产,所以人们称祂为稻神……”

    原来少年生于附近的旁县,多年前县里曾遭逢蝗灾,田间颗粒无收,县内的巫妪占卜称:因为久未上贡,神明震怒,故而降下惩罚以作警示。旁县人素来笃信巫道,经此一遭,自是人心惶惶,又是祷告又是祈求,可是巫妪仍说:这还远远不够,若要神明息怒,必须献上人牲。

    “我自幼便罹患腿疾,无法像常人那般站立行走,众人大概以为像我这样的孩子死不足惜,于是便将我选作了人牲……”

    这么说着,少年的脸上无甚悲喜,也不知他是早已麻木不仁,还是故作从容,罗瑾瞧得心中隐隐作痛。

    “一日晚间,县民将我伴作新妇模样,将我灌醉,趁我睡得不省人事之际装入竹笼里抬进稻神祠中……醒来之后我明白自己被当做了活祭,吓得哭泣不止,直到哭地累了,他就出现了。”

    “‘他’究竟是何人?”罗瑾打断少年道,“有那种怪力……不是寻常人吧?”

    少年点了点头,道:“他不是人……而是夜叉。”

    夜叉?

    听到这个词,罗瑾眼前顿时闪过佛画中那些青面獠牙的恶煞,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见状,少年忙在一旁解释:“虽说是夜叉,可他本性良善,并不会害人。”

    昨天差点将我丢下去,这还算良善之辈?

    罗瑾腹诽着,嘴上却未置可否。

    “夜叉将我带到这塔上至今已逾十载,每日都送来饭食,照料我起居,是他将我这个弃儿抚养长大……”

    “可你并不开心不是吗?”罗瑾记得昨晚夜叉用宝物取悦少年之时,他那无动于衷的脸庞,“这么多年你一直被囚于此,难道从来想过要离开这里,回到故乡去吗?”

    少年摇了摇头,道:“他不允我离开寸步。”顿了一下,他又接道:“我也曾问夜叉,他既然能够幻化人形,为何不到人群中去……”

    “他如何回答?”

    “他说……”少年的声音艰涩起来,“他说自己是主宰灾厄的凶神,若是进入人群,只会给人们带来病痛与死亡……”

    罗瑾沉默了半晌,对着少年出声:“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夜叉,独自回到人间?”

    ※

    “最初少年不肯,可是我接连劝了几天,他终于还是动摇了。一日,趁着夜叉外出,我将他偷偷负下了古塔,并送他回了旁县……”

    “这样就结束了?”夜来正听地津津有味,可罗瑾刚讲到关键地方偏偏戛然而止,教她颇为不满,“夜叉后来怎样了?他有没有再去寻那少年?”

    “姑娘莫要着急,这故事还有后文哪,”罗瑾冲着夜来暧昧地笑了笑,道:“话说一年之后,我又故地重游,念起这桩故事便向当地人打听少年的近况。可不知为何,知情人对此总是闪烁其词,我隐隐觉出诡异,后来又自村口戏耍的几个小童那儿听说,一年之前旁县发生了几桩怪事。”

    “什么怪事?”

    “据说我将少年送回不久,县民们纷纷入林探宝,但觅了几日大多两手空空,无功而返,再去寻那少年,却不见他的踪影。试想,少年双腿有疾,行走不便,又怎会跑远?众人疑心夜叉将他掠回了林中,于是继续搜寻,结果找到了河边的那座浮屠祠。”

    “少年和夜叉可在里面?”

    罗瑾摇了摇头,道:“塔中并空无一人,只余一口白骨深井,”顿了一下又道,“塔顶也没有寻到什么金银财宝,只有遍地的泥丸碎瓦,一片狼藉……”

    “那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李岫也忍不住发问。

    “我起初也不知。”罗瑾道,“只是后来无意间从一位县内巫妪口中听说一件事,这才恍然大悟。”

    “什么事?”

    “她说,当年献给谷神的人牲……并非活祭。”

    座下诸人听到这话,俱是一愣,少顷才有人反应过来:“你是说,那少年其实……”

    “然也。”罗瑾颔首道,“当初我将少年背下塔之时,就觉得十分古怪,他的身子太过轻盈,几乎没有什么份量……联想起他曾说过,夜叉不允他出塔,恐怕不是不允,而是不能——主司灾厄的夜叉,又怎么会和活人住在一起?”

    闻言,众人唏嘘不已,薛矜则“哼”了一声,质疑道:“淫祀妖神已被朝廷禁废多年,怎么还会有这等荒唐之事?”

    罗瑾笑了笑,回说:“薛少府有所不知,两京之外一乡一里必有祠庙,多得不可胜计,除却祭祀岳海镇渎,祖宗先人的,大多供奉的都是些不具名的鬼神,这并不稀罕。”

    薛矜噤了声,夜来又问:“既然塔中根本没有珍奇,游侠们所谓的宝藏又是什么?”

    “这个嘛……也许惟有夜叉知道了。”罗瑾一脸讳莫如深,“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宝藏,一切只是虚妄而已。”

    “并非虚妄,”杜重在白晓谷的手心里翻了个身,长叹道,“夜叉的宝藏,老夫明白是什么了……”

    闻言,白晓谷轻轻点了点头,他也明白了:

    所谓的宝藏,大抵就是古塔之中夜叉守护十余载,少年寂寞的孤魂吧……

    作者有话要说:两则故事原文如下:

    武陵郡有浮屠祠,其高数百寻。下瞰大江,每江水泛扬,则浮屠势若摇动,故里人不敢登其上者。有贾人朱岘,家极赡,有一女,无何失所在。其家寻之,仅旬余,莫穷其适。一日,天雨霁,郡民望见浮屠之颠,若有人立者,隐然纹缬衣,郡民且以为他怪。岘闻之,即往观焉。望其衣装,甚类其女,即命人登其上而取之。果见女也,岘惊讯其事,女曰:“某向者独处,有夜叉长丈余,甚诡异,自屋上跃而下,入某之室,谓某曰:‘无惧我也。’即揽衣驰去,至浮屠上。既而兀兀然,若甚醉者。凡数日,方稍寤,因惧且甚。其夜叉率以将晓则下浮屠,行里中,取食饮某。一日,夜叉方去,某下视之,见其行里中,会遇一白衣,夜叉见,辟易退远百步,不敢窃视。及暮归。某因诘之:“何为惧白衣者乎?”夜叉曰:‘向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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