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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有鬼之白骨变-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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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朱岘又挑了几样何意的物事兜入了自己囊中,间或有人靠近这间屋舍的,他便在里头装模作样地大声诵经。

    这般直至夜幕时分,小石头倚着窗棂昏昏欲睡,差一点儿就要被姓周的老头儿抓去下棋,这时肩膀被人搡了一把,小石头方才揉着惺忪睡眼,发觉是朱岘,便唤道:“师父……您偷好了?”才刚说完,耳朵被被狠狠拧了一把,小石头连声呼痛,朱岘却斥道:“休要胡说!”言毕,嘴巴一努,示意小石头去搬身侧那只装得满满的口袋,小石头依言,提了提口袋,只觉得里头沉甸甸的。朱岘又命小石头去开门,小石头奇道:“师父,咱们不收妖了吗?”

    朱岘嗤之以鼻,嘴中含糊了一句“哪有什么妖怪”又催促小石头赶紧动作,就在师徒二人准备离开之际,不知从哪处旮旯里又发出一记异样的响动,小石头骇了一跳,手上一松,口袋便坠到地上,发出“哐啷铛”一阵巨响——朱岘也惊得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少顷回过神来,怒道:“娃儿坏事!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

    挨了训,小石头也不作声,朱岘古怪地回头瞧他,只见小石头一脸惨白,张大了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朱岘胸中一凛,问:“怎么啦?”小石头遂哆嗦着手,指向屋内某处,朱岘顺着望去,但见未点灯烛的室内一片昏黑,唯独孔雀牡丹的围屏后面亮着一团淡淡的幽光,不一会儿,那幽光渐渐转亮,竟将半间屋舍照得通明!

    朱岘微愕,登时大喜,道:“娃儿不赖,替为师寻到宝贝了!”

    “宝……贝?”小石头还怔怔不知所措,朱岘却道:“早就听闻世上有明月之珠,能够光照一室,价值连城……莫非这韩将军府邸亦有这样的珍奇?”

    朱岘一边自言自语,径直便朝屏风迈去,小石头唯恐被丢在后头,还想跟过来,却被阻止:“你就在此候着,莫要粗手粗脚碰坏了宝贝。”

    小石头满心不愿,但还是遵从朱岘吩咐立在门边,眼看围屏之后的光芒愈盛,他止不住胸中擂鼓:唯恐真的蹦出个妖怪来,却又想随着师父一窥究竟……这般念道,只听一声惨呼惊天动地,而那声音——正是由朱岘口中发出来的!

    也顾不得捎上自家徒儿和搜罗了半天的宝物,朱岘连滚带爬地往外急退,小石头见状,战战兢兢地唤他,朱岘却恍若未闻,身影迅速没入夜色里,小石头想要追赶出去,脚下却像是被一股力量牢牢拴住,动弹不得,他呆立半晌,稍稍缓过来一些气劲,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围屏背后靠去。

    待看到围屏后的物事,小石头也被眼前的光景吓得魂飞魄散,下一刻裆里便迅速濡湿了一滩,他双膝一软,跌坐在地,带着哭腔口中不住喃喃:

    “……不是说这世上根本没有妖怪吗?”

    说话间,围屏之后白光愈炽,光芒里探出一个纤细的影子,映在围屏上渐渐扭曲成一弯妖异的人形,未几,光芒散尽,一条白皙光裸的胳膊从其后探了出来,在围屏上端摸索了好一阵,摸到一件搭在上面的衣褂,方才将其拖拽到后头。

    “窸窸窣窣”的响动渐起,同时原本空无一人的室内响起人声:

    “啊呀呀,什么人趁着你睡着又闯进来?这回居然被吓晕过去了……”

    ※

    听到后院骚动,才刚回府的韩湛闻讯赶来,他大脚一伸将门踹开,直直跨入明间,又大力将围屏拨至一边,殊不料围屏之后正有一人立在那儿。

    那人披头散发,虽然看不清形容,可上身衣衫半袒,雪白的胸乳尽数露在外头。

    见此情形,韩湛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大窘,满面通红地倒退数步,一边遮着脸,一边道:“你怎么……又不穿衣裳?”

    那人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却自发间隆起小小的一块,韩湛只觉得眼前一晃,有什么从那儿跃将出来,转眼便蹦到了自己掌上。

    “韩将军莫要强人所难,傻东西最近才能勉强化为人形……你教他如何自理?”听罢,韩湛方才将手自眼前移开,指节上立着圆圆的一团软肉,韩湛一呆,两指并起一夹,那团软肉立时发出“咯咯”的笑声,再趁着月光细瞧,原来软肉竟是个不过寸长,衣冠周全的胖老头儿,随着嘴唇开阖翕动,他唇上的两撇虫须也跟着一颤一颤,看起来颇为逗趣。

    “痒……好痒!饶了老夫吧!”杜重哎哎告饶,柔软的身躯在韩湛指间乱扭,韩湛放才松了他,转向围屏之后的那人,此时他已穿戴完毕,可是才冲韩湛迈了半步,足下又被衣裾所绊,当即摔倒在地,韩湛忙上去搀扶,不料触及那人足踝,摸到的并非柔韧的皮肉,而是硬硬的一根。韩湛心头一突,遂将对方下摆撩起一看,只见他左膝以下竟是白森森的一截坚骨!

    看到这悚然骇人的一幕,韩湛面上微微动容,却并无惊惧之色,他驾轻就熟地抱起那人,箭步来到门外。

    是日正值望日,圆月当空,月色皎皎。韩湛抱着那人在月下立了一会儿,变化陡生!怀中人的膝下绕上了一圈柔和的银晕,约摸半刻过去,光辉散去,那段枯骨上重又包覆了皮肉。

    见状,韩湛吁了一口气,正欲将怀中人放下地来,对方却自胸前仰起脸,同他四目相对——

    此人双瞳澄澈有如赤子,不消说,他便是失踪已久的白晓谷。

    ※

    话说两月前从鬼宴归来之际,白晓谷当街化回了原形,正惶惶无措间,有人从身后将他罩进一件斗篷里,尔后迅速塞入了马车之中。

    不久,灵力衰微的白晓谷便在颠沛的途中失去了意识,再度苏醒,发现自己竟置身久违多时的韩府。

    原来鬼宴期间,韩湛一见“宴主”,当即便认出他是白晓谷所扮,接下来又目睹李岫误闯鬼宴,还被白晓谷和另一个假面人扶上纸船……韩湛决心一探究竟,于是悄悄尾随其后,怎奈镜湖浩淼,教他一度跟丢了李、白二人。正心焦,天色渐明,韩湛遥遥望见一盏河灯靠在岸边,而白晓谷自那儿脱出,朝着东边慌慌忙忙地行去。

    韩湛靠近河灯,当时它已恢复原来大小,里面根本容不下李岫形迹,于是韩湛弃了河灯,跟在白晓谷身后,直到他显出原形,方才明白——原来这痴儿并非凡人!

    接下来,即便惊魂未定,韩湛还是鬼使神差地将白晓谷救起带回府中……

    再后来,韩湛得知,白晓谷虽是白骨成精,可他灵智未开,法力微薄,就连维持人形也十分勉强。白天,他是一具死气沉沉的骷髅,惟有入夜时分才能化回人形。

    可是即便了解怀中人的原身乃是一具骷髅,韩湛难抑心旗摇曳,忍不住痴痴望他……

    “咳咳!”杜重装模作样地假咳一声,韩湛一怔,回过神这才将白晓谷松开,低头再看屋内四脚朝天人事不省的小和尚,嘴角一抽,太阳星处又开始隐隐犯疼。

    时值今日,他收容白晓谷已逾两月,韩府虽宅广,可起初安置白晓谷这样一个异类也并非易事。韩湛思量再三,最终决定将他匿在一间空置的厢房内,又吩咐从人不必来此打扫,不想即便这样,白晓谷每夜苏醒的异动还是惊扰了府内家人,使得今朝节外生枝。

    韩湛俯身将瘫在地上的小石头拎起,正欲往屋外走,袖子却被人丛身后轻轻牵住,韩湛回首,白晓谷微微启口,轻唤了一声“表哥”,韩湛立时浑身一僵,少顷轻叹了一口气,搁下小石头,道:“此地又不是囚室,若你想要出去,随时都可以。”

    白晓谷沉默不语,韩湛别过脸又问:“为何这么久了,也不回云生身边?”

    “我不能……回去。”白晓谷这般道,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故,现下他那原本白皙如玉的面庞上多出了一块青黑的印记,顽固而狰狞地盘踞在左颧之上,无论如何揩洗擦拭,都无法清除干净,而在月光映照下,这样的缺憾尤其醒目。

    韩湛凝视白晓谷,沉吟了一番,半晌才道:“云生不会以貌取人。”

    白晓谷闻言,还是摇头:“云生……之前……就见过我。”他指的乃是一年之前李岫曾在长安之外的官道之上遇见他的真身,李岫误以为白晓谷只是一具普通的尸骸,遂将其埋葬……当时头骨上的黥印李岫瞧得分明,他又有过目不忘之能,若是白晓谷此刻堂而皇之去会李岫,势必会教他认出自己的原身。

    韩湛听得白晓谷旧事重提,问道:“你随他入城,莫非只是为了报恩?”

    白晓谷微微颔首,接着又连连摇头。

    若他根本不在乎你是人是妖……这又是何苦?

    眼看白晓谷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韩湛心中暗忖,却没有将这话宣之于口。

    数日前造访李岫家中,韩湛问出那句“倘若白公子非我族类”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出乎他意料之外——

    “同他朝夕相处,我早就察觉他有异常人,如今细细想来,那些有悖常理之处已经不言自明了……”李岫苦笑,顿了一下又接道:“换做过去,兴许我还想一探究竟,可现在我早就不在乎晓谷到底是何身份,只盼他早些回来。”

    李岫那口吻不是儿戏,也并非意气之言,而看着那般认真的表弟,韩湛几欲脱口道出白晓谷现今的下落。

    只是一想到还能将那傻乎乎的白骨精多留在自己身边一会儿,那小小的私念终究还是教韩湛缄了口。

 白骨情缘(三)

    “说起来,怪只怪那可恶的牛鼻子!”杜重自韩湛掌中脱出,跃回白晓谷头顶,在那儿盘膝坐下,嘀嘀咕咕地抱怨起来。

    起初白晓谷化回原形,杜重还不知是何缘故,直到发觉白晓谷失了原来所持的媚珠,他方才生出疑窦,特意去向消息灵通、无处不在的蚍蜉们打探:原来那天李岫和友人在曲江画舫上宴饮,有蚍蜉瞧见自罗瑾身上跑出一个纸人,偷偷在李岫诸人的酒水里投了一些粉末,想来之后李岫腹痛并不是因为中了什么鬼宴异毒,全因那纸人作怪。而白晓谷为救李岫,吐了狐丹给段柯使用,接着媚珠便被调换,白晓谷一无所查,直到事发……

    忆起段珂驱使纸神的情形,杜重方才恍悟:“那混账道人哪是真心助你脱困?分明就是另有所图!咱们都着了他的道啦!”再一想到在碟子舟上,段柯还以厕筹喂自己,韩湛更是怒不可遏,恨声道:“下回再见那厮,老夫非要把他蛀成筛子不可!”

    可是即便明白这些,为时已晚,趁着这档儿,段柯早就携着媚珠远离长安,不知去向了!等到白晓谷费劲气力,再度化回人身,他的身上却出现了异样的变化。

    “老夫原以为你面上的那个小小的黑印不过是个痣点,没想到竟是黥印……这玩意究竟儿是什么人刻在上面的,怎么还会透骨而出?”

    白晓谷摇头称不知,打他生出灵识之际,头骨上的黥印便一直留在那儿,他曾听罗瑾提过,前朝有墨刑,用在刑徒或奴隶身上,墨色终生不会消褪,死后还会沁入骨里……兴许这便是它的来历。

    只是教白晓谷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白先生的面上,也有同样的印记?

    须弥宫的蝴蝶幻境中,白先生首度在白晓谷面前揭下面具,白晓谷看到的便是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以及这个狰狞的印记。

    “这就是我留在人间的代价……是贪嗔痴欲的伤疤。”

    白先生如是说,白晓谷当时听不懂,现如今他却渐渐有些明白:留在人间……不,应该说是留在李岫的身边时间愈长,灵识中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便愈发茁壮,直到它盛载不下,便会满溢出来,黑色的黥印也会伴随着愈发浓重深刻。

    没有想到,今次自己居然变得同白先生一样了……亦或者说,白先生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

    倘若黥印一直不消,那自己岂不是永远都无法回到李岫身边?

    一想到这里,白晓谷禁不住垮下脸来,而瞧白晓谷满露泫然,韩湛有些乱了方寸,忙劝道:“稍安勿躁,这脸上的印子迟早能够消除的。”

    听韩湛这般道,白晓谷立时昂起头来,双目炯炯地望他。

    韩湛本意只想安抚白晓谷一通,不想他竟把这话当了真,瞧他满心期盼,又不忍拂了他的意,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我自会替你想办法。”

    ※

    欲要除去黥印,势必要知道它的来历。

    韩湛虽是武将,先考却是明经及第的文臣,韩府藏书汗牛充栋,将白晓谷面上的黥印图形描摹下来之后,韩湛整日在书房内翻阅古籍,细细研究,只是在白晓谷面前夸下海口已经过去数日,仍是不得要领。

    加上人面花这几日也不消停,总是趁着韩湛伏案专心的时候聒噪不休,吵得韩湛心浮气躁,他也无心看书,此时忽觉身后有异动,回头一瞧,只见一张巨脸正往这边贴来!

    韩湛骇了一跳,定了定神方才认出来人,于是让开一席,引他入座。

    那人揖了一揖,光着小小的脚丫挨着韩湛坐下,少顷,一只宛如幼童的小手摸过来轻轻拍了拍韩湛的膝头,韩湛见状,道:“木兄也知道在下正烦恼吗?”

    这大脸人乃是韩府院中的一朵白木耳,原本寄宿在院中的老槐之上,天长日久有了灵性,时常从树上跑将下来。大脸虽非人类,可同韩湛兴味相投,一人一怪遂成莫逆。大脸没有姓名,而韩湛又念他原身是朵木耳,于是便称他为“木兄”。

    闻得韩湛这般道,大脸点了点头,巨脸上细幼的五官皱成一团,看起来十分烦恼,韩湛被大脸逗得忍俊不禁,起身取来一坛三勒浆,邀他共饮。

    韩湛向来沉默寡言,可酒过三巡还是打开了话匣,他将白晓谷之事告予大脸,还把摹下来的黥印拿出来给他观看。大脸抻着脖子瞧了半晌,也没有反应,韩湛以为他不懂这些,正要将画纸收好,可就在这时,大脸却有了动作。

    他伸出细细的一根手指,蘸了蘸酒水,在案几上涂抹,勾出个字形来,韩湛一瞧,乃是一个“卍”字,他微微怔了怔,继而恍然大悟道:“木兄是想教下往珈蓝之中寻找线索吗?”

    见大脸颔首,韩湛遂欣然抚掌。

    缘来白晓谷面上的黥印并非古字,难怪翻遍了古籍也毫无头绪,如今由大脸点拨,韩湛这才发觉那字形扭曲,倒颇似梵文,于是打定了主意,准备向通晓梵文的比丘求教。

    ※

    翌日正值旬假,韩湛一早便赶往坊中的慈恩寺。

    这间古刹由高宗皇帝兴建,永徽年间又添一座浮屠名曰“大雁塔”,至今仍为长安香火最为鼎盛的名寺之一,韩湛尝与李岫在此登塔。

    慈恩寺有禅师,师从一行,乃是精通梵语,翻译密续要籍的高僧。韩湛同禅师有旧,这般便将摹下来的黥印交予他解惑。

    只是出乎韩湛意料,禅师阅毕,摇着头歉然道:“贫僧不识。”

    韩湛奇道:“这世上还有长老不认得的梵文吗?”

    禅师又念了一句佛号,接道:“此字虽然形似梵文,贫僧却从未见过。或许它是别种西域文字……请恕贫僧孤陋。”

    闻言,韩湛颇为扫兴,讪讪地同禅师辞别就欲离开,却在一幢僧寮前同个迎面之人碰了个满怀——袖中的黄麻纸因此抖落。

    韩湛正欲去拾,那人却先他一步捡了起来,此刻韩湛方才发觉,来人虬须碧眼,一袭缁衣,乃是个胡僧。

    “阿弥陀佛。”那胡僧施了一礼,略略扫了一眼黄麻纸上所绘图形,便将它递还给韩湛。韩湛也不以为意,收了纸刚要转身,那胡僧却在后头唤道:“施主,请留步。”

    韩湛站定,回过脸望他,胡僧遂自言乃是小勃律国人,名曰迦纳缇,原本是个兴胡,后皈依了佛家,在慈恩寺是个客座僧。他汉话说的麻利,容貌也不似奸邪之徒,韩湛渐渐收了戒心,便问他为何叫住自己。

    “施主能否将方才那麻纸借予小僧一观?”迦纳缇这边要求道,韩湛虽然心中狐疑,还是将黥印的图形交给他,迦纳缇定睛端详了一会儿,忽然脸色丕变,捧着麻纸的双手颤个不停,韩湛见胡僧神情有异,心念一动,开口问:“莫非长老认得这字?”

    迦纳缇抬起头,双目瞠地浑圆,一脸惶恐对着韩湛说:

    “施主……这……这可是不祥之物啊!”

 白骨情缘(四)

    李岫百无聊赖,旬假之日也不返家,便独自留在衙门里抄写案录。

    过了晌午时分,李岫正要外出买些饼食果腹,甫出门,恰逢皂役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童往这边行来,李岫忙迎上前质询,方才得知,原来小童在东市偷盗,被人逮住便扭送衙门听候发落。李岫听罢,再看小童,他不过十一、二岁年纪,瘦骨伶仃,顶着一头癞子。

    李岫觉得小童有几分眼熟,旋即认出他竟是十日前跟着神棍朱岘在曹府招摇撞骗的小跟班。当初在曹府,李岫念他年幼,并没有拿他,不料小童性子顽劣,不过数日又故态复萌,想必平时就是个不服管教的。

    倘若长此以往,这厮长大后势必沦为市井败类,为祸一方……念及此,李岫开口问道:

    “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小童仰起黝黑的笑脸,看到李岫先是一呆,尔后缩起脑袋,回道:“俺……俺叫小石头,老家在兖州……”李岫颔首,又问:

    “偷了什么东西?”

    “俺没偷东西!”小石头嚷道,一边垂下头来,“俺只是饿了……”说到此时,他的声音细如蚊呐。

    话说那回跟着朱岘去韩府捉鬼,小石头在围屏之后撞见了正在化形的白晓谷,被白晓谷骷髅的原身吓得魂不附体,当即晕厥过去,再度醒来,他已被逐了出来,而四下又寻不见师父踪影,只得在街上盘桓了数日。小石头身无锱铢,又无依无靠,很快重又沦为乞儿。这日,他饥肠辘辘,路过一处饼摊,终于忍不住偷藏了一块,却被人抓个正着。

    李岫哪里知道这其中故事,只道小石头刁滑,他眉头微蹙,道:“依照《唐律》,‘盗者,不得财,笞五十’,你既以为盗,可愿伏法?”

    小石头一听,大惊失色,他本以为偷个饼子就算被官差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想竟要受如此严厉的刑罚,害怕地呜咽出声,李岫也不理他,径自命人去取刑具——待那碗口粗细的棍棒被提上明堂,小石头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哇”地一下嚎啕大哭起来!

    见他哭得如此可怜,李岫不由软下心肠,忙命人收了刑具,这档儿,还想去扶瘫坐在地上的小石头起身,只是才刚走近他,一股腥臊之气扑面而来。一旁的皂役捏着鼻子,指了指小石头身下,李岫这才看到他的裤裆早已湿透了。

    李岫一脸尴尬,他原本只想吓一吓这小石头,没想到他竟尿了裤子!而衙门里没有可供孩童替换的衣裳,又不能由着他这般……左右思量,李岫脑门一阵犯疼,他叩了叩自己的太阳星,轻叹一记,将小石头搀了起来。

    ※

    日薄西山,衙鼓响亮。

    傍晚,韩湛才刚回转府中,老管事便忧心忡忡地前来禀告说,这几日入夜之后厢房中又有诡谲异动,要不要再去摇道士做法驱邪,韩湛心知肚明,却又不能将白晓谷之事告诉旁人,于是佯装并不在意,摇了摇手屏退管事,少顷,自己大步流星朝着白晓谷暂居的厢房走去。

    一边走,韩湛忆起了日间慈恩寺里,胡僧迦纳缇对自己所言种种……

    “小僧年幼时曾见过有巫妪对人施法,她在神符上所绘的就是这个图形。”

    “是什么法术?”韩湛追问。

    迦纳缇左顾右盼了一阵,才附耳悄声道:“这是一种毒咒,能致人死命!”

    韩湛闻言一惊,斥道:“休要危言耸听!”

    “小僧不敢诳语,施主如若不信,可以寻个道法精深的方士一问究竟。”迦纳缇如是说。

    韩湛半信半疑,若真如迦纳缇所言白晓谷面上那透骨而出的黑记并非寻常黥印,而是毒咒所致,那么在他生前,应是得罪了什么人才遭此毒手。一想到白晓谷化作白骨精之前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却年纪轻轻死于非命,韩湛不禁心有戚戚。不过转念又想,白晓谷的前世大概早已托生去了,而他的尸骨被曝于地,因此汲取了天地之精,才能化为妖物留存世上……这也算造化弄人吧?

    有了前几日的教训,韩湛这回来到厢房门前,先叩了叩,不多时,内里便有人蹀躞着过来启开门扉——

    看着门内的白晓谷衣衫不整,韩湛知他才刚变回来没多久,习以为常地进入,在席上落座。

    坐定,韩湛又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置于案上递了过来,白晓谷接过,摊开一瞧:乃是一双犹自冒着热气的毕罗馒头。

    白晓谷捧起一只毕罗,轻轻咬上一口,里面的馅子立时淌了出来。白晓谷困惑地将脸转向韩湛,韩湛被他瞧得面上微赧,轻道:“虽然你什么也不吃也不打紧,可我听杜老说,你最喜食这味点心……”此时的杜重才刚把一根筷子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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