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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有鬼之白骨变-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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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谷……”

 白骨情缘(十一)

    白晓谷再度恢复灵识之际,小老头儿正在枕边急地上蹿下跳,忽见他睁开双眼,带着哭音嚷道:“傻东西,你是怎么了?吓煞老夫了!”言毕,立即扑过来叮在他的脸颊上。

    白晓谷一抬手,将他捉下来捧着,有些迷糊地呼道:“……重重?”

    只见杜重在掌心之上跺着脚:“你方才是怎么了?一转眼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怎么唤你都不答应!”

    白晓谷歪过脑袋,杜重不明白的事,他又如何懂得?照理说白骨无梦,可适才自己却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的场景如真似幻,现在想来还历历在眼。

    白先生说他自己就是将来的“白晓谷”,那李岫的生,李岫的死……那些所谓的“过去未来”果真如他所言?

    坐在李岫的卧榻之上,白晓谷一阵茫然无措,杜重见他又在发呆,忙唤道:“李县尉看样子今个儿不会回转了,我们余下的时间不多,赶紧离开吧!”

    听杜重这般说,白晓谷却还是赖在床上抱着李岫的枕头依依不舍。忽然,有一物从枕头下面轻飘飘地垂落,白晓谷捞起一瞧,原是一条银白的丝绦发带,再一细看,却是过去李岫赠与的那条。

    没想着李岫竟夜夜枕着此物入眠,原来……原来并不止自己一人为相思所苦。

    白晓谷只觉得灵识一阵恍惚,不由地想起梦中见到的十年之后的李岫,他曾言,早已洞悉自己的秘密,却并不在乎自己真身为何……念及此,白晓谷心念一动,启口道:“重重……”

    闻声,杜重自他掌间昂起小小的头颅。

    “我想留下来,告诉云生……我……不是人……”白晓谷结结巴巴地说道,一边惴惴地凝视仅有一个指甲盖儿大小的蠹虫精。

    杜重听闻,一吹胡子就要骂他糊涂,却见白晓谷黑漆漆的眸中灵火闪动,此时正显出不一样的神采来,小老头儿忽然一阵犯蒙,腹内嘀咕道:这白骨精不谙人情世故,傻乎乎的宛若一根木头,何时表情变得那么生动?虽然面上那被铅粉遮盖的地方此时又被泪水弄糊,再度现出狰狞的黥印,可对着此时这张面容,有一瞬杜重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真正的“人类”……

    “唉。”杜重捋着虫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还为时过早,傻东西,你得好好想想,若是吓着了李县尉,从今往后你俩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白晓谷旋即露出一脸泫然,他偏过头似乎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垂下了头。

    此时已近卯时,杜重看了看屋中所陈的更漏,又爬回白晓谷耳中催促他快走,白晓谷匆忙离开卧室,刚走到中庭里,杜重道:“老夫绘的障目符呢?快些取出贴上!”

    白晓谷依言,将手探入怀中摸索起来,可摸了好一阵却掏了个空。

    “不见了……”白晓谷嚅嗫,杜重瞠目:“不见了?丢哪儿去了?”

    二人重又折返屋中寻觅了好一会儿,却怎么都找不见符纸。

    “兴许是在外头摔倒的时候弄丢了吧?”杜重懊恼地揪着白晓谷的头发丝儿,“罢了罢了!事不宜迟!趁着天还没亮,咱们先速速离开这儿!”

    白晓谷跌跌撞撞地奔出门去,甫来到街上,却见东方微明,白晓谷惊惧地蜷缩在阴影里,唯恐被照到一分一毫又要化回白骨的原型!

    就在这时,又听得路上传来行人的脚步声,白晓谷一惊,正要闪躲,可下一刻却呆在了原地!

    那跫然足音,坚定而稳健,教人倍感亲切。

    无论杜重怎么叫骂呼喝都充耳不闻,白晓谷宛若鬼使神差一般冲着声源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徐徐行将十余步,却见一个颀长高瘦的男子立在身前不远处,白晓谷眸中灵火摇曳,他识得这个背影,本能地就想靠近,但下一瞬间,当他的影子轻轻覆上对方的,那人却蓦地惊觉,回过头大声喝问起来——白晓谷瞧得分明,那眉那眼的确就是李岫无疑!

    “站住!”李岫大喊,白晓谷被骇了一跳,猛地回神,踉跄着缩回阴影之中!

    哪知李岫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眼看即将欺身过来看到自己的真容,白晓谷惊恐地捣住自己的面庞!

    这一刹那,白晓谷胳膊一紧,旋即被一道猛力拽住——他原以为已被李岫擒住,可两眼透过指缝却看到了荒唐而诡谲的一幕:

    李岫拉着一个“白晓谷”,神情激动地同他诉说着什么,可是……真正的自己却并不在他的身旁!

    白晓谷疑惑地俯首下去,只见自己的腕上扣着一只苍白而又纤细的手掌,顺着手掌往上瞧,那儿连系着一片虚空的漆黑,此时正缓缓地将他拉入其中!

    白晓谷挣扎起来,可愈是如此,腕上的力道就愈重,直到自己跟着没入那团虚空里,扣住自己的力道才渐渐松脱开来。

    眼前站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妙龄少女,一袭华服,环佩叮咚,此时她正拉着白晓谷,另一手提着牡丹灯笼。见白晓谷一脸惶惶无措,少女俏皮地冲他嫣然一笑,松开那只纤纤素手,又指了指身后。白晓谷如堕五里雾中,少女遂让开半步,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便自她身后的幽暗里踱近。

    乍见对方的真容,白晓谷大吃一惊,往后疾退,耳中的杜重也在这时拱了出来,一见来人,立刻横眉竖眼地嚷起来:“原来是你!臭道士——无耻之徒!”

    来人正是道人段柯,他将杜重的叫嚣声置若罔闻,轻掸麈尾,冲着白晓谷微微欠了欠身子,面上笑得一派和煦:“白兄,别来无恙乎?”

    “什么别来无恙?你可知道你把傻东西害地……”杜重话说了一半,段柯朝着他的方向睨了一眼,目光犀利,小老头立时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怯怯地爬回原处,只敢冒出半个脑袋。

    “你……你想作什么?”眼看年轻的道人步步逼近,白晓谷声音微颤,警惕地回望他——这个在人前道貌岸然的黄冠,只有在自己跟前会露出邪佞可怖的一面。先前他就不动声色盗走了自己的媚珠,现下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他还来找自己作甚?

    “白兄,何必拒贫道于千里之外?就算不念旧情,看在我方才替你解围的份上,好歹道声谢吧?”这般说道,段柯面上笑意不减。

    “解……围?”白晓谷不解,段柯解释道:“贫道方才施法,丢了一只纸神出去替了白兄你,若非如此,白兄你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想起他过去施展的手段,白晓谷这才明白,原来李岫拉着的“白晓谷”乃是他以纸人所幻,稍稍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段柯无端施与援手,势必另有所图。

    仿佛此时能读懂白晓谷的心思一般,段柯讪笑起来:“莫要冤枉了好人,贫道这趟回转长安,可是专程来物归原主的。”

 白骨情缘(十二)

    段柯此话一出,白晓谷陡然来了精神,可瞧段柯一脸狡黠,唯恐自己接下来还会遭他戏弄,于是惴惴地不敢靠近。

    段柯也不以为忤,麈尾一挥,那执着灯笼的少女似是得了令,转过身在一片漆黑的前路开道,白晓谷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跟上了段柯。

    行在前头的段柯也不开口说话,走了一阵,白晓谷按耐不住,试探般唤道:“段真人……”

    段柯回过头,道:“贫道先送白兄一程,到了地方再原物奉还。”

    他虽然态度谦恭平和,可语气却不容置喙,白晓谷只得顺从,亦步亦趋地尾随其后。

    “傻东西,你得多提防这牛鼻子,小心他又使坏……”杜重在白晓谷耳中嘀咕道,白晓谷没有应声,倒是前头走着的段柯这时扭过头来,骇地杜重浑身一缩,又往里头爬了几分。

    “白兄。”段柯轻呼,向一边挪了半身,示意白晓谷同他并肩而行,白晓谷踌躇了片刻,还是乖顺地走至他的身旁。

    前路漫漫,仿佛看不到尽头,惟有少女手中所提的灯笼能光照方寸境地。烛光摇曳,忽明忽灭,映在白晓谷的面上,愈发显得那儿苍白而妖异。

    “白兄面上的黥印如今已完全显露出来了。”段柯瞥了一眼,淡淡道,白晓谷闻言灵火一窒,本能地捂住狰狞的左脸,这记动作惹得段柯轻笑:“白兄怎么了?”

    白晓谷垂下眼,讷讷道:“我这样……吓到你了吗?”

    段柯微愕,回过神摸了摸鼻子,道:“这还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呢。”顿了顿又道:“白兄的真身贫道都见识过,你又何须介怀?”

    白晓谷这般重又将手松开,段柯接道:“还记得鬼宴那日我曾说过,你戴面具的摸样教我想起一个人吗?”

    白晓谷点了点头,昂起头来眼巴巴地瞅着段柯:他当然不会忘记,就是那天段柯从他手里骗走了媚珠,迫使他和李岫同在长安,却终不得相见。

    “贫道之后回了一趟蜀中,于清修的道观中寻到一帧画卷……乃是家师所绘的人像。”段柯避开白晓谷的目光,足下未停,目光灼灼地望向漆黑的前方,“昔日家师在世时,往年曾有一位友人来访,他虽非出家人,家师却常赞这位客人是个超然物外的谪仙。”说道这儿,段柯抿了抿嘴似在回忆旧事,“贫道这‘裁纸化人’的本领也是经由他传授的。”

    白晓谷一脸茫然,不明白段柯忽然提起这个作甚,就在这时段柯轻吁了一口气,接道:“当年那人一袭白衣,总是戴着一张面具……就是适才贫道所说的那副绘像一般。”

    言毕,段柯若有似无地回眸看了白晓谷一眼,白晓谷再愚钝,也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我不认得……令师。”白晓□。

    段柯颔首:“白兄自然从未见过家师,可白先生却是家师的座上宾……你们二人形容肖似,又同样以‘白’为姓,果真没有一点瓜葛么?”

    白晓谷沉默不语。虽然白先生曾在自己灵识之中说过他们两人本为一体,但白晓谷始终不明白,二人云泥有别,到底哪里像是同一人了?

    段柯见白晓谷也不搭话,也不追问,径自道:“这些先按下不提,你知不知道自己这面上黥印的来历?”

    白晓谷一怔,韩湛原本答应替他找寻消去这黑记的方法,可是至今未果,莫非眼前这刁滑的道人懂得祛除之法?

    段柯瞧他一脸期待,嗤嗤笑着从袖中摸出一个锦囊,道:“只要你服下这枚狐丹,立即就能回复原貌……只是这保不得日久天长,终有一天,它还是会显现出来的。”

    白晓谷听罢,立刻伸手欲夺媚珠,怎奈段柯身手矫健,堪堪避了开来,将锦囊重新纳回兜里:“白兄又何须心急?不听贫道把话说完吗?”

    白晓谷缩回了手,满脸失落,杜重也在耳中嘀咕:“该死的牛鼻子,又想耍什么花招?”

    “白兄可知道这黥印的来历?”段柯又道,声音故意拉地老长,见白晓谷默不作声,他便接道:“想必白兄早就觉出这黑印的不同寻常。”

    白晓谷以指尖摩挲着面颊,轻轻点了点头。

    “那黥印本是一种厌胜之法,专用来致人死命。”段柯说地轻描淡写,却教杜重面上动容:“你说傻东西原本并非寿终正寝?”

    “单看白兄现下这形貌,也知他入土之时正值风华,又怎么可能是寿终正寝?况且大唐立国之前,兵燹旷日持久,人命贱如草芥,又有几人能得享天年?”

    段柯说地头头是道,杜重噤了声,继续听段柯说道:“只是依贫道看,白兄死地……应是咎由自取。”

    闻言,白晓谷略感诧异,困惑地侧过脸看身旁的道士,段柯含笑:“白兄休怪贫道直言,只是那咒术并非旁人施为,而是白兄自己所致。”

    “你是说……”

    “没错。”段柯敛容道,“厌胜之法若不成功便会反噬,这刻骨的黥印乃是遭术法反噬的痕迹。”

    杜重闻言,瞠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瞪着白晓谷:“瞧不出来,你生前还是个懂得施法落咒的巫师哩!”

    白晓谷从来不怀害人之心,不想自己竟是这般死于非命的,他惶惶无措间,段柯话锋又一转,道:“前身事,前世休……白兄既已身死,这些也无需追究,只是贫道想提醒你,日后莫要再步上前尘,不然……”话说至此,戛然而止,白晓谷一呆,正欲追问,前头执灯的少女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段柯抚掌,引路少女身形骤然缩小,化作三寸来长,原来她亦是段柯趋势的纸人所化——主人衣袖一震,她便自动跑回了他的掌心里。段柯“嗤嗤”笑出声来,将纸人纳好,尔后冲白晓谷拱手浅浅一揖,道:“贫道言尽于此,白兄善自珍重吧。”言毕,他将锦囊复又交与白晓谷手中,自己提了那盏牡丹灯笼,身形渐渐隐没在没有前路的虚空里……

    ※

    李岫自觉做了一场梦。

    他在返家的途中遇到了那暌违已久的白色身影,正欲将其揽入怀中,可转眼之间对方却化作薄薄一片,在他面前徐徐飘落。

    李岫将那事物拾了起来,原来是一张裁成人形的纸片,背面龙飞凤舞书了几个模糊的字形,约摸是术法幻化而成。

    李岫也不再想追求究竟是何人成心戏他,他愁肠百结,无限落寞地回到小宅中。

    坐在老榆之下,抬头望着满天星斗,李岫忆起过往同白晓谷的点点滴滴,隔世之感油然而生。

    未几,倦意袭来,李岫迷迷糊糊阖了眼,也不知睡了多久,待他再度醒来忽觉有些异样,李岫睁开惺忪睡眼,瞧见一人正伏在自己身前。

    那人黑发如瀑,脑后松松挽了一根银白的发带,虽然他的面孔正埋在自己胸前看不清楚,但这身形如此熟悉,李岫一阵发懵,呼吸也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那人似有所觉,缓缓自李岫胸前昂起头来,下一瞬便同李岫四目相对!

    李岫还以为自己仍在梦里,不敢置信地望向怀中人,他伸出双臂就要将他抱紧,却唯恐若真的这样做,对方又会像先前那般,化作没有生命的纸人……

    “云生?”怀中人轻呼,探出一双纤细白皙的胳膊主动揽上李岫的颈项,他容颜未改,面上纯真依旧,就如李岫最初所见无二。

    这记呼唤真真切切,听得李岫浑身一震,他猛地收紧臂弯,将来人锁在那儿,一边胡乱亲着他的眉梢鬓边,一边低呼他的名儿:“晓谷……晓谷……真的是你?”

    李岫每唤一声,白晓谷就轻轻答应一句,直到李岫不再做声,大力拥他几乎要揉进了怀里,白晓谷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云生……云生……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白骨情缘(十三完)

    (十三)

    开元二十九年。

    九月,残暑未消。

    白晓谷回转不过几日功夫,李岫的脸色就比原先鲜润不少,这几天当值也不再在万年府中留宿,一过卯时便早早还了家。

    这日傍晚,李岫自衙门里归来,同白晓谷一道用了饭食,诸事停当,两人就双双倚在老榆下新置的胡床上纳凉。

    没了小桃在左右,李岫也不再顾及其他,任白晓谷坐在自己膝上,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一边由着白晓谷替他打扇,惬意十分。

    一阵微风吹过,头顶上树叶沙沙作响,忽然其中一片飘零下来,恰巧落在白晓谷发顶。他一无所觉,手上扇儿犹自摇个不停,李岫含笑,信手替他摘下了那枚叶片。

    只是这瞬,一叶障目,堪堪掩住白晓谷的半张面庞,李岫见状微愕,旋即忆起那个几乎湮没在记忆深处的白色背影,刹那间那人的形貌同白晓谷的重叠在一起,教他几乎辨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云生?”察觉李岫的异状,白晓谷忧心地轻唤,李岫蓦地回过神,冲白晓谷晒然一笑,展臂将他揽入怀中。

    不多时,两个身影渐渐化作了一个……

    ※

    事毕,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岫沉沉睡去,白晓谷自他怀中轻轻挣开,起身之际还不忘替李岫拢好大敞的前襟。

    白晓谷才刚站定,杜重骑着蝇虎从花畦中蹦了出来,语带戏谑道:“瞧不出,数月不见,李县尉竟变得如斯孟浪,就这么光天化日的……啧啧!”这些调侃的话白晓谷以往听得多了,从不在意,可不知怎的,今次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有些扭捏地偏过头去,杜重不解,扯了八将军绕到他身前,仰头望了一眼,只见白晓谷面上一抹绯红的艳色。

    “咦?你这傻东西,居然还懂地害臊吗?”杜重大奇,扯着嗓门叫嚷,白晓谷被惊得肩膀一缩,唯恐惊醒了李岫,急忙作出噤声的手势,杜重却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怕什么?李县尉又听不见老夫说话……”话音未落,李岫的身子在胡床上微微一动,唬地小老头儿僵在坐骑背上。

    少顷,瞧李岫并未有转醒的迹象,白晓谷才略略松了一口气,俯身将杜重和八将军拾了起来,掬于掌心。

    话说数日前在小宅中梦到白先生之后,白晓谷自觉那混沌的灵识渐渐清明起来,有些他过去懂的事儿,也在潜移默化中知悉。过去他不懂情爱,也不知羞耻,如今却懂了,只是现下虽同李岫两情相悦,这种改变却叫他深感不安——想起白先生曾言,他残余的灵识已经消融在了自己的体内,莫非……世上从此再无“白先生”,只余“白晓谷”一人?

    段柯将自己送回永兴坊韩府后,说的那句“今后莫要步上前尘”的话究竟又有何玄机?他既然知道自己的前世,是否也勘破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白晓谷百思不得其解。

    是夜,回到自己的藏身之所,白晓谷当即服下媚珠,接下来就如段柯所言一般,力量源源不绝涌入灵识之中,伴随阵阵灼痛,使得他再也无力维持人形、已经现出枯朽白骨的身躯渐渐丰盈起来……这过程十分漫长,待白晓谷自觉同媚珠重新融在一道,东方已然大亮,沐浴在久违的晨曦之中,眼角微微有些发涩。

    在院中呆立了一会儿,白晓谷返回屋里,来到镜奁之前,铜镜里倒映的是张白皙无瑕的容颜,那狰狞的黥印凭空消失了!就连原本盘踞在左颧之上的黑色痣点也不见了踪影!

    白晓谷惊喜万分,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你回来了。”白晓谷默然回首,韩府主人就立在那儿,他面上波澜不惊,瞧不出喜怒,可神情却无比倦怠,仿佛一整宿未曾阖眼。

    见状,白晓谷倍感歉疚,自己先前偷偷溜出去会李岫,没有知会韩湛,也不知他究竟在此等候了多久。

    “表哥,”白晓谷轻呼,“我……”

    “你终于恢复原本的模样了。”韩湛不等白晓谷把话讲完,便打断他,“恭喜你。”

    白晓谷局促地轻轻颔首,韩湛接着又道:“昨夜云生来过我这儿,所幸你及时离开,没有被他撞破。”闻言,白晓谷灵火一窒,他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见李岫一面,偏偏造化弄人,两人阴错阳差,相见不得。

    “……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又有何奇遇?”韩湛问。

    白晓谷回忆一晚上发生的种种,千头万绪,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韩湛见白晓谷缄口,以为他不愿提起这些,忙道:“不说也罢,本来于我也是无关紧要的。”

    言毕,韩湛转身踱出门去,望着他那无比落寞的背影,白晓谷急忙跟了上去。

    听见白晓谷的脚步声,韩湛方才驻足,沉默了好半晌,他回过头,冲着白晓谷露出难得一见的和煦笑容:

    “早点回去吧,云生还在家里等你。”

    那嗓音里莫名地透着些怅然若失……

    就这样,次日衙鼓方才落定,韩湛便令人租了辆小车,送白晓谷回了宣阳坊。

    ※

    自己不告而别,又忽然回归,最初白晓骨还以为李岫将会刨根问底,哪知李岫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字未提,还是待他如旧,怜惜甚至更胜以往。

    白晓谷出神想着,这时听得李岫口中发出喃喃呓语,他回过身,只见夕阳穿过横柯,斑驳地映照在李岫的睡颜上,仿佛在那儿镀上了一道温柔的金黄——

    原来这就是未来自己要倾尽一切去守护的人类啊。

    白晓谷默默念道,凑近胡床,这回也顾不得杜重正在自己掌心偷觑,俯首在李岫眉角上轻轻落了一吻。

    蝴蝶翩跹,秋虫鸣唱。

    老榆下两个阴影交叠在了一起——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从此,不分彼此。

    (本篇完)

 伏魔法师(一)

    楔子

    开元十五年。

    兴庆宫的光太殿内一灯如豆。

    蒲团之上,一位老僧白须冉冉,身披赤金袈裟,宝相端严。他口中诵经,手上捻着的砗磲佛珠时而碰在一起,发出“喀嚓喀嚓”的脆响,小沙弥则手持法器侍立座前,稚嫩的面上亦是肃然十分。

    未几,一名黄衣使者佝偻着身躯自宫室外进入,他手中捧着一只器物,甫凑到近前,老僧便蓦地睁开眼,目光灼灼地望向来人,那使者被这一瞧,面露惶惶之色,口中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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