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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罗巴英雄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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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兰德师承名家,剑法庄严端正,极有法度,甫一出手就把黑影笼罩在剑锋之间。他这一招“许德拉噬”只有一击,剑尖却同时指向人体九大要害,敌人避无可避,只能疾退,顿失先机。黑影好似对这招呼的利害浑然不觉,不闪不躲,迎锋而上。杜兰德剑尖一抖,正待要刺,黑影发出一声长啸,在半空无比灵巧地翻了一个跟头,顺着长剑侧刃滑过,跃过杜兰德肩头,朝反方向的窗户逃去。
此时布朗诺德也赶到加入战团,他见主人一招落空,不由大怒,一晃小锤迫向黑影。黑影见退路被封,一个后空翻回到中厅,杜兰德的第二招已然施出。
主仆二人各展绝学,一剑一锤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大网。黑影在网中左冲右突,动作全无章法,不循常理,却总能在匪夷所思的角度闪开必杀的一击,难以预料。他固然逃不出主仆二人的围攻,两人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厅中一时人影晃动,叱喝声起,恐怕过去百多年里都不曾如此热闹过。
杜兰德原本想留个缓手,不欲妄加杀戮,现在既然久攻不下,不得不使出杀手。他手腕斜翻,长剑猝然变招,一记“圣都遥指”,刺向黑影面门。
这是十字剑法的起手式,意指耶路撒冷,剑势悲凉雄壮,大有不夺圣都誓不还的决心。“十字剑法”始于十字军东征时期,本是十字军与土耳其人、阿拉伯人近身搏杀衍生出来的技巧,历经数次东征无数骑士实战锤炼,最后由圣殿骑士团的开山祖师休·德斯·佩尼斯和戈弗雷集其大成,去繁就简,演成这套剑法。
圣殿骑士已在百余年前被法皇腓力四世剿灭,但这套十字剑法却流传至今,历来被视为骑士必修之课,整个欧洲学过的人不下十几万,但很少有人如杜兰德使的这般气完神足。黑影只觉得滔天气势汹涌拍来,比刚才强上数倍有余,又想故伎重演,以鬼魅身法退避。岂料十字剑法以谨严精练著称,一招抢得先机,后招源源不断,竟不留下任何空隙。
德意志一位大剑豪约翰尼斯·理查特纳尔曾言:“对战如习舞,以节奏为关窍,顺者恒胜,乱者恒败。”黑影刚才无论敌人如何抢攻,只依着自己的身法闪避;如今被杜兰德一招打断了节奏,呼吸立时不畅,胸口不由一窒,四肢气息运转艰涩,登时乱了手脚。
布朗诺德哪肯放过这个良机,小锤滴溜溜转到黑影后脑,抓住他稍现即逝的身法破绽一砸,“砰”地一声,黑影应声倒地。杜兰德疾步向前,剑芒点点,霎时点中黑影胸口。只要少进寸许,便可刺穿心脏。
“拿火来!”
杜兰德大喝道,布朗诺德急忙从旁边取来火炬,都急欲看看这黑影到底是何方神圣。火光凑近,两人不禁面面相觑,原来这黑影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看年纪也就十二三岁。这孩子满面泥污,长的极瘦,一头乱蓬蓬的长发,不辨男女,一双大眼满是惶恐。
饶是杜兰德见多识广,一下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布朗诺德把腰间绳子解下来,道:“主人,先把他捆住吧,免得又逃了。”杜兰德“嗯”了一声,撤开长剑,布朗诺德把那孩子翻过身去,用绳子捆住手脚,还从腋下绕肩多穿了两道,以策万全,这才放开。
孩子被绑缚时并不反抗,双眼泪水盈盈,紧咬嘴唇,想是刚才布朗诺德那一记后锤着实疼痛。杜兰德心中有些不忍,半蹲下身子,轻声拿意大利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嗫嚅着嘴唇,对问话全无反应,干枯的身材瑟瑟发抖,实在难以想象他便是刚才那拥有神鬼莫测身法的黑影。杜兰德仔细端详,这孩子近乎赤身裸体,手脚上都磨有厚茧,只在双腿间有一圈磨秃褪色的污布,散发着一阵恶臭,一看便知是穿在身上生生磨烂的,恐怕从不曾脱过。
他身上唯一的饰物,是一个挂在脖子上的翠绿短哨。杜兰德轻轻拿过哨子,这哨子是翠竹质地,新绿拙瘦,其上镂刻着一朵鸢尾花,做工颇为精细。他把哨子含到嘴边,吹了几吹,始终不得其法,只发出噗噗漏气的干瘪声。
孩子忽然张嘴啊、啊叫了两声。杜兰德眉头微皱,心想这孩子莫非是个哑巴,又见他眼神热切,紧盯着哨子不放,心中一动,把哨子塞入孩子嘴里。孩子含到哨子,如蒙大赦,浑然忘了自己被捆缚,奋力吹去。哨子声音忽高忽低,婉转回翔,变化万千。两人这才知道,刚才那三番奇诡笑声,俱是从这哨子中来的。
布朗诺德在一旁坐下,渭叹道:“俺少年时也曾在山野作过哨子,但从没听过能有如此之多的音色。”杜兰德把长剑收回鞘中,注意到那孩子眼波流动,似乎随着哨子之声有所呼应,心中大疑:“莫非他要借哨子之音与我说话?”
哨声仿佛窥中他心中所思,转为欢畅。杜兰德颌首微笑,一股怜爱油然袭上心头,不由得伸手去摸孩子油腻腻的头发。哨音忽又转了腔调,细切短促,如幼犬在窝中撒娇,嗷嗷待哺。说来也怪,杜兰德觉得自己与这孩子极为投缘,一听即明白其中的心意。他让布朗诺德从行囊里取出一块无酵饼和一勺蜂蜜,拿饼蘸着蜂蜜喂给孩子。
野孩子显然饥饿难耐,饼一入口就急不可待地往下咽,啪唧啪唧咂着嘴,有几次差点噎到。杜兰德亲手捧着盛满清水的皮囊,不时给他灌上一口。还不到一根蜡烛的时间,他已经风卷残云般吃下了三块无酵饼,这才满意地从喉咙里滚出一个饱嗝,从哨子吹出一阵慵懒满足的曲调。
杜兰德拍拍干净孩子胸前的饼渣,对布朗诺德道:“给他把绳子解开吧。”布朗诺德大惊道:“您不怕他再逃掉么?”杜兰德看了一眼温顺如犬的野孩子,叹道:“这孩子适才并无害人之心,只是天真烂漫,以为我们跟他玩耍罢了。你看刚才交锋,他只是躲闪,却没半分杀气。”
布朗诺德上前解开绳子,同时暗暗提气,以防他暴起逃走。不料孩子揉了揉手腕,头一歪便靠到了杜兰德大腿上,竟呼呼睡起来,仍不忘舔舔嘴唇的蜂蜜余渍。
杜兰德不忍抽走大腿,就任由他枕在腿上酣睡。这孩子睡相安详恬静,恍如天使,杜兰德不觉大为感慨,不知竟是谁家父母如此忍心,把如此年幼的孩子弃在这阴森古堡中,不由得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仰望穹顶叹道:“天主慈悲,莫非这是您对我的启示?教我拯救这个幼小的灵魂。”
不料孩子听了这句话,一下子睁开眼睛,口出法语:“赛戈莱纳。”杜兰德闻言身躯一颤,急忙扶起他双肩道:“你说什么?”孩子又道:“赛戈莱纳。”
布朗诺德是葡萄牙人,平时杜兰德多用意大利语或加泰罗尼亚语与之交谈。适才他独处一室,心潮激荡,自然而然说出母语,没想到却引出孩子这番反应。杜兰德暗忖:“适才我与布朗诺德说话,他无动于衷。何独我一说法语,这孩子就有了回应呢?莫非他懂得?”
于是杜兰德用法语试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孩子答道:“赛戈莱纳。”杜拉德又问:“你父母如今何处?”孩子仍旧答道:“赛戈莱纳。”如是者四五,孩子却只会用“赛戈莱纳”一词作答。以此度之,他只会重复一个单词,未必知其含义。杜拉德还注意到,每次用法语说话时,孩子眼神中都涌出无限依恋,如在母亲怀中牙牙学话,看来他对法语别有深情,当属无疑。
恰好布朗诺德照看好马匹返回厅中,杜兰德把刚才的发现说给他听,布朗诺德疑道:“莫非有人教过他?”杜兰德起身负手在厅内转了几转,叹息道:“以我的推断,这孩子自幼便生长在这城堡之内,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大人或走或死,只剩他一人在此苦苦求活,竟能存活至今,只能说是天主垂恩吧。我猜曾有人照顾过尚在襁褓中的他,讲的是法语,所以他虽懵懂无知,却对法语自然易生亲近之心。只不知何独他单单重复‘赛戈莱纳’一词,还有这一身奇诡身法,不知学自何人,实在是难以索解。”
他复走到那骷髅跟前,道:“或许这具尸骸便是孩子娘亲,中道不幸身故,抛下这一个苦命的娃,在他娘尸身旁活了这么多年。”忽想到这女子与自己或是同乡,念及至此,心中大生怜悯。布朗诺德在一旁早面露悲伤神色,虎目含泪,忽然半跪在地道:“倘若主人您不要,请容俺收养这孩子,也好作个伴。”他被收为扈从前本是山中猎户,已年过四十,尚是独身,身边正缺个陪伴。
杜兰德没作表示,他冲骸骨深鞠一躬,朗声道:“这位无名夫人,你我虽素昧平生,但既然让我碰到此子,乃是天主意旨。我以掌中长剑与骑士名誉起誓,会好好把此子抚养长大,不教他终老这古堡一生。你在天有灵,须护佑令郎,愿主保佑,阿门。”
布朗诺德喜道:“主人收了他作义子,可比跟着俺这穷汉子还享福哩。”杜兰德与布朗诺德同时跪倒在地,手划十字,喃喃虔诚祈祷。祷告既毕,二人起身在古堡里又搜了一遍,除了那本古书以外便再无半点关于古堡主人的线索,甚至连半个纹章也无。布朗诺德抱起小孩,到后院一口水井旁边细细洗濯,又从行囊中取来剃刀,把他长发尽数剃去,还翻出一套换洗的旧衣服拿针线略改了改,给他换上。
趁着这段空闲,杜兰德把古书翻了一遍。这书用拉丁文写成,字间极密,令读者眼花缭乱。杜兰德对拉丁文只是略通一二,这书写的艰涩聱牙,多是关于神学的一些议论。杜兰德笃信上帝,却对教廷颇多厌恶,他见书里没夹着什么书签夹页,兴趣索然,随手放回到行囊里,心想这也算是古堡遗物,权且收着,等那孩子长大以后作个纪念也罢。
正想间,布朗诺德和那孩子已经收拾妥当,喜孜孜回到大厅。杜兰德抬头一看,双眉陡立,想不到这孩子洗脱了污垢以后,居然生得清秀绝伦,身材疏朗细长,发色金黄,虽面有菜色,却自有一种别样的高贵气质;尤其是他碧蓝色的深邃双眸,几如圣安德烈湖心,深而难测。
布朗诺德把他推到杜立德身前,咧嘴笑道:“没想到竟是个漂亮少爷哩。”杜立德连连颌首,心中也极高兴。这孩子也许是古堡主人后裔,能有此容貌气度,看来血统不凡。他把孩子拉到身前,慈爱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郑重说道:“从今日起,你便叫做赛戈莱纳吧。”
小孩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也随声叫道:“赛戈莱纳!赛戈莱纳!”把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含在嘴里,一阵欢欣脆响飞出古堡之外。
等到天蒙蒙亮,杜兰德和布朗诺德合力把那妇人的尸骸葬到古堡旁边的一处山坡,还寻来一块木板作墓碑。杜兰德以剑代笔,在木牌上刻上“无名夫人之墓”几个字,摘了些野花奉上。随后他们二人带着赛戈莱纳,沿着故道朝山下走去,七转八弯,走出几里以后,回首已经看不到古堡身影,但见群山掩映,谷壑空响。
此时方近清早,晨曦微现,天色由灰转成浅蓝,是个晴朗天气。赛戈莱纳野性难驯,一路上蹿下跳,一刻不停,哨声轻快不断,可怜布朗诺德追在后面气喘吁吁。杜兰德大笑之余,心想首先就得教会这孩子走路才行,所幸他年纪不大,尚可矫正。
他们走回大道,恰好碰到隆柯尼的商队开拔。杜兰德把昨晚遭遇约略一说,隆柯尼等人围着赛戈莱纳看了一圈,见他容貌俊美,举止却似野猿,纷纷啧啧称奇。正说间,赛戈莱纳双足一顿,一下子跳到隆柯尼头顶,抓下几缕头发,转了三转,又跳回布郎诺身边。隆柯尼自嘲似地抓抓自己头顶:“小老儿眼见寸缕不保,贤公子就不必劳心了。”众人先开始还惊骇,听到隆柯尼的话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隆柯尼与众商人商议了一回,捧出几个盒子,转来对杜兰德道:“爵爷真是英雄盖世,圣母心肠,我们都景仰的紧。既然爵爷新收了义子,我们无以为赠,这里有珍珠两串、牛革风帽一顶、黑羽披风一袭、锦服一套,还有一柄米兰产的精钢短剑,权作贺仪,正合赛戈莱纳少爷使用。”杜兰德大喜,更不推辞,吩咐布朗诺德收下,让赛戈莱纳把衣服换好,不过短剑一时还不敢给他。
他们与旅团上路同行,在群山中又穿行了数天,这一路上杜兰德悉心管束,赛戈莱纳的举止比先前好了些,口齿虽不清,但多少已能发些含混的音节。不过他更喜欢以哨音表达情绪,可惜惟有杜兰德一人能懂。好在哨声优美质朴,胜似吟游诗人的琴音,众人听得心旷神怡,一路的疲劳也能忘却几分,几天下来,大家都对这孩子多了几分喜爱。
这一日队伍终于看到了喀尔巴阡的东麓山口,远处一片丘陵延伸至远方,目力所及之处,普鲁特河宛如苍蓝玉带,逶迤而去。眼见走出群山进入平原地区,不再受风餐露宿之苦,众人个个容光焕发,心情格外不同。
赛戈莱纳和布朗诺德同乘一马,左顾右盼,他生平不曾离开群山,突然来到平原地带,大觉新鲜,不时指着不知什么地方啊啊大叫,发出一连串古怪发音。这些天来杜兰德对他只说法语,布朗诺德加在马背上时常嘀咕加泰罗尼亚话,而隆柯尼与其他人的威尼斯方言亦不避人,以致他三语并学,自成了一家怪里怪气的腔调。杜兰德本打算教他纯正法语,见得这种情景,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杜兰德手搭凉棚朝东方望去,表情无喜无怒,不知心中再想些什么。隆柯尼驱马来到身侧,微倾身体道:“爵爷,我们要去莫斯科公国,过了河,就得跟您在前面分手啦。”杜兰德一怔,随即醒悟。莫斯科公国在东北方向,他们要去的苏恰瓦却在东南,需沿普鲁特河而行,于是以手施礼道:“多谢老丈一路照顾。”
隆柯尼又道:“爵爷是否知道,奥斯曼的穆拉德二世正在对拜占廷用兵,摩尔多瓦公国近在黑海肘腋,可以说是危如累卵,爵爷此去苏恰瓦,路上恐怕凶险的很呐。”杜兰德淡淡道:“我自去拜访故友,与他们苏丹却不相干。”说完握住剑柄,双目陡然变的锐利。隆柯尼原本想邀他一起北上,见他固执,也就不再说什么。
商队又行了二十余里,来到普路特河上游一处名叫菲兰尼亚的小村庄。这里是瓦拉几亚公国辖地,他们一连在山区跋涉十几天,已经是人困马乏,亟需休整。这条商路隆柯尼走过许多次,驾轻就熟,知道这附近有一个渡津,便劝说杜兰德不如在村子里歇息一夜,次日再渡河北上。
甫一进村,众人立刻觉得有些古怪。此时日过正午,正是一天之中最繁忙热闹的时候,寻常村落应该远远就能听到犬吠鸡鸣,可眼前这村庄却寂静无声,连缕炊烟也无。杜兰德喝令众人放慢脚步,马匹衔枚,布朗诺德怕赛戈莱纳四处乱跑,把他绑到了马背上,还把那哨子收走。
赛戈莱纳失去自由,又没了哨子,在马背上扭来扭去,啊啊大叫。布朗诺德没奈何,往他嘴里塞了块黑麦面包,这才安静下来。
队伍行至村中广场,隆柯尼环顾一周,面带忧色,对杜兰德道:“今日之事,有些蹊跷,往常这会儿时近收获祭,正是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广场张灯结彩,十分热闹。”杜兰德道:“不可大意,你让驮货的牲口缀后,一有情况,后队变前队,赶紧撤出村子。”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声悠长的号角响起,从周围房屋墙头冒出几十个彪形大汉。这些大汉面目狰狞,头扎白巾,身披着熟牛皮甲,手里提着各色兵器,登时把商队围了一个水泄不通。隆柯尼暗叫不好:“糟糕,竟是乌基尔流贼……”乌基尔人本是喀尔巴阡山东南山中的一支山区民族,属于匈牙利人的一支,生性狠戾,能征惯战,以掳掠商队为生,甚至落单的军队亦不放过,无论土耳其人还是匈牙利人都奈何不得他们。只是他们平日只在山区活动,这次不知为何跑来摩拉维亚平原的村子。
众人一听是乌基尔流贼的名号,无不神色大震。这些流贼适时一起发喊,以武器敲盾,一时“咚咚”声四起,震耳欲聋。商队里胆小的几乎跌下马来,胆大的也是面如死灰。据说乌基尔流贼手下从无生口,看来这村子里的村民已然遭了毒手,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只凭商队这几个护卫,断断是拼不过的这些悍匪的。
隆柯尼壮起胆子,跳下马来用土耳其语道:“不知哪位是大王,请来相见。”流贼们停止呐喊,一个丈二身躯的秃顶大汉从墙头跃下来,地面微微一震。此人肌肉盘扎,虎背熊腰,背后还插着两柄战斧。寻常战士双手能耍起一把战斧已可称得上是好臂力,他竟背着两柄,步履依然稳稳,可见剽悍至极。
这大王揸开巨手,轻轻捏住隆柯尼脑袋,声音瓮声瓮气:“咱是阿尔帕德大王,你这老东西有何屁放,快快放来!”隆柯尼已是汗如雨下,勉强打起精神道:“大王您不过求个富贵,我们不过求个平安。何若我将货品送您一半与兄弟们,两下收手?”阿尔帕德大王大笑:“放你娘的白日屁,咱把你现在捏个粉碎,货赀岂不都是咱的了?这等计算你都算不清,枉你还是个威尼斯的商人。”隆柯尼闻得他口中腥臭无比,熏熏欲晕,却又不敢躲。乌基尔山贼一起哄笑起来,死死盯着这班商人,如盯盘中的雏鸡乳猪,直笑得众人心中发毛,想到乌基尔人嗜吃人肉的传闻,无不悚然。
忽然阵中一声清啸:“鼠辈,你敢与我决斗么?”这一啸虽不尖锐,却清清楚楚送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有如晴天霹雳,震慑全场。谁都未预料此间竟还有人敢捋阿尔帕德大王的虎须,所有山贼大怒,齐唰唰向商队里扫去,见一个中年汉子持剑而立,横眉立目,正是杜兰德子爵。
杜兰德素知乌基尔人习俗尚武,视决斗不应为耻。眼下敌人人多势众,惟有拿言语激首脑单打独斗,才有一线生机。他掣出长剑,双手按住剑柄用力往地上一戳,双目如电,宛如狮鹫临涧。端得渊停岳峙。众山贼为他的气魄所摄,一时间全场肃然无声。
阿尔帕德大王放开隆柯尼的脑袋,擦擦嘴边口水,转过肥大身躯来,上下打量一番杜兰德,问道:“你又是什么?”杜兰德大声道:“我乃是弗朗什-孔泰的杜兰德子爵,家纹在此,你敢与一个骑士决斗么?”布朗诺德飞快地卸下马后狮鹫旗,立在杜兰德身后。隆柯尼等皆知这是唯一生还之道,都不敢言语,战战兢兢一旁看着。
阿尔帕德大王摸摸自己秃顶,歪着脑袋紧盯住杜兰德,忽然一阵脆生生的笑声横将传来。原来是赛戈莱纳趁布朗诺德解旗的时候挣脱捆缚,蹲在马匹背上,看到这大王头顶锃光油亮,十分滑稽,故而哈哈大笑。阿尔帕德大王见这小娃子不知死活,心中恼怒,喉头抖动一下,“啐”的一声,一口浓痰破风而出,直扑赛戈莱纳面门。一旁布朗诺德见势不妙,不及抽出钉锤,摘下帽子去挡,只觉得手中一颤,帽子竟被那浓痰的去势弹飞,远远落开几步之外。可见这阿尔帕德大王的内力之强,实在是匪夷所思。
杜兰德看在眼中,也是一惊,心想对付这种怪力巨汉,只可智取,难以力敌。不料阿尔帕德大王忽道:“你这等爵爷,还不配与咱交手。你们几个,谁去给爵爷送终?”后面一半是说给自己手下的,登时群情嘈嘈,最后有三个汉子跳将出来,手持三根棘突狼牙棒,站成一个半圆朝杜兰德围过来。杜兰德戟指怒道:“尔等蛮夷,竟不守骑士规矩,全无武德!难道不怕族群蒙羞么?”阿尔帕德大王仰天长笑:“打劫要讲甚么规矩!人多势众,只要你死便是了!”
三人说话间已经逼近,杜兰德冷哼一声,把长剑从地上拔出来,闭目在心中默祈,灵台澄静。三人见他大敌当前竟然把眼睛闭上,只道是等死,同时高擎铁棒砸将下去。
杜兰德听得耳边风响,猛一立目,手中长剑如火龙出洞,挟风掣雷,直刺最右边的敌手前胸。那人见杜兰德甫一出手就存了同归于尽之意,心中慌乱,狼牙棒中途变了招,想去格挡。不料杜兰德收放自如,招式根本未使老,剑峰一偏,转攻中间敌人;同时整个人矮身轻旋,右腿运足力道弹出去踢第三人的膝盖。中间敌人欲回棒相护,却被右边同伴的变招限制了动作,两柄狼牙棒“咣”地一声架在一起,动弹不得;第三人却被结结实实踢中,惨叫一声,朝后疾退。
杜兰德一招逼退了三人,围观诸人无不佩服,就连阿尔帕德大王都不禁龇了龇牙。商队众人表面上不敢说什么,心中却是一阵叫好。赛戈莱纳蹲在马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杜兰德动作,浑然不知自己刚才几乎丧命。
三人少退,彼此对视一眼,同时嗥叫一声,又扑了上来。杜兰德不慌不忙,十字剑法一一施展开来,初时尚慢,随后愈战愈快,如朝日初升,愈发耀眼起来。几个回合过后,旁观者只觉战团被无数十字剑芒笼罩,剑气嘶嘶纵横。三人心中暗暗叫苦,他们本来以众凌寡,如今却感觉处处被制,欲退无路,欲救不能,直似孤身与群敌对垒一般。
杜兰德在三人围攻之下,动作仍旧稳重雅正,自有骑士一番泱泱风度,尽展十字剑法的精要所在。这套剑法最是严谨,极少破绽,一旦进入节奏,对手便不由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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