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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粮胡同十九号-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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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孙隆龙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小町:“你和郑宏令在开车去太湖别墅的路上,途中没有加过油吗?”
小町不觉得这件事情是否很重要,她只能告诉隆龙说:除了上厕所,郑宏令从始到终是与自己在一起的。
应该说,小町和郑宏令因为这一事实,都拥有绝对完美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
隆龙非要小町提前在上海就冲洗出了她在上海和太湖别墅拍摄的所有照片……不甘善罢的小浑球儿,这次的确表现出了令人称道的认真和执著。他甚至恳求小町,要设法在闲谈中套出一个细节——殷婉方在苏州购买苏绣的商店和借了汽车给她开到太湖别墅的朋友……
然后,人家还真的专程跑到苏州去了一趟。确认到了那天殷婉方驾车离开苏州的时间——同样完美而无懈可击的是:在自己的母亲被杀害的时间段里,她只能是驾车行驶在从苏州到无锡太湖的公路上……
那天,小町应邀陪同殷婉方到鸿升洋服店,定做了一身工艺讲究的黑色丧礼服。
这家洋服店因为创业的老板是位法国服装师,服装工艺都保留着欧洲贵族的全套讲究:那一袭设计独特的黑色金丝绒落地长裙,配了一顶带黑纱网面罩的美丽小圆帽子。
小町还主动请缨,雪里送炭地担当起捉刀代笔之职,起草一份简短而催人泪下的悼词。令郑宏令夫妇万分满意,感激不尽。
就在全家上下忙于筹办丧事的一天傍晚,阴雨到来之前的光线,郁郁地笼罩着四周……殷达和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老人分明听到一个轻而遥远的声音:
“爸爸——”
当时,殷婉方、郑宏令和小町,正好都站在殷达和的身边,等待他对丧礼日程的安排发话呢,眼看着老爷子脸色变得煞白。他几乎是用呼喊的声音问道:
“婉圆?是……是婉圆吗?你在哪里?”
对方显然是果断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殷老爷子颓然跌坐进沙发,目光呆呆地直盯着婉方,激动中交织着疑惑,好半天才又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话来:
“是,是……是婉圆的声音……”
小町转眸,立刻看到殷婉方和郑宏令的脸色,也呈现出瞬间的惊恐和疑惑。但是,婉方很快便镇定下来,吩咐家中所有人,只要听到电话铃响,都由她本人亲自来接听。
两个钟头以后,那个神秘的电话有一次响起,终于被婉方接到了——对方先是迟迟不出声,然后,用如同隔着一层云雾般的声音,犹豫不决地问了一声:
“爸爸在吗……”
殷婉方简直是气急败坏地喊道:“你是谁?你不要放电话!说话啊,你真是婉圆吗?你……”
对方显然又是那样毅然地挂断了电话。
婉方突然发出急促的哭声,痛苦得一筹莫展、不知所措。郑宏令只好扶着她赶快上楼,回到卧室里去。
小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口子的背影,嘴角泛起不为人察觉的憨笑……
殷府的出殡仪式在三十年代中期的中国,应属于“革新、开化的典范”了——这是当时报纸对这场丧礼的评价:
一张半身油画肖像,绘制出了死者生前的高贵、端丽和矜持。覆盖着金色织锦缎的棺木,摆放在肖像的正前方,周围簇拥着大量的白色鲜花。
客厅门外和厅内沿墙,放满来自个人、公司或社会团体吊唁的花圈。为了烘托出哀悼的气氛,大厅里没有开电灯,只有上百枝白色的蜡烛,影影绰绰,更显出一种阴郁而神圣的气氛。
丧主家为等待参加吊唁的来宾们,特地在面临花园的大阳台上放置了一些罩着白布的椅桌。全身素青的仆人们,随时保证供应着所需的茶点……一切都安排得周到得体。
外面,天色突变,一阵阵带着雨腥味道的湿润的风吹拂而来,高高地扬起了大厅的青纱落地窗帘,掀动着花圈上一幅幅白绢的挽联。随之,便哭泣般地开始飘落起凉飕飕的雨点儿来……
到来的客人,开始轮流走进了殷府的吊唁大厅。逐一站在遗像和灵柩面前,根据自身的信仰习俗,或行三鞠躬礼,或双手合十,或在胸前划个十字,随后每人亲手点燃一支线香,以表达哀悼和告别。
一身中式全黑色长袍马褂的殷达和,表情苍然地端坐在一张靠背圈椅上。殷婉方和郑宏令,则全身黑色的西式丧礼服,站在父亲的身后,代表他向每一位吊唁者鞠躬表示感谢。
小町事前就被安排站在这一家人的斜后方,以便随时帮助殷婉方解决一些临时之需。她的位置在离灵柩不远的旁边,微微低着头,眼角密切地观察着每位上前的吊唁者……
不知为什么,殷婉方捏在左手的一方雪白的丝手绢和郑宏令一双雪白的细线手套,鲜明无比地印入了小町的眼帘,给她留下了色彩对比的惨淡印象,以致毕生难忘……
吊唁者的队伍自动按着顺序,一个人或夫妇并排走向灵柩行过礼后,都会垂首与痛失贤妻和慈母的殷家人轻轻握手,低声说一句“节哀顺变”之类的套话,然后走开,安静地等候在大厅里,等待吊唁仪式的结束。吊唁者中还有好几位西洋人士和东洋人士……
人们早就在纳闷,殷家怎么会选择晚上举行葬礼?
而殷家的对外解释则是:请高人掐算过了,说是因为夫人之死属于不幸的“非命”,亡灵与生者们最后的相聚,最佳时辰是晚上。移灵墓地入土为安的最佳时辰,应是第二天太阳升起的凌晨。
其实,这是曾佐在幕后的一番精心导演。他暗中让小町和孙隆龙设法把一纸“风水大师”关于丧葬时辰的告诫,送到了殷府;同时还说服了婉方夫妇,特意布置出光线效果最佳的一个舞台——包括大厅中那影影绰绰的幽暗烛光……
就在依次进入的吊唁队伍的最后尾,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女人——
她的身高、丧礼服的款式,连同那顶带黑纱网面罩的小帽子,都跟站在灵柩旁的殷婉方一模一样。
晃动的烛光照耀下,黑纱网面罩后那张若隐若现的面影,与婉方、婉圆的面容轮廓,惟妙惟肖!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的手里没有像很多女性吊唁者那样,捏着一方素色的手绢,而是捧着一束正在盛开的夹竹桃——那衬着细长绿叶的粉红色花朵,格外硕大而鲜艳……
这个神秘女子的出现,立刻就使整个充作灵堂的大客厅,产生出异样的愕然。连正在等待中窃窃私语的吊唁者们,也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声息……
因为室内的光线比较昏暗,殷达和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瞠目结舌,直瞪瞪地望着这位神秘的不速之客。
站在这一家人附近的小町,则一清二楚地看到了殷婉方和郑宏令,他们两人的全身,都在瞬间呈现出僵直的状态。
神秘的黑衣女子,在所有人表情呆若木鸡的注视下,从容不迫、目不斜视地把手中的那束夹竹桃花,摆放在了死者的灵柩盖子上。
然后,她转身便迅速地消失在大厅门外的细雨之中……
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仅仅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殷婉方突然身体向后仰去,众目睽睽之下,倒在了郑宏令连忙伸出的臂弯里……
夜色更浓了,细雨初停,月亮钻出青灰色的云朵,把阔庭院中东一处、西一处的积水,被映照出薄薄的反光。
前来吊唁的来宾们,带着种种迷惑、好奇的猜测,在殷府中消失了身影。大阳台上,荒凉地散乱着白色的桌椅和大量使用过的杯盘……
殷婉方一个人从大房子的一扇小后门出来,走进深夜的大花园里。这个小后门,平常只是为佣人进出方便而打开,一旦他们结束了工作,通常是要被重新锁上的。
此刻的殷婉方,依旧穿着那一身没有来得及换去的丧礼服,长长的裙裾,低垂在脚踝。她一只手稍稍把裙摆提起,迈着轻而匆促的脚步,向院子的后围墙方向走去……
一幅令人不可思议的画面,再次呈现在她的眼前——
后围墙婆娑的夹竹桃树前,今晚丧礼上那个面影酷似自己、丧礼服款式一模一样的神秘女子,正孑然伫立。仿佛,她正面壁独自月下赏花,笼罩着这个人影的那一片粉红色的夹竹桃,开放得格外硕大而鲜艳……
“婉圆……”
神秘女子的身影,在听到来自背后殷婉方的呼唤后,从容地回转过身来,举手缓缓掀起了脸上的黑纱网面罩……这一次,月光下分明是一张与婉方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神秘女子的脸上,泛起了隐隐含着几分诡秘的微笑。她轻声回答面前满面惊诧的婉方说:
“你认错人了,婉圆小姐……”
殷婉方闻声,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用双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等她把手从脸上放下来以后,那个刚才跟自己说话的神秘人影,已经消失了。婉方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冷笑:
“影子,那是我自己的影子……”
她突然不顾一切地扑倒在刚才伫立着那个人影的地方,在夹竹桃树下,开始疯狂地挖掘起来——一双纤纤酥手,深深地、狠狠地、用力地插进了泥土……很快,冷汗布满了她的额头。
“小心!别弄伤了自己的手,婉圆小姐——难道你真的再也不想弹琴了吗?”
小町关切的声音在殷婉方的背后响起。
这位满身满脸沾着泥污的“殷婉方”缓缓抬起头来——孙隆龙、巡捕房的梁副队长和他的几个部下,已经在自己的身后,围成了半个圆圈。
小町和孙隆龙把狼狈不堪的“殷婉方”从泥地上扶了起来。几位年轻的巡捕上前,代替她继续着刚才的“工程”,他们操起了事先已经准备好的铁锹……
在殷家还没有撤去花圈和挽幛的灵堂里,殷夫人的遗像仍然在默默地注视着客厅里的生者们……
沙发里坐着目光呆滞的郑宏令。在他身边,是律师曾佐。
当小町和孙隆龙一起,陪着沮丧不堪的“殷婉方”走了进来,那位曾被世人公认的“模范丈夫”,却像根本就没有看见自己可怜的夫人一样,目光凝滞,一动不动。
曾佐打破了沉默:“夫人,您的丈夫郑宏令博士,已经正式委托我,担任他的辩护律师。”
小町冷笑了:“郑博士,恭喜您。据我所知,您的辩护律师非常出色。他将设法把您在全部事件中的刑事责任,设法减轻到最低限度。结果当然是只有一个——您的妻子殷婉方女士,则会承担相对更重的罪名了。”
郑宏令突然变了脸色:“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妻子。她、她……她是殷婉圆。可是,你们可以看看婚姻的法律证明文件,明明写着我的配偶是——‘殷婉方’!她、这个假殷婉方,她欺骗了我!”
被郑宏令指证是“殷婉圆”的女人,听到郑宏令的这番话,全身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满腔愤怒迅速地烧红了她的眼睛。她爆发出了疯狂的大笑,笑得倒在地板上,笑得不可节制,笑得泪流满面……
·19·
第三章
七
“不错,不错,确实不错!我不是殷婉方,我就是失踪的殷婉圆!那个殷婉方,她从小就盯着我手里的东西,越是我喜欢的,就越是想方设法据为己有。从洋娃娃,到爸爸、妈妈的爱……连我的情人,也不放过。我跟郑宏令相识、相爱,但是,她居然利用跟我是孪生姐妹的条件,穿着和我最相像的衣服,以我的名义去跟郑宏令约会。然后,也是冒充我在酒店开房间,诱惑他上床……”
郑宏令急躁地辩解道:“我真的不知道……拉着我到金门饭店去过夜的,居然是妹妹殷婉方。然后,过了不到一个月,殷婉方就告诉我说,自己已经怀孕了!我……我能怎么样呢?只好表示愿意放弃她的姐姐殷婉圆,宣布跟殷婉方订婚……”
此刻的孙隆龙,终于又得意地穿上了自己那身“福尔摩斯装”,人模狗样地拿着他的海泡石大烟斗,插话了:
“你们两姐妹的老乳母,无意中把声称自己已经‘怀孕’的殷婉方的底裤,让殷夫人给发现了——上面还沾着你们女人的那‘玩意儿’的一条底裤。于是,你们的母亲,在殷婉方和郑先生宣布正式订婚之后,把妹妹根本就没有真正怀孕的真相,故意偷偷地告诉了您这位姐姐殷婉圆。毫无疑问,如此便把你们两姐妹之间的感情关系,推到了无法挽救的边缘……”
小町和曾佐突然发现,今天的小浑球儿水平超出以往,他的发言有条有理,口齿清晰。
“起死回生”的殷婉圆怒目圆睁:“那个阴险的老太婆,她早就发现那天失踪的不是我,而是我妹妹婉方,但她表面上不动声色。从我们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在计划着让我们两姐妹自相残杀,然后,最终从这个家里,统统消失掉!”
曾佐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你们姊妹并不是殷夫人的亲生女儿这件事的?”
婉圆回答:“半年以前,她突然向我提议,跟郑宏令一起到国外去生活。她说,自己再也不愿意看到我了。她明确地告诉我,她早就发现我并不是外界所知道的,那个失踪的‘殷婉圆’。而是我为了夺回自己的爱人,制造了一个‘婉圆离家出走’的假象。”
“她说自己从不怀疑,郑宏令真正爱的是我婉圆。也承认确实是婉方首先伤害了我。表示能够理解,郑宏令因此将错就错,和我结成了夫妻、长期‘攻守同盟’的原因。但是她说,这是早晚要东窗事发的一个天大的丑闻,会令殷家陷入无法自圆其说的公众质疑。”
“最好的办法就是,作为‘母亲’,她保证,永远也不向爸爸和外界告发‘婉圆出走’的事实真相。唯一的条件就是,我和郑宏令必须尽快地离开殷家,从上海人的视线中彻底消失。她还保证我们夫妇,能够得到一笔终生不愁温饱的‘旅费’。”
“她曾经一直期待着失踪的婉方能够重现,甚至装出一副慈母的面孔,让爸爸发出重金悬赏的寻人启事。她低估了我对婉方的仇恨……当她发觉父亲因为自己的年迈体弱,已经正在逐步把整个殷实公司的实权,传交到郑宏令手上,这便是岳凤莲那个老太婆根本无法接受的结局。”
小町接着问道:“但是,出于对郑宏令的爱,婉圆你不能让他的野心夭折。当然,你根本无法接受殷夫人让你们夫妻一起离开上海的交换条件。你的拒绝,激怒了殷夫人。她终于下决心,把你们姊妹出生的秘密——你们是父亲当年和公司一个肖姓女秘书的私生子,全部告诉了你。无疑,这就等于是宣布了母女关系的最后决裂。但你利用殷夫人岳凤莲一生看重殷家名声的弱点,对外一边保持着家庭良好的社会形象,一边伺机把她送上……西天。”
殷婉圆发出了凄惨的冷笑:“你说得很对,聪明的小町妹妹。就在我和老太婆的较量僵持不决的时候,正好你出现了。为了这个家族的名声,我和郑宏令一起策划,并且实施了那个‘李代桃僵’的计划……难道你们不认为,它本来是很精彩、很完美的吗?如果你和你这几位朋友不出现的话——”
孙隆龙请求道:“婉圆小姐,我想现在您已经不反对我这样称呼您了。我可以跟您做一个游戏,把你们夫妇的犯案过程,做一次模拟的重复吗?”
殷婉圆表现出了意外的宽容与豁达:“当然,小弟弟。久仰你是北平著名的‘神探福尔摩斯’,我洗耳恭听了——”
孙隆龙把烟斗塞进嘴里,装模作样地深深吸了一口。小町差点儿没有被他给逗乐了。只听他还跟人家客套了一句:
“过奖。首先,您高明地制造了‘殷婉圆离家出走’的一幕——您的乳母曾经告诉我,自从婉方小姐开始跟郑博士交往,并且宣布订婚以后的那一、两个月,你因为严重失眠,就经常向你家的保健医生索取安眠药。”
“已经迫近到了您的妹妹殷婉方小姐要跟郑博士正式举行婚礼的时候,您终于下手,把相当大剂量的安眠药,混在一杯殷婉方常喝的加奶红茶里。然后,在她入睡后,你为她套上那件家中人人都眼熟的鲜艳桃红色睡衣,在床上做出她正常睡眠的样子。然后就主动在正巧你父母都不在家的时候,告诉乳母你要出门……”
“到了深夜,你偷偷从那个小后门返回自己的房间。再以婉方小姐的名义,请那天晚上在大房子值夜的郭老妈子,喝了杯混着少量安眠药的加糖牛奶。然后才伺机把仍在死睡中的殷婉方勒死,埋在后院不容易被察觉的地方……其实,这本来是个相当吃力的工作,我也为此十分感慨,人在非常时期,就能够拿出非常的力量——你居然办到了!尽管人们很难想像,这一切,竟出自于您这位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之手。”
曾佐以郑宏令代理律师的身份说:“在这第一阶段的犯罪中,应当说我的委托人郑宏令博士并不知情。在殷婉方出事的那天晚上,他通宵在跟自己一位叔表兄弟喝酒浇愁。为了不得不屈服于殷婉方的欺骗加讹诈,被迫放弃了与婉圆小姐的恋情,他确实很痛苦。但是,当他揭开了新娘的面纱时,肯定使他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
郑宏令赶紧声明:“对的、对的,我确实是在跟……这个假殷婉方一起上了床以后,才发现她比婉方显得文静、羞怯,而且,竟然还是一个……处女。可我当时绝对不知道殷婉圆,竟对自己的妹妹有过那样……残忍的所作所为!”
小町站在女性的立场上,上前狠狠地给了郑宏令这只白眼狼一个大耳光。她心里说,男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候,都他妈的这个德性?!
一想到妈妈现在反正也不在身边,她真的就随心所欲地把憋在肚子里这句“脏话”,痛痛快快地喷出了口:
“郑宏令,你他妈的……就是只白眼狼!”
曾佐接着说下去:“但是郑博士,当你知道殷婉圆已经对自己的亲生妹妹殷婉方下了毒手,仍然还是放弃了法律和道义,而选择了利益和……爱情,对么?”
郑宏令哑然,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沉默。
孙隆龙接着进行他的推理:“您的母亲殷夫人出事那天,是星期三的早上。而郑博士首先提前一天,就开恩特准家里的司机回常熟家乡休假。司机在把汽车交给郑博士之前,曾经特地放了一小桶备用汽油在后备箱里,以方便男主人出门时随时加油。”
“郑博士,您在周三早上,先把非常乐于接受北平‘名记者’访问的殷夫人骗上汽车,说是接上那位女记者,就一起乘车去太湖别墅。但是您在汽车里就绞杀了她,然后把尸体用一块厚毛毯——一块质地厚实的澳洲羊毛毯包裹起来,藏在后备箱里。这就是为什么在伪装的殷夫人‘被害现场’,我曾闻到了一股轻微的汽油味儿了……”
小町补充说:“这也就是郑博士特意提醒我,别墅什么都有,不要多带东西的原因了。目的无非是尽量避免我使用汽车的后备箱。”
孙隆龙继续说下去:“在此两天前,婉圆小姐就提前到达苏州。她给苏州的熟人,留下自己确实是曾经购买绣品的印象。然后,从苏州借用了一辆熟人的汽车,尽快率先一步赶到太湖别墅。她把汽车停在不太容易被人看见的地方……遗憾的是,我这位浪费胶卷成性的‘未婚妻’,在与郑博士到达太湖别墅后,下车就拍摄了几张风景照片。她完全是无意中,拍到了竹林后面一辆银灰色宝马牌轿车的影子。”
“经过我事后专程到苏州去,确认了您借用朋友的那辆至少是外型十分相像的汽车……这在判断婉圆小姐到达太湖别墅的大致时间上,给了我一个非常重要的参考依据。”
他出示了那张太湖别墅区风景的照片……因为当时已近黄昏,在一片竹林后面,只能看见一辆卧车模模糊糊的影子。
孙隆龙越发得意地继续着他的洋洋万言:“先于郑博士和小町到达无锡的殷婉圆小姐,首先在别墅里杀害了与殷夫人身材、年龄都大致相像的别墅杂役佣人张阿姨。然后在她的尸体上,套好殷夫人的睡袍和假发套,就躲在别墅里面,等待着跟郑先生一起到来的北平女记者。”
小町一脸恍悟的表情:“难怪郑博士一路上殷勤备至,请我品尝了几家的风味小吃,还专门停车买土产,原来是有点儿担心,从苏州出发到太湖别墅的殷婉圆,杀人作案的时间太紧张,设法尽量拖延罢了。”
孙隆龙接着说:“当被吓坏了的小町,慌慌张张跑到另外一栋别墅,借电话报警的时候,婉圆小姐和郑博士就乘机把殷夫人的尸体,从汽车的后备箱弄到二楼卧房的地板上。你们夫妇俩照着刚才的样子,基本完全恢复了杀人现场。再把张阿姨赤裸的尸体,由殷婉圆开着借用苏州朋友的汽车,运到太湖边一个偏僻的地方,抛进水里。你们的考虑相当周到,甚至没有忘记一个细节,就是把殷夫人的空皮包,丢在小町借用电话的那栋别墅附近。这无疑又为后来无锡警察局制造第二个冤魂,打下了伏笔。”
“但是,婉圆小姐却疏忽了另一个细节,就是那天下毛毛雨,你明明是开车来到太湖别墅的,皮鞋上却沾了过多的黄泥浆——那就是湖边抛尸现场的泥浆。接着,你开车再次回到别墅,无锡的警察已经赶到,你就继续上演孝女哭娘的好戏……”
殷婉圆仿佛是在评论着别人的故事:“说完了,福尔摩斯小弟弟?”
孙隆龙虽然还觉得,自己的这场演说尚未尽兴,可也只好不无几分遗憾地回答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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