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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粮胡同十九号-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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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隆龙虽然还觉得,自己的这场演说尚未尽兴,可也只好不无几分遗憾地回答说:“完了……”

殷婉圆摇摇头:“不,福尔摩斯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无锡的法医,和随我爸爸一起来到太湖别墅的另外两位外国医生基本一致认为,我母亲……那个女人……从她尸体的温度和僵直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当是在那天下午的一点到四点之间呢?而在那个时间段里,无论是我,还是郑宏令,无疑谁都正在赶往太湖别墅的路上嘛!而且,这位北平的女记者——你的‘未婚妻’,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与郑宏令寸步未离,不是吗?他怎么可能在法医所鉴定确认的死亡时间,着手实施对那个老太婆的绞杀呢?”

孙隆龙胸有成竹地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问得好,谢谢您的提醒,我差点忘了这个细节——包裹在殷夫人身上的厚毛毯和汽车后备箱里高达近摄氏五十度以上的温度,足以推迟尸体温度下降的时间。

郑博士果然是个受过系统高等教育的人物,思路严谨,并没有忽略这个科学犯罪中至关重要的反侦破手段的谨慎实施。”

殷婉圆表示欣赏和赞同地点点头:“很好!那么,最后请求福尔摩斯先生告诉我,那个女孩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她是谁?”

曾佐说话了:“那要看她本人是否愿意告诉您,自己是谁——”

殷婉圆充满挑战意味地从牙缝里逼出三个字:“为什么?她并没有得到我家任何人的邀请,擅自进入了私家领地。到目前为止,我还有权追究她的‘非法入侵’行为呐!”

孙隆龙带着几分恶作剧的微笑反问:“您百分之百就能够肯定,她不是您那位‘失踪’的孪生妹妹殷婉方吗?”

殷婉圆的脸上也泛起了凄惨的苦笑:“殷婉方?呵呵……那么,允许我再提一个问题,你们怎么知道,我肯定就会到院子后围墙的那个地方去呢?”

片刻的沉默之后,这回是小町来回答她了:“因为……草木有情。”

孙隆龙解释说:“府上的老园丁曾经无意中看到,你深夜在那里徘徊的身影。而且很快就察觉到,唯独那一小片夹竹桃,花朵开得跟别处不一样了。难道,这不是因为您的妹妹殷婉方,她的……”

殷婉圆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够了!别说了!”

小町怒斥:“草木尚且有情,会为一条错不当杀的冤魂,发出如此不平的呐喊。而你们为了一己的私利,任意地践踏人间神圣的生命。问问自己的心,应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这时,制服上沾着泥土的一个巡捕走进来,对着梁副队长的耳朵轻声报告了两句话。梁副队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很好,辛苦了。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各位,她……应该是殷婉方小姐的……白骨,找到了。”

·20·

第三章



殷婉圆面无血色地跪倒在地板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看得出,她的绝望中,也混合着一种十分复杂的解脱感。

从大厅的角落,传出一个老人无法抑制的痛哭声……殷达和一个人早就静静地坐在背人的地方,从头到尾听完了整个悲惨无情、血肉相残的故事。

殷婉圆突然双膝跪着爬向她的父亲,悲声倾述道:“爸爸,小时候,是妈妈告诉我,如果妹妹碰你的钢琴,你就用琴盖夹她的手,让她永远地记住教训;也是她告诉婉方,练功房是专门给她建的,永远不让姐姐进去……当妈妈对我把一切都揭穿了之后,本来,我还想,妈妈的养育之恩是不能忘记的。但是她说,我和妹妹从五岁开始,越长越像我们的亲生母亲时,她就发誓要让我们姐妹互相憎恨。因为她憎恨你看着我和妹妹的眼光,她认为你的爱,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她还说,一切之所以能够维持这么多年,是因为她从小就渴望成为一个受到社会尊敬的人。因为她自己的父亲,声名狼藉……”

“爸爸,你为她做到了这一点,但是你并没有按照承诺,给予她任何女人所渴望的爱情……专一的爱情。她认为,过去是我们的生母偷窃了你,后来是我和婉方夺走了你。我真蠢,原来竟一心想要跟妹妹争夺妈妈的宠爱,谁知道,真正的母爱,从来就不曾存在过——无论对于我,还是婉方!”

“从此我发誓要跟这个女人争夺我们的父亲、争夺这个家。既然本来就没有母爱,那么,除了自己的爸爸和这个家业,我还剩下什么?!爸爸,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跟自己的亲生母亲在一起?如果你没有把我和妹妹交给这样一个女人,我和妹妹,都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结局!”

殷达和悲痛欲绝地把殷婉圆紧紧抱在怀里……

梁副队长开口了:“殷婉圆女士,请你和郑宏令先生,现在就跟我们到巡捕房去。”

个声音,突然在客厅门口响起:“婉圆,请你临走以前,再为你的爸爸、妈妈,弹奏一支他们最喜欢的曲子。”

这个穿着丧服的神秘女人,当众摘掉了自己黑色的面纱……一个跟殷家小姐一模一样、二模不差的年轻女性,站在大厅的门口。

秋姗,终于决定交出自己的真面目了。

最为震惊的,当然还是殷家父女。殷达和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请告诉我,姑娘——你到底是谁?”

秋姗拿出一张日本特产的宣纸——和纸,上面一共印着三对小小的手掌印。每对小手印下面,都清楚地记录着婴儿的出生时间和重量。

可以看得非常清楚:最后一对小手掌印下面的出生时间,比前面两个小手掌下面的时间,足足晚了二十七分钟!

秋姗用平静的语气讲述道:“日本人有一个传统的风俗,要为刚刚出生的婴儿,在一张最适于长期保存的‘和纸’上,留下小手印做纪念。当你匆匆忙忙地留下一张高额支票,抱走婉圆和婉方两人的时候,绝对无法想到,二十七分钟以后,妈妈又生下了我——相当罕见的……三胞胎。”

“当时,妈妈因为宫缩无力,我是在几乎窒息于腹中的情况下,被全力挽救下来的第三胎。为我们接生的日本助产士白木女士,因为害怕你们家当时的黑社会势力,听从了我妈妈的劝告,赶紧回了国。妈妈也只能带着我,躲到你们找不到的北平去生活。我和殷婉圆、殷婉方,是从事助产士职业三十五年的白木女士,亲手接生的唯一的三胞胎。作为妇儿科医生,我当然懂得,三胞胎的自然概率,仅仅是三万分之一。那位日本助产士白木女士,因此很珍惜地保存了这张新生婴儿的手印……”

殷婉圆突然问道:“告诉我,我们的妈妈呢?”

秋姗凄楚地苦笑了:“也许,她现在和婉方一起,住在天堂里某个美丽的村庄吧……”

殷婉圆突然站起身来,骄傲地微微扬着头。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地走到那架沉默已久的三角钢琴前,掀掉了厚重的绒布罩子……

一曲圣桑的《天鹅之死》,凄婉的旋律在大厅里回荡……

殷达和透过朦胧的泪水,仿佛看见当年那自己并未真正珍惜过的情景——

穿着白纱舞裙的小婉方,正在小婉圆钢琴的伴奏下,一招一式地跳着刚刚学会的芭蕾舞;后来,长成少女的两姐妹,也在这个大厅里,为他和结发伴侣岳凤莲,表演过自己引以为荣的技艺。

殷达和曾经天真地认为,自己是一个成功而幸福的男人,一切都是那样理所当然且固若金汤。

墙壁上,殷夫人遗像上的目光,仿佛也变得百感交集而又深不可测……

殷婉圆小心翼翼地合上她心爱的钢琴盖子后,起身欲跟随巡捕房梁副队长离开家了……突然,她回过头来问秋姗:

“小妹……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这样称呼你了——告诉我,你幸福吗?”

秋姗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从小到大都在做着同一个梦——自己跟两个小女孩在一起玩儿过家家。我们三个人,穿着一样的棉布罩衫,还是红地小白花儿的。我们三个人,长得一般高。笑时,会露出一样的小豁牙来……可睁开眼睛,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当秋姗和自己的朋友们,即将离开豪华而空冷阴沉的殷府大厅时,她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

“我的女儿,我的孩子,请你留下来——”

秋姗仍然不做正面回答:“我刚才对殷婉圆说的话,还没有讲完。那就是,我从此不会再做……三个小女孩一起过家家的梦了。”

在返回北京的火车上,小町仍然被数不清的花纸盒和彩色包装纸袋包围着。她和身边洋洋得意的孙隆龙,显然都为此行大上海,自我感觉非常不错。

秋姗始终没有加入他们的交谈,一个人沉默地望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景物……

曾佐不过是在自言自语:“也许,人生中有些秘密,永远不去揭穿它,反而是一种幸福。”

皇粮胡同十九号院儿里的一切,仿佛完全恢复了原有的平静。繁华的夏日,在紫姨的十九号院儿里,为人们预备下了满目的绿荫……小町在紫姨面前,展示着她来自上海五大百货公司的辉煌战利品。“强行”把各种披肩、帽子往紫姨身上围呀、戴啊。

她没有忘记为何四妈挑选了一块做旗袍的提花缎衣料;为老独头儿买了一顶上海市井男人们喜欢的圆呢帽,还有那种能够露出手指头的毛手套;她还给那个摇头摆尾的小点子,买了一只“眼下巴黎最时兴”的红色牛皮狗项圈,项圈上有一截细细的银链子,吊着根银质的骨头形状的小铃铛……

她声称:这可全是北平独一份的东西……为自己的囊空如洗而如此兴高采烈,令紫姨无可奈何、哭笑不得。

孙隆龙在请严大浦喝着一小坛子号称是“最棒的绍兴老酒”。他慷慨地为探长大人斟满酒碗的时候,特地声明:“十五年老陈酿,这可是巡捕房梁副队长送给我的。”

这话一说出口,大浦心里就觉得挺别扭——俺的老哥们儿,送给你小子的?!不过仔细再一想,那倒也未必:这次孙隆龙的上海之行,正经儿也有着令巡捕房梁副队长心悦诚服的一番作为嘛!

他们坐在紫姨那已经布下阴凉一片的葡萄架下,未来的福尔摩斯对自己这次如何进行侦察、推理、直到破案……在堂堂的北平探长大人面前,绘声绘色地进行着夸张的描述。

这个时候,秋姗送走了当天最后一位求诊的病人。她脱下白大褂走出来,发现曾佐正在诊所门外的槐树下等待着自己。温暖的夕阳把斑驳的树影筛下,在曾佐身上布满了金色的亮点儿。树上一只麻雀在拉屎,一小坨鸟粪,不幸地正好掉在他的眼镜上……

秋姗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吃了一惊的曾佐,随之也发自内心地微笑了——

这下,他放心了,秋姗又会笑了。

他们并肩在傍晚的皇粮胡同中,缓步向紫姨家走去。胡同有的人家门里,传出母亲呼唤孩子吃晚饭的声音……周身感受着这温馨和宁静的秋姗,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曾佐:

“你还会去上海,担任郑宏令的辩护律师吗?”

曾佐也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那肯定是一场全盘皆输的官司。如果郑宏令企图减轻自己的罪名,那么他所面对的,只是自己的爱人。一方面,他无法否认自己曾经与殷婉圆真正相爱过,也曾为此结下过黑暗的同盟。另一方面,殷家老爷子,可以用金钱打通从医院到法院的全部关节。到时候,就是诉诸了法律,殷婉圆也很可能会因为专科医生的一纸精神鉴定书,从租界工部局下属的法庭逃避惩罚。要么到精神病院象征性地去呆些日子,要么就是设法保外就医……”

“郑宏令自己也非常明白,他走到今天这一步,说白了还是自食其果。用今天中国的法律来量刑,无论五十步,还是一百步,杀人偿命的结局,是铁板钉钉的了。更何况,到了这种时候,财大气粗的殷家,也只能牺牲他这个毫无背景势力的小人物,来对社会舆论做个交代。”

“我到巡捕房的拘留所去,最后一次跟他会面时,他对我说,好歹自己是个哈佛的博士生,只要法庭给他机会,他将为自己做辩护发言。他说了一句对我刺激很大的话——‘现在的中国,难道是一个好律师,就能够伸张正义的国家吗?’”

秋姗的语气,就像在讲述一件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昨天,我收到巡捕房梁副队长的一封信。他说,殷婉圆真的疯了,的确是已经无法再对她进行法律的送检了。他希望我作为医生,今后能够关注殷婉圆的病情。”

“梁副队长也说了一句对我刺激很大的话。他说,自己本是个粗人,但毕竟还懂得‘血浓于水’的道理。显然,这才是他给我写这封信的真正原因。”

晚饭时分,紫姨的小饭厅里,那只铜铃铛又发出了阵阵诱人的“叮当”声……

用一件淡紫色丝绸落地晚礼服把自己“武装”起来的小町,努力模仿着殷家小姐的优雅,一手稍微向上提着裙摆,缓缓趋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当她发现不但并没有赢得欣赏的视线,所有人却都在用陌生而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便浑身不自在起来,越发手足无措了。只有做姐姐的秋姗,最先表示了出自于女性的理解:

“小町,你今天晚上很漂亮。”

小町简直受宠若惊了:“真的吗?”

秋姗肯定地点头说:“从一个女孩子成长为一个女人——这是很重要的……进步。对么?”

在座的全体人,终于理解了秋姗的良苦用心。大家也一同应和道:对、对,不错、不错,挺漂亮、挺漂亮……

小町不傻,她由衷感激地脱口就说:“还是姐姐对妹妹最好……”

这句话,却似乎又触动了一个不应该触及的话题。在座的全体人,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正好这时,那呼唤着食欲的铜铃铛,又急促地响了起来。小町为掩饰自己的尴尬,赶紧主动跑去,想为大家吊起那装载着何四妈的美味佳肴的箱子。匆忙中忘了提裙子,一脚踩到了过于长的裙边儿,一个趔趄,更加狼狈了——

这可真是倒霉透了,连喝凉水都塞牙似的!

孙隆龙终于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脑袋马上就挨了秋姗一筷子!

今天,一条名副其实的“鱼”,完整地呈现在餐桌上——糖醋红烧大鲤鱼。严大浦的眼睛,马上就眯成了弯弯的两条小细缝儿……

东道主紫姨率先举起了酒杯:“谢谢各位,两个多月的辛苦,是很值得的。来,让我们为皇粮胡同干杯!为我们的牌友俱乐部干杯!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21·

第四章



上午,曾佐刚到律师所的办公室,就看见北平市副市长高子昂的私人秘书已经等候在那里。她满面焦虑。身边,停着副市长的专车……

这位乔秘书是位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士,据说因其人品的忠诚、性格的稳重,深受副市长夫妇的重用,在高家已经服务了五年有余。

自从在旅欧同学会上认识了高子昂之后,曾佐不久便应邀给市长夫妇担任了私人法律顾问。

那个年代,为自己聘请常任法律顾问的高官并不多。但这位年富力强的高子昂副市长,是留学英国剑桥的文学博士。开口“沙翁”、闭口“乔叟”,学富五车,有口皆碑。应当说,他受过最精典、最老牌的西方民主教育。显然就要比那些土生土长的中国官僚们,观念上就多了几分“法治与法理”。

平时,副市长夫妇对曾佐这位“顾问”,倒是所问之事有限。就是真有些什么要事商量,也是打个电话,或是派手下人送个信儿什么的——可从今天的架势看来,显然是真有事情了。

曾佐几乎是被那位一向举止得体的乔秘书,“强行”塞进汽车的。与以往不同,乔秘书上车就吩咐司机,直奔市警察署——副市长夫人出事情了,出了天大的事情……

说到这位副市长夫人冯雪雁,她绝不逊色于副市长高子昂本人,也是北平城里有名有姓的一位场面人物。

冯雪雁虽然不是留洋生,但出身名门望族,毕业于燕京大学文学系。她身材高挑挺拔,皮肤微黑;柳眉大眼,英气勃勃;举手投足间,潇洒利落并不失风度优雅。今年四十有二了,因为驻颜有术,不知情的人乍看上去,最多只能看出个三十五、六岁的模样……

冯雪雁曾经风趣地对记者说:自己少女时代的梦想,就是“成为好莱坞的东方影星”。

她经常奔走于几个拥有电影公司的大城市,以一位民国著名元老人物的千金的身份,热情地扶持民族电影工业的发展,有目共睹,可谓功不可没。为此,她“亦不得不”身兼数职:先后担任了数个与影艺圈有关的协会、联谊会、基金会的秘书长、会长、副会长或名誉会长……

乔秘书在一次闲谈中,对曾佐回忆起大学一年级时,自己在冯雪雁身边经历过的一件趣事——

班上一个长得小巧玲珑的天津女同学,虽然也是个买办商家的小姐,但是被学校三年级的一个男同学给玩弄了。

那坏小子的父亲是当时的交通部部长,学校里小有名气的一个花花公子。那肚子被搞大了的天津女同学跟花花公子怎么说,都得不到他的承认。就跑来找冯雪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哭诉了出来……

冯雪雁听后柳眉高挑、怒目圆睁。把平时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七、八个女同学集中在教室里。然后叫人给那花花公子送了一张“有事相商”的条子。

这是燕大男、女学生中相互沟通的惯用手法之一,既然平时极难接近的冯雪雁小姐“有约”,那交通部部长的公子,便在晚饭后兴冲冲地跑到纸条上约定的教室……

没想到,他前脚一进,背后的门“哐当”一声就被关上了。冯雪雁站在他的面前,二话不说,左右开弓,两个响亮的大耳刮子,当即就把那个坏小子给打呆了。还没等他回过味儿来,冯雪雁就命令自己的追随者们:

“给我揍!不管揍成什么德行,都归我!”

平时就对这家伙不怀好感,甚至暗藏着怨气和委屈的女生们,有这位某某某大元老的千金撑腰,顿时就开了“打诫”——连平时对男同学都不敢正眼直视的乔秘书,那天都操起鞋子,在那花花公子的屁股上,一通好抽……

“真是过瘾啊!总算是为所有被那小子耍过的女同学,出了一口恶气。我们七、八个人,把那个花花公子打得鼻青脸肿、鬼哭狼嚎。声音惊动了好多饭后正在校园里闲着没事干的同学。教室的门外、窗口挤满了人。有助威的,有大声制止的。冯雪雁才不管那些呢。她这个人,年轻时的口头语就是——‘别跟我来这一套!’直到我们都打酸了手臂,冯雪雁才叫打开教室的门。我们一起抻胳膊拽腿的,把那个已经连叫唤都没了力气的落水狗,扔到走廊上……”

“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坏小子的身体,落在走廊地板上那‘嘭’的一声巨响,还有在他周围炸起的一片惊呼。交通部长公子的下场,给全校所有的大、小恶少好一个教训。冯雪雁在校的那几年,女同学受欺负的事情,真的少多了。”

曾佐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装束保守、行为拘谨的老姑娘,眼睛如此闪闪发亮,如此充满了少女的欢情……乔秘书讲述的这个故事,也给曾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曾佐认为,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冯雪雁并不像大多数名媛贵妇,随着青春的消逝,便渐渐自动退出了社交或公益活动的舞台。如同一枝不甘屈服的雪中牡丹,她依旧开放、依旧娇艳、依旧不容人们轻易忘怀。

比起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寄生虫式的贵夫人、阔太太来,冯雪雁算得上是一位生机勃勃、积极热情的新女性了。

曾佐也是在旅欧同学会的一场晚宴上,认识了冯雪雁。她作为高子昂的伴侣出现在会场上时,就给曾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通过人们的闲谈,他听说,这位民国知名元老的千金,曾经是燕大当之无愧的校花。但她拒绝了所有“门当户对”的参考对象,自己主动发起“爱情攻势”,选择了从剑桥留学后回国,在燕大主讲英国古典文学的“布衣教授”高子昂——一个出身贫寒的优秀公费生。

冯雪雁天生具有不甘平庸的挑战型性格。她喜爱马术、舞蹈、汽车驾驶和戏剧表演。虽然没有出过国门,就学得了一口留学英美的家伙们也一致公认“相当不错”的英语……

连对人挑剔之极的曾佐本人,在紫町牌友俱乐部小牌室的聚会里,偶尔提起这位开国元勋的千金,也不掩饰发自内心的几分欣赏之意。

此刻,在副市长的专车里,乔秘书厚厚的眼镜片后面,一双小眼睛瞪得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又大又圆:

“就在昨天夜里,夫人自己驾车出去,出了皇粮胡同的西口不远,在夜晚僻静的路段,遇到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亡命之徒’。他居然敢挺身拦在车头前,企图持枪抢劫啊!”

“夫人情急之下,只好急踩油门,朝那强盗撞过去……等定下神刹车出来查看时,那强盗已经断了气……夫人在车里哆哆嗦嗦地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一个行人的踪影。只好重新启动车子,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这才赶紧叫仆人打电话给市警署,报案自首。”

“现在,夫人被暂时留在北平市警署刑侦处的休息室里……”

从乔秘书的嘴里,曾佐还听说,昨天晚上高副市长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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