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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愿者-魅步杀伐-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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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奚王可不管,一句娇鱼终究要嫁,如何不能学学掌家,终究也不多时,将众人挡在内里,连霍王妃也不多理会。
  一府的管事恭敬在堂下,娇鱼一一问话施令。
  “回小姐,这多出的帐乃是大世子那边的……”一个妇人道。
  “说,怎么回事?”娇鱼面无表情。
  “这……”那妇人犹豫下,“大世子那里殁了世子妃,原本服侍世子妃的也遣了多人,虽然房里也有几个侍人,但名分不俱,原本不该多出这许多用度。但……最近,大世子却不知怎的,看上了与欣园内一个歌姬,就收了,宠爱越发没样,倒让她住了正房里,吃穿用度皆是世子妃在时那样。没名没分的歌姬,府里也还按照与欣园的定例发那用度,大世子哪里管那许多,依旧大把的手脚,帐房不得已才支了下月的。”
  “哼!”娇鱼将那账本用力一甩,“支取下月?府中用度自有定数,这边多支了,那边就得短。那帐房如此大方定然愿短自家银子忠心为主啰,吩咐帐房这月工钱就别取了,再有下次就尽忠到底吧!”
  “小姐,韦侧妃嫌府中夜行太暗,需添灯笼。”
  “父王近来也有几日宿韦娘娘处吧?”
  “是,去过几回,但还是去瑾雅姨娘那儿的多些。”
  “准,从父王那到韦侧妃处点绢布红官样灯笼,点素红小蜡烛。”娇鱼微微一笑:“往瑾雅姨娘处,一路挂上八角绣花丝绦宫灯,点熏香描金长烛!”
  呵,瑾雅,该是谢你的时候。
  “小姐,不好了,任侧妃娘娘病得重了。”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过来传话。
  娇鱼淡淡看她一眼:“慌什么,请太医就是。再不济了,请各处的娘娘、姨娘去探看也就罢了。”她退下了众人,缓缓起身舒展了腰身,想起月上曾经说过的,任氏的生母乃是有名的巫蛊之家的后裔,只是年代久远,再无从可查。任氏此病乃是自己招惹的邪祟,因为她手中有一件东西,非常不祥的东西,原本是该到父王手中的,但任氏却擅自将那东西截下来,多年隐藏,如今,她用了,所以她离死不远。
  娇鱼想,那是决不能碰的邪物。所以,是任氏为父王挡了灾祸,所以,任氏必须死去,所以,父王,请多福多寿吧……娇鱼虔诚地双手合十祷告——至少在我未游向大海之前!
  …
  “任姐姐,为何如此?” ‘陶氏’轻轻劝,“眼看病是越发重,姐姐何必?”
  任芝透明嘴唇上的血液一下流动而过,她咬牙道:“这样都没除去那小贱人!我不甘。”
  “她是好命,若非王爷匆忙令人去寻她,想来那些人马早让她尸首难寻了……”
  “哼,我服侍王爷多年,如此的下场,我定要王爷他心尖上的人与我陪葬!”任氏恨得连说话都在哆嗦,身上的血液一段段地在皮肤骨头间游走,仿佛身上长满了吸血的丝虫。
  ‘陶氏’妖媚的眼睛一眨,低头轻轻说:“姐姐,想来你也听到那话了?也是,呵呵……不然咱们这些姐妹们何时这样齐心过?可是,”她诡异地一笑:“姐姐们到底都恨错了人了!”
  “什么?”任氏惊愕地抬头,“你是说什么?”
  ‘陶氏’抿抿嘴撒娇一般:“姐姐难道不知,那两姐妹的亲娘也叫那个名么?”
  “可那早就是个死人了!”
  “死人又如何?王爷照旧惦记着,那两姐妹不知道多沾那树荫呢。不过,终究是死了,姐姐,你弄错了呢,王爷他心尖上的人早死了,他心里——没人!””
  任氏愤怒地看了看手上那镯子,死劲咬了唇不说话。
  ‘陶氏’笑着轻轻地捧起了任氏那手,轻轻抚摸着,从臂弯直到那镯子,任氏一下紧张,将手收回,‘陶氏’的声音如银铃一般响起来。
  “姐姐手里是件好东西,东西是好,却是要命的,姐姐,把它给我吧……”
  呵呵,任氏突然痴痴地笑:“陶妹妹,晚了。此生,我必要王爷还我。”
  任氏眼前渐渐清晰的久远,新娘的嫁衣满眼的红,冰冷的床和寂寞的灯花,她从来也不能亲近那俊朗的奚王,却越发的注意起那来去匆匆的脚步。宫中的人送来诡秘的盒子里,躺着那样的东西,她的血一下沸腾,冷静的时候那红艳的珠子仿佛眉心的血一样已经在她手中。她的第一个愿望便是叫那元妃死去,第二个愿望却是求自己容颜晚衰,是以她长元妃两岁都未显出老态。当那之后,奚王依然淡漠她,那银牙咬碎。那么多寂寞日子,心中扭曲的嫉恨冲出了灵台,她滴血祈求,奚王若不爱她,那么就叫他那心中所爱死去,悲惨的死去。
  那透明如鬼的身体便是她的惩罚。
  夜阑珊,星斗转移,霍王妃与奚王在内屋叙话,奚王不时轻笑点头,倒也和乐融融。
  “如此说来,皇上那位新妃确实来历不明。”
  “那日宫里赏宴我看着容貌美极,只是一派孩子气,也不知怎的就得了圣心,一跃封妃。”
  “幼蕊你且不知,皇兄从来就极爱那活泼的女孩儿,可惜,膝下公主多夭折,不然亦是端庄稳重。”奚王抿口茶水继续道:“说起来倒是我还有些福气,鱼儿两姐妹才像个孩儿样子。”
  霍王妃顿了顿,接口道:“说来那日赏宴,我仿佛见着长公主与娇鱼相谈甚欢。”
  奚王笑了:“难得她喜欢鱼儿,”奚王起身“有空闲时,叫鱼儿多去看看她。天色不早,幼蕊你也早歇息吧!”
  霍王妃眼看奚王踩梨花雕花脚踏上,一咬牙,伸手,捉住了奚王的衣袖,奚王讶异回头,只见霍王妃抬头间盈盈双眼顾盼,琼鼻丹唇,美色殊重。
  “王爷,今夜,在这歇吧!”话未完,脸先红。
  奚王一瞬间也迷离,脑子里突然跳出新婚那些时日,或者是夏夜透过薄纱帐见她躺在床上睡去,衣衫单薄,他掀开了那层纱帐,轻轻抚摸那白臂一样的 看她还微微皱着眉头,伸手扯过那被单……
  他摇头,不能再想下去,不能。
  轻轻拍拍霍妃的手,摇头:“瑾雅才有孕,我去陪陪她。鱼儿那里就放手让她学学,你,可以歇歇了。”软滑的织锦从霍妃手中滑落,脚步声去远。
  又羞又怒的霍妃伤心扑在小榻上,为什么?我已准备了那样久,王爷,我都准备好了啊……可你,为了那娇鱼。哼!鱼儿?她想起那句奇话——鱼儿,别动。那是府里侧妃姬妾俱知的,可就连那次联手也没将她如何。
  如今,怎么办?会薇,若是你,换个什么心愿才好?
  霍王妃抬头,世子毅捧着粉色腊梅插瓶静静站在门口,温文地低头。
  霍王妃流泪了,我不该怨恨么?那会薇杀死公婆和丈夫,卖了那妾,逼债亲兄长,直让娘家家破人亡,连亲侄子都被卖为奴也无动于衷。
  可是,可是,她心里那点温情却留给了丈夫妾生的那个嗷嗷待哺的儿子,仿佛就是会薇自己亲生一般的儿子。我有儿子,我有儿子,会薇拍着那儿子入睡,亲亲他又醒来,她抱着那儿子夏日进香冬日收租,她忘了从前,忘了周遭那害怕的眼神和背后的指点,忘了一切。直到时光流逝,儿子四岁时,满身泥污地从屋外回来,连跟这的丫鬟也满身污秽。
  “哇!娘~~”儿子哭得她心碎,“他们说我不是娘生的,呜呜呜。”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眼前一片黑,她想起来,她从来没生过孩子,没有孩子,没有。她记起来,没有生育是多么悲惨,婴孩的哭声又是多么的刺耳。
  她抱着熟睡的儿子,眼里流着泪,耳边是儿子亲娘的冷嘲热讽,如今那女人只怕被蹂躏得连渣也不剩,还有她的夫君,晨昏定省的脉脉情深转眼也是黄土堆埋的怨恨。休要怨恨太过,那疤面女子幽幽的声音犹在耳边,怨恨?如何不怨恨,她从来也没有逃开过那令人痛恨的命运,闭眼,刀在她手里高高举起,流星一样落下,该结束了。
  衙门的仵作勘验,死去的会薇肚子上是一条长长的缝线,剖开来只见里面烧得黑漆的一团,隐约一个蜷缩的孩童样子,会薇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仵作尿了一地也吐了一地。
  会薇的怨恨……那么我呢?霍王妃的眼泪干了。
  插瓶碎裂在地砖上,腊梅花瓣满地飞扬。
  天未亮,一府的人都被吵醒,喧闹恐惧和差役充满了奚王府邸,家仆、侍卫、丫鬟、妃妾们连同各色人等统统被分类安置甚至看管,府里的大门紧闭,侧门却是重兵把守,许进不许出,纷纷多日。
  重病的侧妃任氏多日不下床,天未亮,守夜的丫鬟小圆被一阵寒意惊起不放心进去任氏榻前看看,刚进去便滑倒在地,鞋底是一层沾糯的液体,她爬起来战战兢兢点了灯,只见一身的血黑渍,满地的腥血,连床榻,四壁都是大片的血。床……床上什么也没有。
  哆嗦,尖叫,扯光了头发,丫鬟小圆任凭如何问也问不出一个字眼,她疯了,看管她的婆子都这样讲。
  “看那血迹,想来是凶多吉少。娇鱼,你且是如何照应的?”韦侧妃不满地发难。
  “可不是,听说任姐姐病来仅一个丫鬟照料,可不是任人欺负了么!”又一位妾憋足了气。
  “……”底下一堆的姬妾统统附和,怨气都冲了娇鱼发。
  娇鱼赔笑不语,当日便撤了韦侧妃的灯笼,更以品质不良、规格不符或价钱过高将韦妃及姬妾们每日用的牛奶、香料、胭脂、绸缎首饰统统给退了定,就连某妾给丫鬟定的两双鞋都送不进。
  韦侧妃一怒之下一个耳光扇在娇鱼脸上,一阵斥骂,整个王府都翻天。奚王头痛烦躁,一个挥手韦侧妃便禁足,娇鱼微微一笑,撤出了韦氏身边众人,调集了府内偷懒耍滑最厉害的几人前往服侍,不许他人探望,不多时将韦氏整治个生不如死,府里姬妾哭闹到霍王妃处,而王妃淡淡一笑,只一句王爷抬举,你们都顺着点吧,从此不闻不问。
  娇雨笑着:“姐姐,王府的天变了。”
  娇鱼轻轻戴上个戒指,理了理身上的华服环佩,从镜子前缓缓转身而立,“可我——还不满意!”娇雨的眼皮猛的跳一下。
  寒冬十一月,长公主千金作价,为娇鱼姐妹求姓为萧。奚王府还以千金,托长公主待为议婚,人选已定,分别是奚王世子韨与世子毅,京中轰动。至此,京城中无人不知奚王府双娇卑贱出身却有贵人之命,无限唏嘘。

  试情情灭

  院中婉转的歌喉,千转百回地传出来,掏得人耳朵直痒痒。世子韨和毅的大婚在际,众人不解世子煦的婚事无人来管,纷纷猜测世子韨将要被奚王立为嗣子,一下将世子煦忘在脑后。只有在这妩媚的歌喉传来的时候,还有人记得府里有位大世子。
  娇鱼却吩咐对世子煦那边一例优厚,煦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奢华铺张。
  站立在墙角边,心不在焉听那歌声,急转缓回的千娇百媚,入心的却是那偶尔几声击节相和的铿锵,和——轻轻几声优雅地叫好,娇鱼静静地听了好久,酒水还在往里头送,都是她吩咐过的最好的碧菊酒,煦最喜欢的酒,可是煦什么时候就这样酗酒了。
  院里又静静没了声音,娇鱼的指甲在墙边划下一道长长的痕迹,与从前留下的交缠着如同蛛网。
  “进去。”饶对鸣蓝说:“若是他从了你,你们便大可远走高飞,她那里由我挡着。”
  “不过……”饶笑的妖调,“若是不从,你活着也没用了,这躯壳就是我的了。”饶一眼横过去,看得鸣蓝一个颤抖,吱呀一声门开了,里面一片漆黑。
  鸣蓝看见的就是卸下了伪装的玩儿赤…裸地躺在床上,半身盖着厚被子,脸上微微潮红。她握住了那被子下的手,“我害怕,你离我越来越远,我也越来越恨她。每夜我都想你会在哪里,会是什么模样。我们在一起吧,离开,离开。”
  玩儿清醒过来,他只记得被陶侧妃招去使唤,一条绿色的怪蛇将他勒住,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那‘陶侧妃’估计也是与主人一样的人吧,所谓的遗世妖人,果然——不是人。
  鸣蓝已经在脱衣服了,玩儿只看着帐顶眼发直,他想起来于府的内院,于镜铮站立在屋檐下,望着屋内一动不动,他爬过墙,开得正艳的蔷薇用刺提醒着他在做什么,提刀屏气,猫下身,一跃,跳太高了,已在屋顶上,藤蔓缠腰,花朵塞嘴,那一头长发飘在眼前,脸上仿佛有雾一样看不清,她招招手,在他耳边说,“送死太可惜。”可这样危险的人,跟着她就不是送死么?他想起那溪水中,破碎的影像,那是张如明月出水般难以形容的绝世容颜,遗世的妖人连容貌也是遗世之作。
  鸣蓝的身体温暖,玩儿的脑子里只有那夜血流个不停的寒冷,鸣蓝捧着他的脸细细的亲吻,玩儿的心里只有那指甲划破肌肤的触感。她用胸口的柔软紧紧地贴着他的,慢慢地磨仿佛要将那痛苦的纠结磨烂,她伸出手轻轻地抓挠着那胸膛,一直往下,直到他修长结实的大腿。她伏下身,长发铺开在两人的身上,如爬行的蛇。
  鸣蓝对上玩儿的眼睛:“给我,我要与你一起。”她沙哑着嗓子喘气。
  霎那间,玩儿的眼清明一片,他惬意地笑。
  “滚!”吐字清晰,毫不拖沓。
  鸣蓝的手僵在当场:“为什么?为什么?纵使她为你报仇,你也还清了。难道,难道……”她的嘴唇哆嗦着,“你,被,锁住了心智?”
  玩儿闭着眼,我也不知道对她是崇敬,是害怕,是吸引,还是真被她迷了魂。
  鸣蓝红着眼走出门的时候,饶对她笑得不怀好意,一颗黑色带血点的种子伸到她眼前:“这血姬,吃了!”她闭眼,一骨碌吞下,麻木地向门外走去,渐渐融入了夜色里。
  “你要是比你主人更强,总有一天会把他抢回来。” 饶满意地看着鸣蓝裸X的肌肤变得发黑,隐隐长出红色的斑点。
  月上的卧室里。
  “鸣蓝被我下了血姬,假以时日,会让你头痛呢。”
  “这是上次输你的彩头,别那样看我,既然上次没杀成娇鱼,我不会再出手。”饶扔过颗血红的珠子,一道血色的影子消失在遇上手中。
  “不过,任氏被我那小獌吃了呢。”饶咯咯笑:“你潜进她梦,诱她用这珠子,本就是打算借她的手杀了奚王吧?我给你破了,这次你输。”
  “我赢了,小烯。”
  “你要什么?”月上冰冷的声音传来。
  “我要——”饶的眼神突然黯淡“小烯,你走后不多久,我也出来了,很多事都快忘了。”
  “忘了的好。”
  “不!忘了从前的记忆也就忘记了从前的自己,小烯,谁愿意把自己忘了。”
  “如你这样忘了的好!”
  “烯悬!”饶脸绿绿的握住了拳,下一刻又松开:“忘了就真的好么?你不也没忘吗?小烯,如你说我是个废物了,他们赶我走,把我脑子里的东西清得七七八八。我只还记得一些人,包括——你和他……”
  “我几乎忘了我是谁了,是哪里来的,都忘了,唯独没有忘了你和他。”
  “小烯,告诉我,我从哪里来,是谁,从前作过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了什么连着杀灭三个府邸?他们跟我们的从前有关系么?”
  “小烯,你现在是说书的女先生,就当给我讲了个故事吧……”饶轻轻地握着月上的手,抵在额头上,“你不说,我立刻先杀了娇鱼,还有——你备下的好玩儿。小烯,誓约之印对我没有用,谁也不管我了。”
  “……”好半天月上松开了紧紧扣在肉里的指甲:“你想听什么?”
  “从前的一切,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遗天宫么……”月上的眼里也笼罩了一层迷障,“那该是很久的以前。”
  香炉里的轻烟飘渺,饶都沉浸在无边的回忆里,连月上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偶然还有一声叹息。
  “饶,从前我一出生就在遗天宫里,有他们,还有好多的人。”
  月上耳边全是那大声呼啸却暖和的风,招摇着沐浴着虹光扭动枝叶躲开她手的花儿们,稀奇古怪的植物和动物从来不怕人,遗天宫的人也从来不怕那满身毒刺会爬的藤蔓,会咬树皮的花朵,还是巨大利齿的熊等野兽,他们的相处仿佛同一种族,在那里,连鸟儿也是高贵矜持的,从不吃肮脏的虫子,如人一般享用饭食。
  那样的生活严禁而有次序,平静而匆忙,月上有记忆的时候就在遗天宫里,没有爹娘,只有与她同龄的伙伴,陪她一同逗弄花草,一同肆意欢笑,追打调笑得过着孩子的日子,尽管大人的匆匆的忙碌却从不觉得那与自己有何相干。
  月山记不起太多的人和事,但那一天,饶的到来,她记得。
  一个冷漠的影子将一个瘦弱孤单的孩子扔进了他们这些孩子里。缩成一团的样子十足的刺猬样,烯悬最先好奇地用那咬人的花朵捅捅那小身子,没动静,她生气地再使劲,那花朵有气一般狠命在孩子身上咬了一口,用力一甩,脱离了烯悬的手缩回了草丛中。那孩子的衣衫更烂了,烯悬更生气了,“什么啊,是个哑巴儿。连牙花都不要咬你,瞧,它跑了,我还得抓去,你真讨厌!”她转身钻进了树丛,另一个男孩子见了也跟着爬了进去,不一会就听见大呼小叫的声音,“呀,在那边。”“呀,跑这边来了。”
  其余的孩子听得心痒,一股脑地钻了进去,开始叫喊着围捕那牙花。
  牙花啊,那是个白日里连根一起脱离了泥土到处滚动的细杆花,花瓣坚硬,会做咬的动作,但咬得不疼,它会将细杆卷成一团到处滚,找水喝,找孩子玩,逗着孩子来捉。饶的记忆突然明亮起来,都快忘了啊,那么喜欢孩子的牙花儿,真想再摸摸。
  孩子依旧没说话,头却埋得更深了,饶也不自不觉依偎在烯悬的身边,叫闹声越来越远。
  一个稍大点的孩子没有去抓那牙花,他一直静静站在那里,耐心等孩子抬头。终于那毛毛的小脑袋动了动,抬头,惊愕地发现还有人站立在面前。
  月上说,那就是你了,害怕胆小不喜欢讲话。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接下了他给的玄饼,吃得欢。你说你叫红饶,你说你六岁,他们说你长得好。
  饶迷醉在往事中。
  他问,你是女孩,还是男孩?头发那么短,出家人?
  月上停住,看一眼饶,饶摸摸她的手不说话,神情仿佛冲破了岁月又返回了那胆小不爱说话的孩子。
  你说话那么小声,他几乎凑到你嘴边才听见你说“女孩。”
  女孩。饶的身上一半温暖一半冰冷。
  后来呢?
  月上长出口气,后来?
  后来,你跟着他,形影不离。慢慢地我们也就接受了你。你开始说话,用尖声尖气的声音说:“我是女孩子,不爱吃这个。”而我一气之下,越吃越多,他总是笑着看你和我,挡下我扔你的所有东西。后来他渐渐学了东西,没时间再与你一起。你偷偷躲着哭了好久,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躲在那山缝里吃那不该女孩子吃的那摘下还会到处爬的毛虫果,一咬就汁液横流如同喝血的紫叶菜。那黄色的毛虫果爬满了你一身,嘴上、身上满是红如血的汁液,那眼红肿着射出愤怒的光……
  饶。
  恩?
  我揍你了。
  不记得了么?
  揍得狠吗?
  ……
  我被关笼树里半个月。
  他说我不该那样对你,不再喜欢我。
  以后,我每天都去那里找你……
  他们一个个离开,我们却是始终在一起。在一起水中戏牛鱼,山边胳吱会笑的黑藤,一起给牙花配对,教那软尾针的蜂给咱们补衣裳,哪里都是我们的乐园。他们偶尔也来看看我们,总是走得匆忙。他,被挑选做了继承人,他们被授以重任,他们术数卓绝才华惊人。
  而我们什么也不会,只会玩,玩遍了整个遗天宫和整个幼年。夏天你背着我趟过宽宽的雾溪,去找会唱歌的蝌蚪。迷雾散尽后是你越来越高的身体,那时我就知道了。
  他来,对你说:“跟我走。”
  你看着那时恍如仙人的他傻了。
  饶想,其实你看他也傻了。
  他说:“你若想做废物就留下。小烯有她要去的地方,那地方你去不了,终究是要分离。”
  “那,还会回来么?”他对我们笑,我也傻了,“会,你和她——总会在什么时候——再相遇。”
  饶想,原来是真的,却是象这样的相遇……
  饶,跟我来。他伸出的手握住你伸出的手,你向我说——等我。
  饶想,你却没等我,我回去,连山都空荡荡的,溪水也静悄悄的,雾溪的雾都散光,可谁也不说你去哪里了。
  饶的眼泪透明清澈,“小烯,我没忘这些……可是每当想起星点那从前却犹如在做梦。我害怕遗天宫、你和他、连我自己其实都不曾存在过……”
  “小烯,我—”饶一把握住月上的手。
  “够了,你出去——红饶!”月上一扭头抽回了手。
  红饶!饶听着那门砰的一声关闭,转过身,眼泪也干,却记起那年幼的声音:“我喜欢他,想做女孩子。”
  “我也喜欢他,我是女孩子,红饶你不可以跟我争,要不再不跟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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