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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情愿跳舞-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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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饭了吃饭了。” 

 许久没有为功课同女儿争执,这次刚相反,不是母嫌女做得不够好,是女儿嫌自己分数不足。 

 关锦婵有点呆,不相信这是真事。 

 可恩胃口好,吃完还要拎走。 

 “鱼冷了腥气,这是给谁?” 

 “张丹最喜欢这个。” 

 “我改天做给她吃,你别把残羹冷饭请人。” 

 朱穗英乘机问:“你同张丹是好友?” 

 “生死之交。” 

 穗英笑,“哗,这么严重。” 

 可恩挽起半个鱼头出门去。 

 锦婵双手抱胸前,“可恩为什么对我俩这样客气?” 

 “你老人家难侍侯,一会嫌吵,一会嫌静。” 

 “我同你出去看场电影吧。” 

 “有无爱情喜剧?” 

 “只有科幻打斗。” 

 “那么,不如去看太阳杂技团:我上网去找一找有无票子。” 

 那边,可恩把鱼头拎到小公寓时还是热的。 

 张丹问:“朱阿姨有无说到我?” 

 “穗姨不会在小辈前讲是非。” 

 张丹边吃边点头,“每次吃鲑鱼便知道上帝偏爱这个国家的人。” 

 “也偏爱你。” 

 “可恩,更加珍惜你。” 

 “是,否则脱一曾皮都不够,得重新投胎。” 

 张丹说:“我真想念母亲。” 

 “你俩一向亲厚,叫人羡慕。” 

 “明年暑假,我想回去探亲。” 

 “那么,寒假及清明得打工储钱。” 

 张丹说:“我是学生,不能做工。” 

 “我们在圣诞及新年假期代客照顾幼儿,可以赚一笔,那些年轻父母希望外出松一松,我们设计宣传单张,收录五名婴儿,通宵照顾,每位一百五,你已有来回飞机票了。” 

 “五名那么多!”张丹骇笑。 

 “超过五名需政府执照,否则大可收足十名。” 

 “我们应付得了吗?” 

 “把日焺也叫来,总动员。” 

 张丹笑得弯腰,“日焺哪会照顾幼儿。” 

 她们没想到反应这样热烈,单张贴到社区中心,申请电话蜂拥而至,一天接三十多个,逼不得已,答称名额已满,可是家长苦苦哀求。 

 还有不少父母索性上门视察,对李宅清静整洁环境十分满意,竟询问可否长期托儿。 

 关锦婵大吃一惊,“这时怎么一回事?” 

 可恩笑嘻嘻报告。 

 “此事不可行!责任太大,手忙脚乱,易生意外,全是你的主意?” 

 可恩像被泼了一盘冷水,嘴角露出昔日倔强:反正只要是她的主意,父母一定全推翻,连根拔起。 

 锦婵看到女儿不满,连忙陪笑,“你需要零用?” 

 “张丹想回家探亲。” 

 “呵,我明白了,这样好吧,我送张丹飞机票。” 

 可恩不出声。 

 此刻的李可恩脾性到底不一样了,她轻轻说:“张丹不会收取你的礼物,她不喜不劳而获。” 

 “啊,这倒值得敬重,”关锦婵忽然好说:“也罢,育儿,我的确还有点经验。” 

 可恩松口气,“谢谢你,妈妈。” 

 “这件事也得详细计划。” 

 “当然。” 

 “首先,应征人数这么多,你打算照顾什么年纪的孩子?” 

 可恩想一想,“越小越好,毛毛头,不会走路不会动,放床上,睡醒由父母把他们接回去。” 

 锦婵笑得弯腰。 

 “不是吗,小孩会讲会跑才麻烦呢。” 

 “可恩,”她妈妈坐下来,“你有朝一日也会结婚生子。” 

 “是,”可恩摊摊手,“遥远的某一日。” 

 “带孩子,任何阶段都不容易。” 

 可恩答:“听说教功课最繁琐辛苦。” 

 “子女不接受父母好意最叫人难过。” 

 可恩低头不语。 

 过一会她大声说:“所以我只选幼婴,需约见面试,专挑胖嘟嘟。” 

 “我可否提供小小意见?” 

 “关保母请说。” 

 “这将会是漫长一夜,请父母自己携带奶粉、卫生用品、更换衣物。” 

 可恩一一记下。 

 “还有,只得收录三名学生,做得好,新年再来,切莫贪心。” 

 “多谢忠告。” 

 可恩高高兴兴的去上课。 

 朱穗英下午来喝茶,“什么?自下午六时照顾到翌晨六时,每位收百五,有这样天价,我怎么不知?” 

 “你以为容易做?” 

 “哗,手挥目送。” 

 “不是你我,保母是可恩与张丹。” 

 穗英说:“养儿方知母辛苦,让她们试试便知。” 

 锦婵笑,“听可恩说,育婴至简单,放床上偶然去看一看便可。” 

 穗英答:“家有保母,的确如此。” 

 “我也有条件雇佣保母,我情愿亲手带。” 

 她俩翻出孩子幼时照片,其味无穷,整个下午消遣。 

 “啊,真怀念他们幼时模样,‘妈妈妈妈你在什么地方’,缠着我们不放,那真是母亲的流金岁月,半夜也不放过,过来挤在床角,然后忽尔长大,走得人影全无,叫母亲担惊受怕。” 

 “你神经过敏,与人无尤,千万别把帐算子女头上。” 

 “是是是,穗英,圣诞节你没有好去处吧,过来做督导。” 

 “我约了俊男跳舞,不过,可以推却,届时见。” 

 真没想到李可恩会在大节代人照顾幼婴。 

 就是去年罢了,她自十二月廿四夜便一去无踪,捱到十二月廿地六晚,满眼红丝的母亲只好去派出所报警,回到家,发觉女儿呼呼入睡,身上还穿着舞会纱裙。关锦婵觉得自己已经十分蒙恩。 

 当夜,幼儿由年轻父母送来。 

 都说:“已经洗过澡了,出门之前喂过一次,应该在十点钟左右多吃一次才睡,拜托你们,一年一度,我们也想松口气跳个舞。” 

 口气非常可怜。 

 三名婴儿自三个月到六个月大不等,两男一女,雪白粉嫩,十分可爱。 

 可恩往手心吐一口涎沫,搓一搓手,说:“工作开始。” 

 说也奇怪,父母在时笑嘻嘻,父母一走,三婴便放声大哭,震耳欲聋。 

 张丹啧啧称奇,“这样小小身躯,发出如此震音和鸣,了不起,简直媲美梵哑铃。” 

 哭都还不要紧,忽然又吐得一身,只得逐个剥下衣服洗澡更衣,这时可恩发觉婴儿会得抗议蠕动,滑不溜手,吓得大叫,惊出一身冷汗。其中一名忽然排泄,可恩一看,更加厉声惨呼。 

 关锦婵放下报纸,走进去一看,轻描淡写说:“你去用消毒枧洗手,这里我来。”她手势熟练,立刻洗净一名,换上衣裳,教张丹做第二名,各自又喂了温水,开了收音机播放轻音乐,抱在手臂中。小小身躯温暖地贴在大人胸前都静了下来,这时可恩才洗净双手回转,一额汗。 

 

 张丹取笑她:“恭贺你一手黄金。” 

 可恩说:“我永远不要孩子。” 

 她母亲笑,“带回家来,我帮你照顾。” 

 可恩突然感动,“真的,妈妈,我那么可怕,你不嫌弃?” 

 关锦婵过一会儿答:“你只不过任性点。” 

 可恩偷偷流下泪来。 

 这一百五十元不易赚,三人忙得手不停,午夜朱穗英来接更,锦婵才能去睡一觉。张丹急急抽空去洗婴儿衣物。 

 “这些不是由他们自己做吗?” 

 “服务好一点,下次又有生意上门。” 

 “是,是,快去烚奶瓶。” 

 熬到凌晨,已经筋疲力尽。 

 “唉,真不敢再忤逆老妈。” 

 “真没想到如此辛苦。” 

 “我们是生手。” 

 “她们年轻时初生孩子,也是生手呀。” 

 “日以继夜,没完没了,哗,非人生活,怎么做得到。” 

 “希望他们父母明天准时来接。” 

 朱穗英听了只觉好笑,一声不响。 

 凌晨三时,她们总算睡了一觉。 

 一早关锦婵下楼来看,只见可恩与张丹累得东歪西倒,呼呼入睡,婴儿们堆在一起,怕他们滚动,用枕头围住,朱穗英在沙发打盹。 

 关锦婵轻手轻脚,可是其中一个婴儿转身,小眼睛睁开,发觉天已亮,肚子饿,哗一声哭起来,他同伴梦中惊醒,不甘人后,亦放声大哭。 

 可恩跳起来,大喊救命。 

 她与张丹连晚饭都没有时间吃,饥肠辘辘。 

 两个熟手妈妈连忙加入喂奶。 

 可恩忽然想到自己也是这般一点点,小小虫子般除出哭与吃一无所知,由妈妈奶大,怎可对她无礼,叫她伤心。 

 可恩忽然抱住母亲,“妈,对不起。”她饮泣。 

 母女紧紧拥抱,关锦婵觉得苦尽甘来,不禁流泪,张丹想念寡母,亦忍不住哭出声,朱穗英则感动得眼红,屋里全是哭声。 

 朱阿姨点头说:“这件事原来有这大启发性,辛苦一场也值得。” 

 “呵,六点钟了,”张丹抬头说:“家长要来了,快把他们整理一下。” 

 朱阿姨又笑,“装修门面。” 

 宝刀未老,她手脚爽利,立刻帮婴儿洗脸清洁,扑上粉,又变得香喷喷,接着又忙着收拾房间。 

 有一个幼儿喝奶特别慢,由可恩抱着喂。 

 忽然门铃响起,各人都在忙,张丹说:“他们来了,可恩,你去开门。” 

 可恩一手抱婴儿,一手抹掉泪痕,蓬首垢面,双目红肿,心里想,那些家长只顾领回小孩,才不理会保姆是否穿着隔夜运动衫袂。 

 门一开,却不是家长。 

 冬季晨曦,天空还黑漆漆,路灯下看见飘雪,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们两人齐声哎呀一声叫出来,可恩连忙关上门。 

 张丹问:“谁?” 

 “陌生人。” 

 “不可把婴儿交给他们父母以外任何人。” 

 朱阿姨也走到大门前,“怎么有个陌生男人在门外?满屋妇孺,形势不妙,我去叫日昇过来。” 

 关锦婵说:“我看看他找谁?” 

 她隔着门问:「找谁?」 

 「对不起一早打扰你们,我找李可恩。」 

 大家转头看着可恩。 

 可恩还抱住婴儿,辛苦了一晚,饥寒交逼的她意志力薄弱,她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朱穗英说:「我从后门出去同他说话,啊,日昇来了。」 

 吉普车停好,日昇惺忪下车。 

 关锦蝉不由得说:「家有壮丁多好。」 

 只见日昇走上前去,很客气与陌生人说几句,两个年轻人握手,然后,日昇按铃。 

 张丹打开大门。 

 日昇笑说:「可恩,这是田雨,你在大同的朋友,他路过这里,前来探访。」 

 张丹立刻知道这即是李可恩心中挂念的人,转头看着可恩。 

 只见可恩一脸茫然,手中奶瓶扑一声掉到地上,滚到一边,婴儿见到嘴美食忽然不见,不服气大哭起来。 

 这是的可恩活像收容所那些年幼无知的未婚妈妈,不修边幅,但求母子生存。 

 门外年轻人也发呆,这是李可恩?发生什么事,她为何手抱哭泣婴儿? 

 日昇连忙说:「请进来喝杯咖啡。」 

 他带着客人进厨房去。 

 朱穗英松口气,「看样子不是坏人。」 

 关锦蝉也说:「肯上门来见家长的年轻人总算不错。」 

 这时可恩如梦初醒,她看着宛如印支难民般模样的自身,不禁呜咽。 

 张丹推她,「快,快上楼梳洗。」 

 一言提醒了可恩,她放下幼儿,飞扑到楼上沐浴更衣。 

 十分钟后她匆匆下来,心情复杂,唉,什么时候不好来,偏偏挑这个尴尬时分。 

 这时,婴儿父母也上门来领回子女,他们还穿着昨夜的晚装,身上略有酒气,但显然玩得十分高兴,一边付款,一边道谢。 

 把孩子紧紧拥怀中之余,又打探新年可否再来一次,张丹把他们名字优先登记。 

 「放在你们处真放心,圣诞快乐,上帝保佑你家。」 

 「孩子不太顽皮吧,下雪了,是个白色圣诞呢。」 

 「许久没玩得这样尽兴,唉,真没想到做了母亲之后什么都得放弃,祝你们圣诞快乐。」 

 一家一家的走了。 

 关锦蝉关上门,吁出一口气,「我去做早餐。」 

 日昇与田雨从厨房捧着咖啡壶出来。 

 田雨抬头。 

 这才是李可恩呢:湿发拢到脑后,露出小脸大眼,神情冷冷,但盼望的眼神透露丰富感情。 

 可恩看着田雨,「你的胡须呢,相貌完全不同,一时没把你认出来。」 

 他腼腆笑。 

 可恩终于说:「田雨你好。」 

 「可恩你好。」 

 张丹同日昇说:「我们到厨房帮忙。」 

 她把他拉到一角。 

 日昇悄悄说:「看可恩神色,这不是普通朋友。」 

 他俩到书房看早晨新闻。 

 偏厅只剩可恩与田雨两人。 

 可恩说:「胡须不见就不像钟馗了。」 

 他还是笑。 

 可恩说:「事先应该给我一个电话。」 

 他答:「预约的话,只怕届时没有勇气上门,一早来敲门,希望你在家,没想到叫你受惊。」 

 可恩想张嘴说话,又合拢。 

 田雨先主动:「我这次来是公干,同联合国儿童组织商讨适龄儿童失学问题,会议一月二日开始,一共两天。」 

 可恩点点头,「住在什么地方?」 

 「牧师家。」 

 可恩鼓起勇气,「我们这里也有客房,来而不往非礼也,随时欢迎你。」 

 「我并没有招呼你。」 

 「记得吗,在大同,」可恩微微笑,「我们好像还没有说完话。」 

 「我在想,可恩,我仿佛需要向你解释一件事。」 

 「呵,是吗,其实我打算最迟在暑假到大同探访同学们。」 

 「他们很好,我这里有照片。」 

 相中孩子个个健康快乐。 

 「石农先生夫人怎样?」 

 「哎唷,你看我,颠三倒四,陈航千叮万嘱,叫我问候,你看她近照,腹大便便,你还穿着她给你的毛衣,由此可知没忘记我们。」 

 可恩拉紧毛衣衣襟。 

 她看着陈航照片,「胖了,胎儿是男是女?」 

 「他们不计较。」 

 可恩由衷代他俩高兴。 

 两人絮絮谈个不停,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可恩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她脑海中忽然出现知己两个字,想必就是这个了。 

 心中尽有芥蒂,可是不碍她倾诉,她想把年轻一生中每一个细节告诉他。 

 这时妈妈来叫:「早餐做好了。」 

 家里忽然热闹起来,一共六个人吃早餐,真是前所未有盛况。 

 自从李志明离家,大宅冷清孤寂,一间屋不是一个家,到今日才有人声。 

 关锦蝉努力招呼客人。 

 中年妇女目光凌厉,轻轻一瞄,便知底细,她先看年轻人双手,嗯,这是对半劳动手,略微粗糙,无伤大雅,男子汉应当豪放,细皮白肉反而不妥。 

 他五官端正,皮肤情节,没有疮没有疤,这也叫阿姨放心,她见过断眉少年,吓煞人。 

 额外分数是明亮双目以及笔挺鼻子,已可打65分,如果学历及事业均上轨道,又添二十分。 

 锦蝉不仅挪揄自己:当年她本人挑选对象之际,为什么似亮眼瞎子,为什么做不到目光如炬? 

 她讪笑自己。 

 吃完早餐,可恩轻轻对妈妈说:「我出去一会。」 

 什么,可恩居然问过妈妈?锦蝉突然哽咽,可恩十五岁之后不再征询她的意见,今日又自然而然地恢复尊重,锦蝉佯装若无其事,「一起回来吃晚饭。」 

 可恩点点头。 

 日昇乘机说:「妈妈,我与张丹页出去走走。」 

 朱穗英干脆放下盘碗,「唏,圣诞翌日,万物半价,锦蝉,我们也出去逛街购物。」 

 锦蝉笑说:「我不需要什么。」 

 「我们不是买必需品,来,一起出门。」 

 丢下一屋乱糟糟,他们分两架车出门。 

 在旅游区分道扬镳,锦蝉与穗英象轧廊会似在唐人街买了菜同鸡煮汤,再挑了若干海鲜。 

 天气冷冽,微微飘雪,她们挽着篮子回车。 

 忽然一个赤足女子拦住,「好心太太,赏杯咖啡。」 

 隆冬,女子穿单衫,头发纠结,体无完肤,全是淤青疤痕针孔。 

 往日,锦蝉对这种人避之则吉,会即刻低头绕道而行。 

 今日,她想法不同,她伸手入袋,刚好有海鲜档找回来的零碎钞票,她取出放在女子手中。 

 「好心太太,新年快乐。」 

 女子像幽灵般闪走。 

 穗英诧异,「杯水车薪,还不够她一日顶瘾。」 

 锦蝉感喟。 

 她挽起好友手臂,「我们回家。」 

 进了门,还闻到昨夜婴儿气息,耳边仿佛还有他们呜呜哇哇哭泣着。 

 穗英笑说:「事先演习,将来带孩儿就是这个模样。」 

 「你愿意育孙?」 

 穆英充满盼望,「求之不得。」 

 锦蝉答:「我也是贱骨头。」 

 「亲家不会同我们争吧。」 

 「这又不是好差事,谁会同你争?」 

 两个中年女子忽然得到盼望。 

 自一千年前华裔妇女就有这样的愚忠:婚姻不如意还有子女,他们不称心也不要紧,还有孙儿,一生幸福希望就寄托在亲人身上,很多居然也如愿得偿,后来者更加深切渴望…… 

 「你看田雨这人怎样?」 

 「硬铮铮铁汉。」 

 「对可恩来说,他会不会太深沉一点?」 

 「两个人都孩子气的话,谁照顾谁呢?」 

 锦蝉沉吟:「你说得也对,哎,不知这个人的底细呢,我喜欢日昇,自小看到大。」 

 穗英笑,「日昇有什么好,三日两头换女伴,崇尚种族和谐,穿沙龙及穿沙厘的女友都有。」 

 锦蝉苦笑。 

 「喂,两老快动手收拾地方吧,孩子们就快回来吃晚饭了。」 

 不负所望,四人中来了三人。 

 锦蝉问:「田雨呢?」 

 「他跟牧师去教会厨房帮忙招呼街童吃一顿热饭。」 

 张丹恻然,「圣诞也不回家?」 

 「有家的不叫街童。」 

 张丹说:「真没想到西方先进社会,联合国十年来选为最理想居住城市,也有这样多难题。」 

 日昇回应:「真叫你三思可是。」 

 关锦蝉问女儿:「可要留菜给田雨?这鸡腿可以做一碗面等他。」 

 可恩没有回答。 

 她真的累了,喝了半碗汤眼皮都抬不起来,上楼咚一声掉床上。 

 日昇与张丹告辞,跟着朱阿姨回家。 

 雪越下越大,景色像煞明信片上白色圣诞。 

 有人按铃,原来是一位年轻牧师送田雨前来。 

 锦蝉力邀两人进来喝碗热汤。 

 「你俩还没吃过饭吧?」 

 牧师搔搔头,「三百多人吃过了。」 

 「街上有那么多流浪儿?」 

 「随时随地都有这个数目。」 

 关锦蝉招呼两个年轻人。 

 王牧师说:「啊,从未吃过这样香的汤面。」 

 锦蝉说:「可恩已经睡熟,可要叫她?」 

 田雨连忙说:「我明天再来见她,多谢阿姨善待我们。」 

 「那里,可恩的朋友即是我的朋友。」 

 年轻王牧师笑,「可恩朋友的朋友,即是我,也因此得福。」 

 那么会说话。 

 牧师放下名片,「请关女士到我们教会来。」 

 锦蝉取出甜品水果。 

 牧师感喟:「街童对我说,他们有三个愿望,均与名利与成就无关,一是天天有热饭吃,二是有干净衣服穿,三是获得尊重。」 

 锦蝉恻然。 

 他们大抵不知道,一步之差,可恩就会朝那条路走,剃刀边沿,可恩被救了回来。 

 这时,田雨咳嗽一声。 

 王牧师醒悟,「呵,对,田雨有话说。」 

 锦蝉奇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关阿姨。」田雨开口:「我想得到你同意,我可否与可恩做朋友。」 

 锦蝉感动了,特地带了牧师上来作保人,正式征求阿姨统一。 

 他口中「做朋友」即是外国人口中的约会吧。 

 她这样答:「可恩尚未定性。」 

 牧师加一句:「我会管教田雨。」 

 关阿姨笑了,「年轻人正常社交,我没有反对之理。」 

 田雨松口气,如释重负。 

 这时,王牧师向田雨使了一个眼色,「田雨,你好像还有话要说。」 

 锦蝉暗暗叫一声糟糕,莫非他有案底,一颗心直沉下去。 

 田雨嗫嚅说:「我离过一次婚。」 

 锦蝉一听,反而轻松了,她看着田雨,难得这人愿意坦白,倒底离婚不是稀罕事,她也离过婚。 

 锦蝉问她:「有子女吗?」 

 田雨摇头,「没有孩子。」 

 锦蝉心想:那又好得多。 

 但是对田雨印象稍微打了折扣,对婚姻草率,一次之后难免还有二次,渐渐成为结婚专家。 

 是,关锦蝉也离过婚,没有道理只准她离婚,可是每宗个案不同,当事人总觉得他本身情有可原。 

 王牧师这时说:「田雨的事我知道一二,他俩志向完全不同,摩擦渐多,生活痛苦,只得毅然分手。」 

 锦蝉想起,「可恩不是第三者吧?」 

 田雨说:「分居年余,我才在大同认识可恩。」 

 「你同可恩又什么地方投缘?」 

 田雨这样说:「她有一颗皎洁的心。」 

 关锦蝉感动鼻酸,有人这样赞美她的可恩,世上除出她的父母,原来还有第三个欣赏可恩的人。 

 王牧师轻轻说:「田雨,请说得具体一点,那样虚无飘渺的形容很难听懂。」 

 没想到那秀丽的中年太太摆摆手,「我明白。」 

 牧师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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