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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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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古城那次不一样,那一次,她刚刚睡着,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动,似乎被谁拖拽着走,睁开眼睛,阳光刺目,天很蓝,周围是一成不变的戈壁黄沙、风蚀黏像,呜呜的风,像是鬼在嚎哭,有个男人拖着她走,像是拖一条死狗。
她努力想看清那个男人的样子,怎么都看不真切,透过这双死人的眼睛,她看到拖拽着的那条手臂,浓密的黑色汗毛,汗毛之间,刺着鲜艳的纹身。
飞天。
传说中,飞天是古印度神乾闼婆和紧那罗的复合体,原本马头人峰面目狰狞,随着一代一代的演化美化,悄然褪去丑陋的外衣,变成了现今体态婀娜彩带摇曳的美人。
☆。75第①⑤章
季棠棠后来还是睡着了。
岳峰尽量不吵着她;坐在驾驶座上翻看地图和交通册子,关于下一步往哪里走的问题,他想了很久,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去往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是尕奈不能去了;用句不合适的话来说,那算是他的一个“窝点”,太显眼了。
他有两个方案;第一是从敦煌到柳园,经哈密、乌鲁木齐;去南疆;南疆汉人少维人多;地方广袤,追索不易;第二是从敦煌往下走,经格尔木,翻唐古拉山口之后,进入**羌塘草原藏北无人区,那里虽然条件艰苦,但是藏身极其方便——秦家久在城市之中,习惯了借助城市的种种便利达成目的,一旦进到这种高寒苦旱的环境之中,大家各凭本事吧。
只是……
岳峰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季棠棠,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季棠棠到底不是苗苗,她主意太大了,不一定肯听他的话,而且,他几乎敢断定,她这一觉睡醒之后,事情又会不一样了。
这一点让岳峰极其苦恼,他这个时候反而希望她能软弱一些了:如果她遇事无措,只知道哭,只知道依赖旁人,事情就好办多了吧,自己的出现无异于拯救者,带着她及时脱离险境。
但她偏偏不是这样,她独来独往这么久,几乎没有向别人敞开过心扉;她长期处于忧患的环境之中,对任何人都存在很深的怀疑,习惯把周围的人当成敌人去防备——其实跟季棠棠做朋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即便你能通过她的怀疑,你也未必能突破她的保护。
岳峰相信季棠棠决定带着路铃上路开始,就已经预见到了破釜沉舟无路回头的那一天,所以一路上,她尽量不去亲近别人,偶尔得到别人的关心也很快避开,这也是她四年来完全没有朋友的最重要原因,就好像在尕奈和古城时,她明明知道毛哥他们是出于好心,但还是走的悄无声息。
所以他的任何计划,都可能只是多此一举,她会在醒来之后跟他说一声谢谢,然后补一句,再见。
岳峰的脑子乱作一团,他闭上眼睛,正想小憩片刻,忽然听到后座的季棠棠怒吼了一声:“滚!”
岳峰吓的一激灵,急忙转头,季棠棠已经坐起身来了,她狠狠地一巴掌抽向半空,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东西,然后声色俱厉:“一个一个,都以为我好欺负是吗?我告诉你,别说不是我杀的你,就算真是我杀的,是人的时候我治得了你,做鬼了我更加弄得死你。”
她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岳峰,话说完就躺下,被子一拉,直接把脸给蒙住了,岳峰被她一番狠戾的说辞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这番话绝非无中生有,车里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这个念头让岳峰毛骨悚然,车外的阳光很好,车里的温度却在陡然间低了好几度,岳峰有点受不了,他打开车门下了车,车外的人声和温度让他稍微感觉好了些,他把车门轻轻关上,去到几步远的小饭馆,要了一碗小馄饨。
他一边吃一边回想季棠棠刚才的一番话,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岳峰已经不担心秦守成的事情会让她精神崩溃,季棠棠的性格里有极其刚韧的东西,在她家变之初就已经表现出来:作为一个毫无社会经验生存经验的年轻女孩,能够承受父母双亡的悲痛出逃,路上没有崩溃没有堕落没有走上歪路,四年后以那样一副冷静的姿态出现在尕奈,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仇恨反而能让她抬头。
但那番话说的未免过于狠毒,如果让她能够承受这一切,是以变得冷酷无情乃至狠毒为代价,实在是岳峰永远都不想看到的。
馄饨很快就吃完了,但他就这么在桌子旁边坐着,直到日头慢慢落下来,置身于这么平静平常的环境当中,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安心,后堂传来炒菜的香气,热油兹兹的声音,客人的点单、结账、间或的抱怨,以前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太过乏味,现在有了季棠棠做对比,忽然发现这些已经足够幸福。
旁边又进来一对情侣,点完单的当儿,女的指着外头岳峰的车问男朋友:“那什么车啊,看起来很大啊。”
男的似乎对车挺懂的,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羡慕:“丰田4500,越野车呢。”
“很好吗,比三菱越野车还好吗?”
“当然好,三菱车底盘是钢的,容易甩屁股。丰田4500可贵了,全新的九十多万,开了好几年二手退下来的,也能卖个二三十万呢。”
女的哦了一声,顿了顿抱怨:“死有钱人。我们怎么就没钱呢,十万块的车都买不起。人比人真气死人,待会扔块砖头去。”
男的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仇富呢……”
女的也笑,两人的话题一会儿就转开了,岳峰想笑又笑不出来,他心里想着:要是告诉他们,开车的和坐车的人,其实羡慕他们也羡慕的要命,不知道他们信不信。
天渐渐黑下来,小饭馆的人慢慢多起来,店主有了赶客的意思,岳峰也就不再霸着位置,想想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把季棠棠给叫醒了。
刚打开车门,心里咯噔一声,季棠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裹着被子坐在后座上一动不动,听到动静,她抬头看了看岳峰。
她这么平静,岳峰反而有点慌,顿了顿问她:“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一边说一边顺手把车里的灯打开。
季棠棠点点头:“有点饿了,也特别累。”
岳峰朝街上张望了一下:“那吃点东西吧,你想吃汤面还是炒菜?”
“我们先谈谈吧。”
岳峰愣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会,上车关好门,转过身去看她:“你想谈什么?”
“你一下车我就醒了,我想了很久你跟我讲的事情,我觉得有两种可能。”
这个说法让岳峰很意外:“什么两种可能?”
“第一是,你说的都是真的。虽然很荒唐,但是想想也合理,秦家这种大家族,制定出个二十年三十年的计划也不奇怪,我爸爸确实是秦家的人,他和我妈妈结婚是有目的的,我走上这条路都是被设计好的,秦家一直知道我在哪里,干了什么……”
说到这里她忽然叹了口气,骂了句“妈的”。
岳峰等着她说下去,她没有立刻继续话题:“给根烟吧。”
季棠棠居然一直继续抽烟,这是岳峰完全没想到的,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从车前屉里掏出烟盒和火机给她,季棠棠的动作特别娴熟,她点着了烟,深吸了一口,微微仰头,吐出一串烟圈。
“但是其实还有第二种可能,也就是说,我的设想依然成立,你是秦家的女婿,为秦家做事。你们合起来编了一个特别合理特别完美的故事来骗我。”
岳峰懵了,下一秒钟他就急了:“那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你别急啊,让我说完。”季棠棠又抽了口烟,声音特别平静,“目的呢就是让我死心塌地的信任你,秦家这么做也有道理,眼线都插到我边上了,掌握起来更方便了是吧。什么时候想下手了,吩咐你一声,你刷这么一下……”
她用手在喉咙边上比划了一下:“我也就完了是吧。”
岳峰无言以对,顿了顿齿缝里迸出两个字:“荒唐!”
“是挺荒唐的,”季棠棠弹了弹烟灰,“那第一种可能性呢,就不荒唐吗?一个做爸爸的,杀了老婆,又要设计女儿,不荒唐吗?两相对比,哪个更荒唐一点?换了是你是我,你是选择怀疑自己的亲爹呢,还是选择怀疑一个……都不怎么熟的人?”
说的很有道理,怀疑的也很有分寸,岳峰看了她很久,开口问她:“所以两相对比,你还是选择相信你爸爸是吧?”
季棠棠摇头,她看着岳峰的眼睛,轻声说了句:“我选择两个都不相信。”
岳峰有点明白过来了:“那你势必要冤枉一个你明白吗?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图什么呢?我这么辛苦忙前忙后,无非是想帮你,最后落这么一个收场,你觉得公平吗?”
季棠棠眼圈红了,她说:“对不起啊岳峰,我也想过这个。但是你也为我想一想,生你养你的人都不能信了,还能信谁呢?”
岳峰心里特难受,他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你这样的选择,可能会冤枉朋友,但是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保全自己的办法,你知道了秦家的阴谋,也避免了未来我对你造成伤害的可能性,挺好,挺理智的。”
烟蒂烫到了手,季棠棠鼻子一酸,慢慢低下头。
岳峰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忽然轻快起来:“反正吧,没事了就行。我这趟来,本来就是想把秦家的事告诉你的,现在也算功德圆满吧。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没什么打算,我爸杀了我妈,我想为我妈报仇,难道要去杀了我爸吗?突然间就没了方向了,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先歇一阵子吧。”
“准备去哪?”
季棠棠没吭声,岳峰反应过来,自嘲的笑笑:“也对,总不能把要去的地方再告诉我,又暴露行踪了不是?”
季棠棠低声说了句:“谢谢你啊岳峰,我会记得你的。”
她把被子搡到一边,低头把鞋穿好,跪在车后座上把背包从后面拽出来,然后打开门下车,岳峰一直没有动,看着她背起包向前走,走到几十米外的时候,在一个包子铺边停下来,摊主拿着塑料袋帮她装了几个包子。
岳峰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下车叫她:“棠棠。”
季棠棠愣了一下,岳峰向她招了招手,示意过来一下。
季棠棠过来的时候,岳峰从后座底下拽出一个黑皮包来,一边拉开拉链一边问她:“身上还有钱吗?”
“有,还有两三千,不够的话卡里还有。”
“卡里的不能用了。”岳峰抬头看她,“你的银行卡名字也是季棠棠吧?取钱也是有记录的,跟住店登记身份证让秦家找到你一个道理,你的卡不能再用了。”
他拿了两个很厚的信封给她:“我不多给你了,多了你也不要。三万块你应该能撑一阵子,用完了自己得想着挣钱。这钱就当我借你的,你以后要还想跟我见面就还我,不想见的话就帮我捐了,拿着啊。”
季棠棠没伸手接,岳峰帮她拉开背包的拉链,硬塞了进去,塞完了心也空了,感觉所有的事都交代了,居然无话可说了。
两人就这么在晚饭后忽然热闹起来的人来人往的街上站着,季棠棠忍住眼泪,她觉得挺对不住岳峰的。
她说:“岳峰,我没死的话一定还你。死的话也留遗书托人还你。”
岳峰补充一句:“利息也得还啊。”
季棠棠含着泪笑了一下,岳峰想了想又问她:“我送你一段吧,上午开车随便转道,你出去找车也不方便。我送你出去,找个地你下就行,你想去哪?今晚还在敦煌住吗?”
季棠棠摇头:“我想离开这里,要么你送我出市吧,在国道或者省道放我下来就行,我搭车往西走。”
岳峰点头:“那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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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市区不算大,很快就到了出市的收费站,收费站的这头那头,简直是两个世界,一边灯火辉煌,另一边是漆黑的314省道,收费站的女警似乎头也不抬,收钱开闸放车,等车开过了,她才抬头看了眼车牌,一边看一边拨手边的电话,拎起话筒说了句:“是那车,刚出去。”
岳峰又往前开了一段,慢慢停下来,前后的车道都黑洞洞的,车皮跟柏油沥青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季棠棠就在这里下车了,岳峰在车上没动,季棠棠走过时,他把车窗摇下来,问她:“这么晚了,这么黑,你一个人搭车,没事吗?”
季棠棠笑了笑:“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放心吧,再说了,一般人想放倒我,也挺困难的。”
这话是实话,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眼看着她就快走到车灯照不到的地方,岳峰忽然又叫住她:“棠棠。”
季棠棠走回来,站在距离车子一丈来远的地方:“还有事吗?”
岳峰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下去:“棠棠,我想跟你说,就算你爸爸骗了你,设计了你,你也不要对所有的事所有的人绝望。这一辈子,你总得去相信一些人的,如果你觉得全世界都是敌人,那你就得跟全世界斗,你马上就会垮的。保护自己当然很重要,但是把自己保护到怀疑全世界,你不觉得活着太难受了吗?棠棠,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是我希望,你以后吧,能开朗一点,试着去交一些朋友,老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他们帮的上你的,至少有个小灾小病的,有人照顾你吧?最后我想跟你说……”
说到这,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低头在方向盘上靠了一会,才重新抬起头:“最后我想跟你说,我真没骗你,真的。”
季棠棠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听你的话的。”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刚一转身,眼泪刷的全流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特别混帐,她慢慢走出车灯照射的范围,心里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又不断地同自己说这么做是对的这么做是对的。
岳峰跟她不一样,她是家破人亡了,但岳峰有家有业有朋友有牵挂,岳峰帮她就等于是在和秦家作对,秦家人多狠啊,连这种改头换面同床共枕然后痛下杀手的事都做得出来,怎么能把岳峰也牵扯进来呢?她这么难得,遇到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以后可能也遇不到了,这唯一的一个,一定要保护好,好好保护起来。
一定要保护好,季棠棠闭上眼睛,默默又对自己说了一遍,脸上的眼泪已经风干了,皮肤有点裂,被泪水一浸丝丝的疼,眼前的省道还是黑漆漆的,春假期间,连路上的车都少了,不知道今晚上能不能搭到车了……
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的季棠棠毛骨悚然,一股不祥的预感刹那间攫取了整个心脏,她猛地转过身去。
一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过来的巨大的货车停在当地,车射灯一闪一闪的,就在射灯的闪程之内,岳峰的车已经整个被撞翻了。
☆。76第①⑥章
季棠棠骇的魂都飞了一半;拔腿就往回跑,起步差点摔了——她的包太重,骤然跑起来平衡不了,她半道上把包给扔了,跑到岳峰车前面时;腿一软;直接跪地上去了,车里头的灯一明一灭的,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岳峰整个儿翻了个个,头歪在边上一动不动;好在安全带是绑着的;没有出现她设想中的被挤压变形的悲惨情形;季棠棠去掰车门,也不知道是里头锁上了还是被撞坏了,怎么都掰不开,她只好拼命拍车窗,拍着拍着,后方突然灯光亮起,刺的她睁不开眼睛,季棠棠心里咯噔一声,扶着车底座站起身来。
后方是那辆大货车,奇怪,撞到人了,为什么司机不赶紧下来看呢?难道是想肇事逃逸?
货车往后缓缓倒了一段,忽然又往前开了,等季棠棠明白过来它想干什么时,已经迟了——货车的车前杠撞上了岳峰的车屁股,铁皮和地面的刺耳摩擦声,岳峰的车又被往前撞了一下,车子整个在路上横过来了。
季棠棠尖叫:“停车!停车!”
声音沙哑的不像是自己的,不知道货车的司机听到了没有,他在驾驶室里龇着牙朝季棠棠笑了一下,伸手朝她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指头间还夹着烟。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肇事司机的反应,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形成了:难不成,他是故意撞的?
货车又一次倒车,然后再一次往前开,像是抓到了猎物要戏耍个够的变态,季棠棠想把岳峰的车给推开,实在是推不动,眼睁睁看着货车又要撞过来,眼睛都充血了,只恨自己不能把货车给掀了,极度的愤怒之下,她做了一件自己都没想到的事,她向着货车直冲了过去!
货车司机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刹车——季棠棠踩住车前杠跳上了车前盖,几步冲到驾驶室前视车窗,狠狠一拳砸在挡风玻璃上。
手骨摧心裂肺一般的痛,从关节到肘,整个都麻了,挡风玻璃连一丝裂缝都没有,司机先是下意识往边上一躲,意识到凭她的力量是不可能把车玻璃捣碎之后,又乐得全身发抖,他吸了口烟,向着车窗外季棠棠的脸喷了一口,抬手时,衣袖往下滑了滑,季棠棠看到了熟悉的半截纹身。
她感觉到车子在动了,回头去看,岳峰的车像是被撞瘫的一团废铁,季棠棠的眼泪夺眶而出,想到岳峰今天可能就会这样死在这里,死在眼前,她觉得整颗心都被活生生扯开了,她额头抵住车窗,两只手似乎要抠进玻璃里去,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来:“我要杀了你!”
那个司机还在笑,笑到最后,脸色忽然变了一下。
他看到季棠棠的其中一只眼睛,眼白突然全部变成了红色——那不是普通人眼睛里冒了血丝或者是充血,那是陡然之间,刷的全部变红,几乎分不出瞳仁的颜色。
司机疑心自己是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再想去看时,目光忽然被季棠棠身后的东西吸引了——有什么东西正快速从半空中飞过来,不像是夜鸟,也不像是路人扔的物事,那是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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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之中,季棠棠听到了铃声,路铃的铃声。
声音起的急促,来势很快,像是尖利的哨声,转瞬间风声已到脑后,季棠棠下意识往后去看,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脸过去,紧接着撞上挡风玻璃,伴随着刺耳的碎裂声,无数条裂纹在玻璃平面上快速延展开,然后整面玻璃轰然塌下,季棠棠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司机已经骇叫起来:“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季棠棠也呆了,那是她的铃铛,莲叶形的铃盖紧紧扒住司机的头顶,而另外的古钱撞柱,像是绵软的触手,又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异形,一根一根,都延伸到司机的脖颈,然后紧紧卡住,从季棠棠的角度,可以明显地看到司机的脸开始充血,青筋一根一根暴起,还有他的惨叫:“救命,救命……”
伴随着一声难以形容的奇怪声响,像是颈骨的折断,又像是嘭的迸破,司机的头,活生生被从脖子上拽了下来,鲜血从短颈之中井喷而出,喷到驾驶室顶又溅开,季棠棠呆若木鸡,被喷了满脸,失去头颅的身子居然还怪异地四下痉挛,两只手在方向盘上猛打,车子偏了方向,向着路边缓缓撞去,伴随着车身巨震,季棠棠也从车前盖上滚了下来,砰的脑袋撞地,脑子里的所有东西撞成了一片空白。
但是她居然还没晕,眼睛直勾勾地看天,几秒钟后,身体的疼痛排山倒海,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是谁?我在哪?
紧接着,记忆迅速回归,一个个熟识的人物,像是电影里的快进镜头一样在眼前闪现,但奇怪的是,每一个人都像是从哈哈镜里走出来的,要么长要么短要么斜着要么拉宽,先看到叶连成叫她“小夏小夏”,又看到母亲惊恐着压低声音对她说“快走快走”,然后是父亲,拖着沉重的旅行箱诡异地朝她笑,一边笑一边解释“出差几天”,紧接着是苗苗,指头几乎戳到她的脸,质问“你是谁是谁”,然后是岳峰,整个身体扭曲在被撞烂的车里……
最后一个场景让她浑身一个激灵,风冷飕飕的,黑暗中,大货车侧在国道的护栏上,一边的车轮滑稽似的掀起,季棠棠撑着手臂想站起来,骨头软软的没力气,好在滚落的地方离岳峰的车不远,爬了几步也爬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撞的缘故,车门居然松动了,季棠棠拼尽力气把车门拉开,弯着身子从入口爬了进去,车里的光很暗,她擦了把眼泪,又拿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伸手去拍岳峰的脸,问:“岳峰,你死了吗?”
没有回音,想到只是几分钟之前还在跟他说话,季棠棠痛苦的说不出话来,她把头埋在车座里哭,哭着哭着,忽然听到岳峰说话:“这不对吧?”
季棠棠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哭都忘了,腾地就抬起头来,愣愣问了句:“哪不对?”
岳峰没有睁眼,他勉强动了动身子,声音很虚弱:“没有一开口就问人家死了没的吧?”
季棠棠想了一下:“好像是的,一般都是问,你还好吗……”
她说到后来,忽然就痛哭失声,岳峰睁开眼睛看着她,想伸手拍拍她,才发觉右臂卡住了,一动钻心的疼,只好劝她:“别哭了啊,哭的挺丑的。”
季棠棠骂他:“你妹,还嫌我哭的难看!”
她擦擦眼泪,问他:“能动吗?哪撞着了?你试试看动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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