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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爷们儿-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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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间这叫拜山,大家图个照应。”说着郭叔走了。
没到中午天气就转晴了,方路本准备马上就去拜山,而公司领导却打传呼来让他去金台路取一张单据,方路胡乱吃了几口便骂骂咧咧地上路了。
事情往往如此,五分钟的事路上却要折腾好几个钟头。金台路在市区的东北部,与方路家所在的南城相距遥远,平时没有半天是回不来的。今天车少,公共汽车开得飞快,两点钟方路就往回走了。他从金台路坐上了9路车,准备在前门倒车回家。在车上方路一直靠着右侧玻璃站着,快到雅宝路时,他偶一回头发现有辆方头方脑的高档轿车总想超过去,可二环路上车太多,它歪了几次脑袋都不得不缩回去。方路越看越欣慰,浑身竟洋溢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感。他在汽车画报上见过,这种车是美国车,叫克莱斯勒君王,整个北京也没几辆。
9路车从雅宝路车站开出时,有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风风火火地冲了上来,她先是观察了地形,然后跺了方路一脚,浑身的肥肉微微一颤便堂堂正正地挤到窗边。方路正想发作却听见车下传来哒哒哒的炮仗声。当时北京市内禁止放炮仗了,虽然有人偷放但全在晚上,大白天的在长安街附近放炮仗的简直吃了豹子胆。只听了两三声,方路就断定这不放炮仗,比起炮仗声来这声音里明显带有金属撞击的清脆,其频率之快根本不是炮仗能比的。他从没听过这样的响动,正想探身往外观望,却见车头几个乘客随声而倒,恍然间车厢里如飞进了无数只苍蝇,嗡嗡声大作,一股燥热的气流潮水般从车头方向涌了过来。售票员像看见大狼狗一样嚎叫起来:“打枪啦,打枪啦……”接着着她就一头扎到售票台下去了。
方路抻头张望,脑袋几乎架到了胖女人肩膀上。这回终于看清了,二环路边有个身穿绿军裤、白汗衫的年轻人正表演呢。只见他靠在一辆挎斗三轮摩托上,腿上站着弓步,满嘴大牙向外疵着。他手里竟端着一支黝黑的冲锋枪,枪口火舌乱窜,其扫射的方向正是公共汽车。方路看到这家伙的面孔狰狞,咬牙切齿,眉毛拧成了两把竖刀,而脸上的肉也随着枪声一抖一抖的。
北京爷们儿全文(193)
方路和车上的所有人一样,痴痴地面对着变故,脑子里没一点儿主意。此时他似乎看见那家伙的嘴一个劲念叨着,方路特想弄明白这小子到底在唠叨什么。忽然刚才跺了他一脚的的胖女人转过身来,她居然似笑非笑地盯着方路道:“小伙子,这是不是在拍电影啊?”方路还没未及回答,那胖女人身子一软,鼻子里嘤了一声,整个身子慢慢地歪在他肩膀上了。方路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而手上却湿漉漉的,那竟是满手的血。
哒哒声不绝于耳,车下那家伙的面孔也渐渐朦胧起来,方路觉得一股热气从耳边升了上去,身下那个玩意儿一下子支棱起来。他推开胖女人连滚带爬地向车尾处跑,刹时间撞翻了好几人。刚到车尾,他就看见君王车的挡风玻璃被流弹打碎了,有人从车里滚了出来。所有人都疯了似的往车尾跑,领先一步的方路竟被大家拥到了车尾的玻璃窗上,脸和双手像被人粘到了玻璃上一样,不得动弹。哒哒声越来越近,方路觉得有股滚烫的液体顺着裤腿流了下去。袭击发生在公共汽车的侧面,车头、车尾同样危险,但人们早习惯了遇事向后跑的定式。方路算反应快的,于是先被贴在了玻璃上。正在他拼命挣扎时,忽然看见有个矫捷的人影冲到车后。他隐蔽在公共汽车后,手拎着个铁疙瘩一样的东西,大约躲了几秒钟,这家伙可能觉得没人发现自己,竟探头探脑地向枪击的方向观察起来。
“手榴弹!”方路在心里暗暗叫苦。
虽然不情愿,但方路不得不把车后那家伙的行动看了个满眼。这小子就是从君王车里滚出来的,是张东。只见他偷偷探了几次头,然后瞧准机会拼命把“手榴弹”甩了出去。方路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把锁方向盘的铁锁。
咚的一声,铁锁正好砸在开枪者太阳穴上,那家伙连晃都没晃便仰身倒了下去,冲锋枪被扔出去好远。在他倒下的一刹,一大群警察自天而降,三下两下就把开枪者捆上了。
方路再回头时,张东与君王车一起不见了。最近张东就像换了个人,人找不到,打电话又不接。方路隐约地感到,张东正在兑现六亲不认的诺言。既然人家不搭理自己,方路和徐光便很少提这个人了。
车门一开方路趁乱从警察堆里钻了出来。然后跑到建国门桥上打了辆出租车,司机问他雅宝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路却唬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司机盯着他湿湿的裤腿道:“什么味儿,怎么跟尿素似的?”方路翻了半天白眼,却依然懒得搭理他。
方路回家洗了个澡,一看手表才三点钟。他穿好衣服,便提着几瓶二锅头开始拜山了,其实方路的恐惧是自己无法表述的,他甚至不敢回忆当时的情景,当务之急是赶快给自己找点儿事干。
他先是来到八爷的饭馆儿,饭馆儿不仅是小卖部的邻居,而且八爷也的确是这条街上分量最重的一位。来到门外,方路发现饭馆儿的门脸又拾掇过了。一进门,心神不宁的他就被门口一座硕大的关公塑像吓了一哆嗦,他甚至担心这凶狠的家伙会举起大刀来砍自己。那是座四尺多高的关公像,似乎是黑铁铸的,不仅疵牙咧嘴,须发暴张,那黝黑发亮的脑门上还刻着个小月牙,他脚蹬莲花座,手抓青龙偃月刀,背后四把护背旗,胸前是个逼真的龙头。方路使劲稳定自己的情绪,面对如此恶煞他真怕自己又尿了裤子。其实他一直搞不清如此凶神恶煞的家伙怎么成了财神,难道金钱只与恶人有缘?他在关公像前只站了几秒钟,就看见八爷走了过来:“怎么样?我这财神不错吧?”他笑道。
“您……”不知怎么,他觉得舌头不听使唤,于是赶紧咽了口唾沫。“您这不会是真的出土文物吧?庙大神仙也不小哇。”其实方路根本不相信这玩意儿是真的,这么说只是想讨八爷一个高兴。
八爷哈哈大笑,却并不否认。他指着关公像神秘地说:“这是我前两天才托人从山东弄来的。你仔细瞧瞧,这叫九龙关公,身上盘着九条龙哪,可灵验了。”说着他便为方路找起来,果然这关公胸前、帽子上、皮靴、刀上都有盘龙,然而八爷却怎么数都是八条。这一来他急了,点手叫来两个伙计,将关公像整个转了过来,最后伙计在关公后裤腰带上发现条一寸多长的小龙。此时八爷才长出了口气:“看,九条吧。特灵验,你家还不弄一个?”
“每天都上香点蜡的,我们家可供不起。”看八爷表演了一阵儿,方路的情绪也正常了许多。
“供这东西最省事,什么开光、请神全他妈没用,每天就点两根香就行。”八爷突然不满地哼了一声,他点着关公的脑门道:“高兴了我就点,不高兴我他妈还不点呢!”他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
“那神仙能保佑您吗?”方路笑道。
“敢不保佑。”说着八爷将他拉到屏风后面,原来这里还有一尊千手观音像呢。“看看,我今天给菩萨点香,明天给关公点香。给关公点的那天要是买卖好,第二天我就给它添一柱,买卖不好就拉倒。咱们看看到底是九龙关公厉害还是千手观音厉害,哪尊要是老不灵验,早晚我给丫扔出去。”
方路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好久他才明白:“您这叫引进竞争机制啊?”
八爷想了想,摸着后脑勺笑了。
胡扯了几句,话题落到饭馆儿的生意上,方路感慨地说:“下手早真是圣明,现在买卖不好干了,我家小卖部一上午才十块钱流水。”
“做买卖那得看准喽,那叫,那叫定位,我当年开饭馆儿就是一位高人点拨的。”八爷摸着秃脑袋,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人家说:大老爷们儿一辈子就为个两头,你猜是哪两头?”
北京爷们儿全文(194)
方路假装猜了几次,都没说准,最终他笑道:“我要是猜到了不也成高人了?您还是赶紧说吧。”
“告诉你吧,舌头和龟头。”八爷哈哈大笑起来,笑后他郑重地说:“我就是瞅准了他们的舌头来的,只要把舌头伺候好喽,他们就得给我送钱。”
话到此处,方路和八爷不约而同地向马路对面的发廊看了一眼,而后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方路是无声地笑,八爷却是张大了嘴,仰天哈的一声。
从八爷饭馆出来后,准备去看看洋二。大老远方路就看见修车铺门口停了一辆崭新的克莱斯勒君王,看到这款车他心里又哆嗦了一下,好在八爷蔑视神灵的气概起了作用,方路硬着头皮往前走。当时他实在想不通,哪个缺心眼儿的司机敢把这么高档的车让洋二糟蹋呢?走近一看方路的心差点儿从嘴里跳出来,这辆车的挡风玻璃碎了,难道……,他一想起这事腿就发软。
来到修车铺门口,他看见洋二正陪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聊天呢,张东。只听洋二说道:“你这是见义勇为啊?找他们赔呗!”
张东冷笑一声:“我缺那俩子儿是怎么着?要不是把我的玻璃打碎了我才不管闲事呢。真倒霉,这车是前天才开回来的。甭说别的了,你赶紧给我换喽。”
“这么好的玻璃我哪儿找去?这不是难为我吗?”洋二一眼看见方路提着二锅头站在门口,顿时站了起来。“呦——呦,兄弟,少见啊!”他笑得如一朵盛开的菊花,而每片花瓣的指向似乎都是那个年轻人。
“我妈的小卖部开张,看看大家伙,以后多关照。”方路笑了笑。他看了张东一眼,张东鼻子翅动了几下,算是打招呼了。方路奇怪,自从他开公司后,全然变了个人,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这小子一定要和秃子反着来吗?
“你妈的小卖部开张?”洋二嘻嘻笑着。
“对,就是我妈的。”方路无奈地点点头。
洋二笑了一阵后,走过来欠着脚拍了他一把:“敢情,这事还用说,以后需要什么就支应一声。”说着洋二回头看着年轻人向方路介绍道:“这是我发小,张东,东子!听说没有,刚才……”
此时张东一抬手制止了洋二的话头,他不动声色地向方路眨眨眼。洋二滔滔不休地替张东吹嘘。在他嘴里张东应该换个名字叫霍英西,而那个他并没去过的广告公司快把全世界的广告都包下来了。方路只是静静听着,而张东似乎连听都没听,他一个劲看手表,眉毛偶尔轻挑几下,似乎很不耐烦。但可恨的是洋二如上了发条的玩具狗熊,不把最后几个字说完绝不罢休。最后洋二忽然话锋一转,他指着外面的君王问道:“兄弟,你这车是自动档的吗?”
“是。”张东点点头。
“自动档的就是好。”洋二自言自语地说:“人够档次了就得开上档次的车,我妹夫的车也是自动档的,人家在美国……”
方路和张东都准备走,他们也都在找赶紧离开的借口。他的话没完,方路忽然看见有个身影出现在王朝车后面,他探头探脑地向修车铺里张望。此时方路听见张东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妈的。”
话音未落,人影进来了,他油头粉面,满脸堆笑,手放在腰间随时准备伸出去。“东子,有日子没见啦?咱大妈好吗?”他夸张着热情,眉眼挤成一团儿。
张东眼睛望着屋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他根本不愿意搭理狼骚儿,却又不便马上就走。洋二不知深浅地站出来:“你怎么才来?东子来半天了。”
“是是是。”狼骚儿搓着手微笑,眼角一直瞟着张东。
“谁说东子不仗义?人家每个月都给山林他爸送两千块钱,是亲自送的。”洋二自豪地拍了拍口袋。“做朋友做到这份儿上,满北京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几个,有多大心胸做多大买卖……”洋二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张东终于站了起来,他打断洋二,冷冷地说道:“那谁,我先走了,还得修车呢。”说着他向方路点了点头。
“嘿,再待会儿。要不我请客,对面饭馆的炖吊子味儿挺正的,那八爷就是……”洋二叫道。
“下回吧。有事给我打电话。”说着,张东要走。
狼骚儿一脸牵挂地叫住他:“慢点儿,那傻子在外面呢。”
张东、洋二和方路都楞了一下,方路知道傻子就是豆子,但听说前几天豆子在楼群里帮人家干活时摔断了腿,一直在家躺着呢。张东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豆子没事吧?”
狼骚儿和洋二对望了一眼,洋二挠了挠头皮:“你小时候也没少打豆子呀,这傻子一天到晚地找你,你是不是给过他钱呀?”
张东没答腔,他依然向外走去,其他人不得不跟着。方路一直在打量张东,他不大相信自己和这个家伙认识,他太神秘了。
刚出修车铺果然看见豆子了,他肥壮的身躯架在双拐上,在马路对面上下晃着,似乎随时都会飘走。他看见张东,手脚立时麻利了许多,双拐强有力地敲击着地面,没几下就跳了过来。张东脸上依然是那副傲然的表情,而目光却舒缓了许多。他甚至有些关切地问道:“怎么摔的?”
豆子巨大的鼻孔一下子翻了起来,他本能地想手指楼群的方向。可一抬手却差点儿倒喽,张东一把扶住他。豆子嘿嘿笑了,可能他早忘了张东的问话,嘴里又一个劲唠叨起来:“肯德鸡好吃,肯德鸡好吃。”
狼骚儿也嘿嘿笑起来:“人家豆子是活雷锋,帮谁都干活,就是不管自己家里干,是不是方路?”
还没等方路答话,就见张东仰面看了看天,然后轻轻拍了拍豆子的肩膀便一头钻进自己的车里,紧接着车就发动了。洋二本来想送一程,但张东走得太快,转眼车就跑了。洋二站在门口茫然地摇摇脑袋,看样子张东特讨厌狼骚儿,可却喜欢豆子,为什么呢?要说自己被狼骚儿骗过五万块钱,不愿意和他共事倒是正常的,可张东是为什么?怎么说都是从小的朋友啊。“瞧他现在人模狗样的,当时还不跟咱们一样,牛什么呀?”狼骚儿走到他身后小声嘀咕着。
北京爷们儿全文(195)
“张东还算仗义。”洋二喃喃地说。
“仗义个屁,山林一死,他只不定吞了山林多少钱呢!当年百花快让他们俩包下来了,得挣多少钱!山林一死谁能说清楚。这孙子是猫哭耗子!每月扔山林他爸两千块钱管什么用?该!新车撞成这样,活该!” 王朝车扬起的尘土似乎在狼骚儿眼里生了根儿,他斜着眼睛直眨巴。“奶奶的,前几年他还假装失踪,号称实习去了,骗谁呢?”
洋二没理会狼骚儿的问话,他喃喃地说:“东子应该不会,从小的朋友,人家的车是被枪打的,他刚才在雅宝路干掉了一个歹徒呢,满街开枪……。”
“满街打枪?你以为是看美国电影哪?听他吹呢!自己开车把玻璃撞碎了,还找辙呢还?”狼骚儿呸了一声。“你就是瞎实在。人心隔肚皮,从小的朋友怎么了?他照应过谁呀?以为自己是根葱呢,谁拿他炝锅?”突然他看见旁边傻笑的豆子,顿时来了精神:“去,去,还抠鼻涕妞哪?赶紧走,看着你都恶心。”
豆子似乎没听见狼骚的训斥,他望着君王车开去的方向,喃喃地念叨着:“肯德鸡好吃,肯德鸡好吃……”
“赶紧走,赶紧走,你下辈子也吃不上肯德鸡。”狼骚儿半来想过去推,可走到一半就停下了,估计是嫌脏。
洋二咽了口唾沫,他平时就不愿意琢磨这些事,太费心,而且似乎谁的话都有道理。
方路告辞了,他不知道狼骚儿们的过去,现在他眼里只是马路对面的小卖部。天早晴了,阳光下那硬邦邦的绿铁棚子油亮油亮的,而挂在玻璃窗上的闪光塑料袋更是熠熠生辉。方路知道自己是属于那个铁棚子的,他似乎是自己生命里一个固有的据点,既然停留于此就安心于此吧。
路上他与那个女人走了个照面,方路特地放慢脚步,他想仔细观察一下。这女长眉细目圆脸,走起路来几乎不抬眼珠,嘴角也总是挂着一丝微笑,看样子脱俗而清丽。这女人在二十三到三十五之间,职业应该是个白领,最少也是公司里的职员。是否婚配的事,方路不敢想,想了也是白搭,自己只是个小卖部老板,一个与洋二、狼骚儿之流为伍的傻冒。
第二天,方路买来了所有报纸,不见任何歹徒袭击9路车的新闻。后来他听说那是通县的一位军队特种兵干的,原因是和连长闹别扭,于是跑进城里泻愤。至于伤亡情况,有人说死了十五个,有人说死了九个。他生怕人家追问自己当时的表现,从没敢说是这事的当事人。而警方则担心公布消息会引起惶恐,军队也怕影响形象,于是方路的经历便成了一场梦,一场谁也不愿意提起的梦。自己事业无成,感情受挫,胆子还小,纯废物!
第三部分
形形色色
一
换毛季节
小卖部是春天开的,春天是动物换毛的季节,人也是一样。没多久方路就发现东街似乎永远是春天,凡是来到东街的人都得换身毛,无论是临时的还是永久的,身陷其中的人换毛就得更彻底了。有人说社会是一台进化机,是由简单到复杂再到简单的过程。这话并不尽然,进化的玩意儿大多是物质上的,而灵魂往往是退化的,灵魂退化则是由复杂到简单的过程。东街就是这样一个退化机,偌大的北京又有多少条东街则是谁也说不清的。
那天方路决定去剃个头,他打听了半天弄清楚了,狼骚儿的发廊也可以理发,于是兴冲冲地去了。其实狼骚儿的发廊只比小卖部早开张两个月,由于经营项目齐全,一直是东街上的明星企业。
发廊的门脸不大,纵深不小,取名为金不换,工商局说名重了不给注册,狼骚儿便在“金不换”后面加了“阅红”两个字,但招牌上依然是金不换。方路琢磨着“阅红”可能是阅览天下红颜的意思,狼骚儿本事不大,口气却不小,好在他不愿意较劲,不然就该跟他理论一番了。发廊平时总是关门闭户的,只有晚上才明亮些,而那些“红”们基本上不出门,偶尔出来也只是买些日用品。看来狼骚儿这家伙心计挺深,他生怕买卖砸在小姐的大腿上。可能是发廊太神秘了,不久就有不明就里的好事人到处宣扬道:狼骚儿在发廊里修了个暗道,可直通后面的排子房,纯粹是地道战的演绎版本。
方路个子高,目标大,头几乎是顶着发廊门楣进来的。狼骚儿老远就看见他了,但这小子舍不得嘴里的话题,只是向方路点了点头,接着侃道:“东北小姐的最没劲了,一般就是这样:‘整!整!你整死我呀你!快整死我了!’没什么新鲜的。一般南方小姐都有点儿港台味儿,也不怎么样。大家知道河南的小姐怎么叫吗?知道吗?”
方路知道狼骚儿在学什么,冷笑一声拣张靠门口的沙发坐下。狼骚儿的发廊顶天不到三十平米,而纵深却将近十米,北侧的整面墙是一大块镜子,镜子前六把理发椅一溜儿排开,椅子上坐满了哼哼唧唧的顾客,看样子发廊生意的确不错。房间的另一边则摆了几张粉红色的沙发,那颜色感官刺激强烈,有点儿接近肉色,茶几上凌乱放着几本杂志。再往里则是一扇小门,方路估计那是小姐们住宿的地方。屋里大约有十来个人,小姐们支着耳朵干活,手下麻利而嘴里却乐个不停,顾客们有的高坐养神,有的嘴里还不时地哼哼两声。双人沙发里坐着一位五十来岁,干部模样的半大老头,他正津津有味地听狼骚儿胡侃呢。狼骚儿半拉屁股坐在沙发外,半欠着身子,舌头探在外面,唾沫星子横飞。他的话似乎是对全屋人说的,实际上脸面一直冲着老干部。老干部虽然嘴里嘿嘿地笑,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而他的手则舒舒服服在后脑上来回抚摩着。
北京爷们儿全文(196)
狼骚儿见大家都支着耳朵便眉飞色舞地说:“绝对和东北的、南方的不一样,河南小姐是这样的。”说着他手扶沙发背儿,肚子高高挺起来,眯起眼睛,操着一口河南口音道:“咦—,可得劲,可得劲,咦—,可得劲,可得劲……”
嗡的一声,发廊里笑开了锅,小姐们趴在顾客头上边笑边挺着硕大的胸脯哆嗦。顾客顾不上理发,有一位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另外几个笑得脑袋前后乱颤,而越颤越往后,最后与小姐的胸脯挤成一团了。老干部连连咳嗽了几声,然后一手捏着裤脚,一手点着狼骚儿道:“你这个年轻人!真会说笑。”
“谁说笑?”狼骚儿很不服气,他一把将那位乐得最欢的小姐拉过来:“您问问她,她就是河南的。”
小姐一扭身,脚下不稳,娇哼一声,整个人差点摔到老干部怀里,老干部一下子跳起来,嘴里还说:“年轻人真活跃!”
“我真不信,你们那时的女人不这样?”狼骚儿依然不服气。
此时有个刚刚平静下来的顾客大声说道:“许处长,您年轻的时候怎么样?听说您也走遍五湖四海,阅尽天下美人了?”
方路这才知道老干部叫许处长,许处长眯缝着眼睛说:“五湖四海是走过了,可都是为了革命工作。那年代是政治挂帅,哪有功夫想自己的事啊?再说那时候也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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