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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讲坛-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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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雁南和杨玲上了车,就听到后面一片声地叫喊:“一路顺风!”“心想事成!”“前程似锦!”有送吴雁南的校友,比如何书章,也有送别人的,反正是送别,后走的干脆齐声叫着,也不在意那被送的是谁了。想必,他们美丽的祝福也是为自己祈祷的吧?。
今年是千禧之年,千禧之年发生了多少大事,这些教院毕业们很少记得住,潜藏在每个人心底的,是对前程的担心和臆想。都说进修者多是乡村中学的老师,其进修目的有三:考研,换单位,找对象。但两年时光弹指一挥,上天不会一分为三地给大家做出安排:让三分之一攻读硕士,让三分之一如愿跳槽,让三分之一情有所归。实际上多数人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老是老不到哪儿去,那定在暑假的一个日子,你就是来拿了本科毕业证,你的身份也依旧是个老师。更何况人们都说:富人无须要文凭,穷人要了也没用。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几乎所有来进修的乡中园丁,经过两年的城市生活,都像吴雁南一样,被学费、生活费和一些意想不到的额外开销,弄得一贫如洗甚至负债满身了。他得感谢金成龙的五十元钱,要不然他昨天就只能对杨玲空口说祝福,今天也就无钱坐车了。
出租车穿过落泊零乱的校园,很快驶出校门,上了大街。吴雁南的目光拂过高大的建筑,拂过宽阔的马路,拂过穿梭的车流,拂过奔忙的人群,转到了杨玲的脸上。他这时才注意到,杨玲的眼睛有些红肿。
“杨玲,我真不想走了。” 吴雁南说。
“但你没有回头路了。”杨玲说,双眼迷茫地望着前方,镜片上又开始洇湿着潮气。女人的确都是泪做的。
“我们县城的西湖很美,我等你去看。”吴雁南说。
“我希望我能去到。”
“西湖盛产银鱼,去了,我请你吃。”
“我希望我能吃到。”
到了长途汽车站,吴雁南找到回叶县的车,先把行李在车上安置好,又回到杨玲面前。两个人对视了一会,没有话。
“给你。”过了一会,杨玲递过来手里的方便袋。
“什么?”吴雁南没有马上伸手去接。
“一点吃的喝的。”
“你留着吧。”
“天太热,路上用得着。”
是的,天气比昨天更加闷热了,吴雁南真渴望马上就能下一场雨,浇一浇自己焦躁不安的心。他接过袋子,望着杨玲的眼睛,杨玲的眼睛很快红了,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吴雁南手足无措了。
“杨玲,我会来看你的。”吴雁南说。
“嗯,一路平安。”杨玲说。
“杨玲。”吴雁南声音低沉地叫道。
“你——”杨玲的话没有说完,她实在说不下去,便转过身,捂着脸,脚步蹒跚而疾速地走了,不多久便被人海淹没。
“杨玲,我会去找你的。”吴雁南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抽搐地叫道,视野里却早已没有了杨玲的身影。
消失了,不见了!不见了,往后的日子,还能再相逢吗?分手原来如此简单,在广阔宇宙的时空里,竟然只浓缩在这短短的一瞬。男人和女人之间,只有承诺和泪水,在这承诺和泪水背后,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无奈。

汽车向西行了三百多里,在省道和一条狭窄破旧的柏油路接口处,扔下吴雁南向北方的县城疾驰而去。吴雁南转上一辆中巴,在柏油路和石子路的接口处,又转上一辆小巴,小巴在石子路上便只能象蜗牛似的爬行了。到家的时候,已是黄昏,血红的太阳垂在天边。
这是三间八十年代典型的草房,夹在砖墙瓦顶的现代民居中间,分外醒目。不论吴雁南承认与否,接受与否,这里都是他的家,是他安排好工作之前白天吃饭晚上睡觉的地方。母亲坐在门前,被夕晖重重地围着,她在缝补装化肥用的塑料袋。吴雁南丢下行李,走上去叫了一声“妈”。
“南儿,你回来了?”母亲万分欣喜,双手捏了针,望着儿子微黑可爱的脸庞说。
“我回来了,妈,稻还没抽穗吧,用得着这么早吗?”
“你这孩子,书都读哪里去了,闲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凡事要做在前面,稻子一抽穗,转眼就黄了呢。”母亲笑着教育起儿子来。她一共生了四个儿女,就这么一个儿子,最小也最争气,是村子里第一个通过考学吃上皇粮的。女儿们早已出嫁,这个老儿子便是她和老伴的全部,虽然都二十八岁了,但没结婚,就还是个孩子。更何况,子女在父母的眼里一辈子也长不大啊。所以,她是打心眼里疼爱儿子,看到他心里便像喝了冰糖水一样甜。
“爸呢?”吴雁南在母亲身边蹲下来,问道。
“秧田生了稻飞虱,打农药呢。”
“那我去帮他吧。”
“不用,这会儿怕是早打完了,晌午头就去的呢。”
“快,快,大妈!”随着一声叫喊,跑来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吴雁南看见是他的堂弟吴雁西。
“怎么了,雁西?”母亲问。
“大伯,大伯晕在田里,哥,你回来了,快去看看!”吴雁西喘着气说完,转身又跑了。
母子俩慌了手脚,跟在吴雁西的后面就往田里跑。
“他爸呀,你可不能中毒呀!”母亲跑着跑着就哭出声来了。
“妈,不会的,不会的。”吴雁南一边跑一边安慰着母亲。
迎面来了一群人,两三个青壮汉子搀扶着父亲,父亲的身体夹在汉子们中间摇摇欲坠,吴雁南冲上去接过父亲的手臂,问道:
“爸,你怎么啦?”
父亲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吴叔怕是中毒了。”一个汉子说。
“雁西,你去叫医生!”吴雁南冲吴雁西说。
吴雁西又跑了,大家手忙脚乱地把吴雁南的父亲扶到家里,扶到了床上。母亲把旧台扇搬放在床头的旧条桌上,对着父亲吹。
不一会,医生提着一只药箱来了,问过情况,对父亲做了观察和诊断。最后,舒展了眉头笑着说:“吴老师,虚惊,一场虚惊,你爸是热的,打一针就好了,年纪大了啊。”
“谢天谢地。”母亲祷告了起来。
吴雁西等人听医生说了情况后就放了心,陆陆续续地走了。打完针,父亲的神色也渐渐好起来。医生叮嘱着一些闲话,吴雁南想起了医药费,便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医生收了钱,又叮嘱了几句更闲的话,也走了。
望着父亲黑瘦憔悴的脸,吴雁南的眼泪忍不住了。这位出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末的老人,和无数中国式农民一样,带着一身的勤劳和倔强,培养出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六十岁了还在田里辛苦地劳作。什么时候,才能让双亲安享晚年呢?
杨玲,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的选择没有错,我完全应该回来!
父亲的精神稍稍恢复了些的时候,就让吴雁南把他扶起来,靠着床头坐着,爷儿俩拉起了话。
“你这是又毕业了?”父亲有点吃力地问,他从上了六十岁开始,腰部总有些不适,今天又强撑着干了半天活,现在有点吃不消,显得很虚弱。
“又毕业了,爸。”吴雁南搬了把椅子,在木板床边坐下来。
“有什么打算呢?你上次说去县城的事怎么样了?”
“西湖中学申校长说要我。”
“有这么好的事?”父亲满脸疑惑地望着儿子。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高中扩招,学生收多了,就得老师教呀,我上公开课的时候得的分数最高呢。”
“这我相信,但分数归分数,该花钱的时候也要花钱。”父亲深谙世事地说。
“申校长是我的老师。”吴雁南说。
“那就更不能不讲个人情了。你在外上学不知道,去年我们村小学校长的孩子分配工作,听说花了好几万呢,现在还隔三差五黑鱼黄鳝笋鸡老鸭的往城里送。你要想走出石河中学,走出这富农镇,你就得走稳呢。”
吴雁南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其实他怎么不知道社会上的那些做法,他在父亲面前表现得轻松,是不想给父亲增加负担。他在心里都已经打算好了,明天去石河中学找老同事陈浩波、刘望东他们帮忙。
“你不要又瞒着我们到处借钱,家里卖小麦还有几百元,你先拿去用,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父亲说,口气很坚决。
“陈浩波和刘望东说好了,一人借一千块钱给我用。”吴雁南说。
“哦,你大姐二姐也说过,只要你调动需要花钱,她们也准备一人支持你一千块,你小姐也从上海打电话回来,问你要不要用钱呢。”
“嗯。”吴雁南的眼睛热热的,急难的时候还是手足情深啊。
第二章 投石问路
    一
一个星期后,吴雁南怀揣着四千多块钱,坐上了石河开往县城的独班车。
县城是熟悉的县城。八年前,吴雁南在邻镇一所普通完中河下中学参加高考,因为全校升学率是百分之零,跟着这黑窝他便也顺利失败。本已打算和几个同学一起去上海打工,为浦东开发献一分力量,但当他想征得父亲同意的时候,父亲三天几乎不说一句话,这是一种无声的威逼。吴雁南只好摸进叶县城关复读,在文科教学稍强的西湖中学的复习班里苦战了两学期,一年之后,考进了师专。对于县城的大致方位、风土人情,多少还有一些了解,存有些许印象。
县城又是陌生的县城。师专两年,教书三年,进修两年,毕竟季节瞬间更换了七次,寒来暑往中,县城的房、路建设已经今非昔比了。虽说叶县仍然是全国贫困大省的一个贫困农业大县,一百六十万老百姓还有一部分,蜷缩在茅草房里,为一砖一瓦勒紧着裤腰带,但一个县的形象是不能不要的,县城的面貌便是体现这一形象的关键,所以县城的旧貌已经换了新颜,几乎没有了七年前的影子。
尤其陌生的是,吴雁南上县城,差不多是举目无亲,他想起当年的陈奂生,自己和奂生大叔真的是彼此彼此。不过陈奂生病倒县城的时候还有县委书记照顾,他吴雁南绝对没有。他唯一知道的是师专同学王子俊在西湖中学,上次回来试教,两人匆匆见过面,并且记下了王子俊的电话和传呼号码。吴雁南和王子俊在师专的时候同一个班级,吴雁南大王子俊一岁,两人身材相仿,都是系篮球队队员,又是老乡,关系之铁,凡是上过学的人都能够体会。王子俊家在城关,父亲在政府部门工作,家庭状况自然比吴雁南好得多,所以吃穿用度上,吴雁南常常占他这位死党的便宜,两人大有管鲍之交的意思,当然,“鲍叔牙”总是特别理解“管仲”。
但是,师专一毕业,再情投意合的兄弟也只能“劳燕纷飞”。王子俊进了西湖中学,吴雁南回到家乡石河中学。王子俊希望老朋友能常来城关,多次向吴雁南发出邀请,但吴雁南总是推托,不给予积极响应。只在四年前王子俊结婚的时候来喝过一顿喜酒,那时王子俊还住在父母家里。后来就再不曾谋面,时间一长,互相也就慢慢淡忘了。
但吴雁南此番进城,王子俊就如同县城的汪洋大海里漂在他面前的一根稻草,他必须抓住这根稻草,一切才有希望。所以他在叶县汽车站下了车,第一件事就是给王子俊打电话。
同学毕竟是同学,友谊之酒往往尘封的时间越久,开启时味道就会越浓。王子俊除了比几年前胖些以外,热情不改,国子脸上全是笑容,怀抱着三岁的儿子,专门在家恭候这位久违的“管仲”。
进了王子俊家的院子,吴雁南轻轻地“哦”了一声。因为那独立的四合院,比乡下人的住宅还要宽敞。坐北朝南是上下四间大房子,外观豪华气派。前面是上下四间小房子,王子俊指着楼上的一间说:“你暑假只管过来,那一间就是你的了。”
“太麻烦了,子俊。”吴雁南轻声应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在这里要是感到拘束,那就是我的罪过了。”王子俊豪爽地笑着说。
王子俊告诉吴雁南,他老婆宋小云在县医院妇产科工作,他正好放暑假,充当家庭妇男。
“子俊,我们师专同班,如今却是天壤之别啊。” 看着王子俊宽敞明亮装修考究的房子,吴雁南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这不是也来西湖中学了吗?”
吴雁南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塞进王子俊儿子的口袋里,王子俊说吴雁南你为工作要花钱呢,吴雁南说子俊我再花钱也不在乎给侄子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要那就是嫌少啊,王子俊便不再推辞,替儿子收下。
“上次回来试教,因为教院那边还有课,太匆忙,这一回我得好好向你咨询了。”吴雁南说。
“欢迎你来问。”王子俊大笑着说。
“说说你们学校的领导吧。”
“哈哈,你是想知道几个管事的吧,四个校长,就一句名言:身正为范。”
“怎么讲。”
“申建文、郑直、韦先河、范淑芳,四大校长啊。不过按级别,得说韦申郑范呢,韦先河是正校长,老一,申校长分管教学,郑校长分管政工,范校长分管后勤。——雁南,这些你都不知道?你应该多来玩几趟啊。”王子俊说。
“哪里,不是我不来玩,我压根就很少来城关,除非办事,来去匆匆的,也想看看你,听说城里学校的篮球场都是水泥的,真想好好打一球呢。”
“这容易,明天我们就去练练。”
“不了,我还是先办事吧。”

第二天早上,吴雁南对王子俊说:“子俊,你忙你的,我今天到教育局报到。”
“那好,”王子俊说,“怎么联系?”
“有事我给你打电话,没事我们就晚上见吧。”
“好,你也该买个传呼了,好联系嘛,尤其这非常时期。”
“再说吧。”吴雁南想了想口袋里钞票的来历,就敷衍道。
吴雁南从王子俊家里出来,信步上了大街。他听教院同学说,毕业生回来都要到县教育局报道。教育局吴雁南知道,就是以前的教委,便很快走到了地方,可里面寂寥无人,好容易碰到一个老头,一问竟笑了,看外星人一样看了吴雁南半天,说:“报到?早都在新教育局了。”
还有新教育局?县城的发展真是突飞猛进啊,吴雁南不知道怎么走,老头说在人民广场旁边,人民广场在哪呢,老头说在北关啊,你沿黎明大道一直走吧,远着呢。听着听着吴雁南就糊涂起来了,索性狠下心来,拦了一辆面的,三块钱,一气拉到。走进局里,看着气派的大楼和豪华考究的装饰,才感受到叶县教育界上层的气息。有几个有些熟识的面孔,是教院其他系的,吴雁南便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一间办公室。
“金科长,您抽烟。”一个瘦高个子弓着腰给那位被叫做金科长的领导模样的人递去一支香烟。金科长接了,咧开嘴,露着大暴牙说:“登记一下吧。”
吴雁南想,这就是金成龙的叔叔了,和他侄子的牙齿一个样,不过看上去满和蔼的嘛,我也该买包好烟啊,但对不住了,科长大人,我口袋里只有几元钱一包的劣等货,在教院和金成龙一起享用还凑合,在您这儿是上不了台面喽。
吴雁南正自怨自艾的时候,几个人都登记完了,他接过表格和笔,把前几位的参考了一下,填写了下面的相关栏目:
姓名:吴雁南/性别:男/出生年月:1973年2月/毕业学校:省教院/专业:汉语言文学教育/学历:本科/原工作单位:石河中学/毕业意向单位:西湖中学
他填完了,正想再斟酌一下,有人拽走了他捏着的笔。是的,该别人填了,他才注意到屋里又进来好几个人,他冲金科长谦卑地笑了笑说:“谢谢您,金——科长。”
“嗯,回原单位所在乡镇教育组开个同意调出的证明过来。”金科长很忙,没有抬头。
办完了一件事,吴雁南不想立即办第二件事,其实他也不知道第二件该干什么,就沿着来路,慢慢地在阳光地里走。时不时也能看见一两对青年男女躲在路边的树阴下悄悄说话,他就想起了杨玲,心想要是在省城,或者杨玲现在要是在身边,该多好。是呀,子俊叫我买个传呼机为什么不买呢,听说那玩意儿现在只卖一二百块钱了,买一个,别在腰里,一来有派,不至于太老土,二来告诉那些必须告诉的人,比如申建文,比如王子俊,比如杨玲,好联系啊。
想到这里,他便犹犹豫豫地逛进了一家传呼专卖店,在服务小姐热情的推荐下,花掉一百八十元钱买了一款黑色的,别在裤腰带上,觉得很像是那么一回事。
大半天时间,他把城关几乎走遍了,直走得浑身臭汗,脚底板发疼。看看天色已晚,在路边小吃店里胡乱买了一些包子,塞进肚里,去了王子俊家。
“正好,我们等你吃饭呢,也联系不到你。”王子俊见吴雁南回来,热情地说。
“我吃过了。”吴雁南客气地回答道。
“在哪儿吃的?”王子俊惊讶地说,满脸的不相信和不理解。
“外面。”吴雁南没注意老同学的表情,只顾老实地回答。
“你,你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啊?不把我当老同学看?”王子俊有些生气地说。
“哪是,哪是。”吴雁南慌忙说道。
“既然不是,那就再吃点吧,来,兄弟俩喝杯冰啤。”王子俊说,一边用力把吴雁南拽到桌前坐下。
“是呀,是呀,你应该把这里看得和自己家里一样啊。”宋小云也热情地说。她的瓜子脸上和杨玲一样架着一副细边眼镜,既漂亮文雅又贤淑大方,说出的话更是细声软语,让人不能够拒绝。
“好好,我恭敬不如从命。”吴雁南只好坐下来,他知道这位老同学的侠义心肠,而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从昨天初次见数面起,吴雁南就看出来宋小云和王子俊一样豪爽大方。他只是不想过分麻烦他们,但既然不麻烦反而让他们生气,那就答应得了。何况这么热的天气,喝冰啤岂非美事?
“我买了个传呼机。”吃饭的时候,吴雁南对王子俊说。
“我看看。”王子俊说。
吴雁南便拍了拍裤腰带,那家伙正别在上面,电灯光下黑得发亮呢。
“潇洒,有派!”王子俊夸赞着,又开了两瓶酒。
“子俊,不能喝多了,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呢。”
“还不是工作的事,我知道,一直替你打探着呢。不过,这几天放假,也没听到什么消息,你今天去教育局怎么说?”
“就是让登记一下,子俊,你看我这工作有戏吗?”
“按说没问题,以前政策不允许乡中老师进城关,那是因为城关教师饱和,现在扩招需要,而且去年政策就开了口子。不过,你们这一届毕业生的实在太多了,你上面有没有门路?”
“有门路?你说呢?要是有的话,我五年前就和你一起进来了,哪需要等到今天?”
“也是,——申校长不是你的老师吗?”
“嗯,他还在河下中学的时候,教过我半年。”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嘛。”
“什么意思?”
“去探望探望恩师,他既然答应要你,你就抓住他别放手。”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但不知怎么个探望法,也不知他住哪儿,这些迷津都得你来指点呢。”
“这有什么难的,你带了多少钱?”
“三四千。”
“花几百块钱买两箱酒,酒箱里塞进去两千元,给他那儿也给你自己上份保险。”
“什么意思?”
“拿人家的手软,他自然会为你的工作尽心尽力;你自己呢,老本都套出去了,九月份能不来么?我还等着跟你一起在球场上好好怀怀旧呢。”

吃过晚饭,天已经全黑了。夏天的夜晚,小小县城亦是很美,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俊男靓女,款步而行。一切的一切,都让吴雁南这个局外人更加心驰神往了。
王子俊骑上摩托车,带吴雁南在一家超市里买了两箱酒,把在家里准备好的“信封”塞进箱子的一角,上面还有意无意地露了一小截,然后,就风风火火地把车开到西湖中学大门口。
“怎么不骑进去?”吴雁南见王子俊停下车,就问。
“多年不见,你比上学时傻B了呢,没送过呀?虽说看老师,但正值学校用人之际,总得避避嫌吧?你一个人只管去,进大门右拐,倒数第二排最西边一家,我在这等你。”
“我有点害怕。”吴雁南掂着手里的酒箱,迟疑着迈不开第一步。
“鼓励鼓励自己嘛,记得《红与黑》里于连说的话吗,‘准备战斗’,你这是在战斗呢,况且你是送人又不是偷人,伸手不打送礼的嘛。”王子俊催促道。
吴雁南只好壮起胆子,一手提着一箱酒,象提着两捆炸药包奔赴前线了。他在心里跟自己开着玩笑,即使我吴雁南牺牲或是挂彩了,后方不是还有王子俊嘛,他可是坚强的后盾啊!
吴雁南,你一定得冲进城关!吴雁南,上!他在心中号召着自己。
终于站到了申建文的院门前,吴雁南举起右手的时候,真想回头跑开,但他明白,他的手必须敲响那扇门,门敲响之后,他又有些后悔,但他又明白,不敲响这扇门他将会面对更大的后悔。
一切来不及细想,门开了,院子里的灯光不算太明亮,正好可以让吴雁南从容地调整好情绪。开门的是校长夫人,吴雁南说了一声“阿姨你好”,便被让进了客厅里。
申建文热情地招呼着吴雁南,对他手中的“炸药包”却一片冷漠,视如未见。按说主人见到来客的礼物,说一些‘带东西干嘛’的客套话才对,但申建文看都不看,委实让吴雁南有些不安心。
屋里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吴雁南认识,是省教院外语系的曾小红。吴雁南就说曾老师你好,曾小红也说你好。
“哦,你们认识,那我就不用介绍了。”申建文说。
“我先走了,申校长?”曾小红站起来说。
“好,先就那样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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