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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讲坛-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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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你不要太消极,这一次也别太固执,我打算明天就去上海。”
“算了吧,那你就把那个名额留给别人吧,或者,让它烂掉。”
“雁南,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害怕这个地方,非常害怕……”

金成龙说服不了吴雁南,只好无奈地走了。吴雁南也没有挽留,他静静地掏出要回来的钱,先递三万给梅思月。梅思月把钱裹好,打了的,送给姑姑,一个小时以后才回来。
“姑姑老是拉着我不放,说这说那的。”梅思月很是抱歉地对丈夫说。
“说什么?”
“说我们太不会办事,怎么能在分数出来以后再给人家送钱呢?你要是早送,那两个人恐怕也不会报到西湖中学来了,或者,顶多报一人。你不送钱,你就不是计划内的了,不在计划内,谁替你考虑?”
“哦。”
“你去河下时,小姐也打来电话,问了情况,她也说我们不会办事,怎么能听姨夫的话,八千元在现在能叫钱吗,更别说五千元了,可笑……”
“好,别说了!”吴雁南叫道。
梅思月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流着眼泪做饭去了。
一整天总是接到电话,父亲的岳父的还有陈浩波等一些老朋友的。吴雁南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重复着自己失败的命运,直到最后躲进教室里不出来,全让梅思月替他解释了。
但是,无论你怎样逃避,现实总还得去面对。晚上睡觉的时候,梅思月还是小心地问丈夫:“你为什么一定要拒绝金成龙啊?”
“我不知道,不过你不觉得那家伙的想法太天真了吗,你要是金俊你会同意吗?”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啊?回石河吗?”
“不知道,我现在突然想起一个人。”吴雁南在黑暗里瞪着眼睛说,他看见了一个沉重的背影。
“谁?”
“高加林。”
“哪个高加林?”
“路遥的小说《人生》里的高加林,我在读这部作品的时候,虽然能够理解他,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原谅他,包括他对巧珍的抛弃,包括他最后重回故土。我从教院毕业的时候,还有一个同学用高家林的人生来提醒我,要我好好工作,不要做第二个高加林。”
“你是想对我说,你不愿回去吗?”
“是的,我不想走那样的人生路,那会让我觉得屈辱,我承受不了那些压力。”
“那你准备怎么样?”
“曾经有人问我,吴雁南,你这只大雁怎么不向南飞呢,我说时候未到,现在是时候了,看来,这都是命中所定,只是来早与来迟的问题。”
“你要去深圳吗?”
“我已和吴雁西联系过了,他说,哥,你爱家乡教育,但家乡教育不爱你,你还呆在那儿干什么,外面有的是广阔天地,到深圳来吧,我们兄弟俩一起闯天下。”
“你是要逃避吗?”
“不,我要拯救我自己,我是我的,我为什么一定要接受命运的摆布。”
“照你这么说,那些没考上的老师都得出去了?”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像秦明阳叶家宝他们,纵使不出去,但他们今后的教育热情还会不会像从前,是个未知数。如果尸位素餐地占据着教师的一个岗位,还不如退出来,把位子让给那些可怜巴巴的专科生。”
“奇奇爷爷和外公都打来电话,叫你想开点,你一点都听不进去吗?”
“不是听不进去,我理解他们,我也想过我自己了。其实这五年来,我一直站在教师的边缘上,即使我能为叶县教四个高中班,但我在别人眼里仍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老师。我荒废了职称,荒废了评优,荒废了五年青春,我不能再在屈屈辱辱中荒废掉生命。我本来在这个地方就一无所有,现在我如果走了,也只是一无所有,我没有缺少什么。”
“谁说你一无所有?”梅思月抱住丈夫说。
“是的,我还有你,和奇奇,我只有你和奇奇,这是我来城关五年的唯一收获。这里,对一个农村教师来说,就是一个城堡,无论我怎么样去冲去撞,结果只能是头破血流。”
“可是你舍得丢下我们吗?”
“我会来接你们的。”
“你真的就要走吗?”
“是,我主意已定,人的承受能力是一定的,超过那个极限,就得找一个合适的方法来卸掉压力,你不看见何书章吗,他就成了不会解脱自己的牺牲品。”
“好了,雁南,你别说了,我怕——”
“别怕,我会好好活着,能承受大压力的人是大勇士。”
“我相信你。”
夫妻俩拥在了一起,十几天来,他们才又一次自己融入了对方的身体和心灵,是苦难,是落魄,是悲情,甚至绝望,让他们相濡以沫。
“我爱你。”吴雁南说。
“我也爱你。”梅思月说。

一个人的命运阻挡不了时间前进的脚步,个人的悲欢不可能成为生活的主旋律。当吴雁南还在与痛苦剧烈斗争的时候,九月一号又一次悄然来临。他必须出门了,而且必须进一趟西湖中学,因为小玉考上了西湖中学的试验班,他得送他的外甥女去上学。
钱,铺盖,书本,他把该给孩子准备的都准备好,绑在摩托车上,载着小玉向西湖中学开去。一路上,他不抬头,也不左顾右盼,他怕见到熟人,怕见到同事,怕见到现在已是高三(10)班的亲爱的同学们。他几乎是闭着眼把车开到了教学楼下,可以想见,如果小玉深谙世事,懂得别人的心情,她一定不会让他的舅舅送她来这个学校的。但是小玉已和别的学生一样,对这个陌生的学校产生了深深的喜爱之情,在她的心里,只有快乐和憧憬,而不是像她的这位亲人,满心黑暗和血痕。
巧得很,小玉分到了周思前的班。这位上一届大获全胜的班主任,当仁不让地当上了试验班班主任。吴雁南不顾周思前的忙碌,把小玉连同小玉的所有东西都塞在周思前的座位下面,叮嘱了几句,就匆匆上了楼。
他走进四楼体育组办公室,这里是他曾经坐过四年的地方,有他留下的太多的痕迹。他的伏案书写,他和学生的促膝谈心,他曾对生活的无限憧憬,甚至包括和芮敏的心灵相通,都不禁一幕幕浮现在了脑海。但是从今天起,他就要和这里的一切道一声永别了。他不是去读研,也没有在外面发迹,他像一个软弱的入侵者一样,被驻守此地的坚强的势力驱赶出境了。
别了,我生活过战斗过五年的亲爱的校园,虽然我只是你的一位匆匆过客,虽然我在你的怀抱里有快乐也有苦涩,但我仍然要向你道声离别,祝愿你能在今后的教育生涯里取得佳绩,愿你能像我对你的祝愿一样,祝福我从此以后,万里顺风。
别了,我亲爱的讲坛!
他收拾好了几本自己的工具书和一些学生借阅过的文学书籍,就赶忙下了楼。教学楼下,贴着各个班级和班主任的名字,他想起了自己暑假里写申请的前前后后,觉得和阻挡刘非进考场一样荒唐。他咧了咧嘴,古今多少荒唐事,也都只能以谈笑挥去了。假如发生过的可以删改,假如他也和许多班主任一样坐在那儿与来报名的学生亲密接触和蔼交谈,假如……没有假如了,走吧,人生之中能有几个五年,这里,只能成为你永远的伤心地。
他走向自己的摩托车,却看到了申建文和秦弘一。这两大巨头显然已经淡忘了招聘的事,他们只看得见莘莘学子济济一园的成功。所以他们看吴雁南的时候,都收不住嘴角上的笑意。
“吴雁南,你来了?”申建文问。
“嗯,我送我外甥女来上学,在周思前班。”
“你下一步怎么打算?”秦弘一问。
“不知道。”
“回原单位吗?”申建文问。
“不回去又能怎样呢。”吴雁南说。
“唉,现在徐老师又进了西湖,再加上招聘考试来的两个,就是三个了,虽然其他科的老师我们还在用,但语文申请不到借调岗位了。”秦弘一说。
“什么,借调老师还在用?”吴雁南诧异地问。
“是啊,数学和外语老师都让我们争取来了,不让他们再借调一年,开不了课啊。”
“这是什么政策,朝令夕改,招调考试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啊?”吴雁南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倒不是嫉妒他们几个。”
“对于你,我们真的很遗憾。回去我想也不会有太多的课要带,你就好好看看书,明年可能还有一次考试,再来城关报名吧。”
“我今年考不上,也就不想明年了。”
“为什么?”申建文奇怪地问。
“大家都在家里看书准备,强手如林啊,明年还能有我的份,只是苦了学生……”
吴雁南说了最后一句话就把摩托车发动了,向两个陷入思考的领导说了声再见,抬起头,冲向大门之外。他要让自己表现得骄傲一些,何况,不把头抬起来,眼泪就会掉下来啊。
刚上了马路,就看见林子豪笑迷迷地骑着自行车迎过来,两个人都停下,林子豪说:“吴老师,你上课呢。”
“不上课了,哎,对了,子豪,这都开学了,你还没去深圳啊?”
“驾校这两天考试,我等考完,四号走。”
“那你就是老天派来给我当向导的了。”吴雁南开了个玩笑。
“什么意思呀,吴老师?”
“四号我跟你一块。”
“去哪?”
“深圳。”
“真的?”
“真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这几天别关机,我们随时联系。”
“好的。”
吴雁南和林子豪交谈完,就先骑上车走了,留下糊里糊涂的学生在原地站了好久,直摇头。

夜深了,人静了,东湖路小学的教室里亮着灯,灯下坐着沉默的吴雁南。在他的面前,摊着厚厚的一叠信纸,信纸旁边躺着一包香烟。他的手指上,一根燃烧的烟头上烟灰已凝了两厘米长了,但他毫无知觉,就静静地凝视着纸面,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终于,烟灰掉下来了,落在信纸上,惊醒了沉思的男人。他扔掉烟头,轻轻地拿起笔来,开始写下去。
尊敬的父亲母亲:
儿子现在真的很想偎在你们身边,像小时候那样,听妈妈说故事,听爸爸讲过去。可是,儿子现在也是有妻女的人了,不能常在你们身边尽孝道,连爸爸身体不适也没能在床前服侍。前几天电话里听爸爸说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儿子真的很高兴,儿子每次烧香许愿,都把对二老的祝愿放在前头。我知道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畜牲都讲究个报恩,可是我却欠了你们太多太多。
我今年虚岁三十三,小时候都是个穷,也不必说什么。但我知道你们是如何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了你们这唯一的儿子,乡里人说的龙蛋,可是我这颗龙蛋却没化成真龙,只给你们一年一年带来空空的希望。初中毕业,是你们让我全村第一个走进高中的大门,高中毕业,又是你们鼓励我鼓起上学的勇气,以至复读一年后考进了师专。本以为望子成龙了,可回乡教书的我,竟然比不上全村任何一个打工仔。我不知道这是我的悲哀还是知识的悲哀,反正对我来说,你们的好心似乎没有办成好事。我从踏进石河中学做老师的那天起,就萌生着要走出去的冲动,但我出走无门。
我上省教院进修的时候,记得你们也阻拦过我,因为那时我已经二十六岁,乡下的孩子这个年龄,不计划生育的话,孩子已经一大帮了,可你们这个独生子当时还是独生。现在想来,人干嘛要强出头去争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像我,又多读了两年书,有什么用?也许那时听从你们的劝告,和别人介绍的任何一个姑娘结了婚,现在都会务实地呆在石河,守在二老的膝前,虽不能从物质上尽孝,却也能成全“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但是,我走了,我的倔强只使我多浪费了几年生命。现在我明白,我的错误或许只在于我不服输我是个农民的儿子。
娶了梅思月,错过了一些攀龙附凤的机会。但是,父亲母亲,我从不后悔,爱情是命中注定的,和人生之路一样。天堂上有一只手,他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你前进的脚步,我就是在上帝指引之下走到今天的。或许我应该满足了,一个农民的儿子,能跳出农门还有什么更大的奢求呢?我有时候这样想,但有时候我又想,我也没有奢求什么呀,我不要锦衣玉食,我不要荣华富贵,我只想安安定定地教我的书,爱我的家人,但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连这点希望也没有实现的可能。虽然这次招考,成功仿佛就摆在我的面前,但实际上离我真的太遥远。你们或许不了解,这也不是一个局外人能够明白的事情。也许真的是因为时代,但时代早已不同于我小的时候,为什么人的小小愿望还那么难以实现呢?
如果把以前的一切都推翻,我只是个乡下打工仔,如果把你们对我的一切含辛茹苦都否定,如果我现在离开这块生我育我的土地,我知道天底下最伤心的人就是你们。但儿子只能再做不孝子了,一如从前拒绝一切婚姻让你们难过一样。我已和吴雁西联系好了,四号我的一个在深圳大学读书的学生林子豪就要和我一起上路,从此我就会远在南国,你们想儿的时候,就只能在梦里念儿的乳名了……
姐姐们的钱我来不及亲自奉还,但有思月在家,她会安排妥当这一切。我本想回去看你们一眼,但怕泪水太多,伤感太多,怕见到母亲的眼睛我就狠不下远行的决心。我去了,一来我不愿走那回头的路,二来还是那句话,一切都在命中早有安排。父亲母亲,还记得去年除夕吗?我找人算过命了,全应在儿子的身上,父亲大人今年身体定会安康,上帝只是不让你们的儿子再在家里吃饭呢。那儿就顺了天意,远走他乡吧,我知道深圳也不一定就是天堂,但我既已把她当做了目标,我就得有勇敢走下去的勇气。
儿去之后,会给你们打电话,信上说不完的,就在电话里再说吧。祝二老身体安康,望二老不要挂念。
儿子:吴雁南
2005年9月2号夜
他把写好的几页信纸小心地撕下来,放在一边,又点着了一根烟,想了想,俯下身又动笔了。
爸爸、妈妈:
这一次招聘考试,结果虽在意料之外,一切又都在情理之中,我认了。
只是苦了你们的女儿,她嫁给我这整整四年,并没有活得多么骄傲,幸亏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才没让她觉得生活的困苦。我得感谢她,我也要感谢你们二老,还得感谢上帝,把这样好的妻子赐给我。
如果说我要放弃这里的一切,为的是我的妻女和家庭,你们也许会说这只是我逃避失败的一个借口。但事实上我如果留下来,真的不知道怎样去进行下面的生活,就让我从新去尝试生活的苦楚吧。或许我前生并没有积下什么功德,这一世就该多多受着打击了。
做为一个教师,我想我也和爸爸一样,始终热爱我的职业。我的学生是我用爱心送出校门的,我的论文是我用心血写就的,我没有理由离开我深爱的岗位。但人生往往如此,不是你依恋什么就能永远地守着什么。爸爸,你是我的岳父,古人称为泰山,你的话按说我应该无条件地接受。如果我抛弃了这里的一切,你一定会认为我不走正路,或者走了极端,我不求你支持或者鼓励我,只求你在关心我们的时候多一份理解。
虽然我还不知道放弃了一条路,会走上另一条什么样的路,但我相信,人虽然不能选择他的出身,但总要有勇气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步。我身上也许有别人总说的那种文人气,也许思月爱我的就是这一点,诚实,本分,正直,倔强,我愿意守着这些是缺点也是优点的东西走自己的新路。我多么渴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作家,用自己的笔记录下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一切,记下这些可怕的真实。就凭这一点,我也要出去,经历更多的生活,为我以后的写作准备下更丰富的素材。
爸爸,不要批评思月任何一句,她是世界上最勇敢最真诚的妻子,如果我能找到更幸福的生活,请您相信,我只会给她。再有,我家三代都是单传,我和思月早就商量过,我们还想要个男孩,续我这一门的香火。
再见,爸爸妈妈,愿二老身体安康,请二老勿生挂念。
儿:吴雁南
2005年9月2日夜
他写到这里,看了眼桌边的手机,已经十二点了。他又燃了根香烟,左手夹着,右手拿起手机,翻开了信息栏。
“面对一座山峰/我愿是另一座山峰/再高大的青松/山峰对他来说/都只能是投靠/或者依附。”他编完短信,发给了芮敏。
他知道此时不会收到回答了,就又发送了一条:“我去了深圳,有缘自会再见。”
他把两封写好的信又看了一遍,装进信封里,写上“父亲大人亲启”和“岳父大人亲启”的字样,就起了身,关了教室的灯。他穿过院子里长长的黑暗,向他最亲爱的人走去。

第二天上午,他又打了个电话给陈浩波,说了自己远行的意思。陈浩波只惊讶了一会就说:“我能理解你,也只有你会这么做,我们这些人都被奴化了,只有你没有,你会成为我们的榜样。”
“浩波,你别这么说,很反动的。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要跟你说一下,如果上面清理不在岗老师的时候,请你代我写一封辞职信,我承担不了被开除的罪名。”
“我明白,我们的肩上都承担不了那样重的惩罚。”
两个人一起伤感了很久,才挂了电话。
晚上,王子俊、周思前、刘正良、陈静、王文彬、白娟知道吴雁南决定要走,都来送行。王文彬在饭店摆了一桌饭,雨又开始哗哗地下了,大家都很伤感。今年的江淮大地,雨水特别多,从雨季开始已断断续续地下到秋天了。
“你到南方一个人,要多打电话和我们聊聊啊,大哥!”刘正良说。
“会的,你等高考奖金下来,替我领一下,交给思月啊。”
“亲家,你放心去发展吧,家里有我们,还有刘老师、周老师、王老师,别担心奇奇他娘俩。”
“谢谢,我放心啊。” 
“雁南,五年前我为你接风,今天,我为你饯行啊。”王子俊说。
“谢谢,子俊,我会想着你们的。”
“笋因落箨方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来,喝酒啊……” 周思前说。
大家举起酒杯,却都没有话。窗外雨声突然大了起来,古人常说风萧萧兮易水寒,这临行的雨水也是寒气逼人啊。
雨一夜没停,夫妻俩一夜未睡。凌晨四点多,林子豪来了电话,说到车站遇齐,坐早班车,到省城转火车。
夫妻俩便穿好衣服,吴雁南提起箱子,肩上挎只包,手里拿把伞。
“雁南,我不让你走啊。”梅思月哭着扑进了丈夫的怀里,吴雁南身上的包袱沉重,没有站稳,就坐在了地上,梅思月的吻便和门外的雨点一样密集地下在丈夫的脸上。
“安定了,我就回来接你们。”吴雁南抚弄着妻子的头发。
林子豪又来电话了,问吴雁南到哪了,吴雁南才慌忙起来。梅思月站在了一边,他走向高高的床前,俯下身,在熟睡的女儿的小脸上深深地吻了两下,就提起包,径直走进了雨中。
“到了,打电话回来啊。”梅思月叫道,声音在雨夜里却穿破了天空,刺进吴雁南的心里。在他的脸上,雨水裹着泪水,疯狂地淌下来,他便疯狂地跑向叶县亮着几点鬼火似的灯光的车站。
不久,汽车开动了,窗玻璃上被雨水划出一道道印痕,又落下去,再划,再落。或许,这就是人生。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他,吴雁南,这个十年教龄的园丁,却要别故乡而去,跑向千里之外的南国海滨。他不由得抬眼向南方张望,却一片漆黑,只感受到那雨,疯疯狂狂地下个不停。
雨啊,你要下到什么时候?吴雁南心里痛苦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雨依旧兀自下着。或许,风雨永远无晴;或许,天亮就会天晴。
后记
    吴雁南到了深圳以后,于2005年10月在中心校校长钱正富的催促下,辞去叶县教师职务。他做过记者、编辑,现在深圳某中学教初中语文。
有一段时间,他曾痛苦地思考,他南来深圳,是否是对教育的背叛、对家乡的背叛、对人民的背叛?我们无力去评判什么,但后人总要对前人的一切行为做出评判。周思前为代表的教院毕业生依然是叶县教育的中流砥柱,吴雁南为代表的教院毕业生自从戴上了“借调”的“桂冠”,早已七零八落、东奔西散了。教师进修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教育,但结果他们却永别了家乡的讲坛!
2000年毕业的十个教院中文本科生,赵博远、彭明天在北京;洪庆海研究生毕业后在重庆工作;陈建江上了两年预科后才考上研究生,毕业后回了省城;李爱华随丈夫去了外市应聘到一所私立高中;周明生一直在新世纪国际学校;何书章不幸意外地过早离开了我们;吴雁南现在深圳;金成龙虽然没有辞掉叶县语文教师的职务,但在西湖中学上班半年后,就去了上海;只有最早解决好关系的严莉莉现在稳定在叶县二中,和周思前等人一样,挑着叶县高中语文教育的大任。
2000年“借调”到西湖中学的十个人,吴雁南、何书章、李爱华无需再说;江远明去了新世纪国际学校,于2005年10月辞去叶县数学教师职务;薛大勇在城关居住,去乡下中学教课,这位西湖中学前体育教研组长,一星期就带两个班初中体育四节课;徐光文、冯长伟、杨丽华于2005年9月调入西湖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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