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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旧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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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们见情况有些不妙,挤上前去,大声呵斥着把两边的人分开。两帮人相互瞪着眼,气哼哼的散了。
从此魏梁生跟郑琼玉两个结了仇,见面都互不理睬,恨恨的瞪一眼就走开。
魏梁生的老师对他说:“你是三年级,又是男生,还是你先吐的别人,怎么说都应该去给人家道歉。”魏梁生悻悻的哼一声,也不理会。不过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再碰见琼玉就瞪眼。
郑琼玉的老师劝琼玉:“你要看到魏梁生的优点。他是最吃苦学习最用功的一个,就是脾气不好。都是同学,你可不能记仇。”
琼玉气呼呼的,嘴里不服气:“学习好就能随便吐别人?”心里也就没有那么大的气。
时间过的飞快,眼见着天已经冷了起来。教室里生着煤炉,还是不暖和。学生们大都穿上了冬天的棉衣、棉鞋棉裤。琼玉穿着一双单鞋,脚在桌子底下轻轻地跺着。
下了课,坐在她边上的孟凡庆问道:“这么冷,你娘怎么没给你做棉鞋?”
“原来的棉鞋我穿破了,我娘在做新的呢!”
“你就是太淘气!”孟凡庆笑着说。
天气说变就变,到了下午,铅黑的乌云覆盖天空,积了好几天的阴霾终于化作漫天的雪花,在呼呼的北风中飘飘洒洒扬了起来。
到了放学的时候,天已经黑觑觑的,地上的雪积了半尺多厚,还在刷刷地下着。
琼玉、孟凡庆两个吃罢晚饭,就跑到学校大门口。
门口是一个斜坡,白净的雪上一个脚印都没有。琼玉开心的在雪地里跑了两步,一个踉跄就在斜坡上摔了一跤。她大声笑着爬了起来,身上全是雪片,脚上粘满雪块。
孟凡庆跑上来,帮她掸去背后的雪,看见她的脚在雪地里冻得直哆嗦,在地上一跳一跳的取暖。
孟凡庆弯下腰去,解开自己大棉鞋的鞋带,把鞋子脱下来,叫琼玉:“来,把我的棉鞋穿上。”
琼玉:“你快把鞋穿上,光着脚多冷!”
孟凡庆笑道:“你不知道,我是火脚,冬天还要出汗的,不怕冷。”
琼玉:“你出脚汗呀,那我不穿。”
孟凡庆说道:“你的脚也没多大,连鞋子一起套进去吧!”
琼玉:“那我把你的鞋弄脏了,你还怎么穿呢?”
“没事,回头洗洗,放到炉边,一晚上就干了。”
孟凡庆帮琼玉把鞋穿上,鞋带系好,在旁边一面跺着脚,一面看着琼玉玩雪。
夏天到了。学校照例放了假,学生们也都各自回家。
这天清早,梁生下地除草,忙到半前晌才扛着锄头回家。一路和熟识的人打着招呼,不觉到了每天路过的大槐树下。
槐树后边的一个院落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人说着话走出来。梁生一扭头,看见走在前面的是自己的好朋友周世荣。他一身青布裤褂,背着个小包袱,像要出门的样子。后面跟着他的姐姐江云和两个弟弟,再后面是他的父母。
周世荣看见梁生,高兴地跟他打个招呼。
江云大声叫了起来:“秀才,这么长时间没看见你,把姐姐都忘了吧?”
“那哪能?还说要跟着云姐去地里偷玉米棒子呢!”梁生笑了。
江云抬手就给了梁生一个爆栗子。“你小子真是越学越坏了。偷的玉米棒子你倒是少吃了?”说完,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云姐今天怎么回娘家了,世荣要上哪去?”
“世荣要上青莲寺出家,我过来看一下。”
梁生惊异的看着世荣。世荣点一下头:“我家每一代的老大都要出家的。这是祖宗定的规矩,以后要回村来看庙的。”
梁生无言,过了半晌说道:“得空我去看你。”
“我等你。”
世荣和爹妈上了马车,沿着村里的小路走了。梁生呆立着,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
江云伸手拧了他的脸一下。“傻了?又不是见不着了。”
梁生一摆头。“都多大了?别动手动脚的。”
“唉,我真没看出来,梁生都长大啦!赶明儿给你说个媳妇好不好?”江云笑嘻嘻的贴近他的脸问道。
热呼呼的气息扑到梁生的脸上。梁生脸一红,说了一句“神经病!”不再理她,匆匆的扭头走了,留下江云一个人在后面咯咯大笑。
放假了,几个闲不住的同学时常聚在一起,或者讨论功课,或者一起出去游玩。这天,几个人一起来到城外的南村,到孔子庙游览。
进庙后,左边墙上是一幅巨大的石雕图案,说的是孔子回车的故事。几个人在石壁前站住,仔细观看。
跟琼玉同住西水街的李福龙感叹道:“凤台确实有人才呀。你看,一个小孩儿用石块筑段城墙,就能把孔夫子的车拦在外面。吓得孔子不敢进凤台传道,回车走了。可惜凤台县蜗居深山,道路难行。史料记载中居然没有几个卓越人物出自凤台,实在让人痛心!”
孙广聚微微摇头,不赞同李福龙的观点。
“我看凤台人是小聪明,没有大用处的。一个小孩儿凭着几句诡辩,居然拦住了圣人的路,让孔子进不了城。说深一点,凤台今天的落后,正是被这小聪明拖累。要是孔子没有被吓跑,进了凤台县宣讲教义、教化国民,凤台断断不致于象如今这样落后愚昧。”
“胡说!”魏梁生听着不服气了。
“我看不出凤台人有什么不好。这里的百姓做人厚道,民风淳朴。没有礼教束缚,活得洒脱自在;没有学到世人的蝇营狗苟、机关算尽,活得稳当实在。地贫人稀、生活困苦,更锤炼了凤台人坚忍不拔的毅力。自古英雄出我辈,不敢说我们这些人中间就出不了名垂青史的人物!”
李、孙俩人忍不住大声喝彩。
“要是写成文章比一比,今天一定是魏梁生夺得魁首!”琼玉在一边插嘴道。
跟琼玉同班的刘治全笑着说:“而且吵架第一,只有郑琼玉堪称敌手!”大家哄的一声笑起来。
“你有完没完,狗记流年!”琼玉不服气的怪道。
家住南村的佘自裕打断大家的话头:“好了,赶快进去吧。看完就到我家去,我娘已经把饭做好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向庙里走去。
第七章
    年复一年,又是夏夜。
蚊子在闷热墨黑空气里肆意飞舞,看见有光亮的地方就扑过去,不一会儿就成了气候,纷纷扰扰的一大疙瘩。人们都远远的离开灯烛,三三两两的在暗影里聚在一起聊闲天儿。
老郑坐在院子里,扇着蒲扇,抽着烟袋,嘴里感慨着:“日子真是比树叶还要稠呢!说话功夫,琼玉上中学也有快三年了吧?”
郑婶在旁边接道:“可不是!赶快毕业了吧,再晚可就不好找人家了。”
“这不是好几家都来提亲,你都给回了。”
“我家要招赘养老女婿,别人要娶走我的闺女可不行。”
“合适的人家哪那么好找?要不就近找个人家嫁了,离的不远不就行了?跟招赘女婿也没啥两样。”
“那可不行!跟了别人就是别人家的人,哪还顾得了我们老俩口?这事情你别管了,我说了算。”
老郑默然不语,端起茶缸子喝水。
梁生、福龙、广聚三个人七嘴八舌讨论着,相跟着来到王老师那里,在灯下讨论毕业后的去向。
王志国微笑着,对几个年轻人道:“广聚才三年级,中途辍学实在可惜!不如五年级毕业后再做打算吧。梁生、福龙两个人我倒是想好了。我有个同学现在在广东的黄浦军校当教员。我给你们写了一封信,你们可以去找他,到时候一切都听他安排。你们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将来一定要学好本事,为国家做点事情。”
孙广聚急道:“先生,我这几年学到了不少知识,也感到学海无涯。可是现在正逢乱世,好男儿就应该投笔从戎,报效国家!就让我跟他们一起去吧!”
王志国点头赞许:“你有这样的心胸,实在难得。”
想了想说道:“好吧,我也放你走。不过,你们几个要跟家里说好,安顿妥当后再来我这里详细谈。”
三个人答应着,起身告辞。
“唉,福龙,你现在到了立业的时候了。县中学毕了业,找一个好差事多容易呀?再养活几个孩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老想着往外跑?爹娘年纪也不小了,你要是走了,家里怎么办呢?”福龙娘劝着。
“妇人之见!我看福龙出去闯闯也好。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不要拦他了。不过一定要把媳妇安顿好,只要人家同意了就行,我们老两口还能撑他个十年八载的。”李大魁在旁边说道。
晚上睡下,福龙好好表现了一番,弄得媳妇身心舒爽。趁着高兴,福龙就把要到南方去的事提了出来。
晓惠一听,噘着嘴不同意。
“你到外面去,我在家受苦也就算了!可现在兵荒马乱的,万一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呢!咱可是连个孩子都没有呢。”
“放心!算卦的说我命大,能活到八十九呢,肯定没事。一个大男人憋在家里做个老百姓,学的文化不都是白费了。你说有什么意思?”
“老百姓怎么了?咱一街两行都是老百姓,也没见谁比谁高谁比谁低!”
“你就让我去吧!”
晓惠拗不过福龙软磨硬泡,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到了晚上,孙广聚在房里跟彩枝商量到广东的事。
彩枝说道:“爹娘都答应了,你还跟我说什么?自己作主就好了!你文化这么高,也永不着问我这个农村妇女。”
广聚说道:“你就别拗着啦!我们是夫妻,什么事能不跟你商量?我有要紧话跟你交待。我走了,成不了事就不回来。你在家替我孝敬父母,我忘不了你的好处。”
彩枝含着泪珠点点头。
广聚犹豫一下。
“要是十年后我还没有消息,你就再找个人嫁了吧,我决不怨你。”
彩枝忍不住哭出声。
“别说那些话。我既然嫁给你,就是你们家的人。不管多少年,我一定会等你的!”
晚上,梁生一家人吃罢饭,都坐在堂屋里。
梁生坐在小板凳上,低头不吭声。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就等他爹一句话。
“要不,就让梁生去吧。”梁生娘看着魏老栓的脸色说。
“你长着脑子,不会自己想想。你要是走了,你三个弟弟怎么办?家里正缺壮劳力,你一走,我岁数大了养活不了这么多人,让他们都饿死?反正你也长大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想走就走,只当我没有你这个儿!”
旁边三个弟弟都眼巴巴地看着梁生,不敢说话。
“再商量商量,别把话说死。”梁生娘说道。
“没什么可说。我就一句话,不行!”魏老栓说完,起身走了。
“唉。”梁生娘叹了一口气。“儿呀,你让娘怎么办呢?”
梁生咬着牙,眼里泪光一闪。再看时,他已经背过脸去,在暗影里擦了一下眼睛。
“算了,我不去了。”
梁生娘看着梁生倔强的脸庞,泪水不由滴落下来。
福龙、广聚两人相跟着走了。送别那天,梁生乐呵呵的,跟他们说了好多勉励的话。两人也没多余的话好讲,只是不住的惋惜。
送走两人,王志国搂着梁生的肩膀说道:“虽然不能出去,在这里也不一定就没有作为。记住,永远不要放弃远大的志向。人跟人之间的差别,不在于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而在于有没有理想。一定要记住!”
梁生点头不语。
回家的路上,梁生躲到一个背静的地方狠狠的哭了一场。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泪都已经流完了。
都九月天了,到了晌午还是热烘烘的。
李婶在老郑家坐了半天,到了吃饭的时候才起身出来。郑婶送到门口,看李婶走远了,掩上院门回到屋里,开始做饭。
老郑坐在炕沿上,闷着头一锅一锅的吸烟。看着郑婶乒乒乓乓的拾掇饭,嘴里说道:“又是给琼玉说亲的,看来也成不了。”
郑婶手停了一会儿,说道:“那没办法!不愿意做上门女婿,就别想娶我闺女。”
“琼玉也不小了,再说不好亲事,以后就更难了。”老郑发愁的挠着头发。
“那怎么办,让她姨父再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吧。”
这天,刘治全忽然来到了琼玉家里。琼玉正好出去了,刘治全就在家里和郑婶说话。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刘治全问道:“婶儿,听说琼玉还没有说好婆家?”
郑婶叹口气:“唉,来提亲的倒不少,一说要招上门女婿,就都不言语了。”
刘治全说道:“我听孟凡庆说了,他让家里托人来说亲,也是家里死活不同意他做上门女婿。结果闹了好一阵子,也没成。”
郑婶点头:“可不,听说凡庆因为这事跟家里吵翻了,最后拗不过家里人,只好算了。”
刘治全说道:“婶儿,我愿意招赘到你家来,你看行不行。”
郑婶一愣:“你这孩子,还有自己给自己提亲的?再说,你家里能乐意?”
“我的事自己作主,没人管。您好好思量思量吧,我可是说真的。”
又唠了一阵,刘治全告辞走了。
“什么?刘治全呀。他自己找上门来了愿意招赘到我家?”琼玉脸微微红着,说道:“脸皮可够厚的,自己给自己说媒。”
“就是长得难看点。家又离的太远,住在大山里头,家境太差了。”老郑说道。
“行了,人家文化和咱琼玉一边儿高,将来谋个差事也容易。再说,只要人厚道,又不跟他回山里住去,家住得远算不得什么。”郑婶说道。
“琼玉,你的意思呢?”
“你们做主吧,反正要招女婿也不容易,城里的人家都不愿意。只要将来他好好干,也不愁没有前程。”
老郑点点头。
“我去找找冷智,让他给说说,看能不能帮忙就近找个事干干。”
老郑来到冷智家,正好一家人都在。
听了老郑的话,冷智思量一番,说:“也好,我就把这孩子推荐到县府里。说是街上老门老户的孩子,办事稳重,又有学问,看看行不行?”
“那太好了,要是治全有了好前程,咱家以后说话也有底气呀。”
老郑告辞走了,媳妇爱珍满心不乐意:“你那么有本事,怎么不给你儿找个好事干干?”
“哼!他要有那个出息,我还能先让了别人?你看看他,小学都没毕业。文不能写字,武不能挑担,就是去了也给人家撵回来!”
“也不知道姓孙这人可靠不可靠。”
“可惜琼玉是个女孩子,要不……唉。”
爱珍摇摇头,不说话了。
冷智带刘治全到县府,一个老先生看了看,跟他谈了几句,又让他写了一篇字。过了几天,就捎信儿给冷智,让那孩子过了年就到县府报到。
这中间,刘治全有事没事的跑到琼玉家十几回,跟老郑家的亲戚见完了面,亲事就大致定了下来。
刘治全回家去跟家里商量成亲的事,一去就好久没有音信。
过了一阵,老郑觉得不对劲了,就去找冷智。冷智托人到刘治全村里打听了一下,回来说是刘家把他给关了起来,坚决不同意刘治全招赘。
又过了几天,刘治全家里人来了一趟,撂下一封信就走了。打开信一看,刘治全写着,自己跟家里闹翻了,家里死活不同意,自己的娘要上吊。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对不起琼玉了。
听到这样的信儿,老郑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脸黑的能刮下一层锅灰来。
冷智和爱珍来到老郑家给老俩口宽心。
一进门,爱珍就不住口的骂刘治全。转头向冷智说道:“老头子,你去县府说说,别要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到县府做事了。”
冷智苦笑一声。“你当这是开玩笑?咱让人家要人家就要,不让人家要人家就不要。县府是你家开的?”
琼玉在旁边咬着牙,一声不吭。眼睛红红的,倔强地忍着,没有掉下泪来。
冷智两口子唏嘘一阵,告辞回去了。留下老郑一家呆在屋里,默默无语。
过了半晌,老郑清了清嗓子,在炕沿上磕磕烟袋:“琼玉,别难受了,这也不是你的错。爹决定了,给你找个好人家嫁过去算了,不要再受这窝囊气。以后能经常回来看看,别把爹娘忘了就行!”
郑婶张张嘴,半天也没有说出话,叹了口气,闭上嘴不吭声了。
琼玉这才扑倒在炕沿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郑嘴里不住地说着“别哭了”,也止不住琼玉的眼泪,只能在边上唉声叹气。过了好一会儿,琼玉止住哭声,抬头哽咽着对老郑说:“爹,我不能把你们二老丢下不管,说什么也要跟你们一起过!”
老郑摇摇头,默然不语。
广东的天气跟凤台没法比,刚进夏天,就热得身上穿不住衣服。
孙广聚、李福龙来到广州已经是五月天了。两人一路打听黄浦军校的地址,当地人都操着奇怪的语调,让人摸不着头脑。幸好遇上一个河南过来广东做生意的商人,才没有再跑冤枉路。
两个人到了军校,根据信上的名称找到了王老师的同学顾先生。顾先生看完信,热情地跟他们聊了半天,把他们安排在附近的客店里,等待十天之后的入学考试。
到了第七天,孙广聚突然高烧泻肚,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李福龙吓得不轻,急忙到药店请医生来看。原来广聚是水土不服,加上气候闷热,身体不适应,怎么也得卧床休息半个月才行。
到了考试那天,孙广聚挣扎着要起来,可惜浑身使不上一点劲。气得他捶着床板失声痛哭。李福龙只好劝慰了一番,自己单身去参加考试。
李福龙顺利的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军校,被编到新学员班里开始上课。
孙广聚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可惜已经耽误了考试的时间。
他闷闷不乐地在广州的街道上闲逛,发愁自己往哪里去。如果回家,那自己辛苦一场就算白费了。
这天在街上走着,无意中看到墙上一张白纸,上面毛笔字潦草地写着“农民讲习所开班,每晚六点免费听讲”的广告。
他一时好奇,反正闲着没事做,就顺便记住了地址,预备着晚上去听听看。
第八章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青天白日的,转眼天就阴了下来。小旋风呜呜的吹着,把地上的尘土画成一个个圈圈。人们还来不及跑回家,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把干硬的地面激起一股股的轻烟。不一会儿功夫,地上都是一汪一汪的积水,房子的下半截都被溅得湿漉漉的。刚刚还热热闹闹的街面,转眼间变得空荡荡地。一条野狗在雨里撒着欢窜过,跑到一家地门洞子里,浑身一抖,豆大的水珠子向周围飞溅。
林四宝抱着脑袋,飞快地穿过街道,奔到巷口。巷子里已经被水淹了半截。他低头冲到一家门洞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使劲甩着头发,等着雨下小点儿。
透过半掩的门,站在屋檐下看雨的郑婶看见林四宝,大声叫他进来避避雨。林四宝答应着飞奔进院子,揭帘子跑进屋子里。
琼玉正在看书,看见他湿漉漉的进来,一副狼狈地样子,不由噗哧一笑,伸手拿了一块干手巾,让他擦擦水。
林四宝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把手巾还给琼玉,回头跟郑婶说笑起来。
郑婶问道:“怎么,今天没有出去干活?”
“没有,在街上跟人聊来着。”
“没活干,你吃什么呢?”
“前一阵干了点活,手里还有些钱,等花完了再说吧!”
“哎,你有多长时间没回家了?也没见你家里人过来看你,你娘就不想得慌?”
“早跟家里没音讯了。这年月,回到家也没饭吃,自己顾了自己就不错了。”
郑婶叹了口气,拿起晌午吃剩下的玉米面馍馍,递给林四宝。
林四宝略微客气了一下,就大口的吃起来。
嘴里搭讪着,雨还在下,天渐渐黑下来。郑婶开始晚饭。厨房跟堂屋有屋厦连着,沾不着雨点。
煤炉子旺旺的喷着小火苗,舔着铁锅锅底。锅里是稠糊糊的小米稀饭。都是村里送来的新米,熬在锅里散发出喷鼻的香气,在堂屋里都能闻得到。等稀饭熬得能插住筷子了,郑婶把锅端到一边。换上蒸锅加上水,把已经蒸好的米面窝头在搪瓷盆里放了几个盖上盖子。一会儿,蒸锅冒出股股热气,弄得厨房里到处都是哈气。
热着窝头,郑婶又取出两个丝瓜,在案板上腾腾地切成细丝,拿根葱切上半截诶,拍两瓣蒜。
窝头热好了,郑婶拿过三只脚的炒锅放在火上,倒了一点油进去。过了片刻,锅开始冒烟了。她把葱蒜哗的倒进锅里,爆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拨了几下,又把瓜丝倒进锅里翻炒,然后放盐。不一会儿功夫,菜就炒好了。
天都大黑了,老郑还没有回来。郑婶思么着,肯定看雨大,在外面直接吃了。就把饭端到堂屋里桌上,娘俩开始吃饭,见林四宝还呆着没走,又让林四宝先跟着吃点。
林四宝假模假式的让了让,就坐在桌边跟着吃饭。
吃着吃着,他的脸上露出别扭的神情。
郑婶看他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这饭不对你的胃口?”
“我好久没吃过一口热饭了。每天就是买点馒头烧饼对付,有时候火侍弄不好,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要是我有这么一家人,天天有口热饭吃该多好!”说到这里,林四宝眼睛红红的。
郑婶听着心里也不好受。
“唉!回头没饭吃就到婶儿这儿来,好赖有你口吃的。”
林四宝感激地点点头。
过了几天,院里的李婶又找上门来,家长里短的跟郑婶聊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笑的对郑婶说:“有件事够好笑了。那个小木匠林四宝,昨天跑到我那里跟我唠了半天。说想托我来跟你说一声,他愿意招赘到你家当倒插门女婿。”李婶一拍大腿,“我跟他说,你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琼玉在我们街上那是数一数二的好闺女,多少好人家想要娶回家都不行,你倒敢想!”
郑婶叹口气对李婶说:“你说的倒是。可是一听是要招养老女婿,就都不愿意了。现在也是不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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