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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与失踪-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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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失踪(一)
我能告诉你什么呢,一个可以忽略的小人物小角色。我的生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说,朋友熟人的事,非得他们讲才真实,说些隐私吧,有了上海宝贝谁愿意听?我想如果讲一讲我失踪的事,或许还有些吸引力,我觉得我的失踪和我遭际的一切都跟那块该死的绿玉有关,但是我绝不会告诉你在什么地方扔掉在什么地方捡到它,我要说它是个异数,更是个麻烦。
那是春季,某天早晨。在一阵潮湿的疼痛里,不情愿地醒来。昨晚喝酒回来晚了,嘴里火烧似的。喝一口剩水,火苗冉冉熄灭。闭上眼睛,再躺它一会儿吧。
来Y市大约一个多月了,我的公休假也快完了。我来这儿就为玩,我每天下午都会去涅槃酒馆叫上两杯“火花”,什么也不想地喝。酒馆在城区西边,离我的住处不远,沿青莲街石板路往东走到巷尾就是。酒馆里面光线暗淡,酒徒大多面目模糊语言含浑,在那儿品酒恍似在看皮影戏。
时间还早呢,刚过7点,可是肚子饿了。起身,洗漱。摇摇晃晃走到立镜前。奇怪,那条疲软的领带竟然不在镜子里;明明有一节抓在手里,怎么就不见了?转过头,原来它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肩后。拉下来,企图把它整理妥贴,不管咋说,咱也是白领阶层,形象还得要的。怪奇!这回镜子里不但看不到领带,连‘我’也看不清,模模糊糊,像裹在雾里,究竟怎么回事呢,也许镜子有浮尘,遮了镜面,也许是眼睛问题,是的,一定是眼睛问题,我本来近视吗。大老爷们,这样一惊一诧,太不应该了,再说,这次出来玩的不就是失踪吗。
胃部犹如转动的搅拌机,震的周身发紧,不用多想,还是赶紧吃早饭吧。
外面,空气清新,吸一口感觉搅拌机也慢了下来;轻风拂拂,宛若浴在泳池里,又温润又甜滑。晨练的人好像换了,我一个也没见过,狗倒是没变,还是那几条。不知为什么,走过我身边时,人都有些怔神,狗却一例的休闲戏闹。我知道,要走800米,大约十二分钟,拐过一人字形弯子,上一段35度左右的缓坡,就到小吃店了。我通常坐在里面靠窗的座位,从那儿可以看见远处一带低矮的小山,朦朦胧胧若有似无。
开小吃店的是母女俩。母亲生一张团肉脸,让人以为她总在笑;女儿永远是没有睡醒的样儿,表明世间的人和事跟她的梦境全无关涉。
老板娘没吱声,我快乐得旋进小吃店。我不喜欢老板娘那种夸饰的热情,也不喜欢自己的这种想法。她从不停歇手里的活,见人就大声地招呼,谁也甭想逃过。
店里有三个或四个人,红眼圈老头,胖少妇和她的孩子。犹豫是因为我不能确定睡在童车里的婴儿算不算人,至少老板娘不是这样看的,她只招呼少妇。我有些爱钻牛角尖,转而又认为古希腊人的看法也许有道理,他们把人分成三类:男人,女人,婴儿。
老头趴在桌上,头的左前方放一碗稀饭,一碟咸菜,筷子竖着握在手里。少妇一面踏着童车轻轻地晃,一面很响地吃着稀饭。老头是个酒鬼兼赌徒,在附近的工地上打工。要是赢了钱,他准会拧瓶散酒来,一边品咂,一边炫演那场艰苦而智慧的较量。少妇鄙薄他的这种作派,碰上这出不是挪开离他远些,就是赶着吃完一走了之。老板娘怕他影响客人,趁着他的兴头,进来骂上几句,红葡萄,省省吧,不要吓了孩子,红葡萄于是对口回上几句,省着也是省着,一人怪无趣的,看着这笑娘儿就是不和也高兴。老板娘见他话味不对,赶忙吆喝女儿,小丫,给老红装饭。老头看着少妇离开,更加放肆,说她是一只嫩白的馒头,只是滚了一身臭水,下不得口去。
少妇露出得意的神色,朝门口侧过脸去。小丫刚刚出去,那儿一个人也没有。老头打起了呼噜,右手挂在桌外。想起老头的话,我赶紧低下头忍住笑。小丫端来辣汤,抹几下桌子走了。
看着辣汤,我忽然感觉一点胃口也没有,甚至想要呕吐。食欲也许只是一宗错觉。胃部快速颤抖起来,我打算喝下辣汤,却不得不用手抵住它,阻止它逃出来。
老头拍了拍桌子,发出含混不清的嘟囔,小丫赶忙进来端起他的稀饭。看多了,我知道他要换一碗热的,他已缓过劲,准备早餐了。
小丫端着稀饭,站在老头面前失神地望着我,张大了眼睛,似水中的鱼,嘴巴张开欲合。
叔叔,叔叔,叔……
我搞不清她看到了什么,吓得手里的碗都掉了。是我吗,还是我身后,我回过头,什么也没有,低下头,我看到了那条会飞的领带。这丫头有毛病。
妈,妈,妈呀。
丫头,丫头。老板娘。
怎么着,看到鬼了,整天丢了魂似的,做事一点都不上心。老板娘跑了进来。
妈,妈,叔叔不见了,刚刚就坐在这个座位上。
什么叔叔,哪有什么人,你看见鬼了,净说瞎话,大早晨的。(摸着丫头的脑门)没发烧呀。
妈,我看见叔叔进来,就坐这里,我还给他上了饭,他总喝辣汤,他的油条咸菜我还没有拿来。
我怎么没看到,我就坐门口,他是鬼呀,这么多眼睛会看不见,再胡说!
我也好像看见有个人影进来,忽忽悠悠的,坐在那儿,只是当时没特别在意。少妇的得色还没完全褪尽。
是常来的那叔叔,是那个外地人,打条纹领带的,每次都坐这个位子,我看的清清楚楚的。他进来的时候像一个影子摇摇晃晃,风吹似的,因为有雾气,我以为没有什么,但我确信那就是他。
我有些糊涂了,我确确实实坐在这儿,我敢说碗里的汤还是热的,她们为什么看不到我,对我视而不见呢。
你们怎么睁眼说瞎话呢。老头抬起身。我一直在这儿,我怎么没看到,我告诉你们这屋里根本就没有人。
我看着那个叔叔慢慢朝桌子地下屋角退过去,像一团烟雾,由浓变淡,从大到小,像雀子,像风筝,飞没有了,像停电,电视上的画面一下子缩成一个点,突然消失了不见了。
是不是看花了眼,夜间睡的不好,现在是确实没有吗。
我说吗,神神道道的。老头望着少妇,有些释然也有些骄然。
难以想象,眼前的一切,如在梦里。此时的惊异我比拟不出,跟小丫相比一定不输。我搞不清这是现实还是闹剧,是事故还是故事,我不能再呆下去了,我得出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我怀着疑惑与哀伤,放下早餐钱—一枚硬币,从她们中间的空隙跑出去。
我没有说谎,你们看,这是他给的钱,刚才还没有,一块钱,一定是他的。
叭!老板娘的大嘴巴。叫你胡说,这钱是前面客人放的,我忘了收起来。
早晨听到这么响的掌声,比和成天牌还叫人提神。丫头着了魔了。
少妇抱起孩子慌慌张张地逃走。
我说的全是真的,我没有说谎,没说谎……。
叭,叭,叭。不许胡说,不许胡说。
失踪(二)
这事发生的太突然太怪异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站在坡下,我仔细地回想事情的经过,试图找出破绽,证明那只是一个玩笑,但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走近水边,撩起清水,拍打几下脸颊,我觉得自己需要清醒镇静,需要摆脱那个阴影,但我清楚地看见,水里既没有我的脸,也看不到我的手,我成了一个没有形影的人。也就是说,我已从人们的眼睛里消失了,她们没有编谎,尽管我还是鲜活的。究竟怎么回事?我摸摸腿,肩膀、手和头,都在,看看衣服领带,也在,我意识到我还实实在在地活着,只是可能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比如我不能发光发热了,我身上沾上了某种隐形材料,或者我还躺在床上在梦里,等等,等等。我一直幻想能在天涯海角安居,过一种安静平和的日子,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也不会有人干扰我,当然我也不会干扰别人,如果不是世俗强加于我的各种义务和责任,我想我一定能做到。现在的这种状况不正是我所盼望的吗,存在却消失,远离所有令人心烦意乱的人和事。
我感觉出从未有过的敞亮和美妙。我想唱歌,他爸爸的,一首歌词都想不起来,简直糟透了。要是一条狗多好,唱不成歌,还可以痛痛快快打上几个滚。站到高处像狗那样观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太好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再也不用担心,不用提防眼睛和舌头了。我并不害怕身体的变化;我相信我是一只蜗牛,喜欢随遇而安,我的恐惧只来自我的同类,我真佩服那些演员。
我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我坐在草丛上,望着水,树和绿色,想到眼前的一切就是自然,我是自然的一部分,正慢慢熔解,恰如露珠落进水里,在水面停顿出没几次,沉下去,直到最暗的深处。我模糊记起自己曾经坐过这里,好像很久以前就在这里,阳光下,我常常站在西面某座山峰上,看着我坐在这山,水与草木之间。我猜想洪荒里宇宙间一定存在着不止一个的我,我活在这个时代,也活过活在所有的时代,我是花草鱼石也是未知未见的物,我看着一切,一切也在看着我,我在看着自己。我感觉有些冷,仿佛水流进我的身体;我不知道另外的我,也理解不了其他的我,只有当我成为另外和其他,我才会了解自己。
我缩回脚,我的脚没沾一滴水。我站起来,觉得身体轻飘,我看见我的脚已离开了地面,我要用脚尖走路了,最要命的是我的身体也变的很薄,像一张相片,没有立体只有平面,虽然仍旧活动自如,甚至有力,却已没有惯常的厚重,我想这是大概变故的必然过程。这有什么呢,不管是啥样,反正都没有人看见,我干吗要提早担心,把自己整的焦虑不安的,我现在还不用急着上班。没有工作的日子太好了。
溪水在流淌,水底满布银亮的砂粒,我想溪水和砂粒可能一定已等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在这儿也许是践约,也许是还愿,我和砂粒原本就是相通相同的。砂粒不停地晃动,向我闪着眼睛,用我不能懂得的语言叙说着。这些念头反复地冲刷挤压着我,我有些头晕。
我漫无目的地往回走,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我去与不去在这在那都一样。我忽然想起了小艾,一个精致的女孩,有一对砂粒般灵巧的眼睛,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小艾就一直在我的大脑里眼睛前。我对她有一种荒无人烟的依恋,我喜欢小艾,虽然我从未告诉过她。我想把我的消失讲给她听,我想她一定会理解我帮助我,至少她会同情我。我也喜欢艾先生—小艾的父亲(当地管医生叫先生),他是个少见的特殊的人,可惜眼睛失明。他曾跟我讲,有些人住的近却隔着远,有些人住的远却距离很近,讲的时候右手一直放在心口上,害得我也不自觉地按了按自己的心。他的话咀嚼起来意味悠扬,宛若萨克斯管,余音绕耳。我想去看看他们父女。一个月来,我至少去过五次;作为对他们租房给我的感激,每次我都会带束花,有一回,我还买了条带黄黑斑点的小狗,看着他们高兴我也高兴。
毫不节制地神想,我完全忘了脚下,直至摔倒。我坐在地上,看见撞倒我的那条大狗,迷惘地呆站着。与它一起玩耍的小狗跑过来,在它的前腿之间来回拱着,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它既不能确定也说不出是撞还是被撞,它往前面左面右面搜寻了一番,转回头直视着我。可怜的朋友,长着人一样的眼睛,眼里写满了乞怜与恐惧。它一点也没有看到我,因为它只对我看了零点一秒,又继续左右巡视。人眼看人低的东西!我愤怒地抓起石块,狠狠掷过去,重重打在它的背上。它哀叫了一声,懵了,张大了嘴,突然朝我冲来。我完全没有想到,它会再次撞倒我,一跃而过,而没有咬我,小狗紧跟着从我身上吃力地爬过。我捂着肚子坐起来,听到它们远去空吠的声音。
我有些恼怒,人看不见,因为我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而狗这样的畜生也看不见,实在叫人泄气。五年,整整五年,好像这世上压根就没有我这个人,无论我怎样努力,终归做不成功,我想起的只有后悔,听到的无非讥讽,活着真的没劲。老实说,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周围的人,我对他们了解越深厌恶也越深,虽然我知道他们不是坏人。我憎恨我的工作,我看不出它对社会有任何的作用。我不喜欢我的父母,他们心里只有我的弟弟,他辞了老头辛苦谋来的工作,是个十足的小混混,他还吸上了毒品,可他们还是宝贝似地围着他转。我累得半死,他们一句宽慰都没有,把我当佣人使,还向我要钱供弟弟花。我不想说了,他们知道肯定要不高兴的。
十四、十五、十六,一共是十七级石阶,我想不出为什么会是17。石阶上的青石板跟青莲街的很像,只是走在上面没有那么响,我突然想起我是个相片人,走上去压根就不会有声音,即使再走上17趟。
我走进了公园。因为没看所以不知道是什么公园。我去过许多公园,和许多一样,这个照例毫无特色,迎面立一尊雕塑,一个长着翅膀的孩子,持一管横笛,不伦不类的样儿,让人欲笑不能。今天可能是假日,公园里人很多,跟非洲的蝗灾似的;人们都学起时尚,假日不到公园就不算休闲。七八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年龄和小艾相近,聚在雕像前照相,中间一个扶着孩子的翅膀,嘴巴吹状凑近笛子。
仿佛进了碰碰场,不断有人撞我,不管我怎么努力避让。迎面而来的我能看见,可以躲开,后面的人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们,从后面侧面撞来我就无法避开了。人群里很快有人叫起来,他妈的,是谁?混蛋,我会抓住你的?胆小鬼,撞了人不敢站出来?撞我的人纷纷停了下来,不知道该不该走,空气里弥散着不安的气氛。有人转身回走,有人绕开前行,有人不明就里在大声催促。我忽然明白失踪已经成了我的大麻烦,从此,我不会安全了,这世上所有的人和动物,运动的机械和物体都会碰撞我,我随时都处在危险之中,我不能走人行道,不能过马路,也不能去公共场所,总之不能呆在人呆的地方。
我跳过隔离带,一个人独自走在草坪上,望着流淌的人群我不禁有一点点懊丧,同时又有一点自得。草坪上站着两个年轻人,二十五六岁,一胖一瘦,连体似的相互将手搭在对方的腰间,无拘无束地说笑,仿佛在伊甸园闲逛。我停下来,一为看叫不上名的花草,一为等待两人闲话走过。草坪中间栽了三丛花,我站在第一或最后一丛前,凝视它的絮状器官。一只花甲虫在花蕊间奔忙。它张开大口咬下去,哎呀,花蕊疼得大叫。疼的不仅仅是花,还有我,我的肘弯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你瞎了呀,你怎么打人。
没有呀。胖子坏笑着,把他往边上推。我的手肘再次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你他妈真打呀。一拳打了过去。还说没打,两拳了,到现在我的肋骨还疼,你当我是瞎子吗?
真打,谁还怕谁不成。你他妈的就是个瞎子。
两个瞎子扭在一起,你一下我一下打了起来。一对亲密无间的伙伴,转瞬之间成了仇人。人群立时涌了过来,兴奋地围观。那七八个女孩在隔离带前又唱又跳,活脱足球队的宝贝,有节奏地呼喊“加油!加油!必胜!必胜!”
这两人在干啥?做秀?
好像在玩儿,谁知道呢。
走吧走吧,少惹事非。
选错地方了吧?不过这种放松的方式倒是不错,有创意。
喂,胖兄,抓住他的头发封他的亮,让他变成熊猫。
哎,瘦子!左勾拳右勾拳,对,上勾拳,猛击下巴,揍趴他。
扫堂腿,阴阳吸血大法,九阴白骨爪,如来神掌……
瘦子不行了。我赌胖子胜。
加一倍,我赌瘦子胜。
真他妈没劲,怎么不打呀,打呀,打呀。
这是个表演*闹腾的时代,沸腾的时代。
失踪(三)
我有些怀念过去的生活,那时我可以随意外出,喝酒聊天交朋友,现在,这些轻而易举的事在我都显得特别困难,走路时我必须十分小心才行,时刻都得提防四面八方飞来的危险。刚才在三岔口儿,我差点被后面驶来的轿车撞倒,车子擦着我飞过,而驾驶员却浑然不知。轿车不是小狗,我真的太幸运了。
支使我行走的不是我的脚也不是我的脑子,我想着回到小屋,舒服地躺着,把自己交给梦与睡,却走上马路,拐进了小巷。我想买香烟,我认为人最像香烟,生活是烟屁股,未来正在燃烧,品尝香烟就是品味人生;我又觉得人有些像车子,我这样的公务员至多是上海大众,上面有现代、奔驰、宝马,下面有面包、三轮、自行车;有的人是公家车,有的人是私家车…人制造了车子恰如上帝创造了人。
这是一条似曾相识的巷子,家家门前挑着大红灯笼,这里不会有宝马奔驰,因为这是青莲街。
迎面过来的人,犹如醉汉驾驶的货车,摇晃着将石板碾出很响的声音,他挥舞着手,气冲冲地大叫,他妈的,人都没有了,不见了,我恨死你,老天!你听见了吗,我失踪了,我就是那个无形的人!你们,全是可恶的。
我害怕撞坏了怪人,贴近墙脚站着。他隆隆开过,一眼也没看我。
青莲街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灰暗清冷,墙面密密匝匝地裂开无数道缝隙,每一道缝隙都张着一张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白牙,喷射出蓝色的烟雾,里面传出隐隐的呻吟与叹息。我想住在这儿的人一定是苍老清凛的,走进巷子的人也一定会苍老。我愿生在这任一道缝隙间,经受所有的折磨煎熬,再不听到别的呻吟与叹息。
嗨,外乡人,你能隐身吗?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清秀的少年骑在小轮车上,笑盈盈地攀着我的肩膀。
是跟我讲吗?怎么可能,难道你能看见我么?
对呀。(瞪眼直视我,嘴角上拉),你不会隐形,我的眼光没有那么厉害。走了。
一条奇怪的街。我想买包香烟。站在柜前,我看见所有的香烟盒上也布满了裂缝,长满了尖牙。店里有两个人,一站一坐;站着的大约是店主,指间夹一支香烟,扭着腰凑了过来。买点啥。说话间嘴里飘出蓝色的烟雾。听说,早上死鬼王三的小饭店里出了一件怪事,一个大胡子,吃早点时突然没有了,不见了,当时吃饭的人都看见的,真是怪事。
不可思义,死了吗。一定是突然发病,饭店用不着赔钱,不过也难说,人死了,总要沾点晦气。
不是的,没死,说是失踪了。那人面相凶恶,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吃饭还不给钱,想吃霸王餐呀。李家的儿媳从那回去变的神神道道的,吓的傻了。
你越说越糊涂,究竟怎么回事呢?
就是突然看不见他了,他没有了,失踪了。怎么跟你说呢,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那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热闹着呢。小毛刚去。
这年头怪事多了,男人变成女人,老太太长新牙,母狗带起了猫仔,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等毛毛回来,问问他就知道了。
看好了吗,要哪种?他小孩子能懂啥。
我想买那条裂缝。
啥,那啥?
我买那包烟上的那条裂缝,那道口子。
裂缝,口子?
是的,你没看见?
先生,您喝醉了,您走吧。
喝醉?涅槃酒馆就在前面,这时应该是人头济济了。我恍恍忽忽地走开,记不起刚才说了什么,听到身后的青石板又响了起来,同时传来一句怯怯的咒语:神经病。我的头脑乱极了,我不能确定自己现在的状况,是否像萤火虫儿,时隐时现,也不能确定所有这些事的真假,我陷入了一个大烂泥塘;塘里,一群鱼一起挤着将头探出泥浆,呼吸致命的空气,泥浆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活动的窟窿。
酒馆的门虚掩着,听不见一点儿声音。轻轻推开门,黑暗犹如一面长墙迎面矗立。
是人是鬼,没有看到“停止营业”几个字么?
又一个怪人,我拿来不准该不该进去。
进来,你想喝酒吗?进来!我喜欢无视规矩的人,规矩是人立的,有人立就得有人破坏,爱犯错误的是性情中人,有趣的人,即使是鬼也是个有趣鬼。
声音如从地下升起。我迟疑地抬起脚,敲了敲门。
停止营业对你没用,它失效了过时了,它只是一块牌子,人不应该被牌子吓住,扔掉它就没有了不见了,无视规矩不能算犯错。犯错的是小角色,大人物从来没有错。我要喝完这一杯。服务员!倒酒,倒满,不要使心眼儿,不要掺水加冰。噢,服务员走了,走吧走吧都走吧,我也要走。… 你那谁,过来。啊,我该请您进来。您是个有趣的人,有趣的人哪儿都欢迎。
黑暗渐渐地淡了。那人坐在吧台前的台子上,周围摆满了酒瓶,像坐在弹坑里,又像坐在莲花宝座上。空气中弥散着甜甜的酒香。
我,我……
不要说话,老兄,听我说,听…我…说。来,请坐下。一个人喝酒怪无聊的, 请您喝酒,红的白的啤的随您意,给您杯子。您来过这儿吗,当然,这并不要紧。他们管这儿叫三国城,天知道这儿为什么叫三国城,能在城里接待您是我的荣兴,我们相遇的机率比北极熊遇见非洲狮子要低的多了,我可以向您讲述三国城的由来吗?您可能认为我是个饶舌的人,这我可没有办法,那是您的权利,您不点头也没有摇头表明您同意了默认了。我是个文化人,不会向您兜售黑段子黄段子的,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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