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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饯小宫女-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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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氏问清楚她们挖坑是为了埋金器的事情后,掩嘴笑个不停,声称要把自己的私房一起埋。她们那里也撤了守卫,进出方便许多,这才来藕塘摘莲蓬,打算自己做些莲子羹改善伙食。好坑饪都去洛阳了,她们有钱也寻不来一顿精致饭菜。现在遇到哑师傅和石榴,哪肯放过,带去锦莲殿摆弄了一天膳食按下不提。
自从牵上这根线,窦氏隔三差五都会差人到司膳坊找零嘴。石榴的新任炼丹烤蛋糕炉不得不在小院角落里重新开火,悄悄烤蛋糕。好在窦氏为人和善体贴,听石榴说正在闭关学艺不便外出,每次只点名哑师傅领赏,并不打扰石榴。
这年除夕时,宫里果然遭了盗,虽然只洗劫了一处偏殿,但性质是“盗”,天家威严,岂容侵犯,留守宫官忙不迭地递表上书,要求增派守卫。
窦氏闲得慌,生出无聊的观星爱好来,自石榴成功预见了宫中失窃一事后,认定石榴机警可造,常常选些卜算和天象的书籍送到哑师傅那里去,希望石榴有空学一学,将来好替她测字算卦、预测吉凶。这让石榴捧着书坐在灯下哭笑不得。
隐居的第三年,石榴满了十八岁。
其实到底多少岁她也不太清楚,当时填花名册,七娘统一都给写了十岁,从司簿记录上来说,石榴终于十八了。呃,这不仅仅意味着换了稍大些的裹胸诃子,还意味着岁月催人老,哑师傅送给石榴的礼物是一匣子胭脂水粉,一共十八样。
“师傅,您太残忍了,干嘛非要提醒人家青春已逝,嘤嘤嘤……”石榴夸张地抹着眼角,从匣内挑了个红艳艳的花钿,拿水融了琼胶,贴到额心,以庆成年。
生日愿望许个什么好呢?石榴抚摸着胸前的琥珀珠,祈祷老天爷扔几个洛阳的男宠下来叫她开开眼。身处如此有历史意义的女皇后宫,没见过男宠?刻石板上太丢人了。
“老天爷,男宠掉不下来您就让武皇把他们都带回来嘛,多好的太液池,白白浪费了一池碧水。石榴想看男宠在太液池里游泳秀肌肉,今年就这一个愿望,您要是再不满足,明年我就不朝您许愿了,改信上帝去。”石榴虔诚地在哑师傅的小佛龛前念叨一番,点上三炷香,托菩萨替她向玉帝稍个生日愿望口信。
在她许愿的第二天,大明宫入驻了一批新守卫,据说是直接从前线调回来的。出于对宫内保安情况的关心,石榴又戴上了帷帽,借着要往锦莲殿送糕点的机会,四处溜达了一圈。
如果宫中再次戒备森严,她就继续隐居,减少外出以防意外。如果还是那么松散,首饰之类的东西也必须挖坑藏起来,侍卫巡逻不靠谱啊。
石板路上迎面跑来一队执戈的守卫。石榴退到路边,撩起垂纱一角张望。领队很高大,新守卫貌似质量很不错,嗯,跑近了,笑容也很不错,跟小槐子似的……不,天啊,那分明就是!
石榴捂住嘴,硬生生把那一声“小槐子”给憋了回去。
老天爷,您显灵了?!
观音姐姐捎错口信了吧?俺求的是男宠,您送来的是太监……
算了,先签收这个,记得再送次男宠……
听老人言
石榴放下帷帽上垂纱,匆匆拐进小径,抄近道回了司膳坊。小槐子在以前住院子里找不到自己,肯定会到哑师傅那里去,她这个作姐姐当然要准备一桌接风洗尘点心,好好补偿一下。
“师傅,您猜我刚才看到谁了?”石榴兴冲冲地撇下帷帽,盛水洗手,系上围裙。“徒儿以前就觉得您和罗公公这把年纪老宫人特别高深,罗公公带小槐子出宫已经够厉害了,现在居然又叫小槐子当上了武官,盔明甲亮,领着一队人在宫里巡逻呢。”
“不过师傅您放心,徒儿绝不背叛师门。”石榴理所当然地把罗公公归入了老狐狸辈,老宫人是宫里最大隐性财富,她哑师傅在专业技术上也很厉害,不比罗公公差。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备好案板。
哑师傅笑着摘下墙壁上挂着罗槐小像,卷起来放进箱子里。
石榴看见了,十分不解,停手问:“挂在那里挺好呀,师傅,您怕小槐子看到他画像泛了黄不开心么?画挂久了都是那样。更何况泛黄也是郡王亲笔所画,将来能卖很大一笔银子。那张画多像他,小槐子见了肯定高兴。”
哑师傅摇摇头,比划着自己身上衣服,又伸手在头顶比划官帽。意指罗槐现在能领一队人,必定是个有品阶官,再低品阶也比殿前太监荣耀,屋里挂着他太监像,实在不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三年。有些事,一辈子都是宦官心头刺。
三年世事多变幻,勿以旧心待旧人。哑师傅写给她。
“唉呀师傅您多虑了,小槐子不是那样人,不会因为当了官就不认我这个姐姐。”石榴不以为然,她和小槐子是从小革命友谊,跟陈皮她们一样,从小闺蜜多年熬到老闺蜜,即使十年不见面,心里也会祝福彼此幸福平安,可以共患难,也可以共富贵。
可以共患难……石榴舀面动作无端滞了一下,跟某郡王也是多年交情,勉强算半个闺蜜吧,唉。石榴皱眉,不再说话,专心做她点心,把各色蜜饯切成丁揉进去,打算烤个意式Paneone。按说应该给前线归来士兵上一份提拉米苏,那个传说中象征着爱情糕点。但石榴只能在梦里回忆滋味,目前技术不成熟,缺少巧克力,还做不出来。
哑师傅听到石榴这样说,便很默契地下窖里取了一瓶烈酒,放到石榴手边。她平日也很喜欢炼丹炉里烤出这种“潘娜陀妮”点心。蜜饯和一丁点烈酒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使得它香味四溢,做成之后还能储存一个月之久。比起开了封口就得糟蹋掉酒枣和蛋糕,潘娜陀妮显然更好。
哑师傅管这种易储存又美味西域点心叫“潘胡姬”,已经收入她配方册子中去了。哑师傅衷心希望窦白莲公主不要再送乱七八糟书来占用石榴时间,好让石榴一心一意练手艺。再闭关学上三年,心灵手巧徒弟石榴一定能成为她骄傲。
午饭时分,石榴烤好了“潘胡姬”,擦擦汗,坐到蜜饯房里等小槐子来找她。司膳坊再怎么冷清,这间屋子里永远不会失了幽幽甜香气。
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好呢?石榴趴在桌子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好吧,第一句话就问他是不是想让我饿死,这都什么时辰了……”
一直等到哑师傅切开了“潘胡姬”端来给她挡饥,小槐子都没出现。石榴随意吃了几口,继续等晚饭时分。“师傅,他应该正在站岗吧?我就在这里守到晚上,反正潘胡姬已经凉了,不在乎多放几个时辰。”
哑师傅默许了石榴认亲行为,多给她半天假。
“师傅,您说徒儿是否该准备点礼物庆贺他升官发财?比如马鬃毛做假胡须,小槐子不能长胡子,将来会被美髯同僚们歧视。”石榴百无聊赖,把重逢情景设想了不下一百遍。
哑师傅塞给她一本蜜饯谱,叫她闲坐时不要偷懒。石榴翻了两页,看不下去,回屋抱出一匣子窦白莲公主赠书,挑来挑去,挑出本《尔雅注》,胡乱读着熬时辰。
“释言、释器、释山。师傅,这个里头还有释木,写得真全。”石榴循目录翻到释木一节,想找找自己名字。一行行读下来,读到了“槐”字。
守宫槐,叶昼聂,宵炕。旁有注:“槐叶昼日聂合而夜炕布者,名为守宫槐。”
世上还有这种树?石榴拿着书去问哑师傅:“白天叶子闭合,晚上才舒展槐树,宫里有吗?师傅你看,这本书里写它叫守宫槐。应该是种在宫里吧?徒儿从来没在石板路两边见到过像含羞草一样闭着叶子槐树。”
哑师傅笑了,指了指柜上纸笔砚台,示意石榴磨墨备纸。长安东西建了十一条街,南北铺了十四条街,哪条街上没种着槐树?她还记得初入长安被送进宫时,整座城正是桃李芬芳、槐花成串。挥着竹竿勾槐花不知名顽童还赠给她一串以饰环髻。
你见到槐树,就是守宫槐。哑师傅拍拍石榴手,告诉她,也许是先有了《尔雅》这本书,历朝历代才开始往宫里种槐树,取其守宫之意。也许是宫中种多了槐树,人们才叫它守宫槐。总之,你见到槐树,就是守宫槐。
守在宫墙之下、石板路旁,为宫人们遮风挡雨,便是守宫槐了。
“原来如此……守宫槐,木生田侧,小槐子名字还不错嘛。”石榴点点头,继续往下翻榴字。“我看看我名字是个什么解释。”最近看多了窦白莲公主送来杂书,石榴也能胡诌一番测字之术了。凡事说上一半好,一半坏,忽悠人绝对好使。
从释木章翻到尾,都没有看到“榴”字。石榴失望地合上书,抱怨它收录不全。哑师傅笑着跟她用纸笔慢慢交流,安石榴是从西域带回来果木,本不是中原所生,怎能苛求释木不予收录。就像潘胡姬这种糕点,不过刚刚写进她配方册子里而已。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早过了宫中禁卫轮岗换班时辰。哑师傅叹着气,早提醒过她,勿以旧心待旧人。如今夜色将深,那个太监估计不来找石榴认亲了。哑师傅起身安置好烛台,到外面灶上挑了几样菜蔬,拉着石榴回院吃晚饭。石榴不想去:“师傅,我再等会儿,现在真不饿。”
哑师傅无奈,沉着脸作势要打,严正警告石榴:不许恣意胡为、再为外物所动。
不管对方是上次那个害她徒弟消沉了三年郡王,还是这个拜把子太监禁军弟弟,都不允许。她苦心培养出来徒弟,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心思从蜜饯上挪开。有法,门有门规,决定学艺,就必须学到底。
这个时辰,石榴本应该在屋里吃饭,然后刻苦练习刀工。俗语说,一日不练,手生脚慢,三日不练,成了门外汉。眼看着石榴已经能套上四片小刀,蜜枣也划得差不多了,偷半天懒尚能接受,但晚上刀工不可不练。
“他不来,我去找他!问问他还认不认我这个姐姐。师傅,徒儿不饿,很快就回来。”石榴快步去后院拿帷帽。再回到前门时,石榴看到哑师傅举着门闩棒子堵在门口。
哑师傅摆出长者威严来,严禁石榴迈出门槛半步。孩子,你弟弟有了新生活,不要去揭起他“曾经做过太监”这种伤疤。罗尚工带他出宫,难道是为了让他被别人耻笑吗?还是说你又动了出宫念头要借他职务便利?对方是太监啊!为师决不允许颜家传人做下这种龌龊不堪事。绝了所有不该有念想吧,三年了你还没长大吗?
“师傅,顶多就半个时辰,徒儿明天多干一个时辰活,补回来,成不?”石榴小心翼翼地向师傅请假。她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莫名其妙惹师傅发火了。
哑师傅半抬着头,冷冷盯住石榴。烛光跳跃,在她脸上映出沉重阴影。
石榴从未见师傅这样凌厉地瞪她,瞬间感觉到了压力和约束。弟弟可以慢点认,师傅不能得罪。对,沟通最重要了,她忙捧来纸笔,请师傅写字沟通。
哑师傅一手拄门闩,一手执笔,边写边瞪石榴。石榴惴惴地捧着托盘,从不动怒人,怒起来最可怕了,师傅您别瞪了,招架不住……
看着师傅写出来话,石榴脸色随之骤变。她急着解释:“师傅,徒儿真没有那种吃对食念头,也没想着让他带我出宫,徒儿三年前就已经决定继承您衣钵了。如果有,您就把我打死在这屋里,徒儿在阎王跟前绝不抱怨一句。师傅您别生气了,气大伤身,徒儿只是想跟小槐子聚一聚,好歹在宫里姐弟一场。”
“师傅,当年郡王白送我都没要啊!师傅您不能冤枉石榴。”石榴几乎窘到要哭出来,哑师傅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呢?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大了,需要被师傅打个预防针,来掐断所有少女怀春之情么?
她猛地想起,有一次闲聊时,跟师傅说过“人生只有一个十八岁,有人觉得,如果十八岁没谈情说爱,那么人生就不完整”之类话。
所以师傅要严守屋门,防止自己去侍卫堆男人堆里寻找十八岁恋情?
比上官婉儿他爹还冤枉啊!
石榴指着胸前琥珀,告诉哑师傅:“徒儿为了心无旁骛地学艺,已经把心囚进这颗琥珀中了,不会随便招惹那些禁军。要不然,徒儿往脸上抹点锅底黑灰,怎么丑怎么整,然后再去?那样就保险了,不会被他们骚扰。”
哑师傅神色稍松,看来吓唬吓唬还是管用,怪不得说“严师出高徒”。她把写完字纸递给石榴,告诫她,如果真把小槐子当亲人弟弟看,为了他好,就别主动去见他。他找来,见了也别太亲近,一是容易被人注意到他先前宦官身份,说到底不利于仕途,白白遭人耻笑。二是宫女和禁卫往来密切,惹人非议,不但不利于他仕途,宫人也会被责罚。
石榴沉默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哑师傅说不无道理。好端端一个自小入深宫女宫人,怎么会主动去找新驻守侍卫叙旧日情谊呢?好事者再追究下去话……
小槐子将身败名裂。
不认姐姐
爱他,就离开他?
离开了临淄郡王,离开了陈皮丁香,离开了老骆驼,如今连小槐子也要避而远之……
守宫槐,难道不是守护宫人吗?我是个宫人啊!难道宫人不能从守宫槐下过吗?石榴纠结片刻,还是听从了哑师傅劝告。
作为宫女,可以跟郡王亲近,因为他是皇孙,是大明宫半个主人。可以跟陈皮丁香亲近,因为她们是姐妹。可以跟太监姐姐弟弟哥哥妹妹亲近,因为他们是宦官。唯独不能跟皇族以外非女性群体亲近,比方说,朝臣、禁卫。
为他好,就冷淡他。石榴不担心小槐子不认她,只担心连累他。
颓然撤步。替哑师傅吹灭蜡烛,扶着她往小院里去。时辰不早了,练完刀工该洗洗睡了。小槐子何时来,便何时现取些蜜果子招待他吧,有一个当宫女姐姐,不光彩。大家都过得好好,就够了。
三年,沉淀了她心,也沉淀了她锐气。刀锋需要常常磨拭,而隐居使她开始习惯后退。石榴垂首,木然地往右手尾指套上第五个特制指环刀,从篓中拿起一枚青枣,固定在木架凹槽上,一指一刀划下去。
这姿势其实不算太差,用哑师傅眼光来看,算得上优美:像纤纤素手在拨捻琴弦,刀片带着月光与烛影,由浅入深抚过青枣。石榴指法越来越灵活了,真不愧是个好徒弟。将来继承了颜家衣钵,做一个技高望重御用蜜饯师,岂不比出宫随意跟个混帐男人成亲生子在灶上操劳终生来得更荣耀些?
想见小槐子也不能废弃技艺。甚至于鹤翔殿那位郡王,只要石榴顺利出师,以后所有番贡品都将由她接手,不愁明堂筵上见不到。哑师傅眼中含了悲悯,她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唯独想不明白一件事——钱财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东西,男人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东西啊!既然能放下钱财,为何放不下情字魔障。
哑师傅又添上一根蜡烛,悉心指导石榴如何控制力度与下刀方向,石榴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这时候马虎不得,稍有失误便会割破自己手指。
“笃、笃”,有人敲门。哑师傅按住石榴肩膀,让她继续练习。
“有人在吗?颜婆婆您在吗?”小槐子继续敲着外面门。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裹,背上还搭了个褡裢,前前后后都装得鼓鼓。
没人应声,奇怪。小槐子在门外徘徊一圈,他明明打听清楚了司膳坊里随行洛阳宫女中没有石榴,而且路过洛阳抽空去拜访李宪时,也确认了石榴不在洛阳宫中。石榴分明留守在大明宫,旧院无人,定是来照顾哑婆婆了。
立了一会儿,仍旧无人应答。小槐子继续敲门:“颜宫人,折冲都尉有公干,颜宫人,速速开门,再不开门,在下只得破门而入了!”
石榴在屋里听得一愣,外头站还是以前小槐子吗?破门而入,江洋大盗采花贼才这个进门法。她褪下手指上刀子,打算扶着哑师傅过去开门,然后就站在门口,把话说清楚,大家各自过各自生活最好。如今宫里人少,修缮也不到位,万一真被外头人踢坏了门,没地方找匠人来补。
哑师傅再次拦住石榴。吹灭了蜡烛,按兵不动。又不是圣旨到,一个都尉,没理由叫她睡下了再爬起来。石榴很不解地看着哑师傅,哑师傅在石榴手心写下昼字。
有话白天说,晚上得避嫌。哑师傅严格要求石榴在特殊时期要遵守特殊规矩。
外面敲门声一直持续了半柱香时间,终于消停下来。哑师傅这才放下心,重新点上蜡烛,准备继续教徒弟练刀工。蜡烛刚点亮,窗纸就映出了一个黑影。
“笃、笃”小槐子抬手敲门,长舒一口气。总算守到屋里亮蜡烛了,这墙没白翻。
石榴对哑师傅摊手:“师傅,您看,避不过嫌。徒儿有分寸,您别太紧张。”说着拢了拢鬓角,举起烛台把门打开,弯腰行礼:“颜宫人口不能言,夜深了,宫里又不太平,如有怠慢,还望海涵。”
“石榴!”小槐子大包小包拎着,站在门口激动地喊了一声。
石榴低头保持着行礼姿势,答道:“不知您找颜宫人何事。” 为什么不喊石榴姐姐了?升了官就不认穷亲戚了么?师傅果然是师傅,一语中。
“找颜婆婆没事!我找你!”小槐子抬腿就要往屋里迈。
石榴忙把蜡烛往前面挡,不让他进屋:“等等,您什么意思啊?您刚刚犯了三条罪状,还想进我们屋子?罪一、擅闯司膳坊枣林重地,理当抓起来治罪,懂吗?罪二、我们没开前门,您怎么进来?非翻墙即爬树,这叫鸡鸣狗盗之徒,宫禁之内,宫规最大,懂吗?罪三、无事假传冲折都尉命令,假公济私,要拉出去打军棍,懂吗?您请往后站,不然被蜡烛烧到变成乌眼鸡,我可不管。”
枉了我还在师傅面前说你不是那样人。罪四、你应该叫我石榴姐姐,懂吗?!
蜡烛“啪”地结了个灯花。石榴斗志重燃。
小槐子才说了一句半话,就被石榴劈头盖脸训斥一通。他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几步,旋即重新鼓起勇气,走到门前,说:“随便几条罪吧,我找你!”
“找我何事?”石榴端着烛台,火苗扑簌簌直跳。
“给你送点东西!”小槐子见石榴没赶走他,立刻把包袱和褡裢都堆到面前。“里面有于阗产玉佩;焉耆葡萄干;龟兹横笛、篦篥、小羯鼓;河北道披帛。”
哑师傅从胡凳上站起来,走到了石榴身边。石榴看看他手里大包裹,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举高蜡烛照了照眼前人,三年不见,又长高了。
“谢谢您礼物,但是以后请别再来这里了。您是肩负大明宫安全重任守卫,婢子是宫女。私相授受,只会毁了您前程,要了婢子性命。”石榴又向他行礼。多留几件纪念品也是好。
这……小槐子愈加不知所措。他看到哑师傅正满脸怒气盯着自己,而石榴又低着头不说话。爹今天教给他可完全不是这种情形啊!爹说送上礼物就可以拉手了,但是现在送了礼物要被赶走……
该怎么办才好?局促了好久,小槐子终于拱了拱手作揖:“折冲都尉请石宫人去做点心。”
哑师傅点头允许,是公事就好。上府也是个四品官了,下府五品亦不低。如果是新驻守禁卫领头,那比六局还要高些,她可以不去,石榴这种普通宫人得去。
哑师傅又瞪了小槐子一眼警告他,别拿私事来打扰石榴学徒生活。
石榴回屋放好包裹,提着宫灯走在小槐子后面,一步也不肯多跟,远远拉开距离。小槐子见石榴走得慢,就停下来等她:“石榴,不着急,我等你。小心路上,别崴了脚。”
“别停,往前走。你停我就停。”石榴心里憋着气,反了反了,拿两包破东西就打发了她这个姐姐称呼问题了?!还石榴石榴叫个不停,等着吧,见了都尉一定要告上一状。
老天爷啊,我那个纯良可爱整天想着报恩小槐子弟弟怎么一出宫就变得连患难姐姐都不认了。社会就是一大染缸没错,但古代这么纯天然环境都逃脱不了染黑么,呜呜,当为吾槐一大哭!
小槐子听话地走在前面,两个人默默走了一路,最后来到一座大院子,三面都是房屋,院里还有刀枪架子,听喧杂动静,应该住满了禁卫。石榴跟着他走进东面小门,推开以后发现还有一进小院子,三间屋都黑着灯。
“小黑屋?”石榴立刻停住。
“就是这里。姜都尉住地方。”小槐子也停下来,冲着石榴笑。
月黑风高夜,江洋大盗采花贼出没之时啊!石榴疑惑地向那三间黑漆漆屋子看了两眼,联想起哑师傅说那些事,难道……?她本来就憋着气,现在几乎要气炸了,跳起来质问小槐子:“你拿两包礼物把我贱卖给姜都尉侍夜?想都别想了,姐姐我有免侍口谕。陪酒唱歌跳舞通通免谈!”
“没、我没有。”小槐子又一次惊慌失措了,她怎么会这样想呢?
“哼,心虚什么?躲什么?刚才不是笑得挺标准吗?鄙视你,我没认过你这种弟弟。”石榴别过头去。气咻咻地叉住腰。谁敢打她主意,除非不怕掉脑袋。“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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