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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饯小宫女-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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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胡姬在桌子上跳舞话……众人不免心动。猎奇与猎美是酒肆里永恒话题。
    “咱们往东市转转去?”一位客人提议。
    肯德姬酒肆就盖在果园姜家正对面。新漆味道还未散尽,梁上描画艳丽,大老远都能看见二丈余红布自楼顶垂下,比开染坊布店亮招牌布幌子还张扬,左右各挂一长条,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巷口站着俩小伙计笑脸来迎八方客:“几位,里边请。打尖儿还是赏乐?内有胡姬铜管舞,全长安独一份!”
    大空一身回纥装束,忙碌地执行着石榴留给他任务。很简单,就两样:开酒肆,雇人伐树。自打昨日生意开了张,进项还不错。石榴并没到她第一间铺子里来指点生意。平常除了派小伙计递话之外,大空也会抽空到西市去向她汇报进展。
    重金买下这块地皮,扒了民居盖酒肆,物色胡姬自学铜管舞,从王翰推荐人选里聘来账房和伙计,在西市揽客,在东市伐树,一切井然有序顺利进行着,大空忙团团转。
    “肯德姬”雕匾大招牌两侧,赫然是它那更引人注意红布垂幅,二尺一寸半还嫌不够阔,将两块红云锦缝在一起,足足遮全了二楼雅间窗户。上有斗大墨字。
    左曰:我未负君君负我
    右曰:立志砍尽长安槐
    横批:赚钱买树
    一字不差落进肯德姬酒肆对面姜家一众人视线内。
                  彩虹之下
    “小二,听说你们这酒肆不卖酒?”从西市赶来东市猎奇客人撩衣坐定。
    店小二立马给客人递上擦手巾子,竹筒倒豆子似唱道:“客官,肯德姬酒肆有荥阳运来土窟春、富平运来石冻春、剑南运来烧春、郢州运来富水酒、乌程运来若下酒、岭南运来灵溪酒、宜城运来九酝,还有咱们长安西市里顶顶好腔酒、波斯运来三勒浆、大食运来马朗!您要点哪样?”
    “……挺全嘛,来一壶腔酒,再来一壶九酝。我们三位客,三碟子小菜佐酒即可。”客人边说边将目光落在大堂中央那一溜木台子上。碧眼胡姬正在上面绕着铜管跳舞。
    “几位,对不住您了,一楼规矩是一桌只能点一壶酒,咱们东家实诚,酒里不掺水,怕您喝多了……”店小二没往下说。怕客人喝多了对胡姬动手动脚。不过他很快清了清嗓子弯腰说道:“不过咱们还有二楼雅间,雅间不限数,管够!”
    “二楼有这个?”客人指指胡姬舞女。
    店小二点头,凑近了,故意装作小声,一手遮在嘴上说:“上头贵,但贵得值!”
    其实就是穿露脐天竺装和哪儿都不露回纥装这点区别而已。但店小二肯定不会那么说。王翰从洛阳推荐给石榴人自然懂得如何招待食客。
    眼看着生意一日火过一日。虽比不得市中那些大酒肆流水帐,肯德姬这间酒肆仍稳稳地在东市一隅占住跟脚,单从银钱上来说,空奴已经雇人伐倒将近三百棵槐树了。
    有铺子生意好,就必定有铺子流失客人。一行有一行规矩,开酒肆可不是单单笼络好县丞就能高枕无忧每天数钱容易事。这天,外面阴沉沉飘着牛毛小雨,肯德姬酒肆来了一帮不速之客。俗称砸场子。
    为首正是东市福亨酒肆钱掌柜。大空并不熟悉这些人,那些洛阳伙计更不认识他,只如常客相待。钱掌柜占了先机,四下扫了一眼,上来就点这里招牌菜。
    店小二不知有诈,颠着脚给钱掌柜端上一大盘酒腌蒟蒻鸭,今日掌勺厨子最拿手就是这道。“客官,回纥烤肉明日才有,您先尝尝酒腌蒟蒻鸭?”
    钱掌柜从不认为自己是在领着一帮大厨砸场踢馆。他管这叫“斗厨”,跟街上斗鸡打擂似,技艺高下,一较便知。
    他伸手往鼻里扇些菜肴香气,颇轻松地掸掸衣襟坐到了一边,两腿大咧咧张着,一手按在膝上,一手朝他带来大厨们挥了挥:“开斗。”
    不过一盏茶工夫,大空和店内伙计们脸色都变了。
    钱掌柜得意洋洋坐着去瞧自己保养甚好双手,连眼都没抬:“胡人,你酒肆里招牌菜就这水平?听见我那几位厨子说蒟蒻该是什么味儿了吗?我们长安酒肆行当里有一句话叫‘羚羊角破金刚石,甭以为自己硬!’招牌菜都没,开什么酒肆叫人笑话呦。”
    “您有事请讲。”大空没遇过这样事,他隐约觉得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你说话算数吗?”钱掌柜随意看了大空一眼。大空摇摇头,告诉他酒肆东家拿主意。钱掌柜瞄过胡姬,捏着腔调说:“找个说话算数人来。”
    惯常行走于东西两市间递话送信小伙计连个遮雨油伞都没顾上拿,朝大空掌柜点了点头就直奔向后院去。他骑着马从东市跑到西市时,肩头已被细雨洇湿了一大片。急匆匆敲开女东家门,喘着气禀告:“东家,有人找茬滋事!”
    “慢慢讲,别着急。地痞流氓么?报官了没?”石榴额上还贴着黄瓜片。
    待小伙计把酒肆里事一五一十向石榴复述一遍之后,石榴叫他留在屋内服侍哑师傅。自己换了身衣裳,看看雨不大,便撑伞骑上他马,一手执缰慢慢跑向东市去。
    若没有这档子事,她才不到那边给自己心里添堵。但公私要分明,砸场子拆台人必须亲自会一会,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都是长安城里作买卖讨生活酒肆,你开得,我开不得?莫要欺人太甚。
    石榴进巷口时特意侧过身去,免得看到对面负心郎家院墙。
    大空迎出门来,殷勤候她下马、收伞。他还细心地掏出帕子替石榴拭去髻上雨滴。多半月没见,石榴比上次又水灵了些。
    “您更年轻了。”大空握住缰绳。
    “本来就不老呀。大空,下回我把我抹那些膏啊粉也给你置办一份,有中意姑娘就送她。今天生意如何?”石榴拢好碎发抬脚往里走,巡视着一堂客人,有喝酒猜拳,有色迷迷盯着胡姬看,一时分辨不出哪个砸场。
    大空把石榴带到楼梯旁,小声说:“他们厨子很厉害,说我们菜太难吃。我怕影响生意,悄悄送了他一锭银子让他们进雅间去了。”
    “下不为例。”石榴甩甩袖子:“再有这事,直接给他上一桌子好菜好酒,先收了他酒菜钱赚一笔,再说别。别挨了打还赶着倒贴人家。”
    说罢领着大空走到二楼,大空指指右手边一隔间,石榴了然,直接推门走进去施了个礼:“有失远迎,小女子便是这间酒肆拿主意人。大家一个市里卖酒菜,我家店小,生意也小,只赚几个砍树散钱,还望多多帮衬。不知诸位今日有何指教?”
    钱掌柜没料到当家是位小娘子,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这要是传出去,他一大老爷们砸场子砸了个雌,太不好听。那就不叫斗厨了,叫欺女欺弱……
    钱掌柜当下改了口:“阴着天,闲来无事到贵肆坐坐,小娘子生意不错嘛。”
    “招牌菜……”石榴笑着问他。
    “嘿,小娘子,钱某这是老毛病了,一进酒肆就要品评一番招牌菜。今日尝过了,你家厨子手艺不到家,钱某也评过了,告辞告辞。”他站起来,打算走人。
    “您请留步。这里招牌菜就跟您身边大厨们一样,不止一道。您若爱尝爱评,不如尝全了再走,万一有哪道菜入了您法眼,替我家酒肆积些口碑,小女子求之不得。”你们毁了我店里酒酿鸭子,我岂能任你们出门满口胡吣去。石榴转身引路:“楼下请!”
    钱掌柜一看,呦,我大发善心想放过你,你倒不放我了?在商言商,姑娘,待会儿可别怪伯伯掀了你桌面。你这店里没手艺还想抢我食客,看我怎么拆你台!
    一行人蹬蹬蹬鱼贯而下,石榴拍手止住歌舞,从容站在正中央。客人们都把注意力移了过来。石榴从容解下荷包,掏出一个精巧银盒。
    “进门都是客,招待需周详。今天外头下着雨,丝竹管弦音色都差些,正好换个乐子,给诸位来份招牌菜,您瞧着好呢,就捧个人场下回还来。”石榴顺手从桌上果碟中捡了一枚黄杏,捏捏硬度还算适合,便将那杏举起让众人看过。
    “钱伯,我听说刀工不好做不了鱼脍。”石榴在钱掌柜面前晃一晃杏子,笑道:“让您身后刀工最好人来切这枚黄杏,能切得比鱼脍还薄么?”
    食客们纷纷搁下筷子,端着酒杯慢慢咂,才看过福亨酒肆钱掌柜叫板斗厨,结果没斗起来不过瘾。总算赶上这家酒肆厨娘亮手艺,今日听了看了,便是明日茶余饭后谈资。
    那些大厨摇摇头。钱掌柜以手扣桌,问她:“小娘子,莫夸大话,你能?”
    石榴伸袖覆在银盒上,怕不保险,又抽出手帕掩好,悉悉索索抖了一阵,摸索着将她特殊工具套到指上。准备好两枚指环刀,抬头朝钱掌柜说:“我能。”
    众目睽睽之下,那枚黄杏被石榴捏在左手。她左右袖子笼在一起,只看见衣袖在动,看不见双手。石榴不肯将哑师傅绝学轻易现于人前。
    在宫中她得戴上四五柄刀子练习划枣,但酒肆里两柄刀足矣。石榴凭着感觉粗粗划着黄杏,拿出她两年前水准就差不多够用了。
    外面雨势已转急,绿豆大雨滴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小伙计忙掩了门挡住被风吹进店内雨丝。今天怕是做不了晚上生意了,雨太大,即使黄昏放晴,路上也会泥泞。
    片刻,石榴手中杏子已划过半颗去。她懒得做完,遂停了刀缩回右手,摊开左手,轻轻一捏,那黄杏薄片一整块一整块落在桌上。
    “诸位,拿去拨开验验厚薄吧。”石榴将银盒笼起,收拾停当,重新塞进荷包中去。
    一位年长些厨子看出点门道来,这门手艺听说过,只当是唬人用,没承想真见到了。他迟疑了一会儿,问道:“您……姓颜?”
    “我师傅姓颜。”石榴爽快地回答他们。“钱伯,您评评?”
    “不敢,不敢。”钱掌柜连连摆手,自寻了个位置坐下,声称要给肯德姬捧个场。大空适时地遣胡姬们再次歌舞起来,伙计也殷勤伺候。雨大,虽然来不了新客人,现有这几位避着雨工夫恐怕还能再多消遣几碟子菜。
    石榴在账房那里翻了几页簿子,又到灶间转转,皆没什么须要操心地方。她闻不惯酒气,便独自上二楼找了个清静屋子坐着,留下大空待客。
    云重雨帘厚,本就没开窗户,愈发衬得屋里昏暗。石榴信步走到窗前,雨水往北潲厉害,红布条幅紧贴在窗棂子上面,墨字全糊成一片漆黑,污了镂花窗内贴着半幅竹篾纸。
    “怎就直接请人写上去……该用布缝出字形才对。”石榴暗叹大空在回纥事事妥当,到了长安终究还得适应一段时间才行。她伸手推开窗户,欲将条幅扯下或先拨到一边去。
    水汽被风吹到脸上,竟有些凉。今年第一场大雨来得忒早,眼下还没到夏至呢。石榴将红布条幅掖在窗下卡住,屋里光线顿时亮了一些。眼前再无遮掩,窗外风景一览无余。
    对面住着负心郎。
    他们院子看上去还不错。石榴迎着雨,瞧见前院有一架葡萄,二进里头似乎还种了不少树,绿茵茵很密实。骤雨倾盆,姜家院子自然无人,整个街上都空荡荡。
    “不如我师傅栽花儿多。”石榴释然微笑,关窗,关上了那座本应属于她院落。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去年也是个下雨天,他蓦地浇透了她生活。几瓣嫣红,一捻稚蕊,雨前含苞,雨中怯绽,叫她毫无准备便作了雨后石榴花,彼时身疼,此时心痛。
    今年又逢骤雨,雨霖铃儿,叮叮沥沥所唱着调子不是相见欢,侧耳听来,点点滴滴俱是春归怨。放下容易,不怨很难。
    “负心人。”石榴哀哀地怨了一声,踱到屋角,倚在美人靠上蜷了身子等雨停。
    外面起了风,这片云行得很快,没过多久,外面便转晴,重新现出初夏午后光亮来。有客人已结好帐,见雨歇了,不顾路上积水与泥泞要匆匆返家去。
    不过他须臾就返回店中。伙计不解,问:“您落下随身物什了?”
    “南边儿有虹,不吉利,避一避等散了再走。”这位客人是个商户,很讲究凶吉。
    石榴正好走到楼梯半腰上,听见他这么说,立刻跑上楼去。古人拿彩虹当不吉利事,她可不忌讳这东西。有漂亮彩虹,当然要看。站得高,看得远,得上楼去。
    推开窗户,石榴探出小半个身子,南天果然横着一抹长虹,自西向东透出缥缈淡彩。
    “呀,都快消失了。”幸亏抓住了彩虹消失前最后美景,她十分欣喜,在窗前张开双臂,想要远远儿地拥抱它。
    视线随着彩虹走势慢慢移,彩虹之下,是负心人院子。
    彩虹之下,两个仆役合力抬着躺椅从廊前过。
    彩虹之下,负心人伸手摘了一串葡萄。
    彩虹之下,他……怎么了?
    石榴愕然,捂住嘴飞奔下楼,泪如泉涌。
                  失而复得
    酒肆里人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位厨娘已经从账房手边抄起三分五珠裹着铜皮算盘,裙子都没提,抢钱似冲向了街对面。
    “我算盘……”账房正在誊单子,被东家这个突然举动搞得莫名其妙。转身要去寻回纥掌柜,大空却不在前头,取酒去了。账房只得遣伙计到后面酒窖里喊他。
    绣鞋下,水珠、泥点子,撒欢儿溅出,从酒肆门口一路绽到姜家。
    “跨街一厨娘,步步生泥花。”一位食客击瓯而吟,他有点喝高了,诗兴大发。
    “开门!你们这群骗子!”石榴拿算盘“咚咚”地砸着门。
    “怀抱算珠子,讨债南邻家。”那位食客很快就吟明白了前因后果。
    六福刚拨开门栓,还没看清楚是谁呢,就被石榴一算盘拍到胳膊上。他猛得挨了这么一下,痛直“哎呦”,紧扶着门扇手也自动松开了。一错神,一女子身影已经将他推搡到一边,挤开门缝从他眼前掠过去。
    “抢劫,不好啦,有人强闯民宅!”六福龇牙咧嘴振臂高呼。
    “你才抢劫!合伙抢了我男人还有胆子站在这里说?”石榴闻声,撤回来抡着算盘作势要打。六福这回看得清楚,来者是泪流满面正主。没哭女人已经够小槐子受了,一个哭着女人,这还了得……六福跳脚喊着就往里跑:“石榴、石榴来了!”
    再喊也来不及掩饰,石榴已经锁定了小槐子。
    六福紧跟着石榴一步一步走到葡萄架下,眼瞅形势不对,想赶紧找个借口往屋里躲一会儿。“我给您端杯茶去。”
    “六福,站住。”石榴伸手拽住他衣领,一抖算盘朝门口指指:“请媒婆去,我要官媒,立刻、马上!”
    六福巴不得离了这是非地避避难,忙点头应下,站在石榴身后甩给小槐子一记眼色:“自求多福”,扭头跑出去,关好大门、找媒婆。家事不可外扬。今天小槐子只怕逃不过,上回那马鞭嗖嗖……
    “娶我。”石榴满裙泥水,站在躺椅前。
    姜槐执拗地别过脸去,手里拢着那串青葡萄,一声不吭。
    石榴挪步,重新对上他眼睛,矢志不移:“娶我。”
    “不能娶你,已经娶了陈皮。”他把头扭到另一边,打定主意要抵赖。被石榴发现这真相,很伤自尊、很伤心。他费了那么大力气赶走石榴,只想将昔日健实身影留在对方记忆里。哪怕是个薄情负心人,也不想让她看到现在这副动也动不得狼狈模样。
    “陈皮,出来。”石榴抬袖抹净脸上泪水。好啊,还敢骗我。当我跟你一样笨还是当我跟你一样傻?
    陈皮忙从人堆里闪到前面:“石榴别哭啦,小槐子也是为你好……”
    “太不仗义了太不仗义了,陈皮我诅咒你喝一辈子人参母鸡汤没馒头!”石榴指着她扁平小腹又委屈起来:“这叫有身孕?呜呜,你们合伙欺负我。我为你两肋插刀,你说着为我好,还狠狠捅我一刀,陈皮,你对得起我这么多年偷偷带给你零嘴么呜呜!”
    “喂,不用这么狠毒吧?人参母鸡汤,呕。” 陈皮表示她承受不起:“看在我也给你偷带过猪肘子送你男人份上,换个别行不?石榴,我愿意将功补过,我向你举报,小槐子他对你心怀不轨,回长安后经常让我把肉切成番石榴形状变着花样烹,此行径十分恶劣。”
    原来他还贪着肉……
    石榴看看别扭着不肯转过头来小槐子,破涕为笑,捶了陈皮一拳。想起另一个合伙欺负她重要当事人,往门口一努嘴,说:“你要将功补过?对面那食肆掌柜叫大空,回纥人,联合小槐子骗我。交给你收拾了。办不妥当别怪我翻脸不认姐妹。”
    “不关他们事,全都是我一个人意思。”小槐子提起葡萄梗递过去:“新鲜,送给你,回吧。你立志砍槐,我立志不娶,我没干涉你志向,你也别插手我志向。”
    石榴没接葡萄,一串葡萄就想打发我走?知情不报就是骗,统统连坐。我先把你狗头军师们打发干净。一个个都帮你骗我,留下何益。
    算盘哗啦啦一抖,她叫院里人报月钱:“从现在开始,这院子我正式接手了。乐意留下来我不反对,乐意过自己日子去我也不反对,算账、结钱,去对面酒肆拿银子。往后还是朋友,年节间大家都是亲戚。”
    石榴在算盘上拨出一串数,端着给众人看:“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人多,乱七八糟事也多,罗公公镇得住,小槐子可没那本事。干脆一次办清楚。她本就没打算把这么多旧宫人留在姜家,原意是要趁机会多接几个人出宫自由生活。这会儿挨了骗,更心怀耿耿,一股脑把过错也给院里旧宫人们添上一份。石榴不愿让小槐子被这些没了拘束宫人们带坏学会“骗她”这一招。
    “石榴,那个……我们身契不在你手里……” 没人拒绝石榴手中临别赠礼,人往高处走,宫中宫外同理,能互相念着对方好已是不易。
    “在哪儿?罗公公收了?”
    “姜都尉随身带着……”
    石榴直接伸手到他衣中摸索,小槐子未加阻拦。如今有没有身契作威胁已经没意义了,更何况他从来没把这些老朋友当奴婢用。察觉到石榴指尖故意趁着机会在他胸前撩拨了几下,小槐子闭眼扭头不予理睬。不管怎样,只坚定一条信念,不娶。
    “劳烦诸位帮忙将他抬进屋里去。”石榴笑着折了那叠契纸,戳戳小槐子胸膛,轻声提醒:“小槐子,我非你不嫁。父母之命,罗公公允了。媒妁之言,六福去请了。你逃不掉。待会儿我们在屋里详谈婚姻大事。外头湿气重,对身子不好。”
    众人见小槐子没反对石榴放人,石榴给银钱又丰厚,皆大欢喜,依次谢了一遍,各自收拾行囊。六福带回官媒时,正赶上石榴发到他那一张。
    石榴见到媒婆跟见到亲姨一样,忙施礼,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塞过去:“这是茶水钱,三书六礼全交给您费心了,女名石榴,男名姜槐,生辰八字都按最吉利填。对面是我家酒肆,三十两以内您只管找账房支去,一切彩礼诸物全凭您安排。不求奢,只求个最早吉日依礼办完。”
    “包在婶婶身上。”官媒眉开眼笑应下,这姑娘八成是有了身孕拖不得日子,喝完喜酒说不定过半年还能来喝一回满月酒。因此她只略略问了几句家世户籍,石榴称自己是姜家收养孤女,户籍亦随姜家走。
    送走官媒大婶和一众旧宫人,独留下陈皮一人陪石榴站在院里。她难免抱怨:“你都放走,谁扫院子做饭?谁抬小槐子出来晒太阳?”
    “我店里不缺伙计。陈皮,你不走?”石榴从剩下几张纸中抽出陈皮那份。
    “那当然,你家就是我家,为啥要走。”陈皮俨然以半个主人自居。
    “就我一个人留下来,你不伤感么?好歹也是一起患难过姐妹,为了一纸契,都去了,姊妹齐全着多热闹。”陈皮颇有点伤怀。
    “本人重色轻友,男色当前,一点儿都不伤感。”石榴毫无压力,让陈皮拿着算盘到酒肆里去找账房核对银子。她还特意小声叮嘱了一句:“带上你菜刀,替我教训一下大空。办完了顺便教导教导那边厨子,待打烊后再回来。”
    陈皮【恍【然【网】大悟,捂着脸嗔道:“你这重色轻友家伙,原来是要赶我走。”
    “谁叫你也骗我,我可不冤枉好人。”石榴紧推慢推把陈皮推出门外,牢牢顶上门拴。
    这院子终于是二人世界了。所谓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和谐一下,一切就都会朝着和谐方向前进。不和谐矛盾自然会过去。
    石榴提着裙裾跑到小槐子屋前,探出半个脑袋对他说:“我去洗洗就来。”
    不等里面答话,石榴已经蹦跳着下了台阶。她到灶上舀了一桶滚水提到厢房去寻老闺蜜房间,别人屋里都空了,剩下那间摆设齐整定是陈皮所住。当下兑好水温冲了个澡,擦干身子,要穿衣时才看见衣裳已被泥水溅脏了。
    “反正都是要脱掉,省事些。”石榴从陈皮柜子里随意翻了条干净间色裙,简单裹一圈当作浴巾,一路在心里欢呼“失而复得男人啊男人”,反手扣住他屋门。
    “新鲜,任君品尝。”石榴笑着把小槐子手里葡萄拿走丢开,凑上去索吻。
    然而小槐子真成了一截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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