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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饯小宫女-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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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哑师傅把桌上摆双色水晶莲糕碟子搁在正中,捡出一枚红水晶莲糕,指指自己,放在手边。她意思是,如果石榴生闺女,小孙女得先归她抱着带大。如果生男娃,她愿意让给罗公公先带,自己再等两三年。
    罗公公见状摇头摆手,将那红水晶莲糕重新放回去,挑了一块绿水晶莲糕,说:“准是这个。错不了。”
    哑师傅不信,又把红糕捡出,并排摆在一起,然后拿走,她想说:盼着他们争气来一对龙凤双胞胎哩,这事情说不准,你怎断定头一胎就是大胖小子。
    “一方在手,孙子不愁。”罗公公脸上笑成了一朵红芍药,皱纹都舒展开了。他小心扣下玉牌腰带上一枚玉片,反转过来,递到哑师傅面前让她看。
    玉片后密密麻麻刻满了字,皆是石青填色。
    皇宫大了,什么样宝贝都有。罗公公这尚工可没白当。他把本来应该交给石榴那份方子让哑师傅转交,毕竟当公公跟儿媳妇说此类话题多少都会有些尴尬。哑师傅得知昔日刘妃窦妃都用过此方且颇灵验时,不由地深信不疑。
    “老狐,吾弟子下嫁汝憨儿子,汝复谋吾孙,欺人太甚。”哑师傅藏好玉片,取笔写字同罗公公交谈。
    罗公公陪着笑作揖:“颜大妹子,我这一辈子就一个志向——给自己留个后。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且让让老哥!再说我也比你更有育子经验,你看槐儿养得多壮实。”
    哑师傅听到这句话才勉强点点头,毕竟罗公公是个太监,谦让他算了。两位老人很快达成“第几个孙子归谁抱”之狐狸协议,在石榴和姜槐缺席情况下,把那些影儿都还没见着孙子孙女们瓜分了个一干二净。
    他们胸有成竹地认定,石榴多籽,宜下手瓜分。
    当天,请完婚期,奠过大雁,给全福人和媒婆送了五彩丝线串着铜钱,哑师傅乘牛车来到姜家,拿出长辈威严来,把石榴从姜槐身边强行带回西市石家小院。
    还是分开保险些。两个人鸳鸯似在一起,朝夕相对,万一不小心失了火,药效尽失啊。哑师傅不但带走了石榴,连大门也紧紧锁上。
    石榴被哑师傅接回去关在了院子里,哑师傅美其名曰:闭关待嫁。
    “师傅,一定要闭关吗?有这个必要吗?”石榴蹙眉,捏住鼻子一口气喝完苦药汁,舌头都麻得打了结。她忙端起清水杯子猛灌,借以消除舌上苦味。太苦了,而且她还被哑师傅禁食甜品、禁碰冷水、禁戴银饰、禁涂粉、禁跑跳、禁香囊、禁房事……唉,全都因为碗里盛着是传说中喝了会“一举得子”大内秘方。
    按师傅说法,郡王就是窦妃连服此汤一个月产物……
    石榴不信,但师威如山,不得不喝。方子她看过,里面还有回纥物产肉苁蓉,跟玉竹水沉香之类混在一起。别药材她不熟,肉苁蓉却认得,在翰海府时曾经获赠此物。听大空讲,肉苁蓉跟人参差不多,大补。石榴口中苦味久久盘桓,难免吐舌抱怨:什么宜子秘方汤呀,大抵都是些滋阴补血益气药材添减几味,熬汤药唬人也罢了,偏偏非得故弄玄虚,服药期间不准行房,味道又苦,忒不人道。
    可怜她那刚被神医治好了未婚夫,还没一起散个步,就被王母娘娘分拆东西两市,隔银河相望都望不见。
    哑师傅腕上挂着个鱼形铜钥匙,笑眯眯监督她饮完汤药。而东市里,七娘则接手了姜家,日日为小槐子炖虫草鸭。冬虫夏草和一摞麻纸裹着药包塞满了厨房小柜,不像个厨房了,倒像药房。陈皮煎着药,觉得过完这个月小槐子很可能再也不会吃一口鸭肉了。想当年她们就被人参母鸡汤深深地伤过味蕾。
    “七娘,药煎好了,叫小槐子自己来喝吧,我出去,一会儿回来。”陈皮撇下扇子,拿出手帕擦擦汗,抬腿就要往外走。
    “哎?找大空呀?把他带这屋里,劈几捆木柴。劈不好不准拐走我人。”七娘守在灶旁抓着一把糖滚芝麻核桃仁,边吃边消遣陈皮。这孩子跟那回纥人越走越近了,不晓得时下异族通婚有大大难处么?!
    陈皮撩起帘子回头应一声:“七娘,我是去瞧胡姬跳舞,不找大空。”
    七娘摇摇头,胡姬值得一天三五趟跑去看?唉,她们都长大了,不中留了,由她去罢。
    三十剂汤药按着日子服完之后,石榴浑身沾满药气,嘴里比含了片苦瓜还苦,喝水都能喝出苦味来,这下可好,绝不用担心上火。
    “师傅,能吃点心了吧?”她把药碗扔进院中那小小一洼勺池,宣告调养结束。
    哑师傅挽着她手,走到后花园枣树下,从树干中取出贮存月余秘色四耳什锦罐,交给石榴。师傅给一般都是好东西,石榴轻轻揭开盖子,果然异香扑鼻。
    “新制?已经能吃了么?”她看了看蜜饯颜色,还没渍出糖霜来。
    哑师傅颔首微笑,同她坐在后园小亭内,示意石榴尝一尝。
    一罐雕花蜜饯。师傅又偷偷创新了,真厉害。石榴取箸挟出一枚,端起盘子左瞅右瞅,舍不得下口去咬。罐内每块核桃大瓜果都被雕成喜庆吉利模样。这些本属于小灶菜肴花纹,经了哑师傅手,顿时立体生动起来。比方说木瓜雕成“瓜瓞连绵”,黄茎黄藤围住一长串圆球小瓜,煞是可爱。
    这纹样有讲究,依稀记得是《诗经》里祝人多子。“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像藤蔓一样结出许多瓜……
    师傅把话做进蜜饯里对她说呢!
    石榴向师傅致谢:“我会尽力结瓜。尽人事,听天命吧。谢谢师傅吉言。”慢慢尝了甜木瓜,她又往罐中去挟,这次是青梅,还带出了一块红梅子。石榴一看,腾地一下子红了脸。
    “师傅,您怎么能……我可是您亲徒弟,这两个不吃。”她松了筷子,那两枚蜜饯随即落回罐里。石榴把四耳罐推到一边不敢再碰,因为刚才看到花样,一枚叫“鹭绕莲”,另一枚叫“鱼钻莲”。
    为何不碰?因为司膳坊中,鹭和鱼通常被用来代指某物,莲则是被侵犯那一方。按说这么不和谐菜式只应该悄悄出现在李宪等色狼们桌上,但由于莲有莲子,鱼亦多子,不知何时起,竟也归为大吉中去了。比结瓜啊开口石榴啊什么看上去更加邪恶。
    虽然当年听陈皮她们讲时,石榴也兴致勃勃地聊了半宿。可是哑师傅送来这礼物,长辈面前,她有点不好意思,再加上被迫与她家男人小别了三十天,猛地见了这些纹样,不由自主联想了一下,结果跟刚刚做错了事偷会情郎似,羞得满脸飞霞。
    哑师傅拍拍她手,含笑起身,摘下亭边斜生一朵石榴花,为她埋入髻中,露出一小团春光明媚红花瓣来。
    “笃——笃——”有人敲门。
    石榴往脸上扇着风给自己降温,向师傅讨了钥匙,小心翼翼在满院子花盆中寻找落脚点,一面应着“谁呀?就来”,一面往大门口走。
    门才打开,她就被结结实实揽进怀中去。熟悉苦药味道瞬间包围了她。
    “你爹也让你喝那药了?我想起来舌尖就发苦。你腿好了吧?”石榴没抬头,反而往他怀里拱了拱。不用猜也知道,这人准是小槐子。才解了禁就火急火燎跑过来……
    “嗯。”姜槐简短地答应一声,拥她迈进门槛,随手关上街门,靠在门背后,双臂紧环着,低头寻到石榴唇边索吻。
    不要啊,会被师傅看到。石榴脸上本已有片绯红火烧云,现在又抱又揉,左胸内扑通扑通跳得急促,连耳垂都泛出艳色,火烧云越发不可收拾,一径烧到心里去。
    姜槐才碰到她柔软舌尖,石榴就偏头避开了。他以为只是惯常嬉戏,闭了眼睛紧贴着石榴滚烫脸颊继续去寻。
    石榴扭着身子抽出胳膊来,伸手捂住他嘴,小声说:“不许偷情。师傅在。”
    姜槐闻言一愣,什么时候变成偷情了……明媒正娶妻,难道亲不得?石榴之前住在姜家照顾他,哑师傅也没说什么啊,她老人家分明允了这事。不能算偷情。
    “你是我妻。”他移开石榴小手,看到她满脸通红,忍不住又要去亲。
    石榴压低声音,正色拒绝:“还没过门,没拜高堂。”指尖戳着他,严肃地纠正他这个错误观点并警告道:“六礼未全,这叫偷——情——”
    她一本正经语气飘进姜槐耳中,只剩下了“偷情”二字挠人不已。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妻。”他捻住石榴耳垂,也正色道:“我们去哪里偷?你屋子在左边还是右边?”
    这座宅子对初次登门小槐子来说,除了花木就是花草,完全无路可循。
    “外边。”石榴抬下巴往他背后示意。“师傅在家呢,我……”
    他一听,也好也好,找家客栈,或者抱回家去慢慢享用。遂松了石榴去开门,前脚刚迈出去,石榴就挣脱了他手。“吱呀”,石榴把小槐子关在了外面。
    迅速栓好门加上锁,从门缝中冲他一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妻,偷妻不如偷不着!小槐子,偷情不光彩,老实回家等着娶我。”
    “石榴……为夫忍了整整三十天。”门外人无奈极了,一脸沮丧,扒着门缝装可怜。
    石榴摘下发髻上花,笑着丢到外面去,说:“三十天算啥,我忍了十好几年。小槐子啊,厚积勃发,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哦对了,青庐搭好了吗?记得帮我放点糕饼存进去,听全福人说合卺只给喝一杯酒,我可不要饿着肚子过夜。”
    略略一数,成亲当天至少有十三项礼仪要完成。根据媒婆教导以及石榴总结来经验,新娘一般都吃不上东西。好在她和小槐子没多少亲戚朋友,不至于闹洞房闹到天亮。
    “青庐毡子一应俱备,只等你来了。石榴,我做主将它改搭在城外果园西南角上,那里比城中好。”小槐子接住花握在手里,记下石榴嘱咐,问她还有何事需要提前安排。
    “哪里都行,我无所谓,有你在地方就是好地方。来,把你小指伸进来。”石榴朝她眨眨眼。小槐子依言。
    穿过窄门缝,两个人手勾在了一起。
    “执子之手。”石榴抬头,对上他眸子,轻语如是。
    “与子偕老。”女人呵,分明想着我,还要赶走我。指上绕紧,姜槐答如是。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石榴勾着他手指摇晃,在自己心中默念。
    默念完,朝门外飞吻一个,也不管他看得懂看不懂,石榴捂着脸转身跑走。再不能耽搁了,师傅啊,徒弟没偷情……您不能冤枉徒弟,送徒弟那些雕花蜜饯叫人家情何以堪……石榴一路跃花盆踏芳草拨树枝,奔到后花园找她师傅讨清白去。
    哑师傅看她衣衫整齐回到小亭子里,原本还弯着眉毛笑眯眯和蔼模样顿时黯淡了下来。她重重叹一口气,将那些蜜饯推给石榴。
    “师傅,徒儿没做对不起师门事,徒儿坚决反锁大门,客气送走了小槐子。”石榴把瓷盖子扣回秘色四耳罐上,双手举起,奉还哑师傅:“您好意,徒儿心领了,但这些蜜饯,容徒儿斗胆请师傅先收起,待昏礼之后再赠。”
    哑师傅眼里光彩又黯淡几分,为师我还等着抱孙女……
    她招招手叫石榴坐下,一笔一画在石桌上划字给她看。石榴目光紧紧循着师傅笔迹移动,她在自己手心依样写着,写完一个字就念一个字出来。
    “师——”
    “门——”
    “不——”
    “幸——”
                  天下攻心
    我姓李,名隆基,是相王三子。
    人们管我叫唐玄宗,玄,指是先明后暗那颗星星。
    人们还一代代前仆后继地编造出许许多多有关于我风流韵事。
    因为我娶了自己儿媳妇,我是个千古禽兽。
    而我,只恨这名号来太晚。
    人生七十古来稀。
    假如一个男人十岁为禽兽,那么他有六十年享受猎物。
    二十岁为禽兽,五十年享受猎物。
    四十岁为禽兽,三十年享受猎物。
    六十岁为禽兽,十年享受猎物。
    七十岁为禽兽,无物可享矣。
    兽性大小兽行早晚,与饥饱程度和享用时间成反比。我弄明白这道理时,已迟了。
    我这一辈子,见过许多女人,站在权力巅峰、攀在权力半山腰、舞在权力刀尖上、败于权力炮烙下,每一个都对着这片江山拔簪刻上名字,带着脂粉香。
    当然了,我也有过许多女人,美,美,更美。长安三宫,洛阳两宫,四万余名宫女,天下每五百个女人里头就有一个属于我,但凡稍微有点美,全在了。所以我有三十个儿子,二十九个闺女。
    快六十个娃了还不叫禽兽?咳,这不叫禽兽,这叫牲口。她们一个个都花枝招展媚眼如丝,时不时撒娇装小白争个风吃个醋。有时候我觉得不是她们伺候我,是我伺候她们。白天要在朝上忙,晚上要在宫里忙,还得在白日黑夜间抠出点时辰省着体力打马球啊,这日子,不是人过。
    这么多异性里面,固然有我不爱女人,但她们都不是我恨女人。
    我爱过一个女人,是不是唯一刻骨铭心爱我分不清楚,但我固执地恨了这个女人,唯一恨她,唯一刻骨铭心恨。
    有这个恨执念不好。作为一个君主,要善于权衡利弊,于公要气定神闲,于私要摈除一切杂念。有这个恨执念非常不好,会影响判断。于是在这个女人再次摆了我一道、让我再次面对出兵则失地、收兵则失美这种让人恨得牙痒痒困境之后,我去找娘亲,问一问有没有办法忘掉她。
    我娘说,又爱又恨,一辈子都别想忘了。
    娘还说,得不到,才是最好。她是最好,所以你得不到她。你是最好,所以她不想让你得到她。
    她就像娘一样,在我登基后不久,归隐了。我找得到娘,却找不到她。
    所以在这么多女人中,我还拥有一个“又爱又恨并且永远也得不到最好女人”。
    这个女人叫石榴。
    *
    我第一次能做禽兽机会,出现在锦莲殿。那时她就在离我不远藕塘干活,天寒地冻飘着雪没棉衣。我还小,错失了这个英雄救美大好机会。
    也许那时过去看一看,就能圆了这段缘分了。
    正式见到她时候,我不是小郡王,我是小太监。她做了冰糖葫芦,酸甜可口。
    也许穿宫衣装一辈子小太监,就能圆了这段缘分了。
    正式雇了她时候,我是小郡王,她是我小宫女厨娘,烤出许多闻所未闻糕点,供我拿去送给皇奶奶邀宠。
    也许狠心做个决绝雇主榨干她,就能圆了这段缘分了。
    正式开始担心她时候,我是相王三子,他是相王长子,她是我哥哥相中猎物。
    也许我再早慧一些早熟一些,想出更好法子拦下哥哥,就能圆了这段缘分了。
    正式萌发少年冲动时候,我喝了点酒,她陪酒。
    也许宫中佳酿多搀些水令人不醉,让我多清醒一会儿,就能圆了这段缘分了。
    我第一次兽行,仅仅摸到了她左手腕。左腕,寸脉,连着心地方。
    正式爱上她时候,她把我从悬崖边上拉回了两次,一次是朝崖与命运,一次是心崖与神志。这样一个宫人,出得朝堂,入得厨房,只差“上得床”。
    那是我最痛苦而后最快乐一段日子。也是我最快乐而后最痛苦一段日子。
    也许再少爱她一些好辣手摧花禽兽一些,就能圆了这段缘分了。
    正式失去她时候,我不知道这叫做失去……
    正式重逢时候,我不知道这叫做重逢人会再次失去……
    正式求赐时候,我不知道这叫做求人不如求己……
    正式英雄救美时候,我不知道这叫做巾帼不让须眉……
    正式放她去飞时候,我知道她一直是我翅膀……
    正式为她庆功时候,我听到她第一次管我叫李隆基……
    也许我是李隆基而非李家郡王,就能圆了这段缘分了。
    圆了这段缘分,作她郎。
    *
    她为我写过两个字,天下。
    我得到了这两个字,天下。
    二人为天,不缺为下。
    二人不缺,是为天下。
    天下是什么?天下不过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精谋密算运筹帷幄胜不骄败不馁内布局外布势求与一批又一批敌人斗智斗勇斗时斗运谈条件谈价钱垒筹码揽人才揽民心千钧一发九死一生翻掌云覆手雨虐别人同时也在被别人虐最后败寇成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共享下半辈子万里江山事情。
    我在洛阳为这两个字努力。
    想见她时,会挑出一些棘手、书信解决不了事。那样她便会根据事情棘手程度,从长安赶来,为我忙东忙西。我很乐意看到她戴着帷帽立在我身旁,被别人误认作王氏妃。如果她身边那个太监随侍都尉消失掉就更好了。
    她理应是我正妃。
    外人前,我从来都唤这个帷帽遮了颜面女人为妃。后来父皇为我册立王氏皇后,我知道哪几句话应该属于石榴。
    “顷属艰危,克扬功烈,聿兴昌运,实赖赞成。”
    没人知道那些艰难日子里她到底为我做了多少事。
    有一次时运不济,我玩砸了一回。其实不算个大事,人还活着。她建议我借机装落魄避一避,又借我大笔银子周旋。大概那年大家时运都不济,长安闹了饥馑,洛阳也没好到哪里去。于是一起落魄了。
    落魄之中,她仍遣人给我送了半袋子面一兜羊脂玉,说是罗公公为我贺生辰。我父王、我兄弟、还有我在宫中母妃,都收到了罗公公心意。在那个一对上品玉镯才能换几斛谷年景,我们家欠她家很多。
    我在洛阳喝着王氏亲手煮面汤时,她在长安带着人捋树叶挖野菜。第二年,小槐子从长安跑到洛阳办第一件事就是——揍了我一顿。我打不过他,石榴在一旁看得咯咯直笑。
    世事就是这样,甜了苦了,苦了甜了,安了危了,危了安了。患难不仅仅是她为我弄了多少匹马我携她算计了多少官。患难是半袋子面,一口热汤。幸福是我挨揍时她笑了。
    罗公公忠于我父王,他干儿子小槐子却不忠于我。这真让人沮丧。我写信给罗公公,得到了一个新推荐人选,姓高,是武三思人,也是颜宫人和石榴在宫中线人。
    罗公公没推荐错,高力士确是个不错人。我不知道颜宫人和七娘在宫中还有哪些关系,但她们绝对有着自己根系与枝叶,就像颜宫人藏在枣树里蜜枣,饥馑时,取出来,能救人活命。我不知道石榴如何断定此太监值得信赖,大概因为他信佛而石榴会梵文?
    我更不知道石榴为什么会喜欢太监。她对每一个太监都很好,包括高力士。比如她乐意把新制蜜饯捎给高力士品尝,却再也不为我烤蛋糕了。
    高力士说,我没他们惨,所以我不能获得他们太监才能享受待遇。
    在我成为太子时候,我待遇里仍然没有烤蛋糕。但我不着急。我等得。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终有一日,她会是我。
    我们那时常常要跟我姑姑太平公主打交道。有一天,她来信问我,小基子,你爱你姑姑吗?如果有一天她不喜欢你了,你会恨她么?
    我便回信告诉她,别让我恨你。
    我姑姑田地遍布京畿,家中养着上千奴婢。把石榴放到她位置,或许我住在积善坊时也能用上几百奴婢体验一下奢侈生活了,她至少会跟我三七分成,我三份,她三份,小槐子四份。为毛小槐子是四份?石榴说我是三郎,排排坐,拿三份。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这种分法很满意,虽然比小槐子少了一份,但我跟她是平等,我们都是拿三份。
    如果把我姑姑放到石榴位置……姑姑锦衣玉食之际尚没有分我一杯羹……所以天家女儿生来就是富贵,姑姑永远都无法像石榴那样永远有着一股不屈不挠不卑不亢劲头。
    我爱我亲人们。我爱我姑姑。如果有一天她不喜欢我了,我不会恨她。
    总来说我还没什么人要恨,除了石榴。
    然而正如石榴说那样,没有永恒朋友,也没有永恒敌人,只有永恒猪肉卷。我和姑姑经常为分猪肉闹矛盾。也只有我们还能闹一闹矛盾了,亲人间总是不忌讳。这情形一直持续到父皇不胜其烦传位于我。
    侄子跟姑姑矛盾随之升级为天子和公主矛盾。我有七个宰相,五个属于姑姑。
    我以为这种棘手时刻,她依旧会戴着帷帽带着小槐子站在我身后。我要纳她。
    她拒绝了。
    我很卑鄙地派人带走了她一对儿女,带到了宫中。我坚信那即使是收养来孩子,她也会奋不顾身来跟我谈条件。我守了很久君子之约没碰她小巢,忍了很久君子之节操没过问她这俩孩子哪儿来,小槐子面上无须,下巴比高力士还光溜,无论她怎么强调那是她男人,太监就是个太监。
    这件事我还是输了……
    因为那俩孩子说,你长得好像娘亲屋里挂画像呀!
    我不知道这句话后半截是:娘亲天天吓唬我们如果不乖就会被画里禽兽叼走。
    在我母妃阴着脸被高力士请来时,我正一边抱着一个孩子教他们摆棋。她大儿子叫姜士,二女儿叫姜筠。我懂,指着棋盘上将字对姜筠说,看,这是你,将军。又指着将旁边士字对姜大郎说,看,这是你。
    一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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