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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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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界桩跨过积雪覆盖的田野,穿越森林中的通道,下到峡谷,又爬上山岗,然后
伸向河边,站在高高的河岸上,注视着冰天雪地的异国原野。
天非常寒冷。雪在毡靴下面咯吱咯吱作响。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戴着英武的盔形帽,
从那个有锤子和镰刀的界桩走起,迈着有力的步伐,在他负责的地段内巡逻。这个魁梧
的红军战士穿着灰色的军大衣,戴着绿色领章,脚上穿的是毡靴。大衣外面还披着一件
又肥又大的宽领羊皮外套,脑袋包在呢子的盔形帽里,很暖和。手上戴的是羊皮手套。
那羊皮外套很长,一直拖到脚跟,即使在严寒的暴风雪天也冻不透。
这个红军战士肩膀上背着一支步枪,在巡逻线上走着,皮外套下摆擦着地上的积雪。
他津津有味地抽着自己卷的马合烟。
在这开阔的平原上,苏维埃边境线上的两个哨兵之间的距离是一公里,彼此可以看
见,而在波兰那边是一公里到两公里。
一个波兰哨兵正沿着他自己的巡逻线向红军战士迎面走来。他穿着质量低劣的高统
军鞋、灰绿色的军服,外面是一件有两排亮纽扣的黑大衣,头上戴着四角军帽,军帽上
缀着一只白鹰。呢子肩章上也是鹰,领章上还是鹰,可是这么多鹰并没有使他稍微暖和
一些。凛冽的寒气一直钻到了他骨头里面。他搓着麻木的耳朵,一边走,一边用一只脚
后跟踢着另一只脚后跟,手上只戴着一双薄薄的手套,手早就冻僵了。
这个波兰兵一分钟也不敢站下,一停下,他全身的关节马上就会冻僵。他一刻不停
地来回走动,有时还要跑几步。现在,这两个哨兵隔着边界相遇了,波兰兵转过身来,
跟红军战士并排走着。
边界上是禁止交谈的,但是,四周是一片荒野,只在前面一公里以外才有人影,谁
知道这两个人是默默地走着,还是违反了国际法呢?
波兰人想抽烟,可是火柴忘在兵营里了。微风故意把马合烟的诱人香味从苏维埃那
边吹过来。波兰人不再搓他那冻坏了的耳朵,他回头看了看——说不定班长或者中尉老
爷会带领骑兵巡逻队到边境线上来,他们会出人意外地从山岗后面钻出来查岗的。但是
现在四周空荡荡的。白雪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空中没有一片雪花。
“同志,火柴借我用一用。”波兰兵首先开了口,破坏了公法的神圣性,他讲的是
波兰话。他把那支插着刺刀的法国连射步枪往背后一甩,用冻僵了的手指从大衣口袋里
吃力地掏出一包廉价烟卷来。
红军战士听见了波兰人的请求,但是边防军条令禁止战士跟境外的任何人交谈,而
且他又没有完全听懂那个波兰兵说的话,因此,他继续迈着坚定的步子,走自己的路,
他那两只暖和而柔软的毡靴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布尔什维克同志,借个火点烟,请扔盒火柴过来。”波兰哨兵这一次说的是俄语。
红军战士仔细地看了看身旁的这个人,心里想:“看来这位‘先生’连五脏六腑都
冻透了。虽说是给资产阶级当兵,他的生活也真够惨的。这么冷的天,穿件又薄又破的
外套就给赶出来放哨,看他冻得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不抽口烟可真不行了。”于是,
红军战士连头也没有扭,扔过去一盒火柴。
波兰兵接住飞过来的火柴,划了一根又一根,最后总算把烟点着了。那盒火些又以
同样的方法飞过了边界,这时,红军战士无意中也破坏了公法:“你留着用吧,我还
有。”
从边界那边传来了回话:“不,谢谢,为这一小盒火柴,我得蹲两年监狱。”
红军战士看了看火柴盒。上面印着一架飞机。飞机头上不是螺旋桨,而是一只强有
力的拳头,盒上还写着:“最后通牒”。他想:“是啊,真不假,把这个东西给他可真
不行。”
波兰士兵继续和红军战士朝一个方向走着。在这空旷无人的原野上,他一个人感到
太寂寞了。
马鞍有节奏地咯吱咯吱响着,马的脚步又轻快又平稳。黑公马的鼻孔周围挂上了一
层白霜。马呼出的白雾消失在空气里。营长骑的那匹花骒马神气地迈着步子,不时把纤
细的脖子弯成弧形,玩着辔头。两个骑马的人都穿着灰色军大衣,扎着武装带,袖子上
都有三个方形的红色军衔标志。只是营长加夫里洛夫的领章是绿色的,而另一个人的领
章是红色的。加夫里洛夫是边防军人。他是这里的“当家人”,他的一营人就在这七十
公里的防区内站岗放哨。和他同行的是从别列兹多夫来的客人——普及军训营政委柯察
金。
夜里下过雪。松软的雪地上,没有蹄印,也没有人迹。这两个骑马的人走出一片小
树林,在原野上策马小跑。侧面四十步以外,又是一对界桩。
“吁!——”
加夫里洛夫勒紧了马缰绳。保尔也拨转马头,看营长为什么停马不前。加夫里洛夫
从马鞍上俯下身子,仔细地察看雪地上一排古怪的迹印,好像有人用带齿的轮子在上面
滚过似的。这是一只狡猾的小兽留下的,它走的时候后脚踏在前脚的脚印上,还故意绕
了许多圈子来弄乱来去的踪迹。这只小兽从什么地方走来的,很难弄明白,但是营长勒
住马要察看的并不是野兽的脚印。离这些兽迹两步远的地方,另有一些脚印,已经薄薄
地盖上了一层雪。这里有人走过。这个人没有故布疑阵,他是径直朝树林里走去的,脚
印清楚地说明他是从波兰过来的。营长又策马前进,循着脚印走到了哨兵巡逻线。在波
兰境内十步远的地方,还可以看见这些脚印。
“夜里有人越境了。”营长嘴里咕哝着。“这回又是穿过三排的防区,可是他们早
晨的报告什么也没讲。他妈的!”加夫里洛夫的小胡子本来就有些花白,再加上他呼气
凝成的白霜,现在像镀了银一样,威严地挂在嘴唇上。
有两个人正朝骑马的人走来。一个身材矮小,穿着黑色衣服,那把法国刺刀在阳光
下闪闪发亮;另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黄色的羊皮外套。花骒马感到主人两腿用力夹它,
就跑了起来,很快到了那个人跟前。红军战士整了整肩上的枪带,把烟头吐到雪地上。
“同志,您好!您这儿有什么情况吗?”营长一边问,一边把手伸给红军战士。因
为这个战士个子很高,营长在马上几乎用不着弯腰。大个子战士急忙从手上扯下手套。
营长和哨兵握手问好。
波兰哨兵在一旁注视着。两个红军军官(在布尔什维克的军队里袖章上三个小方块
可就是少校军衔)同一个普通士兵握手,彼此像亲密的朋友一样。刹那间,他仿佛觉得
是他自己在同他的扎克尔热夫斯基少校握手,可是这种想法太荒唐了,他不由自主地回
头看了一下。
“我刚刚接班,营长同志。”红军战士报告说。
“那边的脚印您看见了吗?”
“没有,还没看见。”
“夜里两点到六点是谁值班?”
“苏罗坚科,营长同志。”
“好吧,要特别留神。”
临走时,他又严肃地提醒战士:“您尽量少跟他们并排走。”
当两匹马在边界和别列兹多夫镇之间的大路上小跑的时候,营长说:“在边境上随
时都得瞪大眼睛。稍一疏忽,就要后悔。干我们这一行不能睡大觉。白天越境不那么容
易,一到夜里,就要十分警惕。柯察金同志,您想想看,我负责的地段有四个村子是跨
界的。这儿的工作更困难。无论你布上多少哨兵,一到谁家办喜事或者逢年过节,所有
的亲戚就都越过边界,聚在一起。这有什么难的——两边的房子才隔二十步远,那条小
河沟连母鸡也能蹚过去。走私的事也是免不了的。当然,这都是小事情。也就是一个老
太婆偷偷带过来两瓶四十度波兰香露酒这一类的事,但是也有不少大走私犯,他们的资
本和规模是很大的。你知道波兰人都干些什么吗?他们在靠近边界的所有村子里都开设
了百货商店:你要买什么,应有尽有。
显然,这些商店决不是给他们那些贫苦农民开的。”
保尔蛮有兴趣地听营长讲着。边防线上的生活很像是不间断的侦察工作。
“加夫里洛夫同志,事情只限于走私吗?”
营长闷闷不乐地回答说:“你这可问到点子上了!……”
别列兹多夫是一座小镇。这个偏僻的角落从前是指定准许犹太人居住的。二三百座
小破房子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有一个挺大的集市广场,市场中心是二十来家小店铺。
广场上到处是污泥和粪便。小镇周围是农民的住宅。在犹太人聚居的地区,有一座古老
的犹太教堂,坐落在通往屠宰场的路旁。
这座破旧的建筑物,如今已呈现出一片凄凉景象。每到礼拜六,虽然还不至于冷落
到门可罗雀的地步,但是光景毕竟不如从前,祭司的生活也完全不像他所希望的那样了。
看来一九一七年发生的事情的确非常不妙,因为甚至在这个穷乡僻壤,青年人对祭司也
没有起码的尊敬了。不错,那些老年人还没有“破戒”,可是有那么多小孩已经吃起亵
渎神明的猪肉香肠来了!呸,连想一想都怪恶心的!一头猪正起劲地拱着粪堆找吃的,
气得祭司博鲁赫走上去踹了它一脚。还有,别列兹多夫成了区的中心,这也叫祭司老大
不高兴。鬼知道从哪儿跑来这么多共产党员,他们越闹越凶,一天比一天让人不痛快。
昨天,他看见神甫家的大门上又挂出了一块新牌子:乌克兰共产主义青年团别列兹多夫
区委员会这块牌子决不是什么好兆头。祭司边走边想心事,不知不觉到了他的教堂跟前,
没想到教堂门上竟贴出了一张小小的布告,上面写着:今日在俱乐部召开劳动青年群众
大会。苏维埃执委会主席利西岑和区团委代理书记柯察金同志做报告。会后由九年制学
校学生演出歌舞。
祭司发疯似的把布告从门上撕下来。
“哼,真的干起来啦!”
神甫家的大花园从两面合抱着镇上的正教小教堂,花园里有一座宽敞的老式房子。
空荡荡的房间里散发着霉味,从前神甫和他的妻子就住在这里,他们像这房子一样老朽
而且空虚,彼此早就嫌弃了。新主人一搬进这所房子,空虚寂寞就一扫而光。那间大客
厅,虔诚的主人过去只是在宗教节日里才用来接待客人,现在却经常挤得满满的。神甫
的府第成了别列兹多夫区党委会的所在地。进前门往右拐有一个小房间,门上写着几个
粉笔字:“共青团区委会”。保尔每天在这里花去他的一部分时间,他除了担任第二军
训营的政委以外,还兼任刚成立的共青团区委会的代理书记。
自从他们在安娜那里为奥库涅夫结婚举行庆祝晚会以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八个月了,
但是想起来就好像是不久以前的事。保尔把一大堆公文推到一旁,靠在椅背上沉思起
来……
房子里静悄悄的。夜深了,党委会的人都走了。区党委书记特罗菲莫夫刚才也走了,
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现在房子里只剩下保尔一个人。窗户上满是寒气凝成的奇异的霜
花。
桌上摆着一盏煤油灯,炉子烧得很旺。保尔回想起不久以前的事情。八月间,铁路
工厂团委委派他为团组织的负责人,随同抢修列车到叶卡捷琳诺斯拉夫去。直到深秋,
这一百五十人的抢修队从一个车站到另一个车站,医治战争造成的创伤,清除毁坏的车
辆。他们还经过锡涅利尼科沃到波洛吉这一段路线。这一带从前是马赫诺匪帮猖獗的地
方,到处都有破坏和劫掠的痕迹。在古利亚伊——波列,他们花费一个星期的时间修复
了石头筑成的水塔,用铁皮修补好炸坏的贮水箱。保尔是个电工,并不懂钳工技术,也
没有干过这种活,但是他亲手用扳手拧紧的锈螺丝帽就不止上千个。
秋末冬初,列车把他们送回了工厂,大家欢迎这一百五十人返回车间……
在安娜房间里又常常可以看到保尔了。他额上的那条皱纹舒展开了,还时常可以听
到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声。
满身油污的弟兄们又可以在小组会上听到他讲过去的斗争故事了。他讲敢于造反的、
被奴役的、衣衫褴褛的俄罗斯农民怎样试图推翻沙皇的宝座,讲斯捷潘·拉辛[拉辛
(1671年卒),1667—1671年俄国农民起义领袖。——译者]和布加乔夫
[布加乔夫(约1742—1775),1773—1775年俄国最大一次农民起义
领袖。——译者]的起义。
有一天晚上,安娜那里又聚集了许多年轻人,保尔出人意外地戒掉了一种多年养成
的不良嗜好。他几乎从小就抽烟,那天他却斩钉截铁地宣布:“我决不再抽烟了。”
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开头有人说,习惯比人厉害,养成了就改不掉,抽烟就是个
例子。这话引起了争论。保尔并没有参加争论,可是塔莉亚硬把他卷进来,要他谈谈自
己的看法。他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人应该支配习惯,而决不能让习惯支配人。不
然的话,岂不要得出十分荒唐的结论吗?”
茨韦塔耶夫在角落里喊了起来:“话倒说得挺漂亮。柯察金就爱唱高调。要是戳穿
他的牛皮,会怎么样呢?他本人抽不抽烟?抽。他知不知道抽烟没什么好处?也知道。
那就戒掉吧——又没那么大能耐。前不久他还在小组会上‘宣传文明’呢。”说到这里,
茨韦塔耶夫改变了腔调,冷嘲热讽地问:“让他回答大家,他还骂不骂人?
凡是认识柯察金的人都会说:骂是骂得少了,可是骂起来实在厉害。真是传教容易
当圣徒难哪。”
接着是一阵沉默。茨韦塔耶夫这种挖苦人的腔调使大家很不愉快。保尔没有马上回
答。他从嘴上慢慢拿下烟卷,揉碎了,然后轻声说:“我决不再抽烟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补充说:“这主要是为我自己,也多少是为了茨韦塔耶夫。要
是一个人不能改掉坏习惯,那他就毫无价值。我还有个骂人的坏毛病。同志们,这个可
耻的毛病我还没有完全克服掉,不过就连茨韦塔耶夫也承认很少听见我骂人了。话是容
易脱口就说出来的,比不得抽烟,所以现在我还不能说这个毛病不会再犯了。但是我一
定要把骂人的缺点也彻底克服掉。”
入冬以前流放下来的大量木排壅塞在河里。秋水泛滥,有些木排被冲散了,顺着河
水往下漂去,眼看这些木头就要损失掉。于是索洛缅卡区又派出自己的共青团员去抢救
这批珍贵的木材。
保尔当时正患重感冒,他不愿意落在大家后面,竭力瞒着同志们去参加劳动。一个
星期以后,当码头两岸的木头已经堆积如山的时候,冰冷的河水和秋天的潮湿诱发了潜
伏在他血液里的敌人——他发高烧了。一连两个星期,急性风湿病折磨着他的身体,他
从医院回到工厂以后,只能“趴”在工作台上干活了。工长见了直摇头。过了几天,一
个毫无偏见的委员会认定他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于是让他退职,并给了他领取抚恤金
的权利,但是他生气地拒绝领抚恤金。
保尔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心爱的工厂。他拄着手杖,忍着剧烈的疼痛,慢慢地挪
动着脚步。母亲曾经多次来信叫他回家去看看,现在他想起了老太太,想起了她在送别
时说的话:“总要等你们生病了,受伤了,我才能见到你们。”
他到省委会领来两份组织关系证明书,一份是共青团的,一份是党的,卷在一起。
为了不引起更多的痛苦,他几乎没有同任何人告别,就动身到母亲那里去了。一连两个
星期,母亲又用草药熏,又按摩,医治他那两条肿腿。一个月以后,他走路已经不用手
杖了。他内心充满了喜悦,黄昏又变为黎明。
列车把他送到了省城。三天以后,组织部给他开了一份介绍信到省军务部,由军务
部分配他去担任地方武装的政治工作。
又过了一星期,他来到了这个冰天雪地的小镇,担任第二军训营的政委。共青团专
区委员会又交给他一项任务,要他把分散的共青团员组织起来,在这个新区建立团组织。
瞧,生活就是这样不断变化的。
外面很热。一支樱桃树枝从敞开的窗户外窥视着执委会主席的办公室。执委会对面
是一座哥特式的波兰天主教教堂,太阳照得钟楼上的镀金十字架闪闪发亮。窗前小花园
里,执委会看门人的妻子饲养的一群小鹅正在活泼地找寻食物,它们跟周围的小草一样,
葱绿色,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执委会主席读完刚接到的紧急电报。他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他把骨节粗大的手指
插进蓬松的鬈发里,停住不动了。
别列兹多夫执委会主席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利西岑今年才二十四岁,这一点,
党内外同志都不知道。他魁梧,有力,为人严肃,有时候甚至很严厉,看上去足有三十
五岁。他的身体结实,粗壮的脖子上长着一个大脑袋,深棕色的眼睛锐利而严峻,下颌
的线条清晰有力。他穿着蓝马裤、“见过世面的”灰军装,左胸口袋上戴着一枚红旗勋
章。
十月革命前,利西岑在图拉兵工厂“指挥”旋床。他的祖父、父亲和他自己,几乎
都是从童年时代起,就在这个工厂里切铁、削铁。
可是有一年的一个秋夜,利西岑这个一直只管制造武器的工人,第一次拿起了武器,
他从此就投身到大风暴中来了。
革命和党不断地把他投入一场又一场火热的斗争。这个图拉的军械匠走过了光荣的
战斗道路,从一个普通的红军战士成长为团的指挥员和政委。
战火和炮声已经成为过去。现在,利西岑调到这个边境地区工作,生活过得很安宁。
他常常工作到深夜,研究有关农作物收获情况的综合报告,而现在这份急电使他一瞬间
仿佛又回到了战场。电文很简略,是这样的:绝密。别列兹多夫执委会主席利西岑。
近发现波兰频繁派遣大批匪徒越境,似拟骚扰边境地区。
希采取防范措施。财务科现款及贵重物品宜转移至专区,勿滞留税款。
从办公室的窗户里,利西岑可以看见每一个走进区执委会的人。他看见保尔走上了
台阶。不一会儿,传来了敲门声。
“坐下吧,咱们谈谈。”利西岑握着保尔的手说。
整整一小时,执委会主席没有接见别的人。
保尔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利西岑的小妹妹妞拉从花园里跑了出来。
保尔管她叫小阿妞。这个小姑娘平时总是羞答答的,严肃得跟她的年龄完全不相称,但
是一遇见保尔,就亲切地微笑着。这一回,她也是用小孩子的方式笨拙地跟保尔握了握
手,一面把一绺短发从前额上甩开。
“我哥哥那儿没人了吧?我嫂子等他回去吃午饭,等了好一会儿了。”妞拉说。
“小阿妞,去找他吧,屋里就他一个人。”
第二天,离天亮还早,三辆大车套着肥壮的马匹,到了执委会门前。车上的人低声
地交谈着。从财务科搬出来几只封口的麻袋,装上了车。几分钟后,公路上响起了车轮
滚动的声音。保尔带领一队人在大车周围护卫。他们安全地到达了离小镇四十公里(其
中有二十五公里是森林)的专区中心,把贵重物品转移到了专区财务处的保险柜里。几
天以后,有一个骑兵从边界向别列兹多夫疾驰而来。镇上那些好看热闹的人都困惑不解
地盯着这个骑兵和他那匹跑得满身是汗的马。
到了执委会门口,骑兵扑通一声跳下马来,他一只手扶着军刀,踏着笨重的马靴,
咚咚地跑上了台阶。利西岑皱着眉头,接过他送来的公文,拆开来,在封袋上签了字。
那个边防军人没容马缓口气,又跃上马鞍,立即沿原路跑回去了。
除了刚读过公文的执委会主席,谁也不知道它的内容。但是镇上的小市民嗅觉挺灵
敏。当地的小商贩,三个人里面一定有两个是要搞点走私活动的,常干这种行当,使他
们凭着本能就能预测到危险的临近。
人行道上有两个人急急忙忙向军训营营部走去。其中一个是保尔。当地居民全认识
他:他总是带着枪。另外一个是区党委书记特罗菲莫夫,今天连他也扎起了武装带,别
上了转轮手枪——这可就不妙了。
过了几分钟,营部里跑出来十五个人,手里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枪,奔向十字路口的
磨坊。其余的党团员也在党委会里武装起来。执委会主席戴着哥萨克羊皮帽,腰间照例
挂着他的毛瑟枪,骑马跑了过去。显然是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无论是广场,还是偏
僻的小巷,一下子全都变得死一般的寂静——一个人也看不见了。转眼间,小铺的门都
挂上了中世纪的大锁,护窗板也都关上了。只有那些无所畏惧的母鸡和热得懒洋洋的猪,
还在垃圾堆上起劲地找东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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