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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艳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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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刘有美得借严府的力,也谋做了一个中书,这日闻知太师来请,忙到严府伺候。堂后官通报,刘有美进见,匍匐阶下,连忙打恭问道:“老太师呼唤有何吩咐?”严相公道:“就是新科的柳探花,老夫有一内侄女意欲招他为婿,昨曾托赵通政为媒去说,他却以定过雪景川之女来推托,闻他与贤契有旧,特此相烦。”刘有美道:“难得老太师这样盛意,柳探花既得为师门桃李,今復乘相府鸾凰,又何幸至此!”严相公叹道:“贤契如此说,他偏看不上老夫,前日竟把老夫回绝。我也罢了,只我想来,我一堂堂相府,要招一东坦也不可得,岂不遗笑于人?何以把握朝綱!为此,再烦贤契通达愚意。他若肯时,老夫自然俯从,他若不肯,也悉凭他。只是叫他不要错认了主意。”刘有美忙打一恭道:“待中书委曲去说,以利害说之,不怕他不从。”
  遂别了严公,寻到柳友梅公寓,长班将名帖传进,柳友梅晓得是刘有美,心下想道:“一定此来,又为严府作说客了。”忙出迎接,二人喜笑相迎。见礼毕,刘有美道:“两年契阔,小弟无日不思,今幸相逢,然咫尺有云涯之隔了,不胜庆幸。”柳友梅道:“闻兄一向在严府中,小弟入京便欲来访,但侯门似海,拜见无从。前日奉谒太师,又不好造次相询,惆怅至今。今幸遥临,曷胜快慰。”刘有美道:“吾兄致身青云,真个喜从天降,今又有一大喜,小弟一来奉拜,一来就奉贺。”柳友梅道:“有何喜事?”刘有美道:“严太师愿以令爱相扳,岂非大喜?”柳友梅道:“姻缘自是喜事,只是小弟已曾与雪景川、梅道宏二公处约为婚姻,是吾兄所深知的,理无再就。昨蒙令尊师赵老先生见谕,小弟已力辞过,何得又劳吾兄?”刘有美道:“梅、雪二处,终不比严太师这样富贵。他官居宰辅,执掌朝綱,生杀予夺,一出其手,吾兄得为东坦,难道不胜似梅、雪二处的姻缘么?况且是太师有意相求,像小弟辈求之亦不可得。”柳友梅道:“小弟生平于功名富贵实实看得淡,断不以穷达而移其志。至于婚姻有约,乃人伦纪綱所关,亦岂敢以始终而贰其心。况小弟于梅、雪二处的姻缘已不知受了多少风波,现今雪公尚为小弟受无故之祸,小弟何忍背之!”刘有美听说到此,不觉打着心事红了脸,只得又勉强说道:“吾兄坚执不从,也难相强,只恐触怒于严太师有所不便耳。”柳友梅道:“祸福自有天命,小弟断不以利害而易初心。”刘有美笑笑道:“兄翁真钟情人,小弟多言,倒是小弟得罪了。”说毕,二人遂相别去。
  到次日,柳友梅就来回拜刘有美。刘有美又劝道:“兄翁于梅、雪二公的婚姻,虽然有约,然实未曾行聘,兄翁何执意如此?况今雪公之事尚未了局,梅公又已故世,如今严太师岩岩之势,举朝惮服。兄翁若舍严府而就梅、雪,是犹舍珠玉而取瓦砾。且拂其意,这倒于雪公身上一发不便,是雪公的事因婚姻而起,復因婚姻而转盛了。吾兄还宜三思!”柳友梅道:“小弟愚痴,出于至性,诗不云乎:”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止小弟与梅、雪二公之谓矣!严太师之命,万难从命,望为转辞。“刘有美百般的劝诱,柳友梅百般的苦辞。
  刘有美只得回復了严相公,将往后的言语一一说了。严相公道:“这畜生好无礼,这且由他,我且有处。”正是:
  林不得香蜂蝶恨,留春无计燕莺羞。
  花枝失却东皇意,雨雨风风那得休。
  却说严介溪见不从亲事,怀恨在心。恰好遇着边报紧急,北人遣使来议河朔一事,奉旨要差人往北议和。严介溪想一想道:“这畜生不受抬举,前日他说不以利害易心,专意在梅、雪二处的姻缘,我就叫他翁婿二人不怕利害的去走遭,只怕那时来求我姻亲也就迟了。”算计己定,次日便暗暗将二人名字奏上,旨意下来,将雪景川立功赎罪,加了兵部侍郎的职衔;将柳友梅加了翰林院学士的职衔,充作正副使奉命往北共议河朔兼讲和好,限五日内即行,回朝另行升赏。
  旨意一下,早有人报到柳友梅寓所来。柳友梅闻知,心下呆了一呆,暗想道:“这一定严嵩陷我了。但我去也罢,如何又陷累我岳父?我翁婿二人一去后,把我梅、雪二处的姻缘不知又如何结局矣。”
  正踌蹰间,忽报外面竹老爷、杨老爷要见,柳友梅忙出迎接。相见过,竹凤阿揖也不作完就说道:“有这等事!小弟方才见报,方晓得吾兄翁婿要出使北庭,这只是谁人陷害?”杨连城也道:“小弟尚不知,顷间凤阿兄来,方知有此奇事,只不知又是哪里起的?”柳友梅道:“就是严府为小弟辞婚一事起的祸端。然目今圣旨既下,即系君命。做臣子的岂可推托。”只是我岳父暮年,怎当此塞外驰驱之苦,内弟又甚年轻,无人可代,如何是好!“竹凤阿道:”不要说令岳年高难去,就是吾兄以白面书生,奉使北鄙,良不容易。“杨连城道:”正是,吾兄文士,匹马驰驱,深入不毛,又况正当暑天将近,酷日炎蒸,胡沙卷尤,如何去得!“柳友梅道:”以身许国,死生祸福惟命是从。只是小弟上有老母,内无弟媳,将寻梅问柳的姻缘空抛撇在天涯,为可惜耳!“言念及此,转不觉儿女情深,英雄气短矣。
  三人正说间,只见长班又进来禀道:“雪太老爷、小老爷来了。”柳友梅忙出迎进。雪公先与杨、竹二生见过,然后雪莲馨、柳友梅一一俱见过了。雪公忙问道:“这风波不知又是那里起的,又是谁人陷我二人?”柳友梅道:“小婿才与杨、竹二兄说来,此乃严府又因小婿辞婚起的。”雪公道:“却是为何?”柳友梅就将赵文华为媒,及刘有美说亲的事,一一说了一遍。雪公道:“原来如此。但今已奉皇命,就是朝廷的事了,捐躯赵国本臣子分内的事,亦復何辞。只是我儿虽已成名,尚属年幼,二女又远在故乡;就是贤婿也上有老母,内无兄弟,此番一去,吾与贤婿匹马胡沙,尚不知死生何地,未免回首凄然。”言至此,雪公不觉扑簌簌掉下泪来。柳友梅与雪莲馨亦泫然泪下。竹凤阿、杨连城亦为之动容悲切。雪莲馨因含泪说道:“据孩儿想来,爹爹可以年老病辞,柳姐夫亦可以养亲告假,何不同上一疏,或者个中,犹可挽回。”雪公叹道:“国家有事,若做臣子的如此推托,则朝廷养士何用,生平所学何事!我想汉朝苏武出使,北廷拘留一十九年,旌毛尽落,鬓发尽白,方得归来;宋朝富弼与契丹讲和,往返数回,得家书不开,恐乱人意。这多是前贤所为。你为父的虽不才,也读了一生古人书,做了半世朝廷官,今日奉命北往,岂尽不如前贤,愿为临难退缩遗笑当世乎?”柳友梅道:“此番一行,风尘劳苦,死生患难,固未可料,然做臣子的功名事业必不由此一显。此盘根错节之所以见利器也;吾人举动,乃关一生名节,贪生畏死断使不得。”竹凤阿道:“在莲馨兄身上,爱亲心切,故作此不得已之极思;在老年伯及吾兄身上,爱君之心更切,故有此论。君亲虽曰不同,忠孝本无二理耳。”杨连城道:“若到日后归来,功成名遂,君亲具庆,忠孝双全,又可成一段千秋佳话矣。”说罢,雪公随吩咐雪莲馨道:“我与你姐夫去后,你便可告假回乡间,杨兄已选苏州司李,或顺便就同杨年兄归去,善慰母亲,好生安慰二位姐姐,叫他们不必忧烦。我去倘能不辱君命,归来欢会有期。”柳友梅也就把家中事体托与杨连城得知,随吩咐抱琴道:“在老夫人面前,只说我在京候选,切莫说出使边庭的事,恐怕惊坏了老夫人。”抱琴领命不题。
  次日,雪公与柳友梅翁婿二人就辞了朝,领了刺书,带了两个能事家人,把铺陈行李发在城外馆驿中住下。此时京师衙门常规也有公饯的,也有私饯的,乱了几日。竹凤阿与杨连城也同设了一席饯行过了。雪公竟同柳友梅往北而去。
  却说雪莲馨送了父亲去后,随即告假还乡省母。恰好杨连城选了苏州府理刑,领了凭要出京,雪莲馨即着抱琴约了,一同起身下去。竹凤阿却授了御印总兵之职,也往沿边一路镇守去了。正是:
  摧锋北陷穹庐去,避祸南迁故土来。
  谁为朝廷驱正士,奸人之恶甚于豺。
  毕竟柳友梅与雪公如何归来,与梅、雪二小姐又如何作合,且听后来分解。
  第十五回 掷金钱喜卜归期
  诗曰:
  天涯海角有穷时,惟有相思无尽期。
  残梦楼头空自忆,离愁花底问谁知。
  云山深锁真情恨,风雨翻成薄命词。
  我向鳞鸣占信候,金钱掷破叹归迟。
  却说梅如玉、雪瑞云二小姐,自雪公去后,就与雪夫人回苏,原来雪公的旧宅在苏州府桃花坞中。回家住下,只要打听雪公的消息。后闻雪莲馨、柳友梅与竹凤阿入京去挽回了,心下终宽。捱过了残冬,直到岁底才有信来。知雪公的事已渐平安,方觉放心。及至春闱,忽报雪莲馨中了进士,柳友梅中了探花,母女三人真喜出望外,满心欢畅,只道不日衣锦还乡,便可乘鸾跨凤。哪晓得过了数月,反无音信起来,不知为着何故,母女三人又不胜忧闷。雪老夫人对着二小姐道:“自你父亲去后,已近一年,幸天保佑无事,更喜两登科第,实为望外。但不知到今数月,为何反无音信?”瑞云小姐道:“去岁忆分袂,临别见青杨如织,今年又望绿柳成阴,因什缘由,鱼沉雁杳?”如玉小姐蹙着眉,无言无语,半晌才说道:“云山修阻,烟水苍茫,徒令人目断长安,不知归舟何日!昔时守孝情长,今觉思亲倍切。”雪夫人道:“我闻银灯频剔,喜占音候,金钗可当,为问归期。何不寻一卜士问之?”二小姐道:“如此甚好。”就叫朝霞在门首去看来。
  朝霞走出来,站立门首。不一时,只见一个起课先生,手中摇着课筒过去,朝霞一看,只见那先生:
  头顶方巾透脑油,海青穿袖破肩头。
  面皮之上多麻点,颈项旁边带瘿瘤。
  课筒手托常作响,招牌腰挂不须钩。
  谁知外貌不堪取,腹里仙机神鬼愁。
  朝霞立在门内,远远望见他腰间挂着一个小小招牌,上面写道:“李半仙课精鬼神,相善麻衣远。”朝霞想道:“这个先生一定又会相面,又会起课的了。”遂叫声:“起课先生,这里来!”那李半仙见有人请他,忙走过来,进了门,走到中堂坐下。朝霞就进去,报与夫人、二小姐知道。二小姐就随着夫人一径在厅堂后,来看他起课。
  李半仙见夫人出来,便问道:“夫人要起课么?”雪夫人道:“正是要起课。且问先生就定居在此,还是新来到的?”李半仙道:“在下到处起课,那有定居。前往绍兴、山阴县去了几日,偶到这里。”夫人道:“可认得山阴新探花柳老爷家么?”李半仙道:“柳老爷是我大恩人,夫人却如何认的?”夫人道:“就是我家老爷的小婿,今日起课也是为他。”李半仙道:“如此就是前任杭州府雪太守贵婿。”夫人道:“你为何就晓得?”李半仙道:“柳老爷未中时,曾在舍下住过一宿。在下前日自他家里来。柳老爷真是好人,我曾受他大恩未曾报德。昨我在街上,听得有人传说他出使边庭,不知此信可确。我也要访他一个真信。”夫人惊问道:“为什出使边庭起来?”李半仙道:“在下也不知何故,也是道听途说,不知可真?前日他老夫人也曾叫我起一课,看起来,此信竟像真的。我今因奉他老夫人之命,一路卖卜,进京访问,因此在这里经过,不期又遇了夫人。”雪夫人道:“如此你且与我起一课看。”李半仙就将手中课筒递与朝霞,朝霞送与老夫人。夫人对着天地,暗暗的祈占了一番,仍叫朝霞递还李半仙。李半仙拿在手中,摇来摇去,口中念些单单单、折折折,内象三爻,外象三爻的仪文,不多时起成一课。李半仙道:“不知夫人何用?”夫人道:“问归期。”李半仙道:“是个未济卦。未济终须济,日下虽不能归,然终有荣归的日。但妻占夫卦;官爻不发动,倒是子孙文书爻动了,又临腾蛇白虎,一定还有虚惊。自身尚不能归,或是音信,或是子侄,预先有个归来了。”雪夫人道:“只是我老爷的归期在于何日?”李半仙把手抡一抡道:“今年不归,直要等坎离交济,来岁春夏之际,方许归期。”雪夫人道:“为何要到来年?”李半仙道:“卦上是这般发见,连我也不知其中缘故。我只据理直谈便了。”夫人又叫朝霞取过课筒,又祷一番,递与李半仙。李半仙重排爻象,早又起成一课,却是个姤卦。李半仙道:“夫人这又何用?”雪夫人道:“婚姻。”李半仙道:“姤者,遇也,又婚姻也。这婚姻已有根了,绝妙的一段良缘。他日夫荣妻贵,只嫌目下稍有阻隔,也临腾蛇爻上,必竟也有一件虚惊。更有一种奇妙之处,又是两重婚姻。”雪夫人听了,与二小姐道:“那先生起课,果系是半仙了。我又不曾与他说,他又不晓得,如何便说是两重姻缘。只不知姻缘成在何日?”因又问道:“姻缘应在何时?”李半仙又把手抡一抡道:“据卦看来,也要到来岁秋间可成。”李半仙起完了课,因又笑道:“在下不但会起课,且精相理。似老夫人这般相貌,日后要受三封诰命,贵不可言。只是目下,气色稍带阻滞,尚有一段惊忧。过了今年,来春便喜从天外降,恩向日边来矣!”随指着朝霞道:“像这位姐姐也有些福气在面上,后有个贵人抬举哩!”说罢,便要告辞起身。
  雪夫人叫留便饭。随进来命二小姐写了封家书,顺便寄他带去。又封了一封银子随出堂来。李半仙才用过饭。雪夫人叫朝霞传语嘱咐道:“有劳先生,家书一封付寄到京,谢仪一两,权作酬资。”李半仙道:“家书附带当得,酬仪断不敢领耳。”再三推了几次,李半仙方才取了,竟飘然而去。正是:
  天地有先机,世人不能识。
  直到应验时,方知凶与吉。
  却说李半仙去后,雪夫人与二小姐,因闻差出使边庭的话,心上又添了一段忧疑。遂叫家人往外边打探,并到报房看报何如。未知家人去后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点宫秀暗添离恨
  诗曰:
  一番风鹤一番惊,闺阁幽情自不禁。
  旧恨乍随流水逝,新愁又似白云深。
  鱼书寄去成空问,鸣信传来莫慰心。
  留得贞风付才子,兰房有日共调琴。
  却说雪夫人与如玉小姐、瑞云小姐,因听李半仙说了出使边庭的话,心上好生忧闷,只得叫家人出外打听,并往报房看报回话。
  家人去了,一日才回。对夫人说道:“小的日间打听,又往报房查看,说出使边庭事果真。太老爷与柳老爷通已辞朝出塞去了,为此不能个归。闻说又是严府举荐出来,保奏上去的。不知又是何故?”夫人与二小姐听说,通惊得面如土色。雪夫人道:“这是哪里说起,我想塞外长驱,又况敌情难测,你爹爹年已迟暮,你丈夫亦系书生,如今深入虎口,岂能免不测之祸。”如玉小姐亦垂泪说道:“料此番一去,多凶少吉,况系严贼荐举,明明设阱陷人。只是我母女三人,为何薄命至此!”瑞云小姐心上亦甚忧疑,但见母亲与姐姐在那里悲切,不好更添愁恨,只得劝解道:“虽然如此,母亲与姐姐且免愁烦,看来李半仙的课果系如神,他说爹爹自身目下尚不能归,一定还有虚惊。这出使边庭的话,分明应验了。他说先有音信,子侄归来,且看后来消息何如。倘侥天幸,或得无事,也未可知。母亲还请放心。”雪夫人道:“课虽如此,只是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三人说话间,只见家人进来报道:“好了,好了!夫人小姐不须忧虑,老爷已有家书到了。”就把家书呈上。雪夫人道:“是谁寄来的?那寄书人曾留下么?”家人道:“是一位姓张的相公寄来,小人要留他,他忙忙的说道,‘我有事要紧到杭州,还要寄书到山阴新探花柳老爷家去’,因此,小人不曾留得。”夫人与二小姐连忙拆开书看,只见写道:
  愚夫雪霁谕道贤妻玉贞:自我去后,赖吾祖宗福泽及皇天荫佑,幸保无事,更喜春闹一子一婿并登科第,尤出望外。不料乐极悲生,祸从福始。柳贤婿以力辞严府婚姻,遂致贾祸,及今与我并使边庭,尚不知身首何处。但我一身殉国,谊不容辞。转思二女无归,决宜改嫁,字到当即遣媒另作良缘。不日朝廷采办宫女,仍恐旨急下,勿至临时后悔。料我二人国家事大,身家事小,归期难卜,先此预闻。
  雪夫人看毕,不免顿足道:“如此怎了,如此怎了!”二小姐看见,也不觉惊呆了半晌。仔细把书一看,雪小姐道:“母亲且不要慌,这书中的字,不是爹爹的手迹,况且又无年月印信,多分又是假的。”如玉小姐看了,也笑道:“看来又是奸人所为,若是真的,那寄书的人为何就去?”雪夫人道:“哪里就见得不是真的?”如玉小姐道:“字迹不真,又无年月印信,眼见是假,况退婚大事,爹爹与柳生何等交情,焉有他意未从,就写字归来而令别嫁者。”瑞云小姐道:“才说寄书人姓张,一定是昔日题假诗的张生耳。只是奸人作恶,为何种种至此!”雪夫人始初疑惑,被二小姐看出书中真伪,一篇慰说,便心宽了一半。但只愁出使边庭,心上终有许多忧虑。
  又过了数日,只听得家人说来,外面纷纷扬扬,要点采秀女之说,不知可真。忽一日,家人来报道:“夫人如何是好?外面点秀女之说,果系真了。”夫人道:“哪里见得就真?”家人道:“某处已在那里议亲,某家已在那里成婚,又闻某家略迟了些,已报了名字去了。不论大家小户,通甚惊惶。如今太老爷及柳老爷已北去了,小老爷又不见回来,并无一个寔信。如今却怎生区处?”雪夫人道:“眼见为真,前日书虽是假的,这个却不是假的了,如何是好?”不免又有些媒婆听知雪府里有两位小姐,便一个来一个去,进来议亲。雪夫人虽立定主意,那里回得绝他。
  一日里,有两个媒婆进来,一个姓花;一个姓李。一同见过了夫人,又见过了两位小姐。那两个媒婆便把二小姐上下仔细一看,便笑说道:“媒婆不知走过城中多少乡宦人家,见过了许多小姐,从没有似二位小姐这样标致的。果然好个千金小姐。”雪夫人道:“你两人又是哪家来的?”那花婆道:“媒婆是张员外家差来夫人处说亲的。”那李婆道:“媒婆不是别家,是本府有名的刘员外家,差来到夫人小姐处求亲的。”雪夫人道:“又是什么姓张姓刘的,你自说姓刘的是哪家?姓张的又是哪一家?”花婆道:“张员外是苏州有名的张十贯家。他止生得一子,人物又丰厚,家道又富饶,新在京师纳监归来。闻知雪老爷府中小姐的才貌,又见外边婚娶甚多,因此特特差媒婆到夫人处恳求。”那李婆道:“我家刘员外家与张员外家系是至戚,就是有名的刘百万家。他家大相公,一同张相公在京师纳监回来。在京中也曾会过雪老爷,与雪老爷也是极相契的,因此便晓得府中有二位小姐。一到家,便要差媒婆来求亲。近日正值人家盛行婚娶,为此特来议亲。夫人,这是绝好的一头亲事,莫要错过。”雪夫人道:“但我家二位小姐,我老爷在家时已曾定过今科新探花柳老爷家的了。一等回来,便要成亲。”李媒婆道:“原来夫人还不知新探花的信么?新探花出使边庭,被北人拘留住了,也看上了新探花的才貌,北主竟招他做附马去了。夫人还想他回来么?”雪夫人听了,惊呆了半晌,忙问道:“你哪里晓得?”李媒婆道:“就是昨日他们两位相公在京师回来的信哩!”花媒婆道:“闻说出使边庭,是雪老爷与柳老爷同去的,昨说雪老爷已放回,柳老爷招为驸马,是断断不能回来的了。”雪夫人道:“但不知此信可真否?”李媒婆道:“怎么不真?是他相公们昨日在那里亲口说的。媒婆偶尔听得,听他两位相公说来,却又一样。”花媒婆道:“正是说来一样,所以可信。”雪夫人听他两个婆子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像个真的了,便吓得面如土色,不免顿足道:“此信若真,便镜拆钗分,良缘割断了。”李媒婆道:“夫人且不要慌,有两位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姐,在媒婆身上,婚配那两位多才多貌的相公,夫人下半世正受用不尽哩。”花媒婆道:“只是如今朝廷要点秀女,婚娶只在早晚,断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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