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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金瓶梅-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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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怕孝哥还在,因此柔肠牵挂。待要回家,那得盘缠?况且没有妙趣领着,路上如何行走!因此愁成一玻偶感瘟疫大行,东京之人十死七八,倒亏小玉捧汤捧水,过了一月,才得平复。那蔡夫人又病了,八十余岁的人,又没人服事。月娘终日替他煎汤捧饭,到象眼事公婆一般。可奈老人命寿已尽,到了半月以上,呜呼哀哉!这夫人生经宦地多荣贵,老死空门少子孙。一时间,忙的个寺里长老心焦,沙弥步急,说道:“这夫人又无子女亲戚,棺木衣裳从何而来?”忽然想起:“他家总管翟云峰,先同蔡太师流贬在江西,后来把他取回正法,翟云峰替他收葬一毕,因金人乱了东京,就投在张邦昌衙门里做了个书办官,依旧体面起来,决不知他家太太在寺中。快使人传与他知,必然来此照管。”即时使小和尚找到府前,问了他家,叫开门。云峰见个和尚,只说是化缘的,才待问他,只见他说蔡老爷家太太在寺里故了。这翟云峰虽久在权门,也还有些人心,即忙取出几两银子,带在身边,往寺里走去。长老接着,细说一遍,才知道太夫人住已年余。
到了延寿堂中,老夫人停在床头,穿着破布百纳的皂直掇,项下一串菩提子数珠,面色如生,如坐化的一样,不觉悲啼落泪。焚香叩拜已毕,取出十两银子,买口松板寿器,忙了二日,把大夫人送葬于寺后,待太平再回旧家坟墓。
到了送葬之时,见有妇女二人扶棺甚痛,翟云峰身披重孝,不及细问。丧事已毕,细问长老:“蔡宅经此抄籍,全没亲戚在京,此是何人?哭得哀痛的好不急切!”长老细说道:“是前年有一清河县人,说是他夫旧日做过提刑千户,来此找寻儿子,不能回家,和老夫人在此作伴已近二年了,因此悲痛。”这翟云峰一听说清河县提刑千户,就想到:“西门亲家是我好友,莫费有些来历?又不知大乱以后他家消息何如。”
因请月娘出来,要面谢送丧之情。月娘原不知是翟云峰,只得出来相见。云峰行礼拜谢相还,因问月娘何事到此。月娘眼泪双垂,因说:“系清河县千户西门庆妻吴氏。自先夫死后,止有一子,因遇乱分离。闻说掳在东京,一路寻来,得遇老夫人收留作伴,就如母子相似。同居年余,今日他老人家抛撇去了,怎么不痛!如今夫人既去世,我是个外路妇人,也不好在此久住,只得别寻去路。又没个男人,如何回的去!”说着泪落如雨。云峰闻言已毕,上前深深一揖道:“老盟嫂不知,我就是翟云峰。当初西门亲家在世,俺两人亲如兄弟,义比雷陈,怎么知道今日老嫂你流落到此地?既然相遇,一切事俱是小弟身上照管,今晚便使人接过去,那边住着。”月娘也就如久旱逢甘雨一般,上前又谢了。云峰一揖而去,到了家中,和老婆说了一遍,也甚是凄惨。说:“这等一个富家,如今妻离子散,在个寺里吃粥。你使迎儿先去看了,再自己去迎他来家住几日。送他回去得个伴才好,只找不出这个伴来。”翟云峰极有道理,打扫一个院子,一口净房,安置月娘不题。
却说月娘见了云峰,不免喜出望外,和小玉商议,说道:“只怕他是京师人,做个虚体面。如肯来照顾就好了!”
小玉道:“如今人有良心的少,一个应二花子日日受咱的恩,到了难中还不肯借出一个钱,买个馍馍给孝哥吃,休说人生面不熟的一个京里人。当初为韩道国家闺女,结的是干亲家,如今个爱姐回去另嫁了,和咱甚么着急的亲。”一言未尽,只见一个盘头的丫头,捧着一盒子大米,又是一盘点心,一盘豆腐干进来,给月娘磕下头去道:“俺奶奶待来看大奶奶,天晚了。明日来使轿子接过去。”月娘忙忙的收了,赏了他五十个钱,说:“多多拜上。”丫头去了。明日,云峰的娘子坐了一顶小轿,又抬了一顶空轿未接月娘。迸的寺来,先使“丫头来说。月娘迎出去,见翟云峰娘子四十余岁,自净面皮,腰粗臂厚,胖大身体,上穿着天蓝云缎衫子,下系自绫拖地锦裙子,两只小小鞋儿,说的一口京话,满面和气。进来讨毡要行礼,月娘不肯,平拜了。小玉前头问长老讨了茶来吃了。即时请月娘同行,亲家长亲家短,一似熟了几年的一般。月娘只得去谢了长老,同小玉上轿,往翟云峰家来。
云峰在门首迎候,进去作了揖,道:“亲家只管放心住,我一边去找公子的信,一边打探有上临清的船,好送你回去。只要个伴去,我才放心,不然,我就使人送也不打紧。”月娘千恩万谢,云峰不好相陪,辞别出外面去。有诗赞云峰义气:莫道长林霜雪深,一枝犹有岁寒心。
平原好客知谁是,多半悠悠行路金。
翟大娘和月娘吃了茶,就炕前放下八仙桌子。知道月娘吃斋,两碟甜食冰糖粘的茶叶,两碟细果龙眼核桃。大娘子使箸送过来,月娘也没动。就是四大碗素菜:一碟油醋烧的白菜,一碟酱炮面筋,一碟油炒的水茄,一碟炒香椿。两盘油炸卷子,又是两大碗蒸的粳米饭,一道粉汤。月娘吃饭,小玉自去厨炕上吃去了。饭毕,大娘子让月娘过东屋后一个独院子,三间正房,一个葡萄架,好不清雅,铺设的桌椅床褥,件件俱有。月娘看看翟云峰家光景:宅院儿不大不小,还有富贵家凤;器皿儿有旧有新,多是乱离置买。冰山虽倒,门前车马尚整容,绵力犹存,眼底人情多朴实,虽然仆役权门使,犹胜衣冠陌路人。
月娘每日与翟大娘说些闲话,才问道:“韩家孩子为甚么着他回去了?”翟大娘笑道:“亲家你还不知道,这丫头一家没个有良心的。他爹因没儿寻妾,托着亲家送将来,抬举他的金灯楼环子,四季衣服,大皮箱盛着。因他老子来京投他爹,连忙拿出五百银子来,着他开个银铺。不想因宅里老爷有了本参着贬了,他知道俺家有了事,就拐银子,和女儿连夜去了。那件待他不好来!”月娘说遇见他在金兵的船上,和他娘在一处。翟大娘道:“这人终不得好,一处无恩,百处无恩。就是金兵也是个人,将来还作下了。”这里闲话不题。
却说翟云峰忽闻的宗元帅文书到京,要张邦昌上江南,请孟太后和这大小宫人并官中器具,都要上船。大船以外。
少说也得百十只中号船。翟云峰想了想,和船家讲了舱口,不拘那个船上送到月娘临清,离家百余里就是他家清河县了,又是官船妇女,极有体面,再没有这个机会好了。忙来和月娘商议。月娘恨不得一步到家,找寻孝哥的信,忙忙谢了。翟云峰原有体面,又历练事体,就和管船的太监说明,在第十二只宫人船上,给了一个舱,连米都是艄公的,做了五两银子。月娘还有几根簪子,这一向也盘费了许多,取出两个金戒指重五钱、金顶簪二枝重九钱,叫翟云峰去打发船钱。翟云峰那里肯收,道:“小弟就穷了,也还雇的起个舱,着你使钱,不如我不管了。”月娘只得收回。
到了临行之日,摆了一桌素菜,与月娘换了一身绸绢素衣,小玉换了素布袄,送上了十两雪花纹银。翟大娘子亲送到月娘船上,千恩万谢,洒泪而别。官人上完了船,等太后的座船到了,才随后次弟而行,如鱼贯相似。张邦昌的大官船,吹打放炮,押后紧随。月娘去了半月,离临清三百余里,忽然来报:金兵从山东济南破城了,来临清要截取太后官人的船。唬的艄公不敢前进,就从小河口——有一条湖水通淮河,改了路不走临清,上宿迁沭阳一路而去。这月娘又不敢下船,怕遇金兵,只得随船南去,再作商议,正是:风飘蓬转随南北,人似鸿飞少信音。
按下月娘南去不题。却说玳安因西门庆托梦,说是月娘在东京给孤寺,要来京找寻,又到薛姑庵里问信,留了话。
那聋婆子听了,只说玳安起了身,其实玳安各处探问还没起身。及至月娘行后,又到庵里去找,聋婆子又说月娘、妙趣一路去东京找你去了,这玳安才往东京一路而来。茫茫大路,密密人烟,那里去间?玳安真是个义仆,若是别人,有了那宅子里五百两银子,那里成不得人家,还来寻那主母做甚么!离临清去了几日,正行间,忽见金兵在河上掳人。玳安走的又困又乏,那里去躲?说不及话,被番兵赶上,叫他跟马,不敢不跟,原心里安排到夜间走了罢,不料夜间和拿的这些蛮子一条锁拴着,交给一个锁头上的,去了一人,那十人俱死,因此走不脱。到了天明,只见一员番将坐在帐中点名,打扮的好不齐整。玳安看了看,不是别人,这不是韩二捣鬼么!他做了贼,几时又投了金兵,做了将官?心里又喜又怕:喜的是撞着熟人,不肯掳了我去,说的他心软了,必然放我;怕的是前番叫我入伙和他做贼,我半路里走了,他又撞着我,一时怒了杀我,可怎么处!正自寻思,把头扭着只推看不见。那韩二早认的他了,笑道:“你不是玳振寰么?”
玳安忙陪笑跪下道:“我又来央及你了!我因俺家主子没有信,怕你留我,才偷走了。如今主子在东京,要去接他去。你千万看些旧情!”韩二故意道:“我好好留你入伙,要依我说如今已做官了。你自去了,今日又落在我手里。”把牙咬着道:“拿了去杀了罢!”唬的玳安磕头没命,只叫:“韩爷饶命罢!千万看俺韩大婶子面上。他老人家从来待的我好!”只这一句,韩二忍不住嗤的笑了,跳起来道:“你道不害怕,怎么就这么个嘴脸?”一把拉起来道:“我哄你哩!”唬的玳安只管哭起来了。韩二拿了一壶酒、一块羊肉给他吃,那里吃下去?玳安才和韩二说起:他因月娘、孝哥不见了,找了一年才有了信,在东京给孤寺里,“如今要去接他去。不为这主人家的旧恩,那里不是吃饭处,我还求不出你这引进来!”韩二听了点头说:“你还是个好人!这也不在了西门官人养你一场,我拥撮你去罢!”即向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来,有四两,送与玳安道:“你往东南上去!怕明日打围,别人撞着你,再不能够脱手了。”玳安才谢了他,把羊酒吃毕,如游鱼脱网,抱头而去。
不一日到了东京,问了给孤寺。长老说:“月娘在翟云峰家接了去。”及到云峰家问信,他认的玳安,连忙待了酒饭,才说:“月娘去了一月有余,上临清下船,你快去赶。”
这玳安长叹了一声,只得再出东京,奔回旧路。正是:北斗星稀,水底连天十四点,南风雁渺,月中带影一双飞。
未知玳安赶上月娘何处相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翟员外大撒买花钱 郑玉卿稳吃新红酒
吕祖《沁园春》词:
火宅牵缠,夜去明来,早晚无休。奈今日不知明日事,波波劫劫,有甚来由。人世风灯,草头珠露,几见伤心眼泪流。不坚久,似石中迸火,水上浮沤。休休闻早回头,把往日风流一笔勾。但粗衣谈饭,随缘度日,任人笑我,我又何求!限到头来,不论贫富,着甚于忙日夜忧!劝少年,把家园弃了,海上来游!
单表人世上一点情根,从无始生来,化成色界。人从这里生,还从这里灭,生生死死,总从这一点红自轮回不断。
要依佛法说来尽该灭除,是把造物主人的路绝了。那如来还有摩耶夫人,老子岂是李树下生的?仲尼圣人也不该生下伯鲤来。这段大道理,自圣圣相传,原不曾说绝欲,只说寡欲。
所以老子说,有欲以观其窍。伏羲的《易经》乾坤二卦为首,一阴一阳之谓道。那《关唯》首章,讲那淑女好逑,寤寐琴瑟,岂不是段色心!《大学·诚意》先讲好色,岂不是个人道!依佛经上说,韧利诸天人以目成胎,还有欲界,何况凡夫生化的源头,乾坤的正位,须从夫妇男女中造端,人人色心岂不是天上带下来的,从魂魄中生精髓,又从精髓中生出魂魄,乃成人道。把精髓弄竭了,魂魄没有根基,又把魂魄弄竭了,精髓没有存留,乃成鬼道,精髓化为魂魄,魂魄化成精髓,乃成仙道。魂魄化到无魂魄处,却处处是魂魄,精髓化到无精髓处,却处处是精髓,乃是佛道。魂魄不离了精髓,随他消息,精髓日守其魂魄,全了性命,可生可死,是吾儒家圣道。只此道理,不着大圣大贤参不透玄关。凡夫无知,凭着那一时快乐,两物交合,从一窍至膀胱,从膀胱至命门,傍有一小孔透入夹脊关,直接玄元精脑之府,摇荡鼓摩,相火烧动,一身精脑直贯尾阎,不觉真水浸淫,自上而下精出眼闭,火烈水腾,分明是个死界。只说是人世上第一乐,不论甚么乐事,比不得这个滋味。把这男女媾精造出许多罪孽,因此,盗色、偷情、奸杀、贴骗,变做淫杀轮回地狱中第一大案,如蜂偷花,如蝇钻粪,但见香美,那知元阳真性渐渐枯竭,多有中年不寿,未老先衰的。回头年少风流,真成一梦。看我这心爱的美人,也变做了鸡皮鹤发,真可哀叹!如今讲《金瓶梅》公案,说李瓶儿化生报应因果,只得妆点出淫乐光景,引诱世人参悟,恐又落了导欲的淫书,反添口孽,因此讲出一段道学。虽然为少年所笑,他到了六十岁肾枯阳痿,自然要说我讲的不迂。闲活搁起。
且说郑玉卿因来替翟员外提亲送礼,和李师师勾搭上了。月夜去到银瓶卧房,偷采新花,二人誓结同心,无人知觉,依旧宿在书房。天明洗面整衣,悄悄而去,回复翟员外的话。 到了他家, 还不曾起来,在前厅坐着。翟员外忙披衣而出道:“你来的恁早,是在巢窝里表子家宿来!”玉卿摇头道:“我如今还干这营生,也不是人了。来替你报喜信儿,你先说把甚么谢我!”翟员外笑道:“那事有几分了?等我家去梳了头来。”一面分付小厮:“安排早饭,和你郑大爷吃。”
笑着进去了。待不多时,翟员外打扮新服,摇摆出来,甚是鲜明。穿一套荔枝色漏地绉纱直掇,玉色线罗银红京绢的衬衣,头上乌纱方帻,漏出那赤金龙头簪儿,中上斜嵌个琥珀汉玉,熏的香风扑鼻,与玉卿作揖谢了。小厮排下八仙桌儿,吃过一杯松子仁茶,就是小金钟、牙箸儿,一副手盒。
无非是南果糖食,鸡胗鸭卵,鲥鱼海蟹,件件精致。酒过数巡,就问起往李师师家送礼的事来。玉卿道:“你且吃一大杯,我才肯说哩:”即取过一个茶杯,满满斟了一杯麻姑酒,那酒又香又辣,翟员外一饮而尽,笑着道:“你可说了罢!”玉卿道:“昨日送礼,原说探探口气,谁知这等顺溜,也是哥的喜事临门,该是因缘撮凑,就留我在书房里吃了便饭。我才把哥的门第、家道、人材、名望,件件夸赞了一遍。李师师起初全不吐口,又是五千两,三千两,一味海说。依他说的也有些正理,他道:”我如今四十的人了,没儿没女,只这一个女儿,比我亲生不同!招个好人家就是我养老的一般。
名说是嫁了女儿,讲些财礼,只是傍人体面好看,论起情来,有甚么多少,原不比那娶嫁孤老表子的,日后我老了,这几个丫头都嫁了,我就随着银瓶过日子。连我的身子和这些家事,还待那里去不成!我如今因皇上曾亲幸过几番,天下人谁不知道?我是嫁不得人的,人也不敢娶我,就终来老在这个门里,我也不肯低了我的门面。这银瓶又经皇上选过一番,虽没进宫,也是有名器的女儿,比不得泛常梳拢人家个粉头。只我这个女儿,姿色才貌,文墨丝弦,件件精通,就是苏杭两京,娶这个瘦马,也得一二千金。休说我这一分家事,不要说穿戴的金珠宝石,只这古董玩器,还值三五万金。送的财礼,将来还是他的,只好替他收收,叫人好看罢了。‘“说到此处,玉卿不言了,使眼看翟员外。只见他好一似酒醉的螃蟹,全动不的了,只把眼儿瞪着,沉吟了半晌,道:”他说的也有理。如今可怎么样?“玉卿把嘴顺了两顺,道:”依小弟说,如今这件事不是小可。这李妈妈身子和家事,连银瓶,他要总寻一个好主,就要上上上下全全的交付给这个人,少说也值几万银子。一棒打着两个鸳鸯,那李妈妈看中了才许亲,连他都嫁在里头,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除了哥,那有这个好主!如今咱拿着他的拳头,打他的眼,虽把银子晃晃眼,少不得还是咱的,他见小弟说哥十分忠诚,比不得串巢窝的浪荡子弟,他就喜的极了。看着小弟,眼里酸酸的说道:“遭这样乱世,也要早寻安身的个去处。
当初朝廷在日,还有些体面,今日不知明日事,但得小女成了亲,我也就全家要去过日子,图下半世的快乐。‘只这几句就是他实心了。他不十分要嫁,还不肯说出这话来。哥!
你再自己酌量。小弟不过骗你的喜酒吃,难道你那快活时,一个倾城的绝色和一个半老的佳人,肯着小弟打个头儿,也就勾了。“说着跳起,这翟员外着实打了一下。玉卿故意的跑。
说不多时,翟员外催饭来,撇了手盒,就是一碟炖的稀烂猪蹄,一碗蘑菇小炒的笋鸡,一碗酱烧的大方东坡肉,一碗炖的鸡子膏,又是一碗汴河里大鲫鱼,一碗小炒大螃蟹,两盘蒸酥果馅,俱用大官窑五色御膳碗——是新出官的,各人一碗上白米粥儿,两个家童不住添换。饭罢,茶漱了口。这翟员外一似蛇钻了五窍,心里又痒又闷,不住的在厅台上来回乱走。玉卿又道:“你定了主意,应承不应承,咱好回他话去。人家一个黄花女儿是轻提的?咱回不对,也教他笑咱不是行家了!”说着,翟员外也不答应,绕院子乱走。
住一回,翟员外道:“毕竟得多少财礼才完的事?”玉卿道:“哥!你嫖了一世,还等人说!你凤月儿那件不在行,来问道小弟?只估估他这家人家,可是轻开口的,到不如就推件事,早早辞了罢!”员外笑了笑,摇一摇头,往院子里又乱走,全不言语了。玉卿故意要去,下台子来,翟员外又拉回去了。把玉卿拉在一个小小书房里,道:“依他口气,实指望多少?”玉卿笑道:“小弟愚见,这样大眼的科子,骗过朝廷的人,你我些小如何动得他?就极省费也得二千上下使用,他也得千金的陪送。 咱就费了些, 我还寻出个法来,叫他倒贴出来不难。”翟员外忙道:“怎么样倒贴出来?”王卿道:“等下了礼,成了亲,你说要娶回家去,他定然不肯。
你就依着他,说放在他家里,少不得你是女婿,他是丈母,“一家大小那个敢不来服事你的!你这些饭食茶水、跟随的人役,少不得他应承管待。就小弟们到了,少不得他供给。一年半载和银瓶熟了,他家里古董玩器,你那件取不了来?这李师师错算了,在是个积年。若是小弟,情愿不肯娶过门来,我只在他家和招赘的一般,弄犯了这老鸨,随着我手转,他连身子部属了我的,甚么一千二千两都要贴出来才罢。”几句话说的翟员外眉花眼笑,怪肉麻起来,道:“你说的中听。
只怕小弟没有这个造化!“玉卿又道:”世上有福的事,偏寻上门来。平自得人三五万家事,和两个美人,这是件小可的么!“玉卿见翟员外有几分依从的意思,又催促道:”李妈妈昨日使我午间回话。常言道:提姻亲如救火。只一歇手,他前后打算不得咱的便宜,就不依了。如今只讲就财礼,立了婚单,一等盘称过去,再改不的口。“翟员外道:”小弟这里也没有这许多,若是一千银子,别的金珠尺头打算个千五之数,还勉强的来。“玉卿摇头道:”成不上来,还要添些好。“一面说着,往外又走。翟员外又拉下了,玉卿道,”我替他算来,你去下礼、完婚、谢亲,还有他家的亲眷,添箱的、道喜的,也得十数席酒,这些赏钱喜钱,也得一二百两银子。
再替他全包了,添上二百两,共凑一千二百两之数。他若不依,小弟跪着央也央他允了。咱破着花这些银子,到底有回来的日子!“说的翟员外依了,就忙叫取历头,定个下礼的吉日,一总去说成了罢,恐怕更改了。取了历头,看的是正月二十八日下礼,二月十五日完婚花朝大吉,不寒不暖的。玉卿还道日子近了,说着话往外就走,道:”我去探探,还怕不依。“大踏步去了,不题。
却说李师师那日收用郑玉卿,见他伶俐乖滑,又在于弟行里透熟,风月顽耍,无一不妙。因他天明早去,不等梳头,免了外人看破,十分在行。那半夜里入花园偷了银瓶,他那里想的到。过午以后,才梳洗停当,郑玉卿早在客位坐下。丫头来说:“郑二哥来回话了!”喜的师师忙叫:“请进书房来罢,自家人还传甚么。”玉卿抖抖衣裳,忙作揖谢:“昨日大扰,费娘的情。”说着两个涎眼看着师师,只管笑。师师也着袖子掩着口,笑道:“二哥!你尝着滋味了?
来的好勤。“不一时,吃了茶。玉卿挨近前来道:”银姐的事有几分成了。“把翟员外许了一千两银子、五百两的穿戴,说了一遍。又说道:”娘若嫌轻,儿子再使他包席面,添上二百两,也是我一点穷心,借花献佛,不枉娘抬举我。咱如今没有胳臂往外折的。“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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