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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金瓶梅-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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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道是淡黄昏素影斜,原来是燕参差簪挂在梅稍月。眼看见那人儿这搭游还歇,把纱灯半倚笼还揭,红妆掩映前还怯,手燃玉梅低说:偏咱相逢,是这上元时节。
【前腔]止不过红围拥翠阵遮,偏这瘦梅稍把咱相拦拽。喜回廊转月阴相借,怕长廊转烛光相射,怪檀郎转眼偷相撇。
【六犯清音】他飞琼伴侣,上元班辈,回廊月射幽晖。千金一刻,天教钗挂寒枝,咱拾翠。他含羞启盈盈,笑语微。娇波送,翠眉低,就中怜取则俺两心知。少甚么纱笼映月歌浓李,偏似他翠袖迎风惨落梅。
恨的是花灯断续,恨的是人影参差,恨不得香街缩紧,恨不得玉漏敲迟。把坠钗与两下为盟记,梦初回,笙歌影里,人向月中归。
唱毕,玉卿夸之不尽,因说道:“小弟既蒙不弃,先来取扰。
容次日具一个薄酌,请二位兄嫂到了小舟,也是天假良缘,使弟妇拜见。“苗员外费了这场心,原求这句话儿,忙道:”老弟客边,厨下未必有人,到是小弟携一席过去领教。“玉卿笑道:。‘老兄看得小弟就不成人了。叫包席的安置停当奉候,只是亵尊些。”说毕,又让了几杯。玉卿有酒了,取过萧来卖弄他本事,吹了一套《关山秋月》,真有穿云裂石之声。
董玉娇儿也赞不绝口。苗员外使了个眼色,董玉娇已知其意,把脚轻轻一勾,玉卿瞧着苗员外回头,烛影里也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董玉娇把一个三事汗巾儿挽着同心结香囊,悄悄送与玉卿袖中。苗员外故意推醉,任凭他二人猜拳饮酒。玉卿饮至三鼓才过船来,银瓶还点灯相待,斟了茶给他吃了,夸:“这苗员外义气,拜交兄弟,使他令夫人出来相陪,原来也是个妙人儿。咱明日也备一席酒回他,少不得你出来也回他个礼儿。”银瓶道:“人生面不熟的,怎好出去?”
玉卿道:“他江南的风俗不同咱北方,多少做生意的,都是堂客掌柜,大等子和人秤银子,极大方的。那似我北方缩头缩脑的,到叫他笑咱不老成。”说毕,宿了一夜,乘着酒兴,又在舱里,床上床下都是平地板,玉卿尽着滚上滚下,三人鱼贯而寝。只因得了董玉娇的汗巾,借着银瓶发的兴,在董玉娇身上才觉有味。
到了天明,忙忙去叫厨子备了一桌整齐的席面,自己上大船上来请苗员外夫妇。日色平西,苗员外意在夜饮,灯烛之下好玩弄银瓶,因此晚晚的过来。先使一个丫头送一红帖,上写“添盟妹苗门董氏敛衽拜”,说道:“俺奶奶先过来拜了郑大娘,另来赴席。”这都是苗青定下抛砖引玉的计。待不多会,只见董玉娇从大船头搭着跳板过郑玉卿小船上来。
原来是积年扬州瘦马,又在门户里出身,苗员外使四百两银子包他一年,甚么事不精乖,不消说衣装人物,只这几步走,显出那一点金莲,就是柳下惠也要开怀的。上穿一件月下白透地春罗,衬底是桃红绘纱女袄,系一条素白秋罗湘裙,刚露那绛瓣弓鞋,一点凌波,扶着跳板,做出那一种娇态,轻轻过去。银瓶迎进前舱,也换得松鬓平头,一身淡色衣服——不消二日,学成了扬州打扮。这玉娇一看,真是浑身是俏,世上无双。彼此相让,都平拜了。让到后舱,樱桃捧上茶来吃了。董玉娇问道:“姐姐贵庚,几时生?”银瓶道:“妹子今年十八岁了,七月十六日生。”又问:“姐姐贵庚?”
玉娇道:“我今年二十一岁了,十二月初四日生。比姐姐痴长了三岁,那件比得姐姐。”又问道:“为甚么事儿上江南来?都一对小小的年纪,郑叔叔就是个老江湖,吹弹丝竹,满扬州也找不出个对来。”银瓶老实,不曾出门,那里答应得来。东一句,西一句,说是随着玉卿探亲。问道是甚么亲,又答不来,说是从小儿定的亲。问道公婆几时不在,又答不来。郑玉卿在外舱听着,生怕决撒,连忙进来作揖,替银瓶接话。
待不多时,只见苗员外换了一套新衣,把脸上肥皂洗得光光的。玉卿迎入前舱,彼此又平拜,行了酒札。安坐已毕,挂起那琉璃羊角一枝蜡灯,照得浪船上红纱亮槁一片殊红。玉卿怕船在关口上不好顽耍,忙叫艄公将浪船放出,西岸柳阴之下系了缆。东方月出,玉卿才请董玉娇来入席,银瓶后随,铺毡让员外行礼,苗员外已是酥麻了半边,那里肯受。
玉卿不依,只得二人平拜已毕,俱安坐入席,董玉娇在苗员外肩下挨坐,银瓶和玉卿相挨。樱桃斟酒,却是四个小金莲蓬钟儿——李师师箱中之物。苗青见此,就知来路不明。把眼灯下细看银瓶,又比白日不同。看官听说,大凡世间尤物美人俱是天上的光彩,生下来就如名花异卉,有一种宝光在面上绰约闪烁,忽然是红,又忽然是白的。他如不笑时还好,只一笑之间,非红非白,就如菩萨放光一样,实实的认不真他。所以唐明皇沉香亭一枝牡丹变成五彩,青黄红紫,一时变化不定,谓之花妖,应在杨贵妃亡国上。大凡尤物,不妖其身,定然妖人。这银瓶才色绝代,那有个平平过到一世的理。苗员外一见银瓶,看了个饱,才知世上的人不曾见女色,抖起他这垂钩下饵神奸计,打虎抛羊绝户心。有诗单说这“美色不可轻见淫人”,不但女色,就是古董字画,多有取祸处:物因奇怪皆成害,色有婢娟易作妖。
不向人前争巧艳,免教他日恨余桃。
那时饮酒添换将毕。明月初上,照得满船如水,扬州关上丝竹喧哗。那银瓶听得吹弹不在行,把口侮着微笑。玉卿道:“等我吹吹笛,和他们船上比比。”叫银瓶取出一只西洋老血杯——是皇上赐李师师的物,满满斟上,送与苗员外,他却取筝来,安在小几上弹起。真是雁唳长空,龙吟秋水,惊得那些船上人都不弹唱了。员外饮毕,也斟了一杯回敬。玉卿却取出一面搂金螺甸琵琶来,那是民间之物!又叫银瓶弹。银瓶因没人合着,不去接。苗员外使个眼色,董玉娇知道了,早接过琵琶来,弹了一套《清商》,也是扬州有名的清弹。银瓶又要夺胜,早接过来,叫:“樱桃斟酒,劝大娘一杯。”弹了一套《汉宫秋》。员外说起江湖上事:“艄公不可轻信,你小小年纪一对夫妻,又有这些行李,该到店里另写大些的船。万一这艄公不小心哄得你们睡了,撑到湖荡里,还不知是那里,……”说得郑玉卿害怕,苗员外道:“小弟有一只浪船,正要镇江去。自家的艄公,叫他服事也便些。”到象骨肉关切的话,玉卿谢了又谢,许着明日移船。饮至三更,把船依旧回到关上泊了。如此你来我去,不止一日。
那日苗员外进城,和众商人见盐院去了,一些小郎都跟去了。玉娇儿将船窗取开两扇格子,故意把手一招。玉卿积年子弟,勾搭熟了,逾窗而入,闭上舱门,忙把玉娇搂定求欢。那玉娇受了苗青秘计,十分奉承,即说嫌苗员外粗丑,一见你这样知趣,不得和你同生同死!说到热处,两人干勾多时,果然玉娇风月狂淫,水气交凑,弄得玉卿快不可言。
就说:“银瓶虽美,年小不知滋味,但得咱两人长远相交,我情愿把银瓶嫁了。”玉娇道:“你要肯时,我管慢慢和员外说,你休改了口。”玉卿道:“我有假话,就掉在扬子江里。”
说毕活,仍旧过船来,把格子闭了。银瓶那得知道。
至晚,苗员外回来,董玉娇如此说了一遍,不胜之喜。
另治了一席,请过郑玉卿来,道:“老弟,你我同盟生死的人,不该说假话。你这表子是那里拐了来的?那有良家女儿这样一手丝弦?贤弟不知,这扬州番捕拿贼的公人极多,这二日,来我这船上打探得好不紧急,一把套住你到官,就完不得事。如今这金兵大乱,东京来的人不许收留,好不严谨。”说得郑玉卿没有主意了,道:“随哥怎么样,小弟敢不从命。”苗青道:“你实说,这女子是那里来的,我替你安排。”那郑玉卿只得略露出几分,说是东京娶过的表子,原不是良家。苗青道:“既是表子,何妨明说。小弟这董玉娇也不过是娶的门里人,我们风月中的浪子,不过是兴个新鲜,那个是三媒六证娶的老婆不成。”说到中间,叫董玉娇出来,和郑玉卿猜枚豁拳,故意顽成一块。玉卿还不敢放胆的顽,这苗青叫他输了的叫谁亲娘亲爹,一味皮混。他也要如此如此。饮到乐处,董玉娇要请过银瓶来吃酒,请了二次,推说睡了。两句话激得郑玉卿跑过舱去,也不管他残妆半卸,一把扯着往大船上来。银瓶挣着不肯,险不掉下水里。这里重整杯盘,说破是表子了,行了一个令,大家讲就,谁输了把表子送到谁怀里。苗青故意先输了,董玉娇斟上满满一杯酒,倒在玉卿怀里,一递一口吃了。第二掷,郑玉卿输了,该银瓶送酒,他却不肯去近前,只远远送了一杯,又回来坐在玉卿身边。董玉娇恼了,道:“郑叔叔全没有男子气!难道人家的是表子,奉承了你,你家就是自家老婆也要送过去。”
激得王卿把银瓶一把抱起,轻轻送入苗青怀中。苗青要他口口相还,银瓶羞容满面,只不好哭起来。从此大家混闹,不题。
那日,董玉娇和郑玉卿说:“我和你这等相厚,离不开了。夜里哄苗员外,说是你要嫁银瓶,他说情愿出一千银子。要多添财礼,他也依了。如今咱两下定个计,你只说是换表子,再贴上一千银子,你只去了一个银瓶,有我顶着他的窝儿,咱还白得了一千银子。有了咱两人,那里去不得。
你要肯了,我好再哄苗员外。“这郑玉卿原是荡子,有甚正经,看着银瓶旧了,又要新鲜新鲜。满口许了,道:”早说定了,一面兑银子,一面过船。我自有个法儿教他不觉。“到了次日,苗青请过玉卿来,道:”嫖客换表子也是常事。老弟,你教我添多少,明说了罢。“依着王卿要二千两,董玉娇把脸扬着道:”要换就不消争多争少,俺们那个是牛是驴?“
说着哭去了。讲了一会,苗员外添上一千之数,彼此不许带箱笼。明日只说移船,午后各人开船,银瓶那里知道。饮到月下三更,苗员外取出二十锭元宝,放在一个箱里,抬过郑玉卿船上来,只说盛的家伙,要往南带了去。
到了明日,有一只大浪船,另一个艄公来把船上箱笼物件俱搬下船去。可怜银瓶全不疑心,只道是换船,那知是换人。将船搬毕,先使樱桃过来看行李,玉卿到船上和银瓶说:“你不过去谢谢他苗大娘?和咱顽了这几日,亲姐热妹的还不得如此。他苗大爷又不在船上,你们说两句话儿,就来接你。”那知道董玉娇先已上了浪船,妆是先看银瓶,他却使银瓶去看玉娇,两不照面。哄得上了大船,丫头接进后舱,不见了玉娇。丫头道:“俺奶奶才去望大娘去,想就来了。”哄得银瓶坐等,全不见到,玉卿又不来接。早已割开皮肉消前债,又抱琵琶过别船。
花香曾借锦缠头,转眼花飞乐已休。“白壁掷来因贱售,黄金散去为轻投。
酒阑月落羞瑶瑟,水尽鱼空冷钧舟。
自是情缘容易断,堪怜弃妇位箜篌。
看官听说这段因果,当初李瓶儿盗了花子虚半万家财,贴了身子给西门庆。今日花子虚又托生做郑玉卿索他的情债,那银瓶欠他情债一一还完,还不足原数,因又添上一千两买身的钱,完了债。花子虚因气而亡,尚欠他一死。
却说银瓶在苗员外盐船上边,许久不见玉卿来接,好生疑惑。待不多时,只见苗员外进来,朝着银瓶作揖,道:“我的冤家,你怎么也到了我手里。”才把郑玉卿受了一千银子,换了董玉娇,说了一遍。这银瓶才如冷水浇臂,毒火烧心,放声大哭,连骂负心贼不绝。这里苗员外忙排花烛,摆上家宴。那银瓶哭个不休,探头发抓脸,又要跳江,把苗员外慌了。那时金兵信急,两岸俱有巡兵,他怕银瓶喊叫弄出事来,不敢留在盐船上,忙使一顶小轿,哭哭啼啼送往城内盐店去了。原来苗青老婆极是妒的,他家妓妾常是打死一两个,苗青做不下主来。一向知道苗青包占董玉娇,久在船里,见轿子进来,只道是董玉娇,忙忙走出,拿一根铁火杖,一把探着头发好打。那银瓶正不知是那里的账,一面啼哭,硼头撞额,浑身是血。打毕了,才知不是先包的那老婆,才住了手。可怜银瓶受屈不过,到了半夜,解了自绫脚带,自缢而亡。这才完了李瓶儿情债,直到了无情,完了李瓶儿财债,直到了财荆不知这郑玉卿得了财又得了色,这一夜过了瓜州,船上开宴合欢,两情已熟,何等快乐。不知将来作何结果。有分教:鸳鸯阵中,倒风颠鸾千种美;虎狼队里,人离财散一场空。
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淮安城月娘问渡 清江浦嫠妇同舟
词曰:
【满庭芳】世事浮云,行踪飞絮,天南地北悠悠。
似春花秋燕,落叶与孤舟。任造化颠来倒去,一“凭他行止沉福江湖沓,归期难定,白了少年头。韶华能几日,山长水远,到处牵愁。看白苹岸上,红寥矾头,垂扬外数声横笛,惊起沙鸥。何处问,三阎渔夫、尽忖与东流。
单表那世上离合悲欢,人生不定,到了乱世,越发是飘蓬断梗一样,忽然而聚,忽然而散,偏是想不到处,又有机缘。即如月娘,原为寻孝哥,误听了信上东京,流落在给孤寺中。幸亏翟云峰念旧,资助盘费,又与他搭了大船上的舱口,顺路到临清马头上,回清河县来,算的是极停妥的。那知这金兵从山东抢下来,要截船上的宫人,只得改路,由黄河口上淮安去了,月娘在那大船上如何敢下来,只得随船而去,真是由不的人。一个寡妇,领着一个使女,虽是还有翟云峰送的几两银子在身边,知上那里去好?独自沉吟。在船上不多二日,过了黄河是淮安地方,到了闸口。只见江南一道旨意下来,说是金兵有信南犯,恐有奸细过河,只将东京送的宫人点名上船,一应带的闲人,不论男妇俱赶下船,不许放过一人。使官兵过船,把月娘一起搭载男女一齐赶逐。幸亏那管船的太监认得翟云峰,把月娘包袱都送下来,其徐别人还有空身赶下来的,好不苦楚。
这月娘和小玉下了官船,守着个包袱,孤孤凄凄,却往那里去好?又没个熟人问问路,如何住山东回临清去。母子二人河上坐了一回,天色渐晚,那些大小船只上人都坐满了,月娘羞惭,不敢近前去问,使小玉:“你去河岸边,问有小渔船,咱赁一只罢。”小玉走到河口,要包一只船上山东,那有去的,只见河稍头停着一只小浪船,一个七十岁的老艄婆,在船头上补破袄。小玉问道:“你这船可上山东去么?”婆子道:“这船上有人雇下了,淮安李衙里奶奶雇下,上东海烧香的,你要那里去?”小玉道,“俺也是两个女人,上山东的。”婆子道:“没有男子人么?”小玉道:“没有!只我娘两个儿。要有舱比多多的谢你些船钱,不拘是谁家雇下的,就在后舱里也罢。”原来小玉随着姑子妙趣上东京,坐了一遭船,外边走了二年,也就有些江湖的老气,道:“就是买米,都讲在一处罢。”婆子道:“我家老公上城里去接李奶奶去了,等他来商议。”说不多时,只见一个老船家,领着一个后生挑着一担行李, 望船上来了。 近前见小玉和婆子答话,问是做甚么的,婆子道:“是雇船的,我说李衙里雇下了,他说是两个妇人,要顺路回山东去,好不好带在船稍上,也多撰几钱银子,添着好买饭米。”老艄公又问小玉道:“你只有两个人,带在后舱,做三两银子罢,还添上一斗米。”小玉道:“多了。带米做二两银子罢。”说了半日,小玉怕天晚了,道:“添上五钱银子。到那里下船?”艄公道:“过了海州是青口地方,起旱是雇脚,水路有船去的。”
小玉回来和月娘说道:“是一个奶奶雇下,烧香上东海去的,又没个男客,咱一路搭着他,好不方便。只讲了二两五钱银子,咱今夜就宿在船上。老艄公两口儿倒老实哩!”月娘欢喜,即同小玉携着包袱被囊上了船来。原来一个席棚搭着四舱,后面是锅灶。艄公白日在岸上拉纤,黑夜在船头上睡。
这小后生守着行李,收拾了后舱,给月娘小玉安置包裹。一宿晚景,不题。
却说孟玉楼,从那年嫁了李衙内,升在严州府。后来陈经济去拐骗他,被李通判将衙内赶回原籍真定府。因遇金兵大乱,不敢北回,后来李通判故了,只得在淮安府典了一处宅子住下。一乱三四年,孟玉楼生了一子,叫做安郎,不幸衙内去岁感了时症,五日而亡,止撇下玉楼和安郎——年已五岁。
因许下海州清风顶三官殿去还愿,赁了船在清江浦等候。那知天缘相凑,月娘在此相遇。也是月娘平生贤惠,待众妾有恩,该受此一番接济。这都是他的积德,绝处逢生。
到了次日夭晚,只见一顶小轿,一个丫环骑着驴儿,孟二舅抱着安郎,从岸上来。这小后生接着,下了轿,搬上行李。玉楼进舱,下了前舱的帘子。天已昏黑,后舱使芦席隔断,彼此不得见。这月娘只道是秋水片帆孤雁宿,那知道月明千里故人来。到了第二日,这小后生才和玉楼说,这船上艄公又搭了两个妇人在舱后,不知是那里人,也要往山东去。
玉楼也没言语。这船由清江浦闸口到了安东县,水又宽,风又大,拉不得纤。到夜里,大雨如盆倾一般,上边芦席湿透了,下边船板透水,把垫船的草都湿了。到了三更,点起灯来,妇女忙成一块,只管往外舀水,这月娘后舱高叫:“小玉起来,看看包袱休要漏湿了!”玉楼半夜闻声叫小玉,好象大娘的声音,早已把舱后的芦席揭起,方才见面,忙叫:“大姐姐,你怎么来到这里?”月娘唬了一惊,细问方才认得是孟三姐,不觉抱头大哭。正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世乱年荒逐乱蓬,佳人流落思无穷。
繁华过眼容全改,儿女牵肠恨不同。
海畔难期帆影外,天涯重聚雨声中。
谁言歧路愁归处,犹有孤云伴塞鸿。
玉楼和月娘哭罢多时,才问道:“怎么没有孝哥?”月娘听说,放声大哭,才把金兵进城,母子拆散,上东京找了二年不见,翟云峰家送我回临清。不料,官船又不走临清,由黄河进了淮安,因此要趁船回山东去。姐妹们得遇着一处,这也是天幸了。月娘又问道玉楼:“因何穿孝?”玉楼才把李衙内父子俱亡的话说了一遍,叫了安郎来,给月娘磕头。月娘一见,想起孝哥,泪如泉涌,想道:“有儿的没儿了,没儿的到有了儿,世上的事那里想去。”这里姐妹同舱而宿。
不则一日,到了海州板浦口。月娘要雇船上山东去,玉楼苦留不肯住,恨不得一步到了家找儿子的信,那顾得荒乱,使孟二舅先上岸去问问山东的路。那店家说,“如今金兵得了济南府,立了刘豫为王,不日大兵南侵,休说是两个妇人,就是一队军也不敢走。”说得月娘面面厮觑,一声儿不敢言语,只是揩泪。这孟二舅也在傍力劝,说道:“姐姐休错了主意,如今人家还往南躲乱,你两个小女嫩妇的,孤另另要走一二千路,兵慌马乱的,把身子保不祝今日遇见,就是一家了。回去淮安城里,两个寡妇一处做伴。南北大路上,少不得有了东平府的人来住,捎信给玳安来接。你在这里,还只怕孝哥和玳安不知在那里找你哩。正是远的隔一千,近的隔一砖。将来母子相逢,和今日一样,一个船上不着下雨还认不出来哩。”玉楼也劝月娘道:“他二舅说的是,不如咱一路迸了香,回淮安去。等等安稳了,常有山东人来往,先捎个信去也好。”月娘万万无奈,只得依言,道:“只是打搅了你,你如今也是一湾死水了。”玉楼道:“姐姐说那里话!
想着那时同起同坐,一个锅吃饭,从来不曾错待了我。就是到了李家,也没忘了姐姐的恩。今日天叫相逢,着咱姐妹们做伴,这淮安湖嘴上还有几间房子,每月讨着租银。公公和他爹的灵枢寄在湖心寺,还有两顷水田,勾咱姐妹们用的。只这等还寻不出个伴来,“说着,把船湾在黑风口里。过了海州城,一路上云台山清凤顶来。雇了两乘小轿,几个脚驴,孟二舅抱着安郎,早望见云台山三官大殿,好不巍峨。但见:高峰突兀,巨海汪洋。黑风口浪卷千层雪,人度孤帆;白石渡潮涌几家村,僧归古寺。倒座崖,观音名刹;延福观,元始天官。苍松古柏,掩映金阑银台;瑶草滇花,恍饱蓬莱固苑。南北磊,古洞幽深,十八村,贤人隐迹。四面灵山福地外,千家烟火蜃楼中。
原来三元大帝,天官主福禄、官位、财星,地官主寿夭、功罪、幽冥、生死,水官主、五岳、风雨、雷电之事。解厄消灾,增福仟祸,叫得响应。上元中元下元为他降生之日,原是兄弟三人在此出家成道,得了天仙之位,因此四海丸州来进香火不绝。这玉楼和月娘上得山来,先参了伽蓝,讨了脚力,上得甫天门,只见密层层松竹云烟,仙人采药,老衲翻经,钟声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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