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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宋西门庆-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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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梁中书诸人看得分明,都放了心。于是开了城门,放下吊桥,先命人骑快马四下里巡风,以防梁山人马再来,又派人把那大哭的民伕架了回城。

梁中书心情大悦,问那民伕道:“你这百姓今日立了大功,却哭怎的?”

那民伕抽抽噎噎地道:“小人走这一遭儿,本以为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如今得了命回来,自然欢喜得哭了!”

梁中书点头道:“卿不负我,我亦不负卿!来人呐!拿五百贯足钱赏这位壮士,以为忠勇者楷模!”

表彰完毕,梁中书带了闻达李成,兴冲冲回衙去了。这时却有抱了算盘的税吏从那民伕身前冒出来,笑嘻嘻地道:“普之仁,你家的税也该交了吧?咱们来细算算——今年春夏,已经降了八九拾场好雨,给你家浇了地,这雨是朝廷家的甘霖,是要收费的。你是留守相公表扬了的壮士,可以打个八折,共计……还有,你家大小人口,都沐浴着朝廷家的阳光,共计……还有……”

一番嘀嘀嗒嗒的算盘珠子声响过,税吏负了四百多贯钱笑眯眯地去了。那民伕掂了掂手中劫后余生的余额宝,长叹一声道:“学堂里先生念的那一句——自古未闻雨有费,如今只剩屁无捐——俺总算明白是啥意思了!”

不说税吏盘剥小民,单讲梁中书回到衙门,就迎面来了抱着大号算盘的管家梁伟锁,请梁中书摒退左右后,商量着如何压榨河北官员。

却见梁伟锁眉飞色舞地道:“老爷您可是河北众官之首啊!前日被梁山贼寇围困,周边府县,竟然没有一个派救兵的!婶可忍叔不可忍!这‘罔顾上官,坐养贼势’的罪名,他们一个也逃不过去!因此小人计量着,将河北所有的府县按贫富分等,每府每县都要交赎罪钱若干,以充大名府‘公用’,若不如此,何以警惕后人 ?如此一来,大名府虽遭贼祸,河北全境也有几百万贯财水寻觅——请老爷定夺恩准!”

话音未落,梁中书把桌子一拍,戟指着梁伟锁大声痛骂道:“我把你这个钻进钱眼里的狗奴才!你吞了熊心,吃了豹胆,生出这等短命没见识的主意来!你压榨河北官员不要紧,他们必会向百姓身上十倍生发,如此一来,民命不堪,必有大乱,昨日莘县之变,就是前车之鉴,尔还不记取乎?你出这等鬼谋,分明是保佑我早死!我梁某人与你何仇,你竟敢如此害我?”

梁伟锁听这话说得重了,如五雷贯顶,轰去魂魄,麻溜地跪倒在大号算盘上,叩头如捣蒜:“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小人是个蠢材,有甚么脑水能想出这般主意?皆因夫人有命,才不敢不来,求老爷念在小的平日里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饶恕这一遭儿吧!”

一听此言,梁中书更是大怒,吼道:“你这耿耿的忠心,还是往夫人身上去使吧!我梁世杰身边水浅,安不得你梁管家这条真龙,我今日就还了你家生的契约文书,出了你的奴籍,你改宗姓‘蔡’,叫蔡伟锁去吧!”

梁伟锁抓下头上帽子,连连顿首,哭叫道:“少爷如此说,猥琐儿无立身之地了!”

听他叫起自己“少爷”,又自称“猥琐儿”,梁中书心中一软。想到自己父母早亡,幸有其人勤谨操持家计,又督促自己攻书识字,方有了今天的梁中书。但一想到他发迹后仗了蔡氏的势,变得爱财如命,棺材里伸手死要钱,把自己任上搅得鸡飞狗跳,百般骂不回,又恨得牙根儿痒痒,拂袖道:“分明是你害我无立身之地!罢罢罢,你们主仆一条藤儿,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说着高一脚低一脚,大踏步去了。

梁伟锁失魂落魄地从算盘上爬起来,心头懊丧到十二万分,自思道:“我本是老爷的奴才,自该对老爷忠心耿耿才是;但夫人却是强势,我若不趋奉着,这内外总管之位,早换人多时了!有我当管家一日,暗中照应着,老爷还能多宽松一日,若换个夫人的心腹当家,那时老爷处处都被监察掣肘,老爷其苦如何?只是这番深心,却当面说不得!梁府的管家,不好当啊!”

此后两日,梁中书得探马详报,梁山大军确实已经远飏而去了。梁中书不敢追击,只是派人沿途多布哨探,否则西门庆若突然回师倒打一耙,却是不可不防。又下令出榜安民,城门大开,渔樵商旅都得通行。

这两日中,梁伟锁百般设法,只是兜揽不得梁中书意转。不过梁伟锁倒也放了心,别看现在梁中书见了自己时兀自气鼓鼓的,那是还将自己当亲人看,若是视若无睹,那才是真正的恩断义绝了。

只不过平日里主仆间和和美美的,今日却是这般冷若冰霜,终究没趣儿。梁伟锁暗中苦思,怎生想个法儿,才能奉承老爷欢喜呢?辗转反侧,却是束手无策。

这一日梁伟锁唉声叹气着,在梁府外茶楼雅座里喝茶,突然有一人进来,扑翻身在地纳头便拜,梁伟锁一怔之下急忙站起,喝问道:“你是谁人 ?竟然这般鲁莽!”

那人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小人本是清河县人,以行医为业,姓赵,人都叫小人做赵捣鬼!”

赵捣鬼这一来不打紧,才要教:

献上竹实诱彩凤,铸成金锁困蛟龙。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74章 心病

茶楼雅座中,梁伟锁上下打量了赵捣鬼一眼,狐疑道:“清河来的大夫?你我素昧平生,拜我怎的?”

赵捣鬼从容道:“非是小人要拜大官人,只是小人的腿脚不方便,经过此处时一跤跌了进来,惊扰了大官人。惶恐之下,岂有不大礼赔罪的道理?”

梁伟锁听这大夫奉承自己是“大官人”,心中不由一喜,他在大名府中,虽然众人背地里都谄媚他是“大人”,但梁伟锁也知道,这声“大人”里水分实在太多,总有些不尽畅意。今日得了这一声陌生的“大官人”,只听得他心花俱开。可知在这特色的天朝,只消联络上了一个“官”字,便能点金成铁,化腐朽为神奇。

心中既喜,看赵捣鬼便顺眼起来,笑问道:“赵太医请坐,你怎识得我是个‘大官人’?”

赵捣鬼心中得意:“妙极!一番言语,合上这厮的榫头了!待我趁热打铁,耸动于他,好施行西门大官人嘱托之妙计!”

想到此,便看着梁伟锁双眼,很诚恳地说道:“小人行医为生,望闻问切,这‘望’字却是吃饭的第一件家伙什儿。虽只是一目之间,便见尊驾面带龙虎之气,身携松柏之形。眉间有独座之姿,必然雍荣;唇畔随决断之纹,定须权贵——因此小人果断拜得一拜,难道大官人还受不起吗?”

梁伟锁听得心花怒放,拍案道:“好眼力!赵太医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赵捣鬼却把话风一转,沉吟道:“只不过……”

方才一番言语,尽搔到郁闷之中的梁伟锁痒处,令他欲罢不能,闻言急忙追问道:“只不过甚么?”

赵捣鬼看着梁伟锁的面相皱了皱眉,摇头道:“只不过大官人此时,眉峰上有些郁气,腹中定然有些隔阂,心火在上而不能生脾土,肾水在下求既济而不得——长此以往下去,必成大患!”

梁伟锁活得正滋润的人,一听“大患”二字,怂然动容,急问道:“可有个解释的方子没有?”

赵捣鬼道:“慎重起见,还请借大官人脉象一观。”

梁伟锁忐忑不安地伸出手去,赵捣鬼瞑目捻须,将他寸关尺三脉都搭了个遍,然后在那里摇头晃脑,看得梁伟锁心中捉急,终于忍不住切入问道:“赵太医,我这脉象如何?”

赵捣鬼这才睁开眼睛,侃侃而谈:“大官人之脉,寸脉数而迟,关脉涩而滑,尺脉重而滞,定主心头郁结,思虑不安,夜深难寐,食少意烦——眼前纵然无事,但若如此铢积寸累下去,真长命安康之大贼也!”

梁伟锁这时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暗道:“老爷怨我怒我,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夫人知,除此之外,大家瞒得密不透风。这赵太医却只是一望一切,便尽中我的心事,正是个真正有本事的了!”

他哪里知道,赵捣鬼自从得西门庆引介,拜了名医何老人为师后,深耻自己从前的招摇撞骗,因此刻苦习学,尽得其师真传。后来又广读医书,深究脉理,论医术,他竟是清河县之冠了。

后来朝廷派来了个大太监李彦,将清河县搅得一团血光之灾,因西门庆的关系,赵捣鬼亦不能幸免,被陷入狱中,日责限棒,要他交钱赎命,一条腿也被打折,因不得救治瘸了。幸有燕青到来,杀了李彦,从黑牢里解救了赵捣鬼的性命,但何老人一家都殁了。

恩师过身,自己残废,赵捣鬼恨赃官入骨,因此随了燕青、周秀、夏承恩等人投了梁山,听到西门庆要施展计策取大名府,他便自告奋勇,不避斧钺,愿为先遣。西门庆知道赵捣鬼是个胆大心细、能言善辩的,便细细叮咛了他,嘱他入城后见机行事。

临行前,赵捣鬼向燕青仔细询问了梁府上下的诸般信息,决定将突破口放在梁府总管梁伟锁的身上。本来还准备了重金,计划走财帛动人心的路子,没想到今日只是一见面,就打动了梁伟锁,倒是省了行贿的麻烦了。

这时梁伟锁已经折服了赵捣鬼的医术,便请求道:“赵太医既知我病源,便请下药。不是某家夸口,某家也算是小有身家,便是天天人参鹿茸,亦等闲事尔!因此太医不必顾忌,只须治得病好,好药尽管开来!”

梁伟锁只道自己这番话说得豪气干云,倍儿有面子,到底不失大官人的身份,谁知赵捣鬼淡淡摇手道:“大官人休怪小的说,小人现在却不是那等走江湖摇铃喝杖的草头郎中,开方时连蒙带骗,只为弄钱。大官人这烦恼,心病还须心药医,若宽解了时,不药自愈,否则便是天天人参鹿茸,亦是泥牛入海,空耗家财!”

听了这话,梁伟锁肃然起敬,忙起身向赵捣鬼长揖一礼,叹道:“都说近世道德沦丧,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见了先生,方知何为仓公扁鹊的高风亮节!”

赵捣鬼亦起身还礼,辞让道:“大官人谬赞了!”

二人重新归座,便觉交情更加稠密起来。赵捣鬼便问道:“却不知大官人心中所烦何事?且说出来,让做大夫的与你排解排解,说不定便能霍然而愈。”

梁伟锁叹了口气,他当然不会自揭丑事,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实不相瞒,我在家中一事办错,失了长上的欢心,百计挽回不得,因此才这般烦恼!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今信其然矣!”

赵捣鬼听了劝解道:“大官人胸中的块垒,源于对长上的一片孝心,虽然烦恼,却还算是无伤大雅。小人现在碰上的一个病人,与大官人一样,亦属心恙,但其病势却要重得多了。比较起来,大官人真该看开些才是!”

听了赵捣鬼这般语重心长的话语,梁伟锁反而不服起来,反问道:“是甚么病人 ?竟然比我大官人的忧思还要烦恼?”

赵捣鬼便叹道:“若不是因为这个病人,小人也不会从清河来这大名府了。说起这位病人,虽是位堂客,却也是一位神道。她姓李,闺名不敢擅称,因为出生于正月十五,得天地钟灵毓秀之气,长得貌美如仙。”

梁伟锁听着笑道:“原来,这里又有一个生于正月十五的妙人儿!”

赵捣鬼又叹道:“这李氏娘子虽生得人品出众,只惜乎忒薄命了些。她先是嫁了咱们河北的一位高官做妾,虽说是郎才女貌,但那夫人却是出身于高门大阀,眼里安不得美人,身边略有几分颜色的婢妾,动辄杖死,埋尸于后园。那大官却是个多情的,见夫人不利于孺子之心日炽,为保全李氏娘子的性命,忍痛写了休书,将她赶出府去,就此流落于他乡!”

梁伟锁听着,眼睛不由得越睁越大。

赵捣鬼再叹一口气道:“后来这李氏娘子去了东京,有御前班直花太监的侄男花子虚没妻室,就使媒人说亲,娶为正室,后来花太监告老,回了清河故乡,归天后侄男侄妇就继承了家业。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偏生朝廷来了个大太监李彦,要谋花家家产,硬把花子虚捉入监牢,拷打死了!”

梁伟锁听得怒火直撞顶门,将桌子一拍,大喝道:“李彦这厮,仗着隐相梁师成之势,竟敢如此胡作?!”

赵捣鬼跳了起来,向梁伟锁打躬作揖:“好我的大官人!梁师成这个名字,岂是你我能冒犯的?噤声!噤声!若被人听着了,告到官府,不是耍处!”

梁伟锁虽然鼻腔里轻蔑地冷哼了一声,但他也知道,朝廷有三相——蔡京为“公相”,童贯为“媪相”,梁师成为“隐相”——这三相中的那两个太监,都是惹不起的主儿,即使是自家的靠山蔡京父子,有时也要曲承梁师成之意,隐相之威,可见一斑。

虽然此时可以在鼻中轻蔑,但言语间却不可露出,因此梁伟锁转移话题道:“那李氏娘子现在怎的了?”

赵捣鬼第四次叹气:“这一场飞来横祸,不但将她家男子汉弄没了,还让这李氏娘子吓出了一病,四处延医问药,都不见好,反倒日益沉重,后来还是小人前去,才将病势略杀了些儿。原来,这李氏娘子不是身病是心病,心病必须心药医,她心中郁结不解,这病如何能好?”

梁伟锁沉吟道:“这李氏娘子,端的是得的甚病?”

赵捣鬼凄然摇头道:“唉!亦不过一个‘情’字难解罢了!病到深处,这李氏娘子自知必死,就把后事跟心腹丫环交代了,丫环只苦主人不能病好,又来寻我商量。原来这李氏娘子当年无故被休,心灰意冷之下,遂嫁了花子虚。后来人情世故识得多了,这才体会出当年的丈夫休自己的深意来。她自悔领悟得迟了,没有与丈夫守节,铸成大错,因此这才心丧如死,药石无功!”

梁伟锁大惊道:“赵先生,真救不得了吗?”

赵捣鬼又叹一气:“虽有一线生机,但却渺茫。这李氏娘子如今在大名府城外买了宅地,只说死后要葬身于此,默默守护从前的丈夫。若要她得脱死志,除非是安排她那前夫与她相会,苑上梅花开二度,窗前琴韵再重调,心病得医,自然痊愈——只可惜,此事却谈何容易!唉!谈何容易啊!”

梁伟锁呆了半晌,问道:“赵先生,却不知这位娘子与他的前夫贵姓高名?”

赵捣鬼急忙摇手道:“这个却是说不得!说不得!说实话,若不是医者父母心,但凡有第二条生路,我也不愿来大名府淌这趟浑水!”

梁伟锁听了笑道:“既然先生不说,便让某家来猜上一猜!这位李氏娘子,名唤瓶儿,可对?”

赵捣鬼佯作大吃一惊,直跳起来道:“你……你怎知道?”

梁伟锁洋洋自得,悠然道:“这位李氏娘子属羊,辛未年正月十五日申时建生,那日人家送了一对鱼瓶儿来,就小字唤做瓶姐——是也不是?”

看到赵捣鬼瞠目结舌,再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梁伟锁哈哈大笑,心中思忖:“讨老爷欢心之妙法,大官人我已得之矣!”这正是:

欲开心障无妙计,方使美人做先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75章 解疑

身为梁中书的心腹,梁伟锁对自家老爷的私生活知之甚详。

正如赵捣鬼所言,梁中书和李瓶儿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但因为有蔡氏这只扫帚星的存在,爱情故事变成了爱情事故,不得不饮恨收场。现在的李瓶儿得了相思病要死要活,梁中书何尝没有因在水一方的伊人而心怀耿耿?纵然口中不说心中的话,但梁伟锁自小照顾少爷成长为老爷,眼睛一过,真相便只有一个了。

赵捣鬼的到来,正如瞌睡时从天上掉下了一个枕头。梁伟锁思忖道:“要哄老爷回心,须当落在这赵太医背后的李瓶儿身上!我只消居中撮合一番,让老爷和李瓶儿破镜重圆,再来个金屋藏娇……如此将功补过,老爷便是有天大的气,也要消了!那李瓶儿若争气,生个男丁时,便是夫人知道,也只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白看那么两眼!谁让她不会下蛋,夜夜同房,也作不成胎,我若不帮着老爷设法,难道让梁家绝后吗?”

心中思忖得通达,便觉眼前一片金光明亮。梁伟锁转头,以高大的身姿睥睨着赵捣鬼,微笑道:“赵太医,你可知本大官人是谁?”

赵捣鬼装出刚刚从震惊中回魂定魄的样子,恭恭敬敬地道:“大官人如此未卜先知神机妙算,莫非是名震天朝的汪林汪大师吗?”

梁伟锁咧开了嘴大笑:“甚么汪大师喵大师的!本大官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河北四镇大名府留守司留守大人梁中书……”

话音未落,赵捣鬼再次扑翻身拜倒在地:“小民不知是大人驾到,在这里造谣传谣,胡言乱语,罪该万死!”

梁伟锁话到半截,被赵捣鬼大惊小怪切断,也是吓了一跳,急忙道:“你这厮信谣传谣,才真真是罪该万死!我是个甚么东西?也敢冒领老爷名号?听清楚了——本人我是梁大人府上里外总管——梁伟锁是也!”

赵捣鬼听了,摆出了逼真的五雷轰顶状,半晌不说出话来。梁伟锁见自己大名垂宇宙,正暗暗得意时,赵捣鬼早已飞一般扑上,忘情地拉住了他的手,热切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大官人竟是梁总管!这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为了治病救人,小的连日来在贵府前后转悠,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今日能碰到总管大官人,亦是天缘,便请总管大官人开天高地厚之恩,渡脱了弟子吧!”

梁伟锁急忙将亲密无间的赵捣鬼从身边推开,大喝一声:“打住!不得再靠过来!本人又不是大师,哪里会渡人脱人 ?倒是你这厮,既然来了这几日,何以不上府中禀告?若耽误了那李氏娘子的病情,你吃罪得起吗?”

虽遭迎头棒喝,赵捣鬼却不慌不忙,从容道:“好我的管家大官人啊!李氏娘子心病虽重,但有小人照应着,还可以迁延时日;若冒冒失失报进贵府中,被夫人知道了时,只恐……有小的不敢言之事啊!”

梁伟锁听了暗暗点头。确实,以蔡氏的那个德性,若知道了有美女觅前情而来,必然冲天而怒,暴跳如雷,不点起大脚婆娘军抢去将李瓶儿打成烂羊头,哪里能平息她的心头之妒?

心头之疑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看着殷勤的赵捣鬼,梁伟锁心道:“这郎中和那李瓶儿非亲非故,何以如此卖命?要知他替李瓶儿上下奔走,若叫夫人知道时,连他家房子也要扒了!他舍身破业,甘冒如此大险——莫非其中有甚情弊?我须得先问清楚了!否则我若帮老爷捡回一枯绿帽儿来,那真是自寻死路了!”

虽然这赵捣鬼生得有些歪瓜裂枣,但架不住女人闺闱寂寞,急切起来时,甚么黄瓜茄子也不管不顾了,这一点却不可不防。因此梁伟锁又背起了手,上上下下将赵捣鬼打量了一百二十眼,纤毫不差,仔细入微。

尽管当时没有发明医学上的爱克丝光,但赵捣鬼还是觉得自己被洞彻了肺腑。正忐忑间,却听梁伟锁森然从牙缝儿里往外蹦字儿:“赵太医,你好大胆!”

梁伟锁平日里迎来送往,察言观色,日积月累地趋炎附势,早已炼出了一双见微知著的锐眼。他此刻已经将赵捣鬼周身上下所有表情形态,尽皆锁定,但凡赵捣鬼有丝毫弄鬼处,心意生于内而形于外,都逃不脱他这双管家级的火眼金睛!

赵捣鬼吃了梁伟锁这一吓,心中就是一惊:“莫非我在哪里露出了破绽?啊呀!若真如此,我死不足惜,却须坏了西门大官人的大事!”

但赵捣鬼打小由走街蹿巷的游方郎中起家,最是囟煮的鸭子——肉烂嘴不烂,虽然心虚了一分,但赵是不利的局面下,越要涨起气势!因此赵捣鬼将胸脯一挺,摆开堂堂之阵,亮出正正之旗,昂然道:“管家大官人此言何意?小人却是不明白了!”

虽然只是瞬息之间,梁伟锁却是眼中一亮:“啊哈!这赵捣鬼果然有鬼!”

当下把出贪官诈唬犯人的腔调,阴森森冷冰冰地道:“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明白!当真把明眼人做瞎子看吗?若从实招来,还有你的宽解处;若还敢铁嘴钢牙,莫怪三木之下,王法无情!”

一听“王法”二字,赵捣鬼想到自己残废的腿,又想到清河的黑狱,再想到屈死在饿鬼李彦口中的无数冤魂,血往上涌,大声道:“我赵捣鬼行得正走得端,这世间便真有王法,也辖不到我的头上来!”

梁伟锁心中一怯,暗想道:“这赵太医怎的突然如此凛然气盛起来?却不像是个心中有鬼的!”

但既然敲起了锣鼓,就要把戏唱足了全套,因此梁伟锁坚定了心意,重整金鼓,再竖旗枪,喝道:“既然你如此说,本管家便将你真面目喝破,叫你遁形不得!我来问你——世人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又说‘无利不早起’!你一个生意场上的郎中,和那李瓶儿两不相干,何以冒着得罪贵人之险,前来大名府为她奔走?此中不能无弊,你说!”

赵捣鬼听了,暗松一口气,心道:“世上原有这等龌龊人,把万物万事都看龌龊了。也罢!我便也顺其意龌龊一回,同流合污之下,其疑自解!”

当下把脸向天上一抬,傲然道:“本人行医,秉承杏林遗风,念天地之仁慈,做病患之父母,急人所急,想人所想……”口中说得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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