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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宋西门庆-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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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大门方向张了一张,回头又亲密地搂住李娇儿的腰笑道:“被嬷嬷我调理了几天,腰倒更细了,西门大官人见了却不知有多么喜欢。乖女儿莫要站着发呆,赶紧楼上换妆要紧!”

一边虚说虚笑,一边撵兔子一样把李娇儿、李桂卿姐妹撵到楼上去了。

李桂卿见老鸨子一团火一样扑出去迎接财神了,下死力冲那背影唾了一口,恨恨地骂道:“死了下拔舌地狱的万恶老虔婆!还有脸说姐姐腰细了!分明是这些天被你克扣着,连饭也吃不上,生生饿瘦了!现在却还敢来丑表功?世上除了那些赃官,再没个比你更无耻的了!我呸呸呸呸!”一边骂,一边扶着李娇儿进了自己的房间。

桂卿的房间,其实就是从前李娇儿的房间,只不过现在换了主人而已。桂卿一边快手快脚的,把李娇儿从前的衣服花翠,都拣出来还她,一边催促着李娇儿快梳妆打扮起来。

李娇儿看着镜子里自己黯淡的影子,突然泪流满面,哽咽着道:“却叫我拿什么脸去见他?……”

李桂卿一边热水里绞了手巾给她揩脸,一边叹息道:“都是那个姓陈的小厮,做了这等败兴的事情出来,倒把姐姐你也牵累了。唉!姐姐莫哭,不怕不怕!那杀千刀的老虔婆一张嘴里铺满了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全是好话(画)儿,必然能哄得西门大官人喜欢,再不计较此事!只要你再把他奉承欢喜了,大家过起来,还是极好的日月!来,这是我的胭脂,姐姐先点上了!”

李娇儿一边在桂卿手下整妆,一边含泪道:“这些天来,都是妹妹暗中照应我,姐姐心里,永远记得妹妹的恩!今生今世若不能报,就是死了进了阴曹地府,来世也要变驴变马,酬酬妹妹的恩义!”

听李娇儿说得凄凉,桂卿也流下泪来:“我是个什么东西?能有多少恩义给人 ?姐姐的今天,就是妹妹的明天,我照顾着今天的姐姐,只是盼着明天能有别的妹妹来照顾我罢了……咱们这行的姐妹,都是些命苦的……”

两个女子正搂着泣不成声,楼下老鸨子却浪着嗓子叫了起来:“娇儿!娘的心肝宝贝乖女儿!西门大官人今天看你来了!还不赶紧下来见一见久别的情郎?”

嚎完一嗓子,又回头冲着西门庆嫣然一笑,那脸上的铅粉便扑簌簌地效窗外之落雪纷飞,同时嗲声道:“西门大官人请宽坐,让老婆子下去给大官人看茶来!”

须臾茶到,那老鸨子便陪着西门庆说些闲话。言语间见西门庆面色平和,不象是要来挑事的模样,便先放了一百二十个心,自思道:“是了!这西门大官人现在虽然是清河县里的头一位星主,但从前却也是个荒唐的,只有人想不出来的,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他那女婿陈小官儿,正是得了他的真传,翁婿两个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正是王八瞅绿豆——对眼儿了,哪里有什么酸醋飞醋好吃?”

越想越对,老鸨子放下心事,便把心思转到了西门庆带来的大褡裢之上。眼睛斜剜着那脑满肠肥的一巨砣,心里更是热得如火炭一般,只恨李娇儿怎么还不死下来?

谢天谢地,楼梯板儿一声声响起,李娇儿娉娉婷婷的,终于下来了。老鸨子偷眼观瞧,却见李娇儿换了衣服上了妆之后,人便精神了好些,虽然这些天受了多少委屈,不免憔悴,但人一瘦,反而显得风吹得倒,我见犹怜,一步一摇晃间,别有一番风情。

于是老鸨子便叹气道:“西门大官人,我这乖女儿,听得你地府还魂,日日望眼欲穿,只恨不能背生双翼,好飞去见你一面。谁知大官人你好狠的心,今日不来,明日不来,却让我这乖女儿一片深心,付之东流。你看她想你想得,连饭都吃不下,连觉都睡不着,若大官人再不来时,必然有失性命!大官人若不信老婆子话时,你自己亲手摸摸,我苦命的女儿身上都瘦成啥样儿了?”

正好李娇儿来到身边,这老鸨子便使一招顺水推舟,把李娇儿娇怯怯的身子直推到西门庆怀里去,其发力、转折、收放,无不得心应手,挥洒自如。如果张三丰生在北宋见了老鸨子这一手,他必然长叹一声,自愧不如,那太极拳注定是发明不出来的了。

西门庆手在李娇儿身上一搁,便皱起了眉头,轻轻地把李娇儿的身子扶好站直,李娇儿只是低头不语。

想了想,西门庆突然笑道:“老嬷嬷,我和娇儿多日不见了,却想要诉诉离情。我们这便上楼去了,你这茶,且先不领了吧!”说着,拉了李娇儿,便直直上楼。

老鸨子在旁边喜得眉开眼笑,连声道:“自古道:‘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大官人今天洞房春暖,还是我老婆子一杯茶的功劳!”

等西门庆身影一消失在楼梯转角处,那老鸨子好似鹰雕攫燕雀,虎豹啖羔羊,一个箭步扑到西门庆留下来的大褡裢前,伸手在上面摸着那凸起的纹路,满眼都闪着铜光。

虽然贪婪到十二万分,但这老鸨子却也没有顺手牵羊。原来勾栏有勾栏的规矩,瘟生的钱财再多,也须得他心甘情愿双手捧着奉上来,甚至于卖房子卖地最后坑家败业,那也是你的本事。但若是暗中鼠窃客人财物,那却是天地不容,人神共愤。所以说到老鸨子的钱品,比起东京的蔡京蔡太师、高俅高太尉等人来,只怕还是数她高明些。

从前的西门庆是久在勾栏中行走的,所以他放心得很,拉着李娇儿上楼,头都没有回一下。到了熟悉的门前,西门庆正要推门进去,却被李娇儿一拉,回头看时,却见李娇儿避开了他的眼睛,轻声道:“我现在的房间在那边……”说着,当前领路过去。

到门前一看,门楣低矮,门上油漆色泽黯淡,西门庆心上更明白了三分,当下推门进去一看,却见里面黑洞洞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不知能见几天的太阳。

李娇儿摸索着,用火刀火石打着了火,点亮了灯架子上插着的半段残烛,屋子里总算能看清楚东西了。

西门庆弯着腰在屋子里转了两遭,他这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若不弯腰,一直身子脑袋就要撞屋顶了。

领教了一番家徒四壁的屋子,西门庆坐到了床上,伸手一摸,木板梆梆硬,被褥里的棉花也擀成毡了,或许盖上块大石头还更暖和些。

叹了口气,西门庆对沉默不语的李娇儿说道:“把衣服脱了!”这正是:

娇姿丽质因何艳,国色天香为谁媚?却不知西门庆欲行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048章 赎身

李娇儿听到西门庆让她脱衣服,心中凄然一笑,男人果然都是好色的,那个陈小官儿是这样,现在的西门庆也是这样,在这漆黑的冰屋中,反倒更容易激起疯狂的兽性。

不过,她一个勾栏女子,又有什么资格来抱怨男人 ?她吃的就是这碗饭,做的就是这种事,让客人舒服满意,心甘情愿的掏出真金白银,就算是她尽到她的职责了。

李娇儿僵硬着脱衣,只当自己是根木头。当衣衫褪到一半儿时,却听西门庆喝道:“停!”然后,就是一只手伸了过来。

李娇儿冷淡地等着那只手落在自己身上,但那只手却碰也没碰到她露出的肌肤,只是在她的衣服上拈了几拈,然后就听到西门庆叹气道:“果然!刚才在楼下一抱之时,我就感觉到你身上竟然连件棉衣都没有!没想到却是个真的!”

身上一暖,却是西门庆脱下了自己的水獭皮褂,包裹在了李娇儿身上。

李娇儿陡然间得了这意外的温暖,倒愣怔了好半天,等回过神来之后,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泪流满面。

西门庆坐在床上发呆。他今天来,除了要讨回月娘亲手绣成的金丝荷包之外,其实没安好心。他想的是,自己进门后,就装作没听过陈经济那桩丑事,只是虚情假意地敷衍李娇儿,等金丝荷包到手之后,自己再随便找个刁难的借口,将李娇儿大大数落一番,最后背上一褡裢巨款拂袖而去。

鸨儿爱钞,如蝇子爱血,那李家的老虔婆眼见即将落袋的钱居然被李娇儿败家给冲走了,肯饶她?不管是鸨门立雪,还是竹笋炒肉丝,总之是替自家出气了。

自从他进了李家门,若但凡李娇儿有一句虚情假意、迎奸卖俏的话出来,西门庆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要实施他的阴谋了,可李娇儿却是一路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透过那木然的粉脸,西门庆能感觉到一层深深的羞愧。每个人都有尊严的底线,很显然,陈经济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已经将她心中尊严的底线击碎了。

何况李娇儿过得并不如意,从她身上的穿戴,还有那饿得瘦壳一样的身体上就可以看得出,这段日子,她受罪了。

西门庆坐在这间冰冷的屋子里,那腔报复的邪焰早已经无声地熄灭,余烬之中,西门庆感到了深深的惭愧——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到江湖上使去!却把一片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用来欺侮一个已经极度落魄的勾栏女子——西门庆啊西门庆!你真是忒也长进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西门庆抬起头,问李娇儿道:“娇儿,今年八月中秋后,我给你的那个金丝荷包,还在吗?”

李娇儿紧紧地拉着水獭皮褂,现在她身上一暖和,更觉得腿脚冰得难以忍受,脑子里正昏昏沉沉,听到西门庆问,便随口答道:“被我嬷嬷搜走了……”

西门庆点点头,一把将李娇儿拉起,抢出屋去,到了李娇儿原先所住的那间屋前,一指问道:“谁在里面?”

李娇儿大惊:“你要干甚么?现在里面住着的是我妹妹桂卿,这些天来,多亏她照顾我……”

“哦!”西门庆点点头,在门上“啪啪”几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西门庆二话不说,先把李娇儿推了进去,又对惊愕的那个女子说道:“桂卿是吧?让你姐姐在这里暖和一下。”说着转身下楼,把桌子拍得山响:“李嬷嬷!李嬷嬷!”

楼上的李娇儿和李桂卿面面相觑,却都不知道西门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老鸨子听到西门庆叫唤,急忙出来一看,却见西门庆正坐在桌前笑吟吟地看着她:“嬷嬷请坐,我有一事相托,若事成了,我保你发一注横财。”

老鸨子一听有“横财”二字,当真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当下便象一座庙一样往西门庆面前一坐,脸上的容色说不出的庄严:“西门大官人这便请说。”

西门庆微笑道:“在说之前,我在娇儿那里寄顿了一个金丝荷包,嬷嬷且先把出来还我。”

若是平时,这老虔婆必然推三阻四,不讹上俩钱儿,哪里肯轻轻松松就把荷包还给西门庆?但今天有“横财”在先,岂可因小失大?当下一跃而起,就跑了个猪癫风,眨眼之间,就已经从自己房里把那个金丝荷包给取了出来,放到西门庆面前。

西门庆目瞪口呆,心说这家伙没生在现代,真是体育的不幸而是刘翔的大幸啊!

老虔婆见西门庆惊得呆了,马上关切地嘘寒问暖:“西门大官人,西门大官人……”

西门庆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后也不兜圈子了,反正荷包已经到手,有话直说便是——

“嬷嬷,我要给娇儿赎身!”

同一瞬间,楼上偷听的李娇儿、李桂卿,楼下的老鸨子都是吃了一惊。

李娇儿只觉得脑海里“嗡”的一声,身上的水獭皮褂早已落地,心中却茫茫然还不自知。

李桂卿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好本事!只是一晤,便化解了旧怨,更撼动了人心,这般本事,怎能藏私不教教妹妹我?”

老鸨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现在的李娇儿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就是想送人也送不出去——清河县人都知道李娇儿曾经是西门星主的禁裔,谁吃了狮子心豹子胆,敢来沾惹?这么大一个人养在家里,举手穿衣,张嘴吃饭,却是好大一笔开销,老鸨子每天一睁眼想到这个,上吊的心都有哇!

今天可好了,有西门大官人念着旧情,要把这个祸害妖精收拾走了,真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便是那郓城县号称“及时雨”的宋江宋公明,只怕也没有西门大官人来得这般及时与贴心。

想到得意处,老鸨子一把捂住了脸,“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小心地微调着手掌的间距,唯恐满脸的喜色从手指缝里溢了出去,被西门大官人看到后,那还怎么加价呢?

西门庆见这老鸨子虽然哭得悲切,却是干打雷不下雨,心中便已有数,便叹息道:“原来母女情深,却非横财可以动摇。罢罢罢!我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老鸨子一听这买卖要黄,马上挽救:“唉!西门大官人啊!娇儿是我从小调理大的女儿,整日里活蹦乱跳地在我身边一刻不离,今天却被你一句话就赎了去,却叫我怎能不伤心?怎能不下泪?——却不知大官人愿意出多少钱?”

西门庆摊手道:“嬷嬷何不将娇儿当年的卖身契当面拿出?按照上面的价钱,咱们斟酌着加价便是。若嫌麻烦,嬷嬷便说个价钱如何?”

老鸨子一听之下,便抢着道:“年年岁岁人不同,物价也是不同的,以前的卖身契,如何作得了准?还是老婆子来说个价钱吧!若想赎娇儿出我丽春院,非三千贯不可!”

说着,把套了六个金戒指的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指在西门庆眼前一亮。

西门庆哈哈大笑:“嬷嬷说得好笑话,告辞了!”他倒是痛快,伸手便去取蓑衣斗笠,这便要走。

老鸨子一看,急忙赔笑道:“西门大官人莫要急躁,老婆子漫天要价,大官人自然可以就地还钱,何必急着要走?”

西门庆面色冷峻:“既然嬷嬷无丝毫诚意,我还不如走了的好!”

老鸨子便叫起撞天屈来:“西门大官人,老婆子冤枉啊!若说诚意,老婆子全身上下,别的没有,就是有诚意!若是别人想赎娇儿,必要他三千贯,若是大官人这等老主顾,老婆子我成人之美,就是一千五百贯吧!”

西门庆把脸一沉:“这些日子,你让娇儿受了委屈,当我是没生眼睛的吗?若把她受的委屈仔细一笔一笔算下来,加加减减,只怕你于这一千五百贯之外,还要倒找钱于我。如若不服,且到公堂上算来!”

老鸨子一听吓了一跳,心说西门庆乃是清河县里手眼通天的人物,真要是惹恼了他,今天知县,明天提刑,后天守备的,自己这丽春院的生意也不用做了。因此赔笑道:“星主大官人,您是个最慈悲的,你老人家这便开口吩咐吧,赏老婆子个三瓜两枣的,老婆子连个二话也没有——不过,娇儿毕竟是我从小带大的,您老人家体贴下情,总不能让我消折了本钱才对吧?”

西门庆也懒得跟她多废话了,将那个大褡裢一指,喝道:“拿来卖身契,那些钱就是你的了!”

老鸨子一听之下,喜得眉开眼笑,连声应承:“使得!使得!老婆子这便去取来!”

再次以飞人非人的速度将李娇儿那张旧时的卖身契取来,西门庆一看,忍不住大吃一惊。这正是:

人间坎坷皆因欲,世界不平只为贪。却不知西门庆因何吃惊,且听下回分解。

第049章 弃履

卖身契展开一看,原来李娇儿却是老鸨子在某荒年向逃难的人家买的,签的是永不赎取的死契,上面手指印俱全,买的价钱只不过是五贯钱。

西门庆恨得指着老鸨子:“你、你、你……”

那老鸨子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把那个大褡裢紧紧地搂在怀里不放:“星主大官人,您是公侯万代人家,跟我们当龟养汉人家说过的话,红口白牙可不能不算,这六、七百贯钱,现在可都是我的了!”

如果对面是个男人,西门庆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但对这种惟财是命的婆子马子,他只能长叹一声:“卧槽泥马勒戈壁!你今晚就搂着铜钱睡觉去吧!”

老鸨子听了呆了半晌,才道:“星主大官人果然是天星降世,要不然怎能知道我老婆子向来是抱着钱睡觉的?”

西门庆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来世上未卜先知的神卜神相,都是这么蒙出来的。当下便把桌子一拍,笑骂道:“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老婆子!你还是先请个先生,把新的卖身契给我写清楚的好。”

老鸨子眼珠滴溜溜一转,堆起笑脸道:“一事不烦二主,这新的文契,就烦请大官人胡乱写了吧!”

西门庆察言观色,早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便一拍桌子道:“大官人我已经决定封笔了!若是我到一个地方写一张字,物以不稀为不贵,我那法书的价钱什么时候才能上得去?”

老鸨子一听,知道讹不到西门庆的手稿,这额外的几百贯是赚不成了,只能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道:“老婆子这就派儿子去央求街上的水秀才,写两份新的文契来。”

李铭去请水秀才,水秀才听到是西门庆有事,不敢怠慢,上赶着就来了。须臾新的卖身契约写就,西门庆盖上自己的印章,老婆子按上自家的指印,李娇儿就算和丽春院脱了干系了。

拿润笔钱打发了水秀才,老鸨子迫不及待,抱着一褡裢钱关了自屋,开始一个一个地数,乐此不疲,那门户紧闭的,攻城车来了也撞不开。西门庆摇着头,拿了那新旧两张卖身契约上楼去了。

在桂卿房间口一敲门,门马上就开了,李桂卿李娇儿都是装束整齐,分左右站在门后迎请西门庆进来。待西门庆进房后,李桂卿便向他深深一拂,正色道:“多谢星主大官人深待我姐姐!”又搂着李娇儿在耳边半真半假地道:“恭喜姐姐今日得了良人,妹妹既羡又嫉!”说着抿嘴一笑,掩门去了。

西门庆见李娇儿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憔悴的脸上满是忸怩,却又别有一种容光焕发的娇媚,心中便叹了一口气,暗道:“李娇儿,你总算和我那前身好了一场,今日此举,我也算对得住你们两个了!”

想着手一伸,将那两纸卖身契向李娇儿手中一塞:“这两张纸,你收好了!”

李娇儿握着那两张关系了自己身家性命的文书,泪流满面之下,深深地拜了下去:“多谢大官人!娇儿……娇儿……”心情激荡之下,声音却哽住了。

西门庆斜身避开她的跪拜,冷着声音道:“你起来吧!”

李娇儿听西门庆话音不善,心下一凛,赶紧应了一声“是”,乖乖地站了起来。

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想到这时代女人卑下的社会地位,西门庆心中忍不住一叹,便温言道:“如今两张卖身契约俱得,你已是自由之身,从今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却要好好保重了!”

李娇儿身子一晃,整张脸都白了:“大……大官人,你……你的意思是……?”

西门庆转身向门口走去,沉声道:“娇儿,你我二人,缘分已尽。你出了这个火坑,将从前的一切,俱都忘了吧!找个好人家嫁了,和和美美,就是终身的结局!”

李娇儿抢上一步,拉住西门庆的袖子,泪如雨下:“大官人,你莫要不管我!我知我做错了事,你打我骂我,我都无怨言,只求你看在从前的情份上……”

西门庆听她提到做错的事,猛地想起陈经济那小厮来,一时间胸中也不知从哪里涌动起一股醋潮,冷笑一声,挣开她的拉扯,推开屋门就走。跨出门槛之时,满腔的恶意再也按捺不住,拧着声音道:“你和那陈小官儿的情份倒好,不如便去找他吧!”

一句毒语撂下,心中便似拔出了几根大钉一般,当下又是一声冷笑,转身下楼去了,只留下李娇儿,在那里呆若木鸡。

出了丽春院门,冷风一吹,才发觉自己那件水獭皮褂子还留在李娇儿那里没穿回来,只是此时心中怨愤正浓,月娘的金丝荷包也已经到手,就懒得回去再和李娇儿见面了,当下深深吸一口气,仗着自身阳刚之气甚足,挺胸跨步的往家里走去。

风吹雪落的,头脑里也逐渐冷静下来,不由便暗暗思忖道:“刚才我最后那句话,实在多余,却叫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经受得起?何况,我和西门庆,终究是隔了一层,却又代他吃什么飞醋干醋?唉!西门大官人的这具遗蜕啊,看来还真不听人使唤呢!”

心中想得通达,悔意便越来越重,虽然竭力用“男子汉大丈夫,悔了就不做,做了就不悔”来撑持自己,但这种自己骗自己的功夫,若不在腐朽官场浸淫多年,岂能深得其中三昧?象西门庆这般临阵磨枪,终究无用。

正郁闷难捱之时,却听前方大雪中有人漫声咏哦:“……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其声忽低忽高,转折处关节殊妙,渊渊如金石音。

西门庆精神一振:“好一篇《庄子》的《秋水》!好一个疏朗的喉咙儿!”当下紧赶两步,却见前边丁字街口处,一行足迹宛然,向回自己家的那条街道上延伸过去了。

“咦?”西门庆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这足迹却不是鞋印,而是光着脚板儿踏雪的真正足迹!

西门庆好奇心起,也不知是哪位寒士,家贫无履,却不以为意,赤足踏雪,犹诵庄子,这等潇洒磊落的人物,安可当面错过?当下循着足迹和吟诵声,急急追去。这正是:

不识庐山真面目,却喜秋水旧丰神。却不知赤足者是谁,且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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