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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宋西门庆-第3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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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颜阿骨打把话说得绝了,众人也不敢拗他,只得依从。为了狼主的安全,在他身边精锐的扎也被安排得密密麻麻,连完颜宗用都袖了两条铜链,紧随在完颜阿骨打身边寸步不离。

这反倒让完颜阿骨打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行军中低声向完颜宗用道:“我一意孤行,是为小儿之仇,自蹈险地亦是甘之如饴;先生却何苦随我以身犯险?休怪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先生的武艺平常,若在乱军中有个甚么疏失,寡人岂不是蛟龙折爪,猛虎失牙?”

完颜宗用黑暗中一笑,半真半假地道:“唉!狼主多虑了!如今这四面八方都是军中最精锐的勇士,咱们女真人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此,微臣胆小惜命,能躲在这里,实在是沾了狼主的光了!”

这话听在完颜阿骨打耳中,心里顿时一阵暖流潮起,胸中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一句话:“先生不负我,我亦绝不负先生!”

完颜宗用自得地一笑,诚挚地道:“狼主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肝脑涂地,何惜此躯?”

正表着忠心时,已经到了浑紫河边。黑夜中的浑紫河黑得象独裁政府一样,哗啦啦地唱着自吹自赞蛊惑人心的颂歌,催促着岸边人跳下去后,好让它敲骨吸髓。

张应古低声向先锋的两员女真悍将完颜背答和乌塔道:“二位勃极烈,这里水浅,白天小人就是从这里过来的!”

勃极烈是女真最尊贵的爵号,完颜背答、乌塔这等人哪里指望得上?此时被张应古生安硬套在身上,二人瞠目结舌之余,却也是喜上眉梢,均觉得这张应古有眼色,会说话,大大的可交。

对这些降过来的辽国汉人,其实女真人是满心看不起的,就算张应古现在成了签军总管,又何能例外?但是现在一句“勃极烈”说得完颜背答、乌塔两个心花怒放,对张应古的印象突然就拨乱反正了,投桃报李之下,本来一句“你这厮先跳下去给老子试水”的粗言,也象见了美女的馋狗一样,要紧处虽硬,但身段却松软了下来——

“便委屈张总管下水导引大军先行——此重责大任,非张大人不可!”

张应古此时无声胜有声地拍着胸脯,都快把自己拍出肺炎来了:“这是小人份内事,义不容辞!”说着,拉了根救生索就跳进了水里。

一进水,张应古就不由得呲起了牙——虽然快夏天了,但深夜里还是水太凉啊!不过,富贵险中求,辽营里还有耶律余睹许下的那一大堆钱财在召唤着自己呢!

尽量敛息悄声,张应古向着对岸摸了过去——这可是耶律余睹掌握的秘密行军通道,难保没人在暗处值守,万一被发现了,暗袭就成了明攻,虽然女真人有八百破十万之勇,但自己可不是女真人,冲在前方生死锋镝,终究太过冒险。

不过皇天保佑,直到摸过河心,对岸黑沉沉也没什么动静。完颜背答、乌塔看得按捺不住,两人一挥手,低喝道:“儿郎们,跟我上!”

听到是“跟我上”而不是“给我上”,不管是金兵还是签军,都是精神一振,众士兵纷纷随着完颜背答、乌塔两个跳进水里,蹚开水路,就往对岸扑去。

张应古听着后边“哗哗哗”水响声大作,暗叫一声苦,急忙拔出匕首割断腰截骨上绑着的救生索——反正黑夜里浑紫河水流也不急,这绳子已经没用了——可万一要是让哪个不长眼的给绊到了,将自己拉倒在这黑水里,后面几百只脚丫子踏上来,自己就算有一百条命,也要交代在这里。

断了后顾之忧后,张应古三步并做两步,一衣带水地爬上了河岸——睁圆了两只没用的大眼睛往前方一看,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一片鸦雀无声。张应古马上放了一半儿的心——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就算有耶律余睹在这里留有岗哨,又何尝能看得见自己?

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转回身向河里小声叫道:“弟兄们!轻些!缓些!莫要动静太大,惊动了辽人!”

可是,这时女真人的先锋队已经黑压压铺满了水面,想要象踩着棉花堆那样静悄无声,却不是痴人说梦?就听彼伏此起的“哗哗哗”水响连绵不断,只听得张应古头皮发麻,心惊肉跳,暗中念佛:“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就许下三千卷经,八百座寺,保佑保佑!”

事实证明,临来抱佛脚,闲时不烧香是行不通的——张应古刚刚祝祷完毕,就听一声炮响,猛回头,眼前突然间光明大作,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只刺激得张应古两眼热泪齐流,若不是眼皮儿闭得及时,争些儿两眼瞎得一胳膊深。

就在此时,却听耳边一声暴喝:“金狗来何迟也?耶律余睹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声到人到——耶律余睹手提大杆刀,刀光如疾电般一个明灭间,已然是红光迸溅——这一刀星不及飞,电不及掣,转眼间就将张应古拦腰挥为两段。

在张应古非人的惨叫声中,耶律余睹挥刀向前一压:“放箭!”

埋伏多时的辽军弓箭手往上一闯,向着河中的敌人就是一阵乱箭攒射。这正是:

欲平昔日三军耻,全赖此时万箭寒。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37章 强攻

再精锐的士兵,蹚在哪怕再浅的河里,拖泥带水的,速度也根本提不起来。

行动迟缓的他们,此时无疑就成了最好的箭靶子。复仇的辽兵根本不用瞄准,漫天散射,河面上密密麻麻的人总能中上一个。

而且最要命的是,女真人十有八九喜用狼牙棒,这玩意儿挥舞攻击时固然威不可当,但乱箭如雨时想要以之防御自身安全,却显得差强人意。

一轮箭雨之下,惨叫声潮起,已经倒了一河的人,每具尸体上都是矢如猬集,就算侥幸没有中箭的人,也被横七竖八的尸体牵扯着压到了水底。此处的浑河水淹没不了竖着的人,但是横着的人它却绝对不会客气——躲过了乱箭的人终于用尽了他们最后的运气,被活生生呛死在狼主亲口赐名、号称能给大金国带来胜利的浑紫河水里。

先锋勇士完颜背答和乌塔两个冲在最前,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所以额外多吃了几十箭,纵有拔山扛鼎的手段,这时也只能瞪起不甘的眼睛,永远地倒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主将一死,理当士气大降,甚至一队人马就此崩溃也不足为奇。但是,这支先锋队的士气和阵形并没有因此崩溃——因为他们都已经死透,死人不会士气降低,自然更不会四散奔逃崩溃乱阵。

鲜血泛着花儿打着旋儿随波逐流,流动的河水一时也无法将这一大条厚重的红毯卷走,当这条血毯彻底铺开在河上时,这条河真的成为名副其实的“浑紫河”了。

瞬息工夫,渡河的先头部队已经全数覆没,快得甚至没来得及让完颜阿骨打这里反应一下。在对岸辽军的灯火掩映下,看到河里的孩儿们狼藉的死尸,完颜阿骨打脸色铁青,默不作声地摘下宝雕弓,连环箭发,对岸河边的辽军弓箭手无不应弦而倒,辽军弓箭手一乱,吆喝成一片,然后一群盾牌手抢上来遮护于弓箭手身前。

女真人得狼主神箭扬威,欢呼迭起,士气复振。完颜阿骨打挥弓前指,大喝一声:“进攻!把这条河给我抢下来!”周遭女真人齐齐暴喝一声,带着弓箭的涌到河边,弯弓搭箭,同对岸回射——只可惜这河宽了些,完颜阿骨打天生神力,长弓硬箭,可以及远,其它女真人却没他那般本事。

弓箭不及,女真人悍勇血性发作,荷荷狂呼中,一队人抛了弓箭,提盾牌跳入河中,一堆人挤作一团,结起一个巨大的盾阵,向这边逼来。

原本女真人是马背民族,纵马游击无方,劫掠如意,正是来去如电,一击不中,远飏千里的轻骑本色。但自完颜阿骨打称帝后,完颜宗用对女真人的战术提出了质疑,说咱们大金以后是要攻城略地的,焉有永远打游击战的道理?众女真人纵然心中不喜其为人,也不得不承认其人所言有理,因此,在完颜宗用的组织下女真人狠狠地操练了一阵子攻坚模拟,盾牌阵就是训练的成果之一。

此时众盾集聚,宛如龟甲,前后吆喝呼应着,慢慢推进到了河心。辽军盾牌手身后的弓箭手丛中有指挥官一声令下,又是万箭齐飞,早有准备的女真人齐齐竖盾,漫天箭雨之下,盾牌上都生出了一层毛刺,但是除了几个运气实在太背的倒霉蛋中箭之外,女真盾牌阵岿然不动。

一颗心提在嗓子眼儿上的完颜阿骨打大喜,一声令下,所有有盾牌的女真人纷纷下水,结成坚阵,(W/U)向对岸纷纷蹚去。

完颜阿骨打脸上露出狞笑——只要被女真儿郎冲上了岸,那些屡战屡败、闻风丧胆的辽国的废物点心们就完全不够看了!女真人以一打十,不费吹灰之力,定然能歼灭这一支只敢在黑影地里下手的辽国伏兵——虽然今天运气不好,夜袭变成了强攻,但只要结果是胜利,就没什么可遗憾的。

第一个试锋的盾牌阵这时停了下来,一边挡着对面徒劳无功的乱箭,一边等着左右的兄弟部队运动上来。如果再往前一意孤行,会落入这处凹形河岸的打击中心,防得住正面的箭雨,防不住侧面的冷箭,还是等兄弟部队抢上来后,大家前后左右分工前进,一鼓破敌来得稳妥。

远处完颜阿骨打一双锐眼看得分明,心下大喜。女真人临阵悍勇,这只不过是分内之事,但现在却学会动脑用谋了——一支有勇有谋的部队,天下谁能抗手?

欣慰之下,完颜阿骨打向身边的完颜宗用笑道:“先生果然好本事!儿郎们经过先生的战阵特训后,前后长进,真当刮目相看——朕心甚慰啊!”

完颜宗用是个大近视眼,黑夜之中虽有对岸灯火,但夜之缕朦胧如纱,他睁大了眼睛还是看不清前方情势。而且他这人又好面子,实在拉不下脸来询问旁人,因此急得心里一直在捂汗。

听到完颜阿骨打的赞誉声,完颜宗用心里不由得轻松了许多,想来在看不见的战线上,自己的女真门生们打得不错。想到开心处,完颜宗用张着近视眼,摇着折迭扇,向完颜阿骨打谦道:“狼主谬赞了!咱们大金的儿郎本彝是浑金璞玉,放到哪里也会闪光——我只不过是帮着砥砺了几下,何功之有?”

正说得洋洋得意,却不防乐极生悲,突然间鼻中一痒,打了个大喷嚏,一时间因夜冷风寒而潮起云涌的鼻涕随风而舞。完颜阿骨打少年起兵,战阵上亲冒矢石,刀山剑林吓他不倒,这时却是闪避不迭。

完颜宗用摸出手帕揩静脸上余涕,向完颜阿骨打尴尬地笑。正不知该说什么时,忽然鼻中闻到一股异味儿。

这味道好生熟悉,恍惚中第一感觉象是回到了梁山,正站在轰天雷凌振身旁看他制造猛火油喷筒……

刹那间,完颜宗用猛醒过来——猛火油?猛火油!怪道自己会无缘无故打喷嚏,原来是被猛火油随波而下的味儿刺激的!

完颜宗用疯狂地大叫起来:“狼主!快!快!快快叫儿郎们撤回来……”

见军师国师二师真的二了起来,突然间就变得势若癫狂,完颜阿骨打暗暗心惊:“先生冷静!冷静!寡人并非嫌弃先生的喷嚏,只是这个……昂……啊……”

他看到完颜宗用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没有推心置腹地将二师先生的那个喷嚏海纳百川,引起了二师先生的不快不满,因此满心想着解释。可惜,他虽然汉话学得刻苦,这时却书到用时方恨少,昂啊半天,硬是找不出辩护的花言巧语来。

这时河中的女真盾牌阵继续向前推进。河上血腥气扑鼻,脑袋上“刷刷刷”往下掉箭雨,每个人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谁也注意不到从上游有异物袅袅蠕蠕、载沉载浮地漂流下来,在所有人身边徘徊不去。

完颜宗用眼珠凸出,青筋暴面,心里急得像是一壶沸水翻涌滚动,却大张着口甚么也叫嚷不出来。这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西门庆施展母马计时的那个观点的高台上,徬徨、无助、绝望……种种负面情绪一时齐来,牢牢扼住了他的咽喉,任他表面上如何歇斯底里,却只是挣扎不出一丝声响。

一股逆气自胸臆间疾冲而上,喉咙处仿佛有堤坝被一举冲破,瞬时间满口腥甜。完颜宗用心头突然一阵乱跳:“莫非是冤死的吴良小哥来寻我索命?否则我为何有口不能言,有话不得说?”

吐了口鲜血,完颜宗用勉力向四下张望,既想要看到吴良小哥的冤魂,又害怕看到吴良小哥的冤魂。他那一日情绪失控,一手将吴良小哥推下高台摔死,十几年如父子般的养育之恩,就如吴良小哥那摔断的脖子骨一样,再接续不起来。这些天仓惶北窜,一时顾不得伤心,但现在完颜宗用情急吐血,正是心神最弱的时候,强自压抑的悲伤自恨之情突然发作,面色于红白交替间转得三转,突然间“哇”的一声,完颜宗用鲜血狂喷。

旁边的完颜阿骨打惊得魂不附体,急喝:“传御医!快传御医!”叫喊声中顾不得血雾沾衣欲湿,只是抢上前去搀扶完颜宗用。

倒向完颜阿骨打怀中的一瞬间,完颜宗用的目光掠过河面,很神奇的,在这一瞬间,他的近视眼如有神助,看到了滚滚滔滔的浑紫河水簇拥着黑如人心的猛火油,将稳稳推进的女真勇士们全部包围——完颜宗用心底惨嘶一声:“完了!为什么四下皆紫,还破不得西门庆气运?!为什么……”

无语问苍天尚未完毕,比猛火油还黑的黑暗袭来,完颜宗用脑袋一晕,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完颜阿骨打只顾狂呼御医,却看不到对面河岸上,耶律余睹弯弓搭箭,箭头上一团火光狰狞跃动,如欲食人。

几许吱呀声,便知弓开如满月;一瞬铁弦响,但见箭去似流星——一道弧光飞落浑河,就听“轰”一声凛冽,浑河上火光爆现!这正是:

骑兵亦可作盾战,水面偏能用火攻。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38章 毒火

女真人暗袭不成,索性明攻,他们强行渡河的时候,耶律余睹安排在上游的人也开始往河里倒猛火油。

这一回联军作战,西门庆给耶律余睹支援了不少好东西,比如说猛火油。当然,猛火喷筒、猛火战车这类大杀器财不会露白,不过野营生火、照明这类行军用品还是令耶律余睹羡慕不已。

耶律余睹绝对是一个举一反三的奇才,当他窥破了女真人诈降的诡计后,生火照明用的猛火油都被他集中了起来,此时正好顺流而下,烈火焚河。

这一变突如其来,水面上突然燃起的熊熊烈火,烧了女真人一个措手不及,红莲烈焰不但吞噬了他们的身体,连他们的斗志也席卷一空。

女真人固然勇猛,但其族开化不久,依然根深蒂固的迷信。前日西门庆母马计下,女真大军败得莫名其妙,事后想想,还能察觉其中端倪,恍然大悟后也就罢了,但此时河上突然火起,却让女真人惊恐万分。

火见水即熄,何时竟然能附于水面燃烧了——从来没有见过猛火油为何物的女真人首先想到的就只剩两个字——妖法!

关于西门庆的传说立刻风起云涌于脑海胸臆——三奇公子天星转世,和什么一元二圣三清四帝五方六曜七星八部九幽十殿啊等等等等都是亲朋故旧,虽然落凡,但自古官匪不分家,什么时候都是勾搭连环,满天的神佛自然向着他,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点水为油,握石成金——跟这样的家伙对阵,那还有好儿吗?

从前的辽兵碰上女真人,就像耗子见了猫,任凭女真人揣摸了肥瘦后,随意下口——今日怎么竟然抵抗得如此顽强?不用说,肯定是耶律余睹做了西门庆的狗腿子后,西门庆给了他甚么仙符玉牒,所以这些懦弱的辽国人才摇身一变脱胎换骨,甚至现在,他们连在流动的河水上生火都办得到了……

浑河上的烈焰仿佛洪荒巨兽张开了狰狞的大嘴,吐着狺狺的烈毒之气,铺天盖地般吞噬下来,将河面上所有的女真勇士都吞了进去。暴烈的火舌疯狂地舔舐着所有人暴露在河面上的躯体,火舌虽然无形无质,但却比最凶恶的狗熊舌头还要恐怖,狗熊生满倒钩的舌头舒卷处只是剥离得人皮开肉绽血骨纷飞,而这火舌簇拥处,却不会带走你身体上的任何东西,只是将不可抗的热力迅速凝聚在你的身体上,攫取着你的血肉胶凝成一层漆黑的壳,每当有人摇晃惨叫着倒在火海下的冷水里,表皮上的那层壳就受冷而爆裂,熟肉的香气刚刚从千疮百口中溢出,马上就被河水挟裹了蓝焰贴附上去……

无数的惨嚎声回荡在浑河上,幽蓝跳跃的猛火毒焰则是哔剥有声地欢笑着,随着这生命被煎熬的惨嚎声袅袅而舞,仿佛地狱的生灵在做着谢幕的最后表演——不管的生命的谢幕还是它们自己的谢幕,都是足以令它们愉悦的。

烈火烤灼着人油,烧炽着人肉,散发着或香或臭的味道,混杂了猛火油燃烧那独特的味道,被河面上蒸腾的水气搅拌均匀了,形成一股全新的气流,在晚风的轻送下,散落两岸。水气拂面,水气入鼻,不管是触到还是闻到的人,都尽皆心神震颤——这是死亡的呼吸,正在自己脸颊间嗅嗅而欲语。

眼中所看,耳中所听,无论见闻,都是可畏可怖的——两岸上无数的人都在暗中咽着唾沫,好象有一点燃烧的火花,正附着在他自己的咽喉上,灼得颈项里焦干一片。而在不知不觉中,甚至连他们的舌头也仿佛有了生命般在蠕蠕而动,随着吞咽的细微动作想要躲藏进胃里去避难,这让无数人口里发干,心里发苦——从今以后,再想吃烤肉就没那么好的胃口了——但是,他们塞外民族吃得最多的还就是烤肉!对活人来说,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最大的悲剧。

死人在煎熬,活人也在煎熬,当浑河中火狱降临般的惨叫声响到极盛处时,盛极而衰,撕心裂肺般的惨嘶突然就寂了下去——狼奔豕突的人形火焰大部分都仆倒了,浑河水默默地包容了他们,此时猛火油已经无以为继,河面上的火焰也就东一簇西一簇地明灭不定,仿佛无数的死魂灵正附着于其上,火苗的每一次跳荡就是对人世的最后一次抚摸,依依不舍而又回天乏术。

被猛火毒焰烧乱了队形的女真勇士,最前面的往辽军所在的河岸扑了上来,但辽兵尽到了自己守土的责任,一排排横木乱石倾砸之下,将这些火人都放倒在河岸前,在熟与半熟的体悟之间做着最后的抽搐;而排在队尾的一部分女真勇士,则带着满身的火焰哀嚎着冲回了自家岸上。有人袍泽情深,抢上去救护,结果被烧得垂死挣扎的火人拼命抱住,再也不放。火焰升腾中两个人惨叫着摔倒,扭曲打滚,烧焦的皮肉粘附零乱,甩得一地都是,旁边慌了手脚的人卷包了沙土拼命往这些人身上盖——河里的水是不敢用了,在西门庆的妖法下,谁知道打上来的是水还是油——但那诡异的火焰有如恶鬼缠身,沙土岂能盖得住?沙土下不时响起皮肉的爆裂声,渐渐的火人纠结成了凝固的雕像,就此没了声息。

吃了几回亏后,再也没有人敢承揽那些最后逃回的火人,即使没有引火烧身的女真人,也惨叫着,嘶吼着,流着泪挥起狼牙棒,舞动着大刀阔斧,向一个个竭力挣扎着向他们伸手的同胞狠击猛砍,一时间血肉脑汁碎骨横飞,这些零件儿伶仃落地滚得两滚时,可以看到很多都烧灼得焦干酥脆了。

当应尽的生命都被猛火毒焰凝炼收走后,浑河两岸的战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胜利者憎恶着敌人,失败者痛恨着对手,但此时他们都无法形诸于言语,好象这一片空间脆弱得呵一口气上去都会崩裂,所有人为了自身安全计不得不集体失声一般。

但突然间,一个非人的惨嘶声嚎了起来,也许在平时这音量算不得甚么,但在现在这种气氛下,说是高亢入云都不为过。惨叫声笼罩处,不少人都张大了嘴,捂起了耳朵,他们的神经也在随着恐怖的压抑而颤抖,随时都可能失控,加入到这惨绝人寰的合唱中。

所有被猛火油沾上的人都烧死了,现在惨叫的这个,是洒下第一滴血的张应古——他被耶律余睹拦腰一刀,砍成两段,但是一时活不成,死不了,在地上苦苦挣扎。当所有惨叫声都平息后,张应古逐渐混沌的脑袋里受不了这种痛苦的寂静,他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在惨毒中嘶叫,别人不叫,那就他叫——所以他就叫了,惨叫声中,张应古两手扒着地,半截身子拖了淋漓的肠子,在地下盘旋转磨,向往着能有个什么东西让他咬一咬。

在这种气氛下,没有人希望张应古生命的独唱长久地继续下去——一个辽兵跳出来,挥起一枪,将张应古在地上乱爬的上半身扎了个通透,将之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张应古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被血浸湿了的脸上绽出涟漪般的惨苦纹路,他扭曲着,仰头向天张大了嘴,左手撑地,右手竭力向后伸出,想要攥住那杆枪,将其拔出来——这生命的最后挣扎,无声无息,却看得周围所有的人都是惊心动魄。

又一个辽兵跳了上来,嘶嚎一声,刀光如练,劲斩而下——这一刀又快又狠,张应古腕断、臂断、头断,最后的残尸靠一条左臂再撑持不住,终于软趴趴而倒——但是看到这一切的所有人心中都是“轰隆”一响,仿佛悬在半天里的泰山落了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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