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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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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拱看着上面工事后的浓烟,以及周围乱哄哄的连滚带爬的士卒,无法斥责将士。大伙儿并不是神仙,道路状况如此他不能怪人们作战不力。
  战斗渐渐缓和、趋于消停。山坡上只剩一些人扶着、抬着受伤的士卒渐渐往回走。向拱转头对静难军节度使折德扆说道:“今日试探,没法一蹴而就。此地蜀军将领是何人?很有点能耐。”
  折德扆道:“蜀国焉有名将?”
  向拱道:“名将已无,人才还是有。此人挖沟设栏谨慎防御毫不贪功,战术呆板,但非常务实;部下士卒看不出有什么非常之处,不过军纪严明颇有章法。今日我等若是遇到虚有其表之人,抓住机会一鼓作气拿下青泥岭也未可知晓;但蜀军这样呆板防守,咱们反倒没啥好办法。”
  折德扆拜道:“向公言之有理。”
  ……向拱无可奈何,只得率先军下山岭,在青泥岭北扎下大营,等候余下的大军从两路陆续前来。不多时,在中军见到了刚到青泥岭的前营监军李谷,李谷监督各州县运来了第一批粮草物资。
  于是向拱和部将一起,接待了李谷,一众人在中军大帐一番言谈。
  向拱看向一个头发花白的武将,此人叫王廷义,王景的长子……年纪比向拱大、看起来起码五十几了,但说起来向拱是先和王景认识、曾一起称兄道弟并肩作战;要是客气起来论起关系,这王廷义应该叫向拱叔叔才对。
  这样的话有点不好意思了,向拱才四十五岁而且人显年轻,他便称呼道:“王将军,王侍中(王景)身体可好?”
  “家父已六十八岁了,身子倒还硬朗,不过长途跋涉有些吃不消,故派末将率秦州军前来效命。”王廷义拜道。
  向拱点头道:“王老节帅当年老当益壮,现在提起,我才醒悟老节帅已是高寿之年。”他沉吟片刻又道,“王家曾在凤翔多年,又镇守秦凤诸州三年,在这边应该结交的人多。我得请王将军找一些熟悉蜀道的人来,重新整理一遍去往汉中的道路。”
  王廷义起身拜道:“末将领命。”
  李谷听罢问道:“向将军不攻青泥岭?”
  向拱道:“走陈仓道过青泥岭是最好走的路,当然还得试试;我只不过想提前准备别的法子。”
  “向将军预计多久能攻下青泥岭?”李谷又问。
  “这……”向拱皱眉道,“我现在的打算,要先派人运石子、炭渣到岭上铺一条路;在靠近敌军工事的地方构筑防御工事和营寨。然后可以逐次进攻。
  否则像前天那样急于求成,将士到达战阵已是疲惫不堪,无法攻破蜀军阵线。”
  李谷不太高兴,说道:“青泥岭虽然道路难行,但蜀军亦无大城可倚仗。咱们攻个山岭要如此缓慢,何日能下汉中?向将军应知,要从蜀道运粮运物山高路远,两万大军若在这荒郊野岭太久,耗费巨大,我没法向朝廷交代。”
  李谷是宰相,又是监军;向拱面色不虞,但也没有发作。他沉声道:“青泥岭大量蜀军的补给,最近的地方也只能靠兴州;蜀军耗费也并不比咱们少。蜀军若是这样凭借气候气势逐层死守,谁也没办法,那只有拼国力了。”
  “若是如此,向将军最好亲自上书朝廷,叙述此间状况。”李谷提醒道。
  ……此时青泥岭上,一个又黑又矮的人正按剑站在藩篱后面,遥指前方说道:“派人去前面把坡上的箭矢都捡回来,洗洗晾干。把住人的草棚在后面重新搭建,远离工事。”
  部将领命而去。
  发号施令的蜀军将领叫侯茂,不过人们背地里一般称他“猴子”,因为矮小的身材容易被人戏谑、而且不幸又姓侯。猴子本来是打算读书科举的,但做的文章被人骂狗屁不通,只好继承他父亲的衣钵干武将,靠熬资历混到了兴州防御使的位置。半路出家武艺是完全不行,正是文不成武不就……自然不是什么名将。
  侯茂在前方跋涉巡视了一番,回到山岭上的营寨,只见更多的人正在运送材料修建简陋房屋、搭建帐篷。山的背面,无数的民夫弯腰缓慢地拉着大车,后面还有人推。一辆四轮板车上装满了木料,不幸陷到了一个泥坑里,前方一个浑身污泥的民夫连拉带爬地使着力,麻绳深深勒进了肩膀上的衣服里,后面几个人上前帮忙推。
  “一二,起!一二,起……”带着汉中口音的人吆喝着。崇山峻岭中生存的人们,还是非常能吃苦耐劳。
  侯茂刚走到山顶,一众人便纷纷弯腰拜道:“侯将军……”
  “贺喜侯将军首战得胜,他日荣归‘蓉城’,只待凤池夸。”一个文官客气地说道。今天大伙儿对“猴子”有点另眼相看。
  侯茂反应并不热情,哼了一声便走,及至中军,便对一个当他幕僚的亲戚说道:“给我写封信去汉中告急,要求人和物大量增援青泥岭!”
  那亲戚的个子却比“猴子”高整整一个头,纳闷道:“咱们打了胜仗,不请功却告急?”
  侯茂道:“蜀军能挡住周军首战,只因依靠地利;这边路不好走,但不止一条路,战线太长。等周朝大军一到四方突进,咱们这点人很快就扛不住。”
  侯茂一口的成都口音,西川语气比较软;东川(重庆那一带)口音较硬。他是川西本地人,不是后唐时期跟着孟家入蜀的那批迁徙者。
  “将军何不守兴州城?”一个小辈亲戚提醒道。
  侯茂哼了一声:“你要像别人骂的那样,蜀人四面环山不长见识?汉中的城坚,比河北、河东诸镇何如?便是比南唐国寿州城何如,要看周军将领再‘立军令状一月下兴州’?”
  他转头对幕僚道:“写清楚了咱们的状况。蜀军战力完全不如周军,决战必败!”
  幕僚道:“怕山南西道军府不高兴。”
  “等周军夺取了汉中就高兴了?”侯茂一张黑糙的脸十分难看,“青泥岭一带地形,道路难行、人烟稀少,补给作战都十分不便;但周军也不比咱们好过。守险不守城,就拼消耗,看谁耗得过谁;蜀国富庶,耗起来不比周朝差。
  但若依城决战,靠得就是将士战力,蜀军面对常年南征北战的周军,便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几个人只得一起说道:“但凭侯将军做主。”侯茂在军中没什么威望,这回赢了一场,一时间倒让诸将士认可了。
  青泥岭上依旧一片烂泥,所有人像在泥泞里打滚挣扎求生一样。
  ……
  但成都却是另外一番光景,花都蓉城,非浪得虚名。
  肥沃、湿润的平原,已经收割完的水田白晃晃的,哪怕在冬季田野上也绿油油的种着不少蔬菜。数十年的太平,广袤西部平原和各地丘陵山区的丰富物资运到成都,让这座蜀国都城十分繁华富庶。丝竹管弦之声日夜不息,古色古香的大街小巷人口稠密,贩夫走卒在其中做着各式各样的小吃,香味在冬季的街上一直飘荡,叫人们垂涎欲滴。
  皇宫里更是雕栏玉砌、画栋明净,南方连冬季都有不少花草树木不会凋零,此时亦有葱绿点缀其中,十分生动活泼;比起北方东京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光景。
  但这阵子气氛不太好。
  西北周军两路南下,动静太大,孟昶早已获悉此事。周朝恐吓他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次好像是动真格的,大军都调动过来了。孟昶震恐之下,便想积极应对……但一上朝就是扯皮,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好采取最常规的法子,派大量军队北上增援;但各处将领人选又很扯皮,很多人举荐,还有毛遂自荐的。
  孟昶这阵子好不容易从女人堆里出来,花蕊夫人费氏抓住机会,再度劝他:“陛下应选贤任能,重赏将士,方可为长久之计。”
  孟昶现在忧惧之间,还是听得进花蕊夫人的话,一时间态度也谦虚些了,问道:“如何选贤任能,朕怎么知道谁忠谁奸?”
  费氏一口软软的成都蜀音,声音并不清脆,但颇有些中音韵味:“陛下少花时间和那些女子、方士相处,多和文武大臣见面,时间一久,就瞧得出来谁是什么样的人了。”
  “言之有理。”孟昶一本正经点头道,“重赏将士怎么赏?”
  费氏道:“天下诸国混战不休,所有国君都以军务为重,不断加重税赋以供养军队。陛下无须重赋,只要把已经收到的财税从文官弄臣向武将士卒偏斜,将士察陛下之心,自然用命。臣妾斗胆进言,皇室重臣已经入蜀数十载,陛下仁治,蜀人心向往之;陛下不必再偏心,可以把一些大权放权给蜀中本地的能臣贤士。”
  孟昶全都接受,不住点头。但花蕊夫人情知自己是歌妓出身,一个皇帝能把歌妓对军国之事的议论真当回事就怪了,便幽幽叹了一口气。
  孟昶此时倒是很有热情,踌躇满志道:“明日朕便上朝,用心治国,励精图治!”


第三百三十章 酒骨槽
  青泥岭蜀军营地。周军白天刚刚又发动了一次进攻。这次的兵力更加密集,两军都伤亡惨重,与上次不同,这次发生了短兵相接的厮杀。
  “哎哟,哎哟……”火光之中,伤兵在痛苦地叫唤着。
  一个小官在简陋的窝棚里嚼烂了很苦的草药,吐出来敷在一个伤兵的腰上,“呸呸”地吐了几口,转头道:“水。”一个浑身是泥的士卒赶紧捧碗上去让他漱口。
  床板上躺着的伤兵,浑身除了大腿处全是泥和血迹,裤子上的血已经凝结,像是浆糊裱过的硬布一般。文官说道:“晚上给他盖厚点,以我的经验,受伤后极易染风寒。”
  他说罢刚要走,忽然被伤兵拽住。那伤兵用四川口音说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文官看了一眼伤口,说道:“别弄脏了,没化脓就死不了。”
  伤兵哀求道:“我不识字,要是死了,求相公帮我给老娘写封遗书。”
  “格老子,那么想死?”文官骂了一声,“老子还要去看别的伤患,你要死的时候再说。”
  “娘呐……”昏暗脏乱的窝棚中,伤兵痛苦地叫唤着。
  ……
  蜀国后宫中。碧玉窗前,窗户真正是玉石雕琢成的花窗,冬季再镶以琉璃当风;琉璃不是玻璃,透明度很有限,却反而将初升的明月光辉衬托得朦朦胧胧、分外温柔。如雾的光晕透着碧玉的浅绿,房中的流光十色。
  站在窗前的花蕊夫人的额头光洁平坦,长长的眉梢,大眼睛,面部光洁平整略欠饱满,下巴微尖。她的面相在这个时代其实不算好,世人觉得那种饱满的鹅蛋圆脸才是福命相;不过她的皮肤白皙、明眸皓齿,黑色的有些细浅头发的发际和洁白的皮肤颜色鲜明,有这样的姿色、就算面相不好也会被人认为是绝妙美女,所以她一个歌妓出身的低贱身份才能从万千佳丽中被孟昶额外喜爱。
  她的眼睛里波光流转,但一个人在这里却毫无笑意,反倒有点冷清。她正拿着一把镶着宝石的很薄很锋利的刀子在裁“酒骨槽”,一种用酒腌制过的羊头肉,是她的独门厨艺。被裁出来的羊肉如同纸薄,晶莹剔透;所以要额外用心才能做到,她的眼神十分专注。
  花蕊夫人不善笑,嘴唇形状看起来还有点倔强,所以不是现在她才不笑,平时也很少笑……世人一提到歌妓,总以为就是卖笑的;但讨男人喜欢其实有各种各样的方式,不一定就要用笑容。花蕊夫人恰恰是用她那种冷清又叫人怜惜的娇媚,男人反而会情不自禁地主动想讨好她。
  不过她现在不必刻意去讨好男人了,因为已经身为贵妃。
  花蕊夫人认真又轻柔地裁好一块晶莹的薄片,便放在旁边一直黄金盘子里。只有蜀国皇帝孟昶才能享受到她这样费心的厨艺……连她自己也不愿意享用,实在比较费工夫。
  今晚要好好对待他……男人就像个孩子,他愿意努力的时候,就应该鼓励他。
  但孟昶就是那种人,做什么事都是一时兴起,这会儿要发愤图强,要是过阵子情况好点了,他就会抛诸脑外继续在女人堆里研究房中术。可不管怎样,他只要有干劲的时候,就不能打击他,说不定他哪次想通了呢?花蕊夫人只能依靠他,希望他好好做皇帝。
  不论怎样,只有孟昶才给了她身份、居所,活得像个人样。她现在的一切都是孟昶给的,她很珍惜。以前做歌妓的时候,虽然姿色绝佳,容易让达官贵人们献殷勤,一次两次还能在纸醉金迷中满足虚荣心;但很快她就能感觉到,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
  连她的艳名都是孟昶捧起来的,若非皇帝百般称赞,封“花蕊夫人”的称号,她也就是个漂亮点的歌妓而已。
  花蕊夫人自然而然地用一个十分娇柔的姿态捻起一块薄片,放在金盘里,一举一动都十分雅致。她不由得想起十二三岁的时候,鸨儿反复教她的动作、语气,“这样,慢一点,对……了,你要记住,你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为了让男人喜欢你。”鸨儿的声音如在耳际了,许多年了,那些东西仿佛才发生在昨天。
  “呀!”花蕊夫人痛呼了一声,回过神来时,只见鲜血从指间沁了出来,她急忙拿右手捏住手指。
  “娘娘,您受伤了!”旁边侍立的宫女慌了,上来看一眼,一阵慌乱,去拿药水和包扎的纱布。
  花蕊夫人气呼呼地喃喃道:“我就说不能走神,叫你走神!”
  她见金盘里的薄片也不少了,手也受伤,便伸手将肉片拨弄稀疏均匀一点,就这样了。
  不多时,花蕊夫人便亲手端着金盘走到外面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把“酒骨槽”放在案上。孟昶饮了酒,说道:“别弄了,来陪我饮酒。”
  花蕊夫人柔声劝道:“陛下少喝两杯,不是说明早要早朝么?”
  “哈哈,我听夫人的!”孟昶笑道,双下巴的肉直抖。孟昶脸上还好,生得额头饱满、五官端正,看起来不是特别胖,而且肤色很白净。不过身上很胖,都是软软的肥肉,打小就成天在宫里养尊处优的结果。
  “最喜这酒骨槽!”孟昶道,夹起了一块。刚放到嘴边,忽然看见了花蕊夫人手指上浸出了血迹的纱布,皱眉道:“怎么受伤了?”
  花蕊夫人轻声道:“不小心划伤了一点皮,皮外伤不要紧。”
  “来,朕看看。”孟昶放下筷子,拉起她的手,“疼么?”花蕊夫人急忙摇摇头,露出一丝笑意。孟昶道:“也不小心点。”
  俩人继续饮酒用膳,花蕊夫人注意到孟昶不再吃那“酒骨槽”,连之前夹的那块也没动。她知道孟昶最不喜血腥,大概是看到血影响了心情罢。花蕊夫人心里微微有点堵,要做出那羊头肉、还要切成那么薄很费工夫的……不过她也不会在意,习惯了。就像她们从小苦练才艺,也不过为了上台博达官贵人一乐而已。
  花蕊夫人微微侧目道:“来人,为陛下盛米饭来。准备好热水,陛下沐浴更衣后就要歇息了。”
  孟昶听罢,笑道:“对!吃饭。朕说了,明天开始励精图治!”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但冬天的早朝就快到时辰了。花蕊夫人已梳妆打扮好,走到了大殿上,她轻移莲步,款款在宽阔的大殿上踱了一阵,抬头看上面黄金镶嵌的高高皇位。
  她抿了抿嘴唇,双手微微捧在腹前,便缓步向大殿旁边的赞政亭走去。两边都有这样一间房间,有时候做笔录的文官和书吏会坐在里面写字;但大部分时候只是堆放皇帝的仪仗器物。
  花蕊夫人走了进来,对跟进来的宦官宫女说道:“把门关上,一会儿别出声。我想坐这儿听听陛下处理朝政。”
  宦官忙关上木门,拿拂尘扫干净一只腰圆凳,又用袖子径直擦干净,小心搬到纸裱的雕窗前。花蕊夫人这才慢慢走过去,放下婀娜纤细的腰身,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
  等了许久,外面渐渐热闹起来。先是鸣鼓,宦官唱词,接着便奏乐。许多人陆续进了大殿。然后孟昶从大殿敞开的正门口,在弯着腰跟随的宦官宫女的追随下,昂首缓缓向宝座走去。“吾皇万寿无疆!”许多人一起大呼,伏倒在地板上。
  头戴冕疏、身穿衮袍的孟昶慢慢走到御塌前坐下,这才抬起宽袖,从左到右慢慢横抚一下,说道:“众爱卿平身。”
  “叩谢皇恩。”上百人陆续从地上爬起来。
  “陛下,捷报!”一个官儿迫不及待地出列,双手捧起一份东西。龙椅上的孟昶顿时一喜,说道:“快当着众臣的面说说!”
  人们纷纷侧目,只见是枢密院副使王昭远,自号“卧龙先生”的人。
  王昭远气若神定,儒雅地先向上位弯腰行礼,然后藐视众臣,说道:“山南西道节度使李进快马报大捷,大蜀军在青泥岭大败周军,已将周军拒于国门之外!近日那些惶惶不可终日、危言耸听的同僚,现在可以安心了罢?”
  宰相李昊出列说道:“据老夫所知,此战是兴州防御使侯茂将兵,和山南道节度使毫无关系;而且不过是周军的一次试探进攻,周军伤亡很小,何来大捷之说?两万周军尚在青泥岭北,又怎能急说已将周军拒之国门之外?”
  “侯茂?”王昭远回顾左右道,“诸位听过这个人么?”
  众人纷纷摇头。
  王昭远道:“李丞相得了那人什么好处,要在大殿上特意为他请功?就算是侯茂,兴州是山南西道辖地,战胜的功劳不算在主将身上?”
  龙椅上的孟昶一言不发,听着二人各自讲理。
  李昊道:“老夫不想和你争谁的功劳……”
  王昭远忽然冷哼道:“李丞相修降表上瘾了?”
  李昊怒道:“王昭远!你什么意思?”
  王昭远那句话真是触到李昊痛处,因为前蜀灭亡时,确实就是李昊修的降表……而且李昊家资巨万、富可敌国,家里妻妾非常多,王昭远之前说他受贿贪钱,也是颇有意思的攻讦;所以王昭远的“道理”咄咄逼人,处于上风。
  李昊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招架之力,被人骂还只能避开话题。但王昭远说得那么直接,实在太过分了,李昊已是怒气上涌。


第三百三十一章 尴尬境地
  “在这等事上吵吵嚷嚷毫无益处!”总算有个人出来说了句公道话。宰相李昊转头看时,原来是大将韩保正。
  李昊一肚子恶气想发作,但那枢密副使王昭远老是抓住李昊个人的污点攻讦,叫李昊感到很难缠……况且前蜀灭亡时修降表、家里良田财物丰厚,这些都是事实,不好辩驳。正好有人出来圆场,李昊便顺着台阶下了,硬生生把气咽进肚子里。
  他便趁机把矛头从自己私人问题上移开,说道:“陛下今日朝会,应从大处着手,先商议好三件大事。其一,以何种姿态回应周朝派使节问罪;其二,认清蜀、周两国强弱形势;有了前二者的决断,才能以此为凭据部署攻防之大略,便是其三……”
  话还没说完,伶牙俐齿的“卧龙”王昭远当即便道:“这等事还有什么好商议?陛下不以大蜀皇帝的姿态回应周朝,难道你要替周朝劝陛下放弃尊号,向中原称臣?我就说李丞相很擅长修降表。”
  龟儿子,又扯到降表上去了,李昊满额的黑线。李昊怒道:“王昭远,你不劝诫陛下明智应对,他日大蜀若陷,咱们谁也得不到好!不为大蜀朝廷着想,等到家破人亡、家财散尽,你能舒坦得了?”
  “我家可没有李丞相那样金银绸缎堆满屋子。”王昭远冷脸嘲意。
  李昊恼道:“庙堂之上说得是国家大事,你不必揪住这等小节不放,大事倒是说出个子丑演卯来!”
  王昭远一脸淡定,向北面拜道:“陛下怎能放弃尊号?臣不赞成也!”
  良久不语的皇帝孟昶,听到尊号问题,也马上点头,十分赞赏王昭远的态度。
  王昭远继续道:“当下只需严兵拒敌,可密派使者联络北汉国、南唐国趁周朝攻蜀一起进攻周朝!”
  李昊冷冷道:“南唐国早无斗志,且不说了;北汉国要是会出兵,李重进、李继勋起兵那会儿,北汉军在何处?周军内战打到河东,北汉照样按兵不动;现在却要帮数千里之外的蜀国?真是笑煞诸公!”
  王昭远道:“李重进等不过反贼,大蜀岂能与起兵谋反的地方叛将相提并论?我大蜀国被有汉中、有巴山、有剑门;东有巫山。崇山峻岭、山川环绕,进可攻退可守。今形势不利,便依山川层层防御;中原动荡,则趁天时出川定鼎中原,陛下北面而王天下!”
  孟昶听王昭远说得好,当下便开口问:“王副使以为,蜀军能防御周军进攻?”
  李昊忙道:“陛下,蜀山再险,(后)唐曾破之,不然哪来陛下之基业?不修武备,虽险而不能守。”
  “陛下问你了吗?”王昭远冷冷目视李昊。见李昊摇头叹气,却不敢反驳,王昭远便不再理会,说得兴起,便向北面拜道:“陛下不该担心守不守得住,而应忧虑何日才能定鼎中原!”
  “哦?”孟昶挪了一下肥胖的身体,说道,“愿闻其详。”
  王昭远道:“兴州守一两月,汉中守半载;北面山川险恶,周军定不能速破,利州守一年半载、剑州又守一年半载……北方要攻破大蜀要猴年马月去了,他们支撑得起那么久战事么?
  陛下再想,(后)唐立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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