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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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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熙载缓步走到上方屏风前面的榻上入座,又道:“酒菜随意。今夜能邀请到教坊司副使的妹妹李姬弹奏雅音,老夫与诸位都有耳福了。”
有人附和道:“咱们可得洗耳恭听,李姬乃金陵最近最善音律的佳人了罢?”
李嘉明谦虚道:“不敢不敢,小妹造诣尚浅,哪敢说最?金陵最善音律的人,又有谁比得上王后(周宪)?”他笑道,“不过王后尊贵无比,一般可没耳福听到。”
这时,就见一个只有十多岁的蓝衣小娘抱着琵琶遮着半张脸,面有羞涩地走了进来,款款走到一张席位边,偏着头温柔地作了个万福:“妾身献丑了。”
当下就轻轻坐下,手指轻轻一拨,一串如清泉般纯粹的声音就在厅堂灯火之间响起来。座上宾和侍女都纷纷侧目,向李姬看了过去。
一时间嬉笑的妓妾、谈论的宾客都收了声,侧耳倾听着这美妙好听的音乐,厅堂上充满了宁静,大伙儿都沉浸在那意境之中。
一曲罢,韩熙载带头抚掌称赞,厅堂上顿时又热闹起来,众人纷纷称赞。
“李姬留步,老夫闻此音清脆美妙,却又暗藏劲力。忽然想起新收的一个舞姬,最善剑舞,若有李姬的琵琶相配,必然又是一番好戏。”韩熙载道。
李姬轻笑道:“要我伴奏也可以,除非韩公击鼓助兴。”
众人哈哈哄笑,兴致勃勃地劝韩公。韩熙载面露笑意,只好说道:“既然李姬亲口邀请,那便恭敬不如从命,要是敲错了节奏,你可别笑老夫。”
韩熙载说罢,伸手击掌三声,抬头看着侧面的门口。众人见状,情知击掌是信号,都期待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道门,等待着舞剑的舞姬,或许想瞧瞧长什么样的。
第四百零七章 项庄舞剑(二)
“请剑师刘六幺!”韩熙载喊了一声。
众人纷纷侧目,便看见一个高冠博带的小娘仗剑而入。那名叫刘六幺的小娘穿着一身白色的宽松袍服,衣带飘飘,打扮十分飘逸;头上梳着发髻戴着高冠。面部长相也颇有英气,她的鼻梁挺拔、脸颊平直,面部线条不如一般小娘那般圆润柔和,又加上发型打扮,确是少了几分柔美、多了几分英姿。
在这儒雅轻柔的气氛之中,出现这么一个人,多少有点不太融洽。不过人们喜欢稀奇,此时也兴致勃勃地关注着她。
那弹琵琶的李姬,教坊司副使的妹妹,见到这个俊美如少年般的小娘子,倒也十分喜爱,当下便问道:“刘娘子要舞哪一支曲,我为你伴奏。”
刘六幺剑眉一挑:“只管奏来,我即兴起舞。”
李姬笑道:“你这么说,我可要信手乱弹了。”
“愿闻佳音。”刘六幺挑衅般地说道。
“好,好!”众人一听顿时喝彩。剑舞也是舞蹈的一种,通常人们都选熟悉的曲子,也好跟着节奏,能够随意起舞又不乱了舞步着实不易。
韩熙载道:“李姬要是乱弹,老夫击鼓就不易了。”
李姬微微屈膝,轻笑道:“韩公太过谦虚。”
奴婢们已经把羯鼓搬到了厅堂上,韩熙载挽起宽大的袖子,兴致勃勃地站在了鼓前准备好。所有人都忘记了刚才舒缓清幽的调子,兴趣盎然地等着更加热情的剑舞。
“铛……”忽然一声剑鞘机关的轻响,紧接着宝剑出鞘摩擦的金属声音就在厅堂上响起,那种声音分外明显。刘六幺拔出一柄锋利的宝剑来,把剑鞘直接扔在了地上。
“哎呀呀!”状元郎黄璨见状脸上失色,惊道,“舞剑怎能用这种刀兵,多危险啊!”
旁边的太常博士安慰道:“在韩公府上,韩公自有计较,哪有什么危险,刘六幺多半拿捏很准的。”
李嘉明笑道:“黄郎君是读圣贤书的士大夫,自然不习惯舞刀弄枪的场合。”
那刘六幺听到了旁边的说话声,微微侧目,对年轻的新科状元露出了隐约的鄙夷之色。
当是时,琵琶声如珠玉落盘,韩熙载侧耳听出旋律来,也击鼓相配。刘六幺一甩袍服,顿时姿态飘逸,剑光在灯光中缓缓闪耀。宝剑的剑舞和飘起的衣带组成视觉华丽的场景,人们顿时又忍不住大声喝彩。
刘六幺的身姿轻盈流畅,颇合舞蹈之美,但用剑却是以击、刺、格、洗为主,缓急相配剑法绵长,出手时颇有力道。这不是一般的剑舞,却是把舞姿和武艺合二为一了。李姬的琵琶越演越急,如同瀑布激流。刘六幺追随其节奏,一时间厅堂上刀光剑影,挥洒如风,那靡靡舒缓的气氛一扫而空,这里充满了激情。众人陶醉其中,瞧得如痴如醉。
许是李姬故意挑衅刘六幺,快速的琵琶节奏一刻也不消停,已经不顾音律缓急相配的法子。此时虽已入夜,却是夏季之末气温很高,刘六幺一番剧烈运动,汗水浸湿了发梢,香汗在剑舞之中挥洒。
就在这时,琵琶声嘎然而至。忽然刘六幺身体向侧翼一飘飞,剑锋以极快的速度侧击,人们目瞪口呆,仿佛听见了锋利的剑尖刺破空气的嘶鸣,“嗤”地一声,剑尖迎着状元郎黄璨的眼睛刺到,骤然收手。
黄璨的脸立刻变成死灰一般的颜色,等他反应过来时,刘六幺已经收了宝剑倒提在身后。黄郎君身体一软,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吓了个半死。
“哈哈哈……”杂处一团的男女见他出丑,顿时大笑起来。
过得一会儿,黄璨终于回过神来,狼狈地爬起来,生气道:“太过分了!过分……”
刘六幺抱拳道:“一时兴起,和郎君开个玩笑,还望恕罪。”
众人也打圆场,说舞姬是韩公请来的,不会伤到宾客。厅堂上嘈杂一团。
……正当这时,后窗上的两个小窟窿并没有人发现。屋子后面,正站着两个人在悄悄偷看。翰林待诏周文矩、以及画院待诏顾闳中。
他们弯着腰在那里偷窥很久了。韩熙载的府邸很大,又是金陵的文官,看家护院并不多,所以他们在这里悄悄呆了很久也侥幸没被人发现。
被发现了怎么办?二人也有恃无恐,因为是奉旨来偷窥的,被发现了韩熙载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若非奉旨,他们到底是士大夫阶层,自己可还不愿意偷偷摸摸干这种事。
那刘六幺舞剑之后,韩熙载便起身离开中场休息,众人也各自与家妓嬉笑,把刚才的玩笑抛诸脑外。只有那黄郎君愤愤然的样子,对舞姬十分不满,但无奈是在韩熙载府上,他也似乎不愿意做什么。
顾闳中还在继续等着,翰林院待诏周文炬却已经没有耐心了,当下悄悄说道:“我先回宫禀报,顾兄再留一会儿吧。不过瞧来之后也没甚精彩的了。”
……周文炬回宫时,李煜还没睡,不过已经回后廷。李煜听到宦官禀报,急着当晚就召周文炬进宫言事。
李煜屏退左右,只留下了内侍宦官高吉,王后周宪也在旁边。满朝皆知王后周宪得李煜专宠,国主除了宠爱妻子,就没临幸过别的嫔妃,还有人因此事进言劝诫。
“臣叩见王上,王后。”周文炬拜道。
李煜忙请他起来,询问韩熙载府上的夜宴状况,周文炬先把参与宴席的朝廷官员的名字说了一遍,又道:“先是教坊司副使李嘉明的妹妹李姬演奏琵琶,又有舞姬刘六幺舞剑。微臣离开之时,观韩公及宾客已有倦色,应该快散场了。”
李煜当然不是想知道韩熙载做了一件什么事,他想了解的是细节。所以他才派周文炬等二人前去偷窥,周文炬等二人都擅长作画;李煜琴棋书画都懂一点,最善音律,但也懂绘画……他知道但凡作画的人都最善于观察入微,不然作不了好画,这也是挑人的原因之一。
韩熙载在某个场合说了什么话、什么情绪表情,是何种姿态。李煜都一一细问,想由此揣测韩熙载的心思。
等周文炬都详细描述罢了,李煜这才准许他告退。
“常常都是臣子揣测上意,王上却反过来了,怎会对韩熙载如此兴趣?”周宪轻声问道。
李煜道:“韩熙载此人,是很有见识的。父王在位时,我多次听他的谈论,都颇有章法。但是最近国家有大事,问他对策,却支支吾吾。究竟何意?”
周宪听罢沉吟道:“王上言之有理,按理新君继位,又对他颇为看重,他该尽力在王上面前获取认可、稳固官位才对。”
李煜生气道:“韩熙载看不起我?”
心腹宦官见状忙劝道:“王上何必与一个韩熙载计较,他不识抬举,王上让他罢官回去养着便是。”
李煜按捺住怒气,踱了几步:“暂且不能轻举妄动……金陵乃至江南,有大量南渡的士庶,北方逃亡过来的人非常多。韩熙载便是这些人里最受重用的一员,我对韩熙载的态度所涉甚广;韩熙载的态度,也能看出那些南渡北人的大致想法。”
宦官听罢忙道:“王上深谋远虑。”
周宪又轻轻问道:“那林仁肇到金陵来,很多人弹劾他,王上意欲如何处置?”
李煜焦头烂额,揉了揉太阳穴:“东京也派人来了,说林仁肇在武昌节镇大造战船,质问我国是何意图。并说林仁肇在上游让周朝江北的地方官感到不安,可能会造成冲突死伤,对两国关系不利。周朝使节催促我国把林仁肇调离武昌。”
“竟然连东京都专门注意林仁肇了?”周宪说道。
李煜道:“对,所以此人应是有能耐的人。但这等骄兵悍将,稍不注意如同脱缰野马,会胆大妄为。我不得不提防他坐大之后不受朝廷节制……试想,此人把我国拉进战争泥坑,若朝廷又要依靠他作战,必被要挟。他一个闽国人,忠心几何,谁又能看透?”
李煜转过身正色道:“还有一些考虑。林仁肇是主战派,我要是依他,就得与周朝廷陷入战争……国人究竟哪些人支持开战,哪些人要卖主求荣,哪些人随波逐流只在意自家的良田豪宅?”
周宪听到他的一番言谈,也无言以对。
李煜道:“国中诸般势力各怀鬼胎,如同一团乱麻,没理清就仓促开战,必然难以协制,国家败亡得更快!”
周宪轻声问道:“王上觉得周军一对朗州周行逢动手,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南唐国?”
“不言而喻,明摆着的事。”李煜冷冷道,“但林仁肇这等人,想得太容易……或者心机太深。乍听起来头头是道,我不会轻易被他迷惑!”
周宪道:“那王上得赶紧提拔一些忠心的文武,重振局面,臣妾期待王上与那郭绍分个高下、战胜他。”
李煜来回急走:“我现在就在琢磨揣测,哪些人是忠臣,哪些人居心叵测!”
第四百零八章 项庄舞剑(三)
宫廷中有宽大华丽的床,长长地拖到了地板上的帷幔。洞鼎里寥寥的青烟,香料经过精心调配不仅能让气息好闻,还能驱蚊,寝宫里并没有蚊虫,一切都很舒适。
但若周宪可以照自己的喜好做的话,她一点都不想在这里睡。但她每晚都必须要和李煜同房,这样他才有借口不临幸别的嫔妃。因此宫中的一些女人还在背地里中伤周宪,觉得她得专宠霸占王上。
她实在有点厌倦了。
就寝时,李煜仍旧在说他的权谋:“韩熙载看不起我、看不起南唐国,他认为我必败无疑,所以不愿意为我出谋划策,怕失败了遭北方士人嘲笑,故装作放荡不羁在家里花天酒地。此人既然在南唐国为官,拿我俸禄,竟然如此想法,实在叫我十分痛心……”
“韩熙载出身高门,或许本来就是个贪图享乐的人。”周宪幽幽应了一句,“王上何不见他一面,当面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她的声音虽然很好听,但情绪平铺直述,一点波澜未起,甚至已有兴致索然之感。或许在以前,她听到李煜把权谋说得头头是道,会颇有兴趣地与他谈论,因为她会感觉夫君很聪明很厉害,从而产生热情;但现在她确实是提不起兴致了。
李煜冷冷道:“人心难测,我就这样问他,他会和我说心里话?”
李煜曾经梦寐以求的权势,现在得到了,先是太子、又继位坐上偌大南唐国的王位,一切都很快很顺利……但是,周宪比较迷惑,得到这一切有什么用,就为了每天这样提心吊胆焦头烂额么?周宪明白自己了,感兴趣不是权势,她贪恋的只是情意。
周宪如今每天都在这种毫无趣味的日子中消磨光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有时候她觉得世间一切事物都是一个颜色,灰黑灰黑的,没有一点光彩。
她翻了一个身,平躺在床上。回来就越发饱满的胸脯自然地向两侧平摊,撑起衣裳的高度矮了不少,但在轻薄的衣裳里仍旧十分丰腴突出,腹部却十分平滑。她不经意地把手放在了肚子上,手指移动时被一块骨头挡住了,急忙收住了手。
下意识地她本来想再翻个身叹息一声,但立刻就觉察到这样的表现可能引起李煜的怀疑,当下便躺着没动没出声。
黯淡的光线下,周宪神情抑郁,眉间笼罩着愁绪。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或许该怨恨前太子李弘骥,是他让李煜致残的,但李弘骥已经死了,恨他没用……李煜去年到东京前身体也成这样了,但周宪不像现在这种感受,她觉得也要怪郭绍,是他让自己陷入这种毫无乐趣的生活之中!
她懒懒地说道:“王上不该派人去窥探韩熙载,韩熙载要是知道了,他会不高兴。”
“我也不高兴。”李煜气呼呼地说道,“他不跟我一条心,天下人都不和我一条心,我快成孤家寡人了。”
周宪张了张嘴,无言再描述偷窥这种事给别人带去的不愉快。
就在这时李煜偏了偏脑袋,目光从周宪上下扫过,在她的脸上、手的位置稍作停留。周宪觉察到了李煜的目光,片刻后不动声色地把手从腹部陆续拿来。
李煜翻了个身,面露笑意悄悄说道:“要让妇人满意,可以有很多办法……”
“王上何意?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周宪下意识地正色呵斥他。
李煜轻声问道:“娥皇真的从来不想?”
那种欲望在周宪眼里从来都是羞耻的,一提到她就会自然想保护掩盖自己,所以刚才她都没多想就立刻作出了那样的反应。但是,周宪很快回过神来了……她不得不回忆起来一件事。
她和李煜还住在东宫时,寝宫的墙壁上有一个可以窥视里面的洞。而在她发现那个洞之前,悄悄做过一些事,都是一个人的隐私,原以为没人知道,但李煜很可能都看到了。
周宪想起那件事,又羞又恼,却没脸说什么。当下只好答道:“以前还是有点想……”
“什么时候?现在就不想了?”李煜忙问道。
周宪无奈道:“王上还没继位时。后来有别的事挂心,很久没想那方面,再提起时便挺反感。我没有兴趣了,不必再提。”
李煜听罢没再吭声。
周宪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脸,情知自己又已过关。如果刚才说从来不想,他肯定就会怀疑自己骗他……从来不想,又如何在东宫悄悄做那等羞耻的事?
李煜沉吟道:“娥皇要什么,只需告诉我,我都会尽力待你好。”
周宪柔声道:“臣妾谢王上的宠爱。”
二人说了一阵话,如同往常一样各自入睡。
……次日李煜起来得很早,他身边的大宦官高吉服侍穿衣时,便小声说道:“奴家找人问清楚了,昨夜在韩熙载府上表演剑舞的刘六幺很有来头,她是刘仁瞻的女儿。”
“刘仁瞻……”李煜顿时若有所思。
宦官高吉以为他在想刘仁瞻是何许人,当下便解释道:“淮南之战时,刘仁瞻是守寿州的大将,被郭绍攻破了城池,他们父子率南唐国精锐两万多人不战而降。太上怪他,夺了其在金陵的府邸;而他在淮南的良田产业已被周军所占,府中姬妾尽数逃散,刘六幺就因此沦落至金陵,却不知怎么到了韩熙载府上。”
刘仁瞻是南唐国以前很有名气的大将,李煜当然知道是何许人,他在考虑别的事。
李煜想了想说道:“你去韩熙载府上,把刘六幺请到宫里来,我上朝回来就要见她。”
“喏。”宦官急忙应答。
李煜先去朝廷上见了大臣,然后在御花园的一座亭台等着要见的人。从宫室内走出来,外面阳光明媚草木葱郁,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李煜的心情反倒舒畅了不少。
他不慌不忙地在水榭亭台中品茶等着,许久后,宦官终于带着一个俊俏的小娘沿着道路过来了。李煜观察了一阵,发现那小娘肌肤白净,不过投足之间却少了一般小娘的温柔,很是洒脱果决。李煜心道:大将家连女子也有点彪悍之气。
李煜身边还有一些宫女,见他接见一个陌生小娘子,也面有好奇之色。李煜很难亲近除了王后之外的女子,众人都忍不住去看那小娘是长什么样的人。
宦官在小娘子旁边轻轻提醒了一句,那女子上前便跪在地上,拜道:“妾身刘六幺叩见王上。”
“快快请起。”李煜亲自上前扶住刘六幺。他不是只做个动作,而是实实在在地扶住了刘六幺的手。她顿时脸颊微微一红。
李煜微微侧目,宦官高吉当下便招呼近侍离开了亭台。
“朕方继位不久,鲜有闲暇。刚刚才听说刘仁瞻的女儿在金陵,方得一见。”李煜说道。
刘六幺已站了起来,恭顺地侍立在前,说道:“妾身罪将之女,今日能得王上召见,已是荣幸万分。”
李煜摇头道:“刘仁瞻是南唐国的功臣,怎能叫罪将?”
国主一句话就为刘仁瞻翻案,刘六幺顿时面有惊讶之色。
李煜一本正经道:“淮南战败,国中士气颓丧,父王只是收了刘家在金陵的一座院子以示惩戒。实则我们都没不怪刘仁瞻,他已经尽力了。却不料刘仁瞻之女竟沦落至斯,朕有疏忽之处,实在亏待你们了。”
“妾身不敢。”刘六幺忙道,“带家父多谢王上恩典。”
“家父?”李煜皱眉道,“你觉得刘公尚在世上?”
刘六幺惊道:“家父已过世了吗……”
李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表情,问道:“刘公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刘六幺道:“家父丢失了寿州后,父兄都被周军俘虏,听说被押解到东京去了。后来的事妾身都一无所知。”
李煜听罢,说道:“你一直都在江南,难怪不知。去年南唐国动荡,朕在东京逗留过一段时间,传闻刘公已经过世了。朕从一个好友那里打听到,说刘公被周朝君臣百般羞辱,含愤而死……唉,真是可惜可叹,朕知刘公虽然投降,是为了保全寿州城百姓,一直都守节不屈、不受周朝的官职,难怪被如此对待。”
“父亲……”刘六幺神情一变,脸色苍白地再度跪倒在地上。
李煜观察了一番刘六幺,觉得她已深信不疑,毕竟一个国主是不会信口开河的。李煜一脸伤感,劝道:“刘娘子节哀。”
刚说到节哀,刘六幺的脸颊上就滑落泪水,她没有奥啕大哭,只在那里抽泣。
李煜叹息道:“国家衰微,臣子受辱,朕也有错。”
“不敢让王上自责,我们刘家没有为王上守土尽职。”刘六幺哭道。
李煜扶着泪眼婆娑的小娘起来,指着旁边的板凳赐坐,一番温柔的劝诫,又道:“刘公是南唐国的良臣,朕不能坐视其后人沦落江湖,你便留在宫中罢。”他又提醒道,“宫中人多嘴杂,你暂且不要说出自己的出身。”
第四百零九章 长亭外
显德五年(958年)七月下旬,时节已经入秋,东京连日的骄阳晴天,气温依旧很高。饶是如此,清晨的风中已经带来了秋的凉意,阔叶树早早地飘荡到半空的落叶,在风中回旋,更添几分凄清的气氛。
东京南面驿道上的十里长亭,此时有很多人在此逗留。
世间总带着古代的人活动过的痕迹,比如这长亭。最先是秦汉的制度“十里一亭”遗留的东西,后来这种制度不复存在,但长亭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杨柳、长亭,成为了送别的寓意被保留下来。郭绍转头看亭子外面,果然种着柳树。
“马队已停止行军。”一个小将在外面抱拳道。
李处耘转头道:“下马休整。”那小将道:“得令。”
郭绍见李处耘器宇轩昂、得到兵权机会后踌躇满志的举止,心下又更放心了。郭绍觉得一个人越想要一样东西、他就越容易得到……没有原因,就是一种直觉。李处耘渴望树立战功、想要胜利,这是好兆头。
郭绍从奴仆端着的木盘上端起一杯酒,周围的几个人,王朴、李谷、还有李处耘的女儿李圆儿都拿了一只酒杯,李处耘最后也端起来。
“这杯酒为李大帅践行,我等在东京等候你的捷报传来。”郭绍举杯说道。
另外几个人纷纷说道:“祝李将军旗开得胜,早定武平。”
“借郭都点检、诸位之吉言,本将此去,不破武平终不还!干!”李处耘中气十足地大声道。
“干!”大伙儿纷纷仰头一饮而尽。连李圆儿也拿宽袖遮住嘴唇,喝了一杯酒,她把酒杯放下,说道:“父亲出国门打仗,定要谨慎当心。”
李处耘道:“放心,老夫不会有事。”
郭绍侧目看驿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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